第60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多詫異。

陸初聽到慕雲深對雅恩說:“叨擾。”

雅恩看了陸初一眼,臉色依舊冷淡,但聲線卻裹了點人情味:“不會,當初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謝你。”

陸初聽不懂慕雲深和雅恩的交談,也看不清二人臉上的神色,只安靜地坐在丈夫身邊,然後感覺到丈夫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

雅恩瞥見二人交握的手,問陸初:“還看得見我嗎?”

陸初搖搖頭,她自嘲道:“一別多日,沒想到再次見到先生是這副鬼樣子。”

話落,她似乎聽到雅恩笑了聲,“怎麽,要當媽媽了不開心?而且,我們現在算不算同病相憐?”

提及孩子,陸初眉梢頓時溫軟了幾分,心知雅恩在有意開解她,她的笑容終于不再吝啬:“算的。”

慕雲深看着妻子久違的笑容,眼眶驟然發緊,他別看視線,怕自己當場失态。

雅恩從陸初臉上收回視線,問他:“确定時間了?”

“越快越好。”慕雲深頓了頓,又道:“拜托。”

雅恩點頭:“那我跟她說一聲。”

畫室顏料氣味對陸初身體不好,二人待了幾分鐘慕雲深便帶着陸初告辭出來。

陸初問:“當初的事是什麽意思?”

慕雲深:“兩年前我回國之前,江先生找到我,請我回國捐份骨髓救一個孩子。因此,他欠我一份人情。”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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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調查雅恩身份時發現我當初救的那個小女孩是青城顧氏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巧的是,小女孩的姑姑正好是個享譽盛名的神外專家。”

陸初渾身一顫。

慕雲深看着她,輕輕道:“阿初,我們去看病,好不好?”

陸初驟然明白了什麽,她開口的聲音有些發緊:“你是不是在來S市前就發現我的病情了?”

否則,怎麽會安排得這麽恰到好處?

慕雲深沉默片刻,目噙着痛色沉聲道:“我本應該更早發現。”

只是他被蘇暮的事情混淆了原本的理智,乃至于差點被陸初瞞天過海。

……

六月八號,陸初離開C市的第二天,慕雲深從周芸手中拿回陸初的眼藥水後,接到一通急電,便随手把眼藥水往兜裏一塞,沒來得及吃早餐,便匆匆出了門。

慕氏在澳洲的投資項目出了點意外狀況,本來由投資部經理跑一趟就解決的事情,慕雲深因為陸初事情心煩的關系,決定親自跑一趟澳洲。

慕雲深用了兩天時間處理好了澳洲的項目問題,回到C市的時候,是六月十一號的下午六點半鐘。

馮清按照他的要求,将他的行程填得很滿,下飛機回初園換套衣服後,又要趕赴參加一場商業酒會。

下午七點五十分的鬧鐘響起時,慕雲深一腳剛踏進初園的二樓書房。他掐掉鬧鐘,打開電腦撥通與陸初的視頻電話,在等待視頻接通的間隙裏,慕雲深回了趟房間換衣服。

他翻手提箱拿東西時,那兩瓶三天前被他随手塞進兜裏後來又随手塞進手提箱的眼藥水滾了出來,慕雲深盯着眼藥水看了幾秒鐘,起身拿了兩條領帶去了書房。

陸初已經在視頻那端等着了,慕雲深看到妻子的瞬間,眉眼頓時溫柔下來,他看着妻子溫聲道:“等久了吧,等會要去參加一場酒會,剛回房間換了套衣服。”

陸初面無表情道:“不久,大概也就兩分鐘。”

“下次不會了。”慕雲深失笑,他拿出兩條領帶問陸初:“慕太太,能不能賞臉幫我看下兩條領帶那條搭配我身上的這身衣服合身點?”

陸初:“不能。”

慕雲深頓感無奈,哄道:“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遲到了好不好?紅的這條好還是藍色這條好?”

視頻裏,陸初盯着他手裏的兩條領帶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道:“藍色。”

“好。”慕雲深将另一條領帶放下,一邊拿起藍色的那條領帶束好,一邊問:“今天在家裏都做什麽了,寶寶有沒有鬧你?”

