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幾名女同學看到我的出現,氣得臉色都青了,但我卻沒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我之前隐隐覺得“慕雲深”這個名字熟悉,可卻沒有想到他就是蘇暮的雙胞胎哥哥,直到我意外看到他的照片,看到那張和蘇暮一模一樣的臉。
那一瞬間我是欣喜的,因為慕雲深一定知道蘇暮的消息,我幾乎奔去達铖科技的,前臺問我找誰,我說找慕雲深,那個漂亮的小姐姐賞了我一個白眼,說總裁不在。我說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前臺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說見總裁要預約,總裁不是什麽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見,問我是否有預約?
我當然是沒有預約的,況且我與慕雲深只是數面之緣,他還記不記得我都是個未知數,但為了蘇暮,我舔着臉問前臺如何才能預約到慕雲深,後者告訴我,慕雲深很忙,就算是達铖的員工都不一定能見到他。
我知道前臺在敷衍我,但我卻無可奈何,于是我想起了實習生這回事,幸好達铖允許現場投簡歷,面試官似乎對我很滿意。最後,她問我:“能給我說說你為什麽想進入我們公司實習嗎?”
我想了一會,決定實話實說:“我想見一個人。”
“誰?”
“慕雲深。”
面試官似乎對這個習以為常,意味深長道:“總裁在國外出差,短時間內回不來,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我知道我這個面試大概是過不了了,于是我問面試官:“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面試官對我的提問似乎有點不滿,但還是素質極佳地朝我點點頭:“你說。”
我問她慕雲深的弟弟也在公司嗎?
我是故意這麽問的,因為我直接問起蘇暮或者慕雲深的話,面試官必然不會回答我,但這個問題卻可能讓我得到想要的答案。
面試官蹙眉告訴我慕雲深并沒有弟弟。
我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能不能見到慕雲深已經不重要了,慕雲深沒有弟弟,說明蘇暮依舊是慕家不願提起的存在,恐怕就算我找了慕雲深,恐怕也得不到我想要知道的消息,因為我記得蘇暮去美國前,慕雲深對我和他弟弟的見面,似乎有點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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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暮,五年了,你會忘了我嗎?
……
慕雲深看到此處,猛然看向病床上的妻子,陸初安靜地躺在那裏,日記經年時光過去,她卻從頭到尾連一個姿勢都不願意改變。
“阿初,原來三年前,你就來找過我了?”慕雲深喃喃着:“你說雖然我們僅有數面之緣,可是你心裏其實一直是記得我的嗎?”
病床上的陸初并不能回答他。
慕雲深隐約記得,2015年的九月,達铖接到了一個大訂單,他在東南亞待了半個月,才将訂單談妥,回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國慶放假。
所以,三年前他回到S市還沒找到陸初的時候,後者已經先來找過他,卻因為陰差陽錯,錯過了嗎?
慕雲深放下日記握住了陸初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我怎麽會不記得你呢?如果知道你當初要去找我,多少的生意我都不做,就坐在公司等你來。”
陸初依舊不能回答他。
慕雲深盯着妻子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拿起日記翻閱,發現從那篇日記過後,陸初又足有一年多的時間沒記日記了。
接下來的一篇日記是二人結婚的那天,也就是陸星願過世的那天。
2016年1月10日,天氣晴
為了安媽媽的心,我把自己嫁給了蘇暮的哥哥,媽媽要我允諾要對丈夫忠誠,我答應了她。成為慕雲深的亡妻,大概是我對他最大的忠誠。
329章 畫像,竟都是他
大概是“亡妻”二字觸痛了慕雲深的眼睛,他手指停留在筆記本上,久久不敢往下翻。
六年時間,陸初寫了半本日記,可他方才翻的時候,空白頁已經所剩寥寥無幾,慕雲深心裏莫名有些預感,接下來的日記大多跟他有關。
陽光湧入更多,些許調皮地跳到了陸初臉上,但卻沒有惹來病床上之人的任何反應。
慕雲深瞧見,挪了挪椅子,用自己的身體替陸初擋住了照到她臉上的陽光。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翻開陸初的日記,翻頁的速度較之剛才卻明顯緩慢了許多。
一行并不陌生的字出現在了慕雲深眼中。
“不要把我的靈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慕雲深手指在這兩行力道孱弱的字體上滑過,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一句話的時候,陸初手上握着一把美工刀,卻在刀要刺進他的小腹時,匆匆調轉了方向,最終只傷到了他的手臂。
那時,在陸初眼中,他大概就是個幫助包庇導致她母親車禍死亡罪魁禍首的幫兇,是個不容辯駁的罪人。
慕雲深想,接下來的日記大概是對他的譴責了。
2017年4月20日,天氣晴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了媽媽,我已經許久沒有夢見過她了,夢裏我欣喜地喊她喚她,可她回複我的卻只有一臉哀憐。
她問我:“阿初,雲深是個好孩子,你為什麽不放過自己跟他好好生活下去?”
