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回奉旨辦事,做得不好,父皇可否能輕罰?” (1)
皇帝噙着笑,“獎賞你盡管提,至于懲罰嘛,看朕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彩虹在古代被稱為龍吸水
蕭泓澄落榜後:公主,我們不能用君臣的身份抵足而眠了,可否換個身份?
兮妍:為了後代的智商,我想把你換掉。
☆、畫的猜疑
皇命在身的倆人對于農事一竅不通,唯有到文淵閣尋找看藏書有無記載應對之法。
十五年前宮門被破時,前朝後妃曾躲藏于此,期望這莊嚴肅穆之地能誘導出造反者一點良知,然那些人大多大字不識,平生也最恨掉書袋者,猛地見到貌美如花嬌滴滴的後妃,只覺渾身血液沸騰急需發洩,胡作非為一番糟蹋了不少書籍珍貴。
建國初期皇帝忙于朝政,後對藏書的重視也不及百姓,暫無翰林閣臣在此主修編撰,文淵閣幾萬卷藏書因此也沒個規整。
兮妍左一本孫子兵法,右一本論語,更甚者還有一看書名就讓人面紅耳赤的,就是沒有找到有一點點與農業水利相關的書籍。
剛想詢問蕭泓澄有沒有發現,四下觀望,剛才還在身後的人不見了。
聽到窸窣腳步聲,蕭泓澄迅速把打開的美人圖收卷起來。
畫上美人星眸竹腰,紅色金鳳拖尾裙沒有奪取她半絲風采,氣質雍容華貴,眉宇間透着祥和之氣,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賞畫的男子勾着淺笑,似乎只要畫上女子勾勾手指,他便能一頭栽進去。
兮妍心中突生一股無名火。
“好美的女子,她的畫像能收錄文淵閣,想來是前朝的人。美人易得,佳人難覓,我便做主去給蕭畫師尋,只是你們差着年歲,蕭畫師莫要再見一個愛一個才好。”
光線幽暗,清冷的少女立于藏書中,恍惚間讓人覺得這是書中的顏如玉出來相會,再看她美目覆了一層薄冰,給人以用自己炙熱胸膛去暖她的沖動。
蕭泓澄眸色越發深沉,極力不去在意心中狂喜,修長手指指向畫上日期:“畫上紅顏早在百年前化成白骨,她若地下有知,想是會怪罪公主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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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玉不明所以,書生自當解釋:“公主眉目與畫上女子甚是相似,許是你外祖家百年前還出過後妃。”
兮妍拉不下臉去與他說話,冷着臉把畫卷起來打算拿給母後看看。
蕭泓澄随手拿起剛才放在樟木書架上的書低頭翻閱,喃喃低語:“一幅畫就惹出這麽多是非,往後眼睛只看公主一人好了。”
四下無聲,他的低喃就像是在耳邊訴說,兮妍一臉嫌棄道:“一個男人也這麽唠叨。”
轉身卻笑了。
蕭泓澄擡頭,沉沉目光落在他藏在底下的畫卷上。
這裏竟然有他母妃的畫像,留在這裏便是懸在頭頂的刀,與其整日提心吊膽,他更樂意冒風險自取結果。
他自私,能讓皇帝對他手下留情的只有公主,現在公主對他還沒有情根深種,不宜被發覺身世。
傍晚找到榮德說明白日在文淵閣發現之事。
榮德道:“奴才在宮裏結識不少人,但小主子的身份不宜為人知,若是讓他們去辦,恐會惹下猜疑。”
蕭泓澄自是想到這點,“此事少一個人知情就少一分風險,我打算自己動手。文淵閣夜間沒有宮人值守,我大體摸清了大內侍衛巡邏的路線與時間,我偷拿了一片鑰匙,順利偷出畫像不是難事。為了以防萬一,我想請你與我同行望風。”
這一去便有性命之憂,面對蕭泓澄到底說不出拒絕的話,榮德只能安慰自己,小主子大難不死吉人自有天相,自己跟着他去定能化險為夷。
子夜時分,倆人換了身黑色衣服悄悄出門。