“下雨天,院子裏都是積水,就在屋子裏走走,看看電視什麽的。”陸初說到此處,擡手摸了摸小腹,嘴角終于揚起淡淡的笑意:“至于寶寶,你自己問他吧?”

慕雲深挑眉:“我問他他能回答?”

“嗯。”

“寶貝,快告訴爸爸,媽媽什麽時候才肯帶你回到爸爸身邊?”

陸初:“……”

慕雲深盯着陸初,視線灼灼:“還有,幫我告訴媽媽,就說……我很想她。”

陸初:“……你是不是該準備出門了?”

慕雲深:“寶寶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面對他的無賴,陸初顯然有些應對無力,幹脆選擇了緘默不語。

慕雲深問:“阿初,你想我嗎?”

他問完,緊盯着陸初的反應,不願意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神情,只見視頻裏的陸初神色動容了一下,雙唇緩緩翕動:“很晚了,你快來不及了。”

慕雲深眸色一深,但他從來都不肯勉強她,唇邊重新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好,那我先出門了,明天見。”

“明天見。”

慕雲深嘴角的笑意在切斷視頻的瞬間蕩然無存,他目光落到被他擱置到一旁的那條領帶上,目光越發陰冷。

他剛才拿過來的兩條領帶根本就不是一紅一藍,而是兩條款式類似、但是顏色深淺不一的藍色領帶。

慕雲深剛才故意說錯顏色,但是陸初卻沒有糾正他。

陸初擅長繪畫,對色彩極為敏感,不可能在他弄錯的情況下卻不糾正他。

除非,她是真的分不清,又或者說是……看不見?

這天晚上十點鐘,慕雲深結束應酬,在車上撥了通電話給單銘:“在哪?”

“醫院值班。”

“我去找你。”慕雲深挂掉電話,半個小時後,出現單銘的值班室。

單銘看到他,詫異了一下:“我以為你剛才就随口說說,真的來了?三更半夜的,你不回家陪老婆熱炕頭,一身酒氣地跑來醫院找我,難道是和陸初吵架了?”

他說完又立即否決了自己的猜測:“不對,你把老婆看得比命還重,哪裏舍得和她吵架,別說她現在還懷着孩子,就算是她要吵,我看你也會死皮賴臉貼過去才對,出什麽事了?”

“……”慕雲深扯了扯領帶,随便扯了張椅子坐下,問:“有水嗎?”

“等下。”單銘起身拿了個杯子,又抓了點茶葉丢進去,又從飲水機裏接了點水燒開泡了杯茶遞給他:“喝點茶,醒醒酒。”

“嗯。”慕雲深喝了口茶,垂眸轉着杯子裏的茶葉緩緩開口:“孕婦懷孕後,視力有下降的可能嗎?”

“懷孕的話,內分泌系統發生變化,眼角膜組織有可能發生輕度水腫,眼角膜弧度也會發生變化,是會有視力下降的情況,不過不會太嚴重。怎麽,陸初的視力下降了?”

慕雲深沒回答,又繼續追問問:“不太嚴重是指具體什麽程度?”

“近視你知道吧?就是近視加深幾百度的感覺,但一般不會太嚴重,增強戶外活動,多看些綠植,不是什麽大問題。”單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專門過來就是問這個的?”

“鄒成告訴我,阿初前陣子說眼睛幹澀,看不清楚,去了兩次眼科。”慕雲深從懷裏掏出兩個藍色瓶子放到單銘面前,道:“拿了兩瓶這種眼藥水。”

單銘狐疑地拿起眼藥水仔細端詳了片刻,“這眼藥水沒問題,孕婦可以用。”

“但是阿初說沒效果。”

“每個人體質不同,适用的藥水也不一樣,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阿初覺得眼藥水沒效果,半個月後卻又去趟眼科,拿回來一瓶一模一樣的藥水。如果是你,在明知一瓶眼藥水沒效果的情況下,會再去拿一瓶同樣的眼藥水嗎?”

單銘不由又認真得看了眼兩瓶眼藥水,只見一瓶用了不到四分之一,另一瓶卻根本就沒有動過,他眉頭一擰,看向慕雲深:“陸初怎麽了?”