我回答不出來。
慕雲深是個好人,這世上除了媽媽外,就連哲宣哥都沒有那麽他細致,但他卻不是我的愛人。
2017年4月25日,天氣晴
慕雲深很煩,為了逼迫我完成學業,說有我親生爸爸的消息。
爸爸?呵呵。
但我還是同意他入學,因為入學我就可以搬離初園。
我把我私下掌握的裝有沈歆瑤車禍肇事的證據U盤交給他,就此與他兩清。
媽媽說得對,我們是命不好,怨不得他人。慕雲深,也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只是賭上婚姻的代價,值嗎?
慕雲深,我放過你,你自由了。
2017年4月26號,天氣陰
西西很煩,關貓籠。
2017年4月28號,天氣陰
慕雲深來接貓,卻沒想到貓被我關生病了,他質問我說好歹是一條生命,怎舍得狠心對待?
我心裏來氣,我是不喜歡西西,卻沒想過苛待它,與他辯駁了幾句,慕雲深就氣匆匆地抱着貓出門了。
看着他沉怒離開背影,我陡然想起我是慕雲深的太太,他出差在外把貓放在妻子這裏本是理所應當,但我卻更理所應當地忘了這層關系。
也罷,說了要兩清了。
2017年5月10號,天晴
今天偶遇一個故人,回家途中救了個小女孩,卻不想被慕雲深撞見,他似乎對我救人受傷的行為很生氣。但如果我不救小女孩,以當時小女孩處在司機的視野盲區,即使及時剎車,那孩子怕也是兇多吉少,而且我大概計算了,我有把握救下孩子,雖然出了點小偏差,但一點膝蓋擦傷換孩子一條命,難道不值?
我想不明白,他在氣什麽?
……
日記翻到此處,慕雲深已然氣笑,他的太太是有多遲鈍,才會感受不到他當初不是在氣得她救人,而是擔心她受傷?
後面日記提到蘇瑾的事,慕雲深直接略過,翻開下一篇日記。
2017年5月11日,天氣雨
無意走到藝術大樓,鬼使神差地走到江先生的畫室,找了個避雨的理由卻被他看破,他問我是否學過畫畫,我撒了謊。
我的手還能畫畫嗎?
2017年5月28日,天氣陰
慕雲深問我要不要一起C市,我膽怯了,只要沒見到蘇暮,我總能欺騙自己他還活着。
這個男人太狠了,他在一點點逼我接受現實,我讨厭他。
2017月6月8日
答應江先生幫他朋友去拍賣會上選畫,雅恩問我一開始目标是不是就是《靈猴獻瑞圖》。
真相确實如此,因為我知道沈小姐不會跟我搶,她大概不知道她的父親為什麽不喜歡靈猴,任誰被小時候被一種動物吓過,也不會喜歡吧?
那個人是絕對不會告訴自己女兒這麽丢人的事,而我不過是從媽媽留下來的遺物中偶然得知。
2017年6月15日
慕雲深這個混蛋,我要殺了他!!!
