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樂閑裝作也是剛剛想起的樣子,驚呼道:“好像還真是,賀寂哥你要不提,我都差點兒忘了。”

賀寂笑道:“十八歲,好年紀啊。”說着又低頭對着樂閑的身份證仔細看了起來。

衛廂嘴角抽了抽,給了樂閑一個“小王八蛋,你這點兒小伎倆也就騙騙賀寂了”的眼神。樂閑仗着賀寂看不見,對衛廂擠了擠眼。

軍功章也有姐姐你一半!

樂閑本以為賀寂會有點表示,不說送份禮物,至少要說句生日快樂吧。然而賀寂看過身份證後,雲淡風輕地遞給了衛廂,對慶祝樂閑生日的事只字不提。

樂閑原本雀躍的心情又漸漸低沉了起來,腦子裏車轱辘地想着,為什麽賀寂哥把這事兒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是覺得生日不重要?還是不願意為自己這個不速之客浪費時間和精力?

他其實也不想成天胡思亂想患得患失,但這份感情在他心裏醞釀了好多年,一開始只是心尖上的一點點,後來蔓延到了五髒六腑,再是四肢百骸,最終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無處不在,也無處可逃。

從旅店出來時,殘陽已是半斜,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城市沾染了暮氣,樓棟是幢幢的影。

賀寂在前面走着,身形颀長潇灑,夕照在他身後拉出了一束淡灰的影子。樂閑仍然綴在他身後,悶悶不樂地看着他寬闊的肩背。看了一會兒,樂閑生起氣來,覺得這人實在是太沒道理了,怎麽可以這麽好看,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也能讓他喜歡得心慌意亂。然而那個攪得他心緒不寧的某人卻并不知道他的喜歡,甚至在今天之前,連他們之間的交集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想到這裏,樂閑賭氣地低下頭,決定要單方面和賀寂絕交一分鐘,這一分鐘裏他不喜歡賀寂,不在乎他的看法,也不會為他的一言一笑而牽心動肺。然而一低頭,他就看見了賀寂的影子。那影子被拉得細細長長的,看起來比本人纖瘦一些,然而比例仍然是無與倫比的好。

樂閑想着,真是太沒天理了,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連一條模糊不清的影子都能讓他意亂情迷呢。他賭氣地往前走了兩步,一腳踩在了賀寂影子上,那影子随着賀寂的腳步往前移動着,樂閑也一腳一腳地跟了上去,先是踩在賀寂的腦袋上,然後是肩膀,胸口,小腹,最後樂閑輕輕一跳,一腳踩在賀寂的兩腿之間。

他正偷着樂,突然發現影子停了下來。擡頭一看,不知何時賀寂已然回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雙腳所處的位置。樂閑腦袋瓜子滴溜溜地轉了起來,正緊鑼密鼓地考慮着該怎麽把這事兒圓過去,就見賀寂突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那時常顯得冷漠薄情的臉龐如同寒冰乍破,暖黃的陽光從他身後投射過來,映襯着他淩厲的面部輪廓,高挺的鼻梁,濃長的劍眉,英俊得讓人移不開眼。

賀寂擡手揉了揉樂閑的頭,笑中帶嘆地道:“還是個孩子啊。”說着伸手攬住樂閑的肩,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和自己并排而行。

樂閑轉頭看着賀寂的側臉,心裏甜得像是一顆炸裂了的糖果。他想,一分鐘到了,我要繼續喜歡你了,賀寂哥哥。

哪怕你不在乎我的生日,哪怕你已經忘記了我是誰,只要我還記得你,我就一定會走向你。

殘陽欲墜,長街依舊熙攘,梧桐樹下,兩條同樣耀目的人影,相依而行。

茫茫人世,淼淼紅塵,能有一人并肩而立,不論是劫是緣,都是幸事。

現在還是夏天,即使是日暮時分,空氣也仍然潮熱,到家時,兩人都出了一身汗,賀寂這人特愛幹淨,受不了滿身黏黏糊糊的,一回家就鑽進浴室沖澡去了。樂閑拿毛巾擦了擦臉,喝了點兒涼白開,回屋給媽媽打電話報平安。

他和媽媽熱熱乎乎地聊了幾句,互相噓寒問暖一番,之後依依不舍地挂了電話。樂閑是從小泡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媽媽對他近乎溺愛,百依百順,要核桃不給紅棗,所以樂閑和媽媽的感情相當地好。不過也是因為過分嬌慣的原因,樂閑有些任性,肆意妄為,不在乎規則倫常,不然也做不出為個不記得他是誰的男人,千裏迢迢來到a城的荒唐事了。

剛挂電話,樂閑就聽見門鈴響了起來。他以為又是那個自封為賀寂女朋友的黃裙子姑娘,趕緊起身要去攔截。哪兒知賀寂先他一步來到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看了看,然後就伸手開門。

賀寂剛從浴室出來,赤、裸着上身,濕着頭發,穿着一條松松垮垮的短褲。他身量極高,肩寬腿長,身體上覆蓋着一層漂亮的肌肉,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強健獵豹。水珠從濕漉漉的頭發上滑下,從臉側一路蜿蜒向下,最後停留在他飽滿堅實的胸肌上。

樂閑站在他身側,一偏頭就能看到他精健赤、裸的上半身,他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臉蛋漸漸地紅了。

賀寂卻沒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利索地開了門,有些驚訝地對門外道:“我剛打電話沒多久,這麽快就送來了?”