“我懷疑她視力嚴重下降,晚上我跟她視頻,故意拿着兩條顏色相近的領帶,跟她說是一紅一藍,讓她幫我選,她選了藍色,但其實兩條領帶都是藍色的,只是顏色深淺不同而已。”

單銘問:“會不會是巧合?”

慕雲深搖搖頭:“這種錯誤或許其他人會犯,但阿初不會,應該說正常的阿初不會。還有,自從四月底,也就是阿初去看完兩次眼科後不久,她就性情大變,變得沉默寡言不愛搭理人,我問過大姑,她告知阿初有可能是孕期抑郁,現在想來,她那時拒絕其他人的接近,更像在隐瞞什麽東西。”

“你的意思是,從那時候開始陸初的視力就開始下降了?”

慕雲深颔首,他視線驟然有些陰沉:“對,那兩個月,她偶爾會将我認作蘇暮。”

深究之下,不免細思恐極,他記得,陸初把他認作蘇暮的時候,眼底是清醒的。

“單銘,有什麽病會導致視力嚴重下降、識人不清,又或者還會惡心嘔吐?”

單銘臉色有些難看,他道:“你帶她去神經外科做個檢查吧。”

話落,慕雲深只覺得四肢發涼,與此同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號碼歸屬地為S市的來電。

324章 不愛,病入膏肓(4更)

六月十一日,差五分鐘晚上十一點。

宋哲宣打電話給慕雲深,他說:“慕雲深,有件事我想你有權利知情。”

慕雲深想,宋哲宣必然是做過思想掙紮,否則不會在這個時間點來電。

他難得和宋哲宣有了心有靈犀,嗓子咽了咽,慕雲深啞聲問:“阿初……得了什麽病?”

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宋哲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腦膜瘤,确診。”

慕雲深腦袋“嗡”了一聲,差點站不穩,勉力扶住桌子,才不至于在單銘面前失态,“你說什麽?”

“四月底,阿初發現自己得了腦膜瘤,醫生建議她放棄孩子手術治療,但阿初知道自己瘤體位置靠近神經手術難度大,又得知孩子健康的情況下選擇了孩子。但是随着孩子月份增大,她的視力開始嚴重下降,頭疼嘔吐,偶爾還會識人不清,她怕自己瞞不住你,所以想方設法來了S市。”

當一件事還只是猜測的時候,便仍有僥幸的餘地,可當猜測被證實之時,便是滅頂之災。

慕雲深恍恍惚惚中,聽見自己問宋哲宣:“她為什麽要瞞我?”

“阿初說,她知道你會放棄孩子選她。”

慕雲深扯唇苦笑,她倒是了解他……

耳邊,宋哲宣繼續道:“我剛開始以為她選擇孩子想必已經抱了放棄自己的想法,可是後來她跟我說,她想求一個雙贏的機會。”

慕雲深瞳孔一縮,呼吸不由急促些:“如何能雙贏?”

“在醫學意義上,懷孕七個月出生的孩子已經有存活的概率,阿初肚子裏的孩子現在已經有六個月了吧?”

慕雲深呼吸一窒,想起他和陸初約定一月為期時,陸初沒想多久就答應了。

不對,她根本就不想瞞他,只是想拖到合适的時機再告訴他,她想要用這種方式,逼他保住他們的孩子!

心中有團怒火燃起,慕雲深此刻只想沖去好好質問陸初,為何要如此瞞他?

又為何連問都不問他就做了決定?

“很生氣吧?”宋哲宣嘲諷笑笑:“我也生氣,我一直在想怎麽會有這種傻姑娘!剛開始,我甚至恨不得直接把她押進手術室,可是這兩天我想了想,忽然理解了她的做法。”

宋哲宣問:“慕雲深,你知道阿纾的外公和媽媽都是因為腦瘤去世的嗎?”