……
慕雲深看到此處瞳孔一縮,這個時間是他第一次強要她的第二天,那天陸初發了一場高燒識人不清,将他當成了蘇暮。
接下來陸初的日記又恢複零零散散的狀态,像是被他那次的行為刺激到了,連寫日記的心情都沒有。
下一篇日記的時間已經到了八月份。
2017年8月9日
慕雲深,你的眼睛是蘇暮給得,可我知道你不是他。你本無罪,不必以罪自處。
2017年8月10日
父為尊重,親為血緣,我沒有父親。
2017年9月10日
聽說沈家鬧得人仰馬翻,只是S市的事情再也與我無關,C市才是我的家,慕雲深,我不是什麽沈家大小姐,從今以後我只想當你的妻子,你願意嗎?
……
“傻瓜,我怎會不願,我求之不得。”慕雲深摸着陸初的字跡低低道。
日記已經翻過三分之二,時間已經走到三個月前,慕雲深從陸初的心境一步步走過來,先前的那些疑慮和嫉妒已然煙消雲散。
2018年4月28號
今天偷偷去醫院做檢查,卻得到了一個晴天霹靂。
我得了腦膜瘤,良性腫瘤但手術難度很大,醫生勸我放棄孩子做手術。
但從他的表情裏我差不多猜到了,我的狀況,就算做了手術,成功率也不高。
當年外公因為腦瘤而死,媽媽也是因為腦瘤而死,是不是我也會死?
阿深,原諒我不能告訴你真相,我知道你知道我的病情後會做怎麽樣的選擇,可我想試試保住這個孩子。
我就只騙你這一次,如果我和孩子都可以活下來,那我用餘生補償你好不好?
2018年5月5號
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突然頭疼嘔吐得很厲害,把周芸吓到了,以為我吃壞了肚子,直接去請了家庭醫生。家庭醫生問我具體情況,我直接按照孕吐的症狀說了,後者雖然很困惑我的孕吐期怎麽會那麽長,但索性還是瞞了過去。
這樣繼續下去不行,周芸照顧我這麽久,她對我很熟悉,一次兩次可以用孕吐糊弄過去,但是次數一多,必然會起疑心,加上我的眼睛看遠處已經越來越看不清楚了,而她一起疑心,阿深必然就會知道,但是瞞住周芸簡單,可是想要瞞住阿深卻不容易,我得想個兩全的辦法才行。
2018年5月10號
果然,我的疏遠有了效果,周芸告訴了阿深我的異常,我聽到他跟大姑打電話咨詢關于孕期抑郁的事情。
阿深,我不是孕期抑郁,但你若以為我是孕期抑郁也是件好事,至少你還沒發現我的異常。
2018年5月15號
阿深,我并不想和你吵架,但是我的症狀已經越來明顯,我大概已經瞞不了你多久了,今天我又把你當做了蘇暮,索性将錯就錯。
蘇暮的忌日快到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對我和蘇暮的事情耿耿于懷,即使我解釋過很多次,你也仍然不能完全釋然,我不想蘇暮成為我們的心結,可是這卻是我能疏遠你的最好方法。
阿深,蘇暮我的年少愛戀,可我卻只想當你的妻子,我想跟你攜手到老、子孫滿堂,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2018年5月19日
阿深,今天看你視線忽然很模糊,我很害怕,哪天是不是會看不見你了?