樂閑擡頭一看,門外站着個反戴着棒球帽的年輕人,手裏提着個碩大的蛋糕盒子。那年輕人笑容滿面道:“老板親自打電話來訂,能不快嗎?”

賀寂勾了勾嘴角,接過蛋糕放在門邊的櫃子上,問道;“我是給現金還是手機轉賬?”

年輕人笑道:“不用了,我讓張姐給你記在賬上,在自家店裏買東西還花錢,這不是笑話麽。”

賀寂擺了擺手,說道:“你等等我。”

說着反身幾步走進卧室,拿出三張紅票兒來,遞給那小年輕,“一碼歸一碼,不然賬目要亂的。這你拿回去,多的你拿去買水喝。”

小年輕從善如流道:“好的,那就謝謝老板了。”

打發了那送貨的年輕人,賀寂提着蛋糕往裏走,見樂閑還愣愣地站在門邊,他回身捏了捏他的臉,笑道:“還愣着幹什麽?快過來,哥哥給你過生日。”

樂閑反應過來,開心得幾乎一蹦三丈高,他一時激動,猛地撲進賀寂懷裏,雙手摟住他精壯的腰,臉埋在他胸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眉開眼笑地歡呼道:“謝謝賀寂哥!”

賀寂看着高興得找不着北的樂閑,失笑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說道:“走,過去吃蛋糕。”

兩人來到桌前,打開盒子。賀寂親手在蛋糕上插上十八根蠟燭,又一只只将它們點燃,對樂閑笑道:“許個願吧。”

樂閑眉眼帶笑地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賀寂,緩緩閉上了眼睛,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身體裏奔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甜蜜的糖漿。

他在心裏偷偷許願道,希望賀寂哥也能喜歡我,像我喜歡他一樣地喜歡。

許完願,他睜開眼睛,面前出現了一只大手,手上是一枚銀白色的鑰匙。他順着手臂往上看去,一路看到賀寂深邃的眼,賀寂對他笑了笑,“我家的鑰匙,你拿着,方便平時出入。”

其實在拿出那把鑰匙時,賀寂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明明一開始留下這男孩兒,只是礙于情面,但是在看到他因為一個小小的蛋糕而開心得眉眼彎彎時,賀寂的心間也不由自主地柔軟了起來,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在這男孩兒睜開眼睛的前一秒,主動把他家大門的鑰匙送了上去。

說實話,在攤開手掌的那一瞬間,他是有些後悔的。但在看到樂閑抑制不住地上揚的嘴角時,他突然覺得這個決定并不算太壞。

兩人剛吃了兩口蛋糕,門鈴又響了,這次是賀寂點的中餐外賣,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兩個人吃剛剛好。

吃飽喝足,收拾了餐盤,兩人閑聊了幾句,之後各自回房。

夜闌時分,樂閑躺在賀寂家客房的床上,想着賀寂就在與自己一牆之隔的另一邊,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他想,賀寂哥或許也和自己一樣輾轉難眠,又或者是好夢正酣,他要是做夢的話,夢裏說不定會出現自己,哪怕自己只是跑個龍套,那也算是入了他的夢,今天能夠入他的夢,以後就一定能入心入肺,入骨入髓。

樂閑把鑰匙放在心口處,拿手捂着,嘴角含笑地睡了過去。

賀寂晚上起夜時,想着樂閑頭一次離家遠行,不知道會不會不習慣,他猶豫了一下,推門而出,來到隔壁樂閑屋外。樂閑屋裏開了空調,窗戶是閉着的,為了透氣,他并沒有将門關嚴,而是留了挺寬的一條縫。

賀寂一到門外,就感到裏頭傳來一陣冷風。他看進去,發現樂閑冷得縮成一團,空調被已經被他蹬到了地上。

賀寂想,這孩子要真就這麽睡一晚,明天一準兒着涼,這麽想着,他就推門而入,從床頭上拿起遙控器,把溫度調高了一些,而後又彎腰撿起空調被,正要給樂閑蓋上,突然發現他手裏緊緊攥着什麽東西。

賀寂湊近去一看,就見一截銀白色的金屬物從他手指縫裏漏了出來。

賀寂霎時一愣,他認出來了,那是他剛給樂閑的鑰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