“……知道。”慕雲深調查過陸初回到S市後發生的事,自然對這些一清二楚。

有個模糊的念頭在腦中閃現,一閃即逝。

“外公和媽媽因為同一種病離開人世,前科之鑒在前,她對腦瘤的恐懼早已根深蒂固,即使在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治愈的情況下,也始終抱着消極的态度。阿初心裏,其實一直認為自己會如同她外公和媽媽一樣死去,但是她太愛你,她想為你活下來,如果她活不下來,就争取讓你們的孩子活下來,好讓你失去她後不是一無所有……”

“慕雲深,你明白嗎?阿初被恐懼支配,考慮得永遠是最壞的結果,可就算如此,因為你,她還是走了最艱難的一條路。是,你有資格生氣,但是你舍得怪她嗎?”

慕雲深動了動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為什麽會認為陸初不愛他?他早知她偏執,可這樣偏執的陸初曾經眉眼灼灼地對他說:“阿深,你是我的丈夫,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陸初那樣的性子,若是不愛,怎會輕易許下餘生?

而他,不過是對她曾經的一句“慕雲深,我不會愛你”耿耿于懷,乃至非要從她口中讨一份篤定,才肯心滿意足。

卻不知,那個信誓旦旦說不愛的,早已病入膏肓。

渾渾噩噩間,慕雲深感覺自己喉嚨湧上了一股血腥味,桌角被他捏得微微變了型,他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阿初找上你,必然是肯定你會幫她一起瞞着我。”

宋哲宣嗤笑了一聲,但聽起來更像是自嘲:“對,我從小看着她長大,她對我有種像對兄長般無條件地信任。她知道,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事,我都會幫她,事實上,就算她真的殺人放火,我也會幫她頂罪,可這一切都是基于她安然無恙的情況下。慕雲深,在阿初心裏,你們孩子比她的命還重要,可你們的孩子關我屁事,我在乎的只有她,我只要她好好的……”

宋哲宣壓低了嗓音,最後已然哽咽,他在乎陸初,他想要她好好活着,可是從頭到尾,能救贖她的那個人卻從來都不是自己。

他選擇告訴慕雲深,也不過是因為後者是能讓陸初有求生意志的那個人。

宋哲宣緊繃數日的神經在告知慕雲深真相的這一刻終于得到了松懈,一股疲倦之感侵襲而來,“阿初的眼睛在就幾天前就分不清楚煙盒和手機,我懷疑她現在的視力已經低到認不清人了。”

慕雲深雙唇蠕動:“多謝。”

“慕雲深,我不需要你的道謝,我只需要看到阿初平安。”

“……好。”

慕雲深挂掉電話,轉身對單銘說:“我走了。”

“等等。”單銘叫住他,剛才宋哲宣的話,他隐約聽到了一些,他擔憂地問慕雲深:“你要去哪裏?”

“慕氏。”

“去慕氏幹嘛?”

慕雲深的聲音比單銘預想中要平靜,不是,是平靜得有些詭異。

“交代工作,找醫生,安排好一切,然後帶着阿初去治病。”

“雲深,你沒事吧?”

此刻慕雲深有什麽反應單銘都不會覺得奇怪,但他卻什麽反應都沒有,反而讓單銘一顆心沉入谷底。

他沉聲道:“你別太悲觀,腦膜瘤大多是良性腫瘤,手術切除痊愈的概率還是很大的,我這邊也會幫你聯系合适的神外專家。”

“謝了。”慕雲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擱在椅子上的外套,毫不猶豫地朝門口走去。

“雲深,你确定沒事嗎?”單銘還是不放心,幹脆脫下白大褂,“我叫人來幫我頂個班,我陪你一起去慕氏。”

慕雲深腳步一頓,他回頭看向單銘,輕輕一笑:“大晚上的叫人來頂班招恨嗎?放心吧,慕氏還壓在我頭頂,阿初也還在S市等着我,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夜深人靜,白大褂剛脫到一半的單銘被慕雲深嘴角的笑容驚出一身涼意。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慕雲深早已消失在值班室。

單銘把白大褂重新套回身上,拿出手機找到馮清的電話撥過去:“馮助理,睡了嗎?抱歉打擾了……嗯,是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一下……”

後來幾天,單銘并沒有聽說慕雲深有什麽出格的行為,只聽說他從得知陸初病情開始就沒有回過初園,用了幾天的時間将慕氏後半年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與此同時,他低調地以慕氏的名義在世界各地廣尋神外專家。

六月十六號下午,慕雲深安排好一切,只身前往S市,在C市機場候機室,他給陸初錄了一段視頻,想象着陸初可能回答的話語,掐準了停頓留白的時間。

貴賓候機室裏,還有對帶着個小男孩的年輕夫婦,那個約摸三四歲的小男孩盯着他看了很久,等他錄完最後一句話時,終于忍不住趁着父母不注意湊過來,少年老成地問他:“先生,你是在給很重要的人錄視頻嗎?”