2018年5月20日
去年你要的生日禮物,在這個同樣特殊的日子,提前給你了。
我愛你,我的慕先生。
……
慕雲深呼吸一窒。
這篇日記後,全是他的素描畫像:
笑的慕先生;
面無表情的慕先生;
生氣的慕先生;
戴眼鏡的慕先生;
……
足足翻過十幾張後,慕雲深的心髒狠狠一抽,他拿着日記本的手指狠狠顫抖着,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肆虐着每一條脈絡,幾乎就要破體而出。
最後一張畫像叫做:我眼中的慕先生。
畫像中的他輪廓依舊分明,可是五官卻籠成了一團虛影,身材不再挺拔,有些扭曲,可以看出作畫者的力不從心。
這是陸初畫的最後一幅畫像,應該就是她離開S市前,自己在她眼中的樣子。
慕雲深後知後覺地發現,或許那天早上陸初跟去廚房,并不是真的想喝果汁,而是想在他背後悄悄地多看他幾眼而已。
這種認知讓慕雲深越發喘不過氣來,他視線緊緊鎖着自己的畫像,只覺得心如刀割。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這才緩緩合上筆記本,他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回匣子裏鎖好。
病房裏,依舊一片靜谧,只餘儀器滴滴答答的聲音。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從病房裏悄悄撤退,青城的六月天還有些涼意,慕雲深捂了捂陸初有些涼意的手,将它重新塞進被窩,他剛掖好被子打算直起身體,目光卻陡然看向了病床上的妻子。
陸初依舊雙眸緊閉,但慕雲深記得她的手剛剛是被他放進被子裏的。
慕雲深身體僵直了片刻,心中突然生起一抹狂喜。
……
顧笙歌檢查完陸初的具體情況,摘下聽診器對慕雲深說:“病患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但并沒有發現蘇醒的跡象,你确定剛才沒有看錯?”
慕雲深搖了搖頭,“不會。”
顧笙歌:“有可能是病人的意識反射,不過既然能對外界有感知,就說明是個好現象。或許,慕先生可以試試多跟她說說話。”
慕雲深點了點頭:“我試試。”
“那我先去忙了,有情況叫我。”
“有勞。”
顧笙歌笑:“慕先生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對了,慕先生,現在午飯時間快過了,你妻子應該不希望看到你為了她連飯都不吃了。”
慕雲深愣了愣,朝她颔了颔首:“多謝。”
顧笙歌走後,慕雲深在陸初床頭坐下下來:“阿初,你說騙了我,要用餘生來補償,就打算這樣這樣補償嗎?會不會太敷衍了?”
顧笙歌笑:“慕先生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對了,慕先生,現在午飯時間快過了,你妻子應該不希望看到你為了她連飯都不吃了。”
慕雲深愣了愣,朝她颔了颔首:“多謝。”
顧笙歌走後,慕雲深在陸初床頭坐下下來,啞聲道:“阿初,你說騙了我,要用餘生來補償,就打算這樣補償嗎?會不會太敷衍了?”
330章 南北,即将蘇醒
大概真如顧笙歌所說,陸初那天的反應只是意識反射,因為從那天開始,除了微弱的呼吸外,慕雲深再也沒有見過陸初有任何反應。
而此時,時間已經走進七月份中旬。
陸初的狀态始終沒有什麽大起色,但可喜的是孩子雖然有過一兩次突發狀況,但是指标越來越正常。
小家夥的求生欲強得讓醫生都有些吃驚。
陸初和孩子的情況現在都不容許轉院,慕雲深幹脆花高價在青大醫院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一為了來往醫院方便,二可作為臨時辦公的地點。
雖說慕氏近半年的重要項目,慕雲深已經提交妥善安排好了,但少不了臨時事務處理,索性青城和C市距離并不遠,有重要的文件,馮清來往一天也便夠了。
陸初轉入普通病房半個月後,蘇慧抽空來了一趟青城,她先去看了陸初再去看了孩子,從兒科出來,這個素來要強的女人已是眼眶通紅,但在兒子面前,她極力忍住了眼淚。
“這造得都是什麽孽?”蘇慧捂住臉,痛苦呢喃。
當年親手扼殺蘇馨肚子裏的孩子一直是蘇慧心中的檻,讓她總把所有的不幸都攬在自己身上,當初陸初遭受綁架,她心中已是自責不已,如今看到後者和孩子,這種情緒更甚。
即使陸初的病情根本就與她無關。
慕雲深攬住母親,手掌輕輕在她背上拍着,“媽,醫生說阿初和孩子都很好。”
蘇慧想說“哪裏好了”,可是對上慕雲深的眼睛,這句話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怕會紮兒子的心。
慕雲深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脆弱,嘴角竟然還能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他道:“媽,我不是安慰您,孩子雖是早産兒,但是指标越來越正常,以後身體或許會弱些,但這都不是大問題。至于阿初,如今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或許初始,慕雲深也有一絲失落,但只要想到自己差點就失去了陸初,想要還能擁抱她、撫摸她,只覺得已是萬幸。
蘇慧盯着慕雲深看了好一會兒,才确認慕雲深不是強顏歡笑,心中了然,恐怕對慕雲深來說,只要陸初活着就是好的。
誰說不是呢?