慕雲深看着小男孩,想到自己和陸初未出世的孩子,點點頭,“嗯。”

“她怎麽了?”小男孩問話的時候,顯得格外得一本正經。

慕雲深忍住了去揉揉他腦袋的沖動,認真回答他:“她生病了,不過我要帶她去治病了。”

小男孩眼睛一亮:“我媽媽是醫生,她可以給你那個重要的人治病。”

慕雲深笑笑,沒把童言當真:“謝謝,但是我已經找到合适的醫生了。”

小男孩還想說什麽,就聽到一道淡漠的男聲傳來:“豆豆,過來。”

豆豆努了努嘴,心不甘心不願地挪了過去。

慕雲深擡頭看過去,視線與那個氣質不凡的年輕父親對上,後者朝他颔了颔首,道:“稚兒無知,冒犯了。”

慕雲深亦是颔首:“無妨。”

年輕男人俯身抱起男孩,小男孩在他懷裏不滿地在父親懷裏蹬了一下。

“豆豆!”

只聽見年輕女人冷冷地喚了聲男孩的名字,後者便立馬安分下來。

慕雲深看着一家三口有說有笑離去,雙目微沉。

三個小時小時後,他抵達S市,沈晨來接他,沈錦文培養的這個孩子,見到他很是惶恐:“姐夫,我不知道姐她生病了……”

慕雲深懶得跟他廢話,問:“我的身份準備好了?”

“他叫小伍,是我安排在姐姐身邊的貼身保镖。”

六月十六日下午,慕雲深用幾個小時學了保镖小伍的神态動作,戴上變聲器,在陸初眼皮子底下偷梁換柱。

陸初并不知道,六月十六號那日慕雲深跟她視頻時,就在初雲居的另一個房間裏,那天晚上發現陸初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常,他便确認了一件事,陸初視力的惡化程度,比宋哲宣預想得更加糟糕。慕雲深不過略微喬裝打扮了一下,陸初竟就沒認出他是誰。

六月十七日,慕雲深讓劉嫂想辦法勸陸初下樓散步,并以宋哲宣的名義徹底取得了她的信任,從陸初的言語和反應中推敲出她的最準确的病症傳給找好的神外專家。

神外專家只給他回複了兩個字:盡快。

次日,他送陸初去醫院時,讓宋哲宣先去了一趟協誠醫院,跟王醫生說了幾句話。

送陸初進門的時候,王志和和他對視了一眼後,了然地點了點頭。

于是,便有了後面的規勸。

再後面,陸初便都知道了。

……

寂靜的車廂裏,陸初沉默了很久。

“所以,你裝作小伍來到我身邊,是怕我不肯跟你說真正的病情?”她啞聲問。

慕雲深俯身将她的安全帶拉好樓上,凝着她那對視物不清的茶眸道:“因為我清楚就算我當面戳穿你的病,你也不會告訴我真實的發病情況,否則你來S市的初衷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陸初看不清自己的丈夫,卻感覺他透徹的目光仿佛看進了她的心裏。

她無力地發現,她了解慕雲深,可是他卻比她更了解自己。

陸初循着本能揪住了慕雲深的衣服,想個犯錯的孩子般嗫嚅道:“阿深,對不起,我不該瞞着你。”

慕雲深所有的壞情緒在聽到陸初的這句近乎呢喃的抱歉時盡數化為子虛烏有。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幾近哀求道:“阿初,孩子我們以後還會再有,可是慕雲深只有一個太太,請可憐可憐他,不要讓他失去他唯一的妻子好不好?”