蘇慧想到病重的慕庭東,不由自嘲笑笑,争了三十餘年,糾纏了三十餘年,曾經恨不得他去死,可當死神真的步步緊逼時,她卻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多撐一些時日。
死了,便才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呀!
蘇慧收拾了情緒,道:“我今天來,除了來看阿初和孩子外,還有一件事。”
慕雲深:“什麽?”
“是關于孩子的名字。”蘇慧笑了笑:“你爸爸說,S市在南,C市在北,你和阿初相識于北,情定于南,七年來走南尋北,終成因果。孩子的名字不如就叫南北,慕南北。小名取安安,寓意孩子能平安快樂長大,阿深,你覺得怎麽樣?”
南北。
慕雲深上下嘴唇一碰,他扭頭看向兒科的方向,眼底驀地浮現出幾許柔軟:“慕南北很好。”
蘇慧并沒有在青城多待,慕庭東的情況并不能容許她離開太久,當日看完陸初和孩子與慕雲深匆匆吃了頓飯後,就回了C市。
離開前,她對慕雲深說:“慕氏的事情,若是需要媽出面就說。”
慕庭海雖然已經收了監,但仍舊不肯安分,慕氏還有些他的擁護者時常給慕雲深找些麻煩,蘇慧雖然已經遠離慕氏中心,但畢竟是跟着慕氏一路走過來的,大抵能猜到一些。
慕雲深道:“不必,一些烏合之衆,我還能處理。”
蘇慧點了點頭,矮身坐進車裏:“不必送了,回去吧。”
慕雲深微微俯身,對上蘇慧的視線:“媽,回去後,代我和阿初謝過他。”
蘇慧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得是孩子名字的事情,想起慕庭東取名字時,眼底的熠熠之色,她眉眼一彎:“你若要謝,就親自謝過吧。”
慕雲深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好。”
蘇慧的車駛遠後,馮清恰到好處地出現在慕雲深身後,慕雲深頭也沒回,眼底卻有幾分陰冷:“收網吧。”
慕庭海這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明明已經一敗塗地,卻還想着要興風作浪。
那麽,就索性讓他再無翻身之日。
馮清颌首,道:“我來青城的時候,撞見蘇總,他讓我給太太帶一句安好。”
慕雲深扯唇笑笑:“怎麽,他還打算給蘇馨減刑?”
“聽說還有些動作,想必是有這想法的。”
慕雲深不置片語。
他和蘇柏除卻表兄弟這層關系外,還是摯友關系,可因為蘇馨的關系,總歸是生份了。
說到底,也只是二人的所處立場不同而已,沒必要過分糾結。
慕雲深把公寓的鑰匙丢給他:“要簽的文件放下,簽完的直接拿走。”
說完,他徑直朝神外的病房走去。
馮清看着慕雲深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慕雲深雖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但馮清追随他多年,卻敏銳地察覺出他比以往更加冷漠了。
這種冷漠沒有煙火氣,随随便便就能将人凍到骨髓裏。
只盼陸初能快點醒來才好。
慕雲深還沒走到陸初的病房,就接到了單銘的電話,他心想,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都跟約好一樣,都湊到一起。
“雲深,陸初的情況如何了?”單銘并沒有過多的寒暄,單刀直入。
“挺好。”慕雲深的回答依舊是雷打不動的兩字,他說完,沒等單銘再次開口,就又繼續道:“我也挺好,行了吧?”
他語氣稀疏平常,倒把電話那端的單銘噎了一下,他“嘿嘿”笑了一聲:“好就行,好就行。”
單銘同慕雲深在S市待過一陣,心裏比別人更知曉陸初在慕雲深心中的重要性,加之後者得知真相那天在值班室的表現,心中總有幾分不安,怕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這麽些天,已經來過很多通電話“慰問”過了。
慕雲深猜到幾分單銘的心思,也懶得跟他解釋,眼見陸初病房近在眼前,道了句“挂了”就直接掐掉了通話鍵。
與此同時,單銘聽着話筒裏傳來的占線聲,跟馮清一樣嘆了口氣。
他怎麽覺得有點不好呢?
單銘心中的想法,慕雲深不知道也無暇理會,他臉上的冷漠之色在踏進陸初病房門的那一刻,盡數褪去,眉梢眼底都裹上一層溫柔。
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緒,也在看到妻子的瞬間莫名平息下來。
“阿初。”慕雲深在陸初床頭坐下,手指憐惜的她眼角滑過,道:“我剛才去看過孩子了,小家夥很争氣,醫生他身體的各項指标已經慢慢趨于正常,不枉你這麽辛苦将他生下來。”
“哦,對了,咱們孩子的大名叫做慕南北,老頭給取的,那老頭這輩子沒幹過幾件讓我覺得好的事,但這次總算靠譜了一回。”
“南北,我很喜歡,你喜歡嗎?”
“南北的小名叫安安,爸媽希望他能平安快樂長大,阿初,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話落,病房依舊一片安靜。
陸初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今天,她的臉上難得有了絲血色,看得不再像之前的孱弱。
慕雲深本來也沒指望妻子會回答他,握着陸初的手在床邊坐了一會後,起身照例給她擰溫毛巾擦身體。
慕雲深先給陸初擦了臉後,又擰了把毛巾給她擦身體,毛巾擦拭過她手指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蜷在他掌心的手指動了動。
慕雲深動作一滞,屏住呼吸看着被他托在掌心的手指,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可他等了許久,卻沒有看到陸初的手指再有動作。
他垂了垂眸,苦嘲地想,自己大概是感覺錯了。慕雲深吸了口氣,将毛巾搭在旁邊的盆上,拉好陸初的病服袖子。可在他剛打算把妻子的手塞回被子裏的時候,陸初的手指又動了動。
這次慕雲深确認自己沒有看錯,因為陸初的手動過之後,睫毛突然狠狠一顫,與此同時,病房旁邊的機器開始瘋狂地“滴滴”響起。
慕雲深瞳孔一縮,慌亂地按下呼叫鈴,并朝病房厲聲吼道:“醫生!”
顧笙歌夜裏剛做完一臺手術,本還在家裏休息,聽到陸初狀況有異,匆匆從家中趕來,檢查了下陸初的情況後,她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慕雲深剛經歷一場驚魂未定,看到顧笙歌露出這樣的神色,心莫名提了起來:“顧醫生,我太太她怎麽樣了?”
“檢查結果顯示,病人手術創傷的腦組織正在迅速地恢複,剛才的情況雖然看起來兇險,但卻是病人身體給出的直接反應,現在已經控制住了,不要擔心。”
慕雲深從她的話語中察覺出些許端倪,他吸了口氣,顫聲道:“你的意思是阿初……”
“嗯,按目前的情況來看,病人應該很快就能蘇醒了。”
慕雲深呼吸一窒,快步走向陸初。
顧笙歌看着他的動作,挑了挑眉:“病人雖然已有蘇醒的跡象,但是應該沒這麽快。”
“我知道。”慕雲深背對着顧笙歌,他握住陸初的手,注視着妻子恬靜的面容,輕聲道:“但我希望阿初醒來,第一眼就能找到我。”
……
距離上次的反應又過了一周,陸初還是沒能醒來,但或是知道她很快就會蘇醒的緣故,慕雲深的心反而更加平靜。
每天除了跟她說話外,還會給她念書,念的就是鄒成從S市帶回來的那本《悲慘世界》。
慕雲深給陸初讀書的時候,發現陸初之所以格外喜歡厚重,或許是因為書裏現實卻又深刻的情感能夠給予了她心靈上的慰藉。
至少在給陸初讀書的這段時間,慕雲深的心緒格外地平靜。
但是慕雲深卻沒能成功一直陪到陸初蘇醒,陸初有蘇醒跡象的第十天下午,蘇慧給慕雲深打電話,她說:“阿深,你回C市一趟吧,你爸爸快不行了。”
慕雲深匆匆從青城回到C市時,慕庭東已是回光返照。
所有儀器都撤去,慕庭東坐在窗口,久病多日的他看起來難得精神,看到慕雲深進門的時候,他擡頭笑了笑,問:“回來了?”