陸初渾身一顫,不自覺就淚流滿面。

慕雲深擡手輕柔地拭幹妻子的眼淚,“本來眼睛就不好了,別哭。”

陸初的眼淚越發洶湧,腦殼裏熟悉地疼痛襲來,在慕雲深面前,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地表現出自己的痛苦。

“阿初,你怎麽了?”慕雲深叫陸初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頓時大驚失色。

“疼……”陸初抱着腦袋痛苦呻吟着,疼痛中竟然再一次隐隐看清楚了慕雲深的眉眼和他臉上焦急之色。

她猛得握住慕雲深的手,半哭半求道:“阿深……我跟你去住、住院,我去治病,但是不要、不要放棄我們的孩子好不好?”

慕雲深反握住她的手,抓得很緊,卻沒有答應她。

陸初瞳孔一縮,慌亂地去解安全帶,想要下車逃離。

“阿初!”慕雲深面色沉痛地抱住她,将她狠狠地揉入懷裏,他嗓子都憋啞了,“我只要你,我要你!”

陸初先是劇烈掙紮,随後身子慢慢軟了下來,她失神喃喃道:“外公死了,媽媽死了,我也會死的……”

“不會。”慕雲深抱着她惡狠狠道:“你敢死,我他媽地就給你陪葬!”

車廂裏好一陣靜谧後,終于聽着陸初哽咽道:“好。”

325章 為難,是我強求(5更)

青城機場,慕雲深攜着陸初剛走出機場,便有一西裝革履的儒雅男人迎了上來。

“慕先生?”男人語氣三分試探,七分篤定。

慕雲深點了點頭,道:“你是?”

“鄙姓顧,三年前慕先生的善心捐贈挽救了愛女的性命,顧某一直沒來得及道謝。”

慕雲深了然,“原來是顧董。”

顧如歸笑笑,看向陸初:“想必這位就是慕太太了?”

“阿初。”慕雲深捏了捏陸初的手指。

陸初領會,向顧如歸點頭示意:“你好,顧先生。”

慕雲深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太太眼睛不便,還望顧董不要介意。”

三人說話間,一年輕女人抱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過來,對顧如歸道:“顧大哥,先把人接回車上再聊吧!”

沈纾與顧如歸結婚多年,還是沒能将當初的稱呼改過來,顧如歸也不糾正她,對夫妻來說是情趣,但對不知根底的人難免會引發誤會。

比如此刻的慕雲深,聽她喚顧如歸為“大哥”,眯眸看向沈纾,“這位是?”

顧如歸從沈纾手裏把女孩抱過來,解釋:“這是我太太,我妹妹已經在醫院給慕太太安排好床位了,我等會就送你們去她那裏。”

“我是沈纾。”沈纾騰出手,大大方方地與慕雲深夫婦打過招呼後,回頭教女兒:“念念,這個就是當初救你的慕叔叔和他的太太,快叫叔叔阿姨。”

顧念烏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慕雲深和陸初轉了一圈,脆生生叫道:“叔叔好!”

扭頭看向陸初的時候,卻是喚道:“姐姐好!”

叫完又無師自通地補充了一句:“叔叔你好帥,姐姐好漂亮呀!”

顧念父母:“……”

陸初在顧念開口的那一瞬間就被她叫軟了,聽到她稱呼慕雲深叔叔,而叫自己姐姐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揚起,她努力找準了顧念的位置,輕聲問:“你叫念念嗎?”

顧念點頭“嗯”了一聲。

“我可以抱抱你嗎?”

顧念擡頭征求着父母的意見,顧如歸和沈纾則是目光征詢着慕雲深。

陸初等了一會,沒有聽到回應,猶疑地扯了扯慕雲深的手指:“阿深?”

慕雲深朝顧如歸夫婦點了點頭,沈纾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将顧念抱到陸初身邊,提醒道:“念念四歲了,有點重量。”

陸初在慕雲深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圈住了顧念,聞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心底軟得一塌糊塗,她笑問:“念念,為什麽叫他叔叔,叫我姐姐?”

顧念咬着手指,天真無邪地回答:“豆豆少爺說,見到漂亮的姐姐不能叫阿姨,否則她們會不高興的!”

陸初困惑:“豆豆少爺?”