那樣子,竟好像是等了他很久一樣。。
慕雲深心底猛地一震,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後,才垂眸掩住眼底的異樣情緒走過去,“嗯,剛回來。”
慕庭東聞言,笑容越發溫和:“阿初和孩子怎麽樣了?”
生命走到盡頭,他的意識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都很好。”慕雲深輕聲回答着,他俯身打算拾起慕庭東腿上滑落一半的毛毯,卻被後者按住按住了。
慕雲深看了眼按住他的那只手,入目枯槁,哪有往日翻雨覆雨的模樣?
他頓了頓,将毛毯拉好,看向慕庭東道:“還是蓋着吧!”
慕庭東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阻止他,“阿深,這幾個月我思來想去,越發覺得自己大錯特錯,當年我犯下的錯誤雖然不能改變,我本可以選個溫和的處理方式,大不了你母親不願,我就把她綁在身邊,天天跪在她身前求原諒都行,可我當時年輕氣盛,選了個最糟糕的解決方式,不僅傷害了你的母親,還對不住你和蘇暮。”
慕雲深抿了抿唇,一旁的蘇慧卻早已淚流滿面。
“慧慧。”慕庭東擡頭看向蘇慧,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多大的人了,還在兒子面前哭哭啼啼,丢不丢人?”
雖是責備的話語,卻是寵溺的語氣。
蘇慧淚如雨下,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哽咽道:“我若不哭,你願意陪我再走一段嗎?”
“我走不動了,接下來的路,怕是要你自己一個人走了……”慕庭東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慕雲深:“阿深,我把你媽交給你了,當初結婚的時候,我承諾她要不離不棄,可我終究還是食言了……慧慧,若有來生……”
他說到此處,眸色慢慢黯淡下來:“若有來生,你還是忘了我吧。”
慕雲深看着慕庭東,沉重地點了點頭。
331章 補償,我欠了他
慕庭東的葬禮一切從簡。
下葬那天,天空應景地下起小雨,慕雲深把黑傘撐過蘇慧的頭頂,低頭看着跪坐在慕庭東墳前的母親,輕聲勸道:“媽,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先回去吧!”
送葬的人早已散盡,慕庭東墳前只剩下母子二人還有周姨。
蘇慧擡起手指,将慕庭東照片上沾附的水汽拂掉:“你先回去,我再陪你爸一會。”
慕雲深蹙了蹙眉,道:“我跟您一起。”
“不用。”蘇慧擡頭看向他,像是洞悉一切般,淡淡問:“阿初是不是醒了?”
慕雲深抿唇點了點頭。
慕庭東過世的那天,留在青城的鄒成打來電話,告訴他陸初醒了。
只是慕雲深最終也沒能如願在陸初的第一瞬間出現在面前,因為他需要留在C市操辦慕庭東的後事。
蘇慧道:“去吧,阿初那裏更需要你。”
她說完,低下頭擺正墓碑前的花,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思。
慕雲深盯着她的背影思忖片刻,将傘遞給周姨:“周姨,我媽這邊就勞煩您了。”
周姨接過傘,“少爺放心,我會照顧好夫人的。”
慕雲深點點頭,回頭看了眼慕庭東的墓碑,又看了眼與他并肩長眠的蘇暮,緩步走下墓園。
山道盡頭,馮清驅車停在那裏,看到慕雲深淋雨走下來,連忙從車上抽了把傘快步走過去,他打開傘撐到慕雲深頭頂,道:“慕董,剛才鄒成打電話過來,說太太有些不對勁。”
慕雲深目光陡然掃向他,冷聲問:“什麽意思?”
……
青城附院。
慕雲深到達陸初病房時,病房裏除了陸初和鄒成外,還有顧笙歌和另一名年輕醫生,顧笙歌朝他颔了颔首,道:“例行檢查。”
“你先忙。”慕雲深站到一旁,視線卻直直落到了陸初臉上,不過三天不見,他卻感覺時間已經隔了很久,如果不是還有外人在的話,他恨不得立即奔過去将妻子擁入懷中。
陸初注意到慕雲深的視線,偏頭看向他,她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朝他禮貌地笑了笑。
慕雲深的心驟然一緊,還不待他做出反應,陸初已經把頭偏正,認真地回答顧笙歌的問題。
十分鐘的檢查,顯得格外地漫長。
“恢複得不錯,最近不要過度用腦,注意休息。”顧笙歌讓另一名醫生,将聽診器摘下,走到慕雲深面前,道:“慕先生,關于慕太太的病情,我們出去說吧。”
慕雲深看了陸初一眼,見後者視線并沒有落到自己身上,眸色黯了黯後,道:“好。”
二人走到病房外,顧笙歌道:“節哀。”
慕庭東的事情,她已經有所耳聞。
“多謝。”慕雲深看向病房,緩緩道:“我太太的記憶……”
來青城前,馮清對他說:“鄒成說,太太的記憶出現了問題,似乎不記得他了。”
慕雲深來之前還抱着一絲僥幸,但看到陸初剛才看到他的反應又加上面前顧笙歌的一席話,就知道鄒成所言非虛。
陸初非但不記得鄒成,恐怕就連他……也是不記得了。
顧笙歌聞言,便知道他已經了解陸初的病情了,點了點頭道:“慕太太的瘤體依附神經而長,手術的時候已經擠壓到了神經,我們已經盡量避免創傷了,術後檢查結果也顯示創面恢複良好。按我的經驗來看,慕太太這種失去記憶的情況應該只是暫時的,但是這段時間還是順其自然,盡量不要刺激她,以免影響恢複。”
慕雲深手指握了握拳,道:“我明白。”
顧笙歌看了慕雲深一眼,叫過身邊的年輕醫生走了。
看着二人離去,慕雲深在病房外站了好一會兒,才阖了阖眸,轉身走進病房。
鄒成看到他,朝他颔了颔首,退出病房。
陸初還醒着,她靠躺在加高的枕頭上,困惑地看着慕雲深走過來。
慕雲深心間驟疼,他刻意忽視陸初打量的目光,俯身給她掖了掖被子,凝着她溫聲問:“頭疼嗎?”
陸初本想搖頭,剛一動就察覺有些吃力,于是雙唇蠕動了下,道:“有點,尚能忍受。”
她的聲音仍舊冷冷淡淡的,但似乎是嗓子不舒服,有些啞。
慕雲深問:“口渴?”
“嗯,有點幹。”
慕雲深皺了皺眉,起身給她倒水,陸初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什麽,輕聲試探道:“你是慕雲深?”
詢問的語氣裏帶着七分的篤定。
慕雲深倒水的手一頓,猛然扭頭看向她,視線緊緊鎖着她,欣喜道:“你記得我?”
陸初被他突然的反應吓了一跳,愣了好一會兒,才按着腦袋皺眉道:“我只記得一個叫做慕雲深的人。”
慕雲深想起顧笙歌的叮囑,連忙放下水壺,拉下她的手,急聲問:“阿初,是不是頭疼?不記得沒關系,先不要想那麽多。”
陸初手被他抓住,下意識地掙了掙。
慕雲深一愣,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抿了抿唇後緩緩松開:“抱歉。”
陸初收回手,猶豫了片刻,又問了一遍:“那你是不是慕雲深?”
慕雲深凝着她:“我是。”
陸初得到了答案,垂眸不再說話。
病房裏一片詭異的安靜。
慕雲深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他拿過剛才倒好的水,試了下溫度,剛剛好,他把水遞到陸初面前,道:“阿初,先喝點水。”
陸初擡頭看向他,似乎想說什麽,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