“是舍妹的兒子,小名豆豆。”顧如歸适時解釋了一句,對容家那個跟他爹一副德行的小混蛋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沈纾更是直接扶額,不想承認這個以“豆豆少爺”的話為準則的女兒是她辛辛苦苦生的。

豆豆?

慕雲深挑了挑眉,不由想起他在C市機場偶遇的那一家三口,似乎那個男孩也叫豆豆?

陸初懷孕又加上手傷,抱了顧念一會便覺吃力,将孩子還給了沈纾。

幾人出了機場便兵分兩路,顧如歸送慕雲深和陸初去醫院,沈纾則是帶着孩子在機場和二人告別,醫院病菌太多,實在不适宜帶剛康複不久的顧念過去。

上車前,沈纾掃了眼陸初隆起的小腹,道:“雅恩跟我提起你的情況時,我便跟小歌知會過了,她手術經驗豐富,處理過不少疑難雜症,你放寬心。”

陸初朝她笑笑:“謝謝。”

“慕先生救了念念的性命,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沈纾眨了眨眼,道:“對了慕太太,去年沈教授過壽,你挑的那幅《靈猴獻瑞圖》他很喜歡。”

沈纾說完,就抱着孩子上了另一輛車。

陸初怔了怔,恍悟眼前的這位顧太太原來就是雅恩口中的前妻。

慕雲深攬過妻子,看了眼沈纾離去的方向,問:“怎麽了?”

陸初搖搖頭,與慕雲深一起上了顧如歸的車。

慕雲深在醫院看到陸初将來的主治醫生時,終于知道顧念口中的豆豆少爺就是他在機場見到的那個男孩。

那時候他将男孩随口的一句話當做童言天真,卻沒想到男孩的母親真能替陸初治病。

慕雲深驚愕:“顧醫生?”

“慕先生、慕太太。”顧笙歌将聽診器挂到脖子上,手插在白大褂寬大的口袋中,利索地和二人打招呼,視線落在慕雲深臉上,有些意味深長。

顧如歸視線狐疑地在二人臉上掃了一圈:“見過?”

“幾天前,哥你打電話給我時,我和阿瑾正帶着豆豆打算飛一趟中部,在C市機場與慕先生有過一面之緣。”

顧如歸詫異:“我記得那時候容瑾應該是帶你和豆豆去C市自駕游,怎麽成了飛中部。”

“豆豆說要看熊貓,阿瑾臨時決定的。”顧笙歌聳聳肩,對那對父子極為縱容。

顧如歸皺眉:“豆豆遲早得被你們寵得無法無天,看着點,別帶壞念念!”

顧笙歌只當做沒聽見他的話,扭頭笑眯眯地對陸初說:“慕太太,辦好住院手續後我就給你安排全面檢查,你覺得怎麽樣?”

陸初手不自覺地覆在小腹上,點頭:“都聽顧醫生您的。”

話落,陸初就聽見對面那位顧醫生輕笑一聲,用她特有的清冷聲音開口道:“別‘您您’地叫我,我比你大不了幾歲。”

看不清人的陸初略顯局促地求助自己的丈夫。

慕雲深低頭向妻子解釋:“顧醫生少年成名,十四歲考入青城醫大,二十三歲就博士畢業,确實比你大不了幾歲。”

陸初聽罷靜默片刻,改口道:“麻煩你了,顧醫生。”

顧笙歌笑笑不語,叫過一名女醫生,“小杜,你帶慕先生和慕太太去跑一趟住院手續吧。”

顧笙歌給陸初直接安排了醫院的VIP病房,陸初順利入院後,立即接受了一系列檢查。

辦公室裏,顧笙歌看着病理報告,一臉凝重地對慕雲深說:“慕先生,我想關于你太太的病情你心裏應該多少有底。”

慕雲深颔了颔首:“顧醫生請直說。”

“國內前幾年已有孕中期通過微創手術摘除腦瘤的成功案例,我剛得知慕太太病情時,考慮到她還在孕中期的情況,曾想是否可以用類似的方式給慕太太做手術,只是……”

慕雲深聽到前半句話亮起來的眸色随着她最後兩個字話落又黯淡下來,“只是什麽?”

“慕太太瘤體依附腦神經,又長得比較深,加之妊娠的關系,瘤體已經壓迫到視覺神經,無法按我原先的設想進行微創,必須開顱。”

慕雲深眼底一痛,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太太肚子裏的孩子沒法保住了?”

“以慕太太如今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适合做引産手術了。我跟婦産科那邊溝通過了,到時候會直接給她安排一場聯合手術,剝腹産和腦瘤摘除手術同時進行。”顧笙歌頓了頓,眼底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提醒他:“可是你要明白,胎兒現在才26周,存活的幾率并不大,你要有心理準備。”

慕雲深問:“有沒有可能推遲做手術的時間?”

顧笙歌搖頭:“如果再不動手術,慕太太的眼睛恐怕會永久性失明,而且時間拖得越久,手術的難度就會越大。”

慕雲深渾身驟然緊繃,他垂眸盯着地面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沉聲問道:“手術安排在什麽時候?”

顧笙歌:“三天後。”

“我知道了。”慕雲深從椅子上起身,朝她微微一躬身,“我太太就拜托你了,顧醫生。”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顧笙歌點點頭,他看着慕雲深走向門口的背影,忽然感覺這個男人身上似乎背負了很多東西。

她美眸一沉,剛想低頭再認真研究陸初的病理報告,就看見原本已經走到門口的慕雲深停住了腳步。

“顧醫生。”慕雲深偏頭看向顧笙歌,輕聲問:“孩子……健康嗎?”

“健康。”

“謝謝。”

慕雲深拉門離開辦公室,但是顧笙歌卻盯着門口的方向發呆了許久,久久不能醒神。

……

病房內,陸初一身寬大的病號服,正站在窗口發呆。

慕雲深走過去,從背後輕輕攬住她,心知她什麽都看不清,還是問:“在看什麽?”

陸初的身體先是一僵,随即放松地靠在他懷裏,“看不見,在聽。”

“嗯?”

“對面好像有個球場,剛才聽到他們在打籃球比賽,就是不知道是哪對會贏。”

醫院旁邊就是青大,陸初所在的病房可以看到青大的籃球場,慕雲深眯眸看了一會,道:“藍隊。”

陸初詫異:“能看見?”她聽着聲音似乎還有些遠。

“不能,猜得。”慕雲深把腦袋擱在她肩窩裏,大言不慚:“反正就兩對,不是藍隊贏就是紅隊贏,我看藍隊比較順眼。”

陸初:“……你真草率。”

病房裏安靜了一會,陸初顫聲問:“你剛才去找顧醫生了?”

慕雲深抱着陸初的手一緊,偏頭看了眼她的神色,見她神色如常,這才道:“去了。”

“她怎麽說?”

“需要做開顱手術,手術安排在三天後。”

陸初:“……孩子呢?”

“很健康。”慕雲深呼吸微沉,大掌疊住陸初放在小腹的手背,“顧醫生說,三天後,剝腹産手術會和腦瘤摘除一起進行……”

說到此處,他怎麽也說不下去了,只是道:“阿初,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陸初垂頭沉默。

慕雲深阖了阖眸,放開陸初,攬着她讓她轉過身面對自己,大掌攏住她微涼的雙手:“窗口風大,吹太久你腦袋會疼,回床上睡會?”

陸初擡頭看向他,瘤體增大的影響,她原本美麗的茶眸看起來有些往外偏移,視線很散。

慕雲深的心驟然一痛。

“我不困。”陸初嘴角帶着笑說:“我還從來沒有這麽聽過籃球賽了,覺得蠻有意思的。”

她滿不在乎的語氣,讓慕雲深的心中越發難捱,他艱難道:“我問過顧醫生了。”

“什麽?”陸初稍顯困惑地“看”着他。

“我問過她有沒有辦法拖一段時間再手術,她說若再拖下去你的眼睛就有可能面臨永久性失明,而且,手術的難度會很大,阿初……我不願意讓你冒這個險。”慕雲深明知陸初看不見,卻還是盯着她一字一頓地開口:“我也愛我們的孩子,但是如果你和孩子只能選一個,我選擇對不起孩子,我不能失去你,阿初。”

陸初嘴角的笑容緩緩消散,她啞聲道:“我知道,我從一開

引婚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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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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