夜風肆虐,枝影橫斜,風穿過指尖,恰似亡靈啃噬。不論先前如何,這一刻榮德比被人掐着脖子還難受。
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又不敢點燈,倆人全憑記憶走到文淵閣。
越是到最後越是緊張,蕭泓澄顫抖着手對不準鎖眼,額間滲出細細的汗珠。
停手深吸一口氣,腦袋回想兮妍笑顏,定了神,片刻便開了鎖側身進入。
榮德在外頭等得心急如焚,每一息都被擔憂淩遲着,恨不得自己也沖進去,兩個人受罪都比一個人承受這折磨好過。
偏生此刻大內巡邏侍衛已經朝這邊來了,整齊有序的腳步聲在榮德聽來猶如千軍萬馬過境,心都被吓停了。侍衛離去,榮德整個人癱瘓在地動彈不得,前一刻是生不如死的痛苦,這一刻是劫後餘生的快感,還有點想笑。
蕭泓澄在腳步聲過去後再等了一會子才拿着畫出來。
回去路上躲過了一隊巡邏侍衛,正放松戒惕然從暗處走出,就與另一隊巡邏侍衛打個照面。避無可避,蕭泓澄拉着榮德就跑。
侍衛雖然有十來人,但榮德在宮裏生活幾十年,何處能藏身,那條小道路程短,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一路躲躲藏藏,倆人終是平安回到住所。
皇帝在夢中被宮人喚醒。
他靠在龍床上半天沒回神,夢裏又回到十五年前,那個亡國皇帝沒有他想象中的害怕求饒,他甚至還帶着淺笑,他與生俱來的貴氣無需言語便讓他心生自卑。他指着地上橫躺豎卧的十來個孩子笑道:“蕭家的龍子龍孫不會為奴,朕的命由朕不由你。”
他自裁,臨死前的眼神很是詭異,只要想起,便覺得龍椅坐得不安穩。
他身旁躺着個很美的女子,從前從未放在心上,今夜夢見卻覺得有點眼熟,正想拉開她臉上的青絲瞧個究竟,便被喚醒了。
“皇上?”四喜又喚了一聲。
皇帝皺眉,身旁的皇後翻了個身。皇帝不願吵醒她,起身由奴才伺候更衣去到殿外,語氣很不好:“怎麽了?”
侍衛首領戰戰兢兢請罪:“啓禀皇上,剛才有兩個黑衣人在宮裏鬼鬼祟祟,隔得遠看不清楚他們容貌,唯一确定的是其中一個手裏拿了一幅畫卷。奴才辦事不力讓他們逃脫,請皇上降罪。”
皇帝立即聯想女兒今日從文淵閣拿出一幅畫,“四喜,你去文淵閣看看有沒有少畫。”
不多時四喜氣喘籲籲跑回,“回禀皇上,文淵閣确是少了一幅畫。”
皇帝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侍衛首領,“功過相抵,不用朕多說了吧?”
回到龍床,懷中立時就多了個嬌軟身軀,皇後閉着眼睛問:“出什麽事了?”
皇帝親了親她臉頰,“小事,安心睡吧。”
翌日午膳時分蕭泓澄回如意館用膳,遠遠就見如意館的畫師都在外頭站着,走近便聽他們小聲議論宮裏丢失重要東西。
大內侍衛把如意館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舊畫。文淵閣畫卷大大小小上千幅,只記數量,并沒有記上名稱,所以他們也不知道那是怎樣一幅畫。
侍衛首領離開前看了一眼蕭泓澄,蕭泓澄含笑點頭。
如意館內已完成和未完成的畫都被糟蹋不成樣,畫師們心疼得罵罵咧咧。
蕭泓澄松開拳頭規整物品,複又拿掃帚清掃雜物,異常的黑色灰燼混在其中變得尋常。
用時五日,兮妍找到了一個較為合理妥善的法子。
“發生旱災與洪災時,若能迅速排水或引水灌溉,災難便不再可怕。疏通河道興修水利這項大工程需幾十年才能完成,父皇不妨先考慮引進別國耐幹旱的花生甘薯等農作物,頭一年讓縣令推廣種植不收種子錢,百姓嘗到甜頭後自會種植。國庫充盈後,父皇就可以考慮興修水利。”
兮妍看似輕松,實則緊張得不行,說完暗暗打量皇帝臉色。
皇帝沉思片刻,側頭笑問:“都是你想出來的?”
兮妍不好意思笑笑,“其實多半是蕭畫師想的。”
皇帝颔首,“宣蕭畫師過來。”
在太陽底下走了一路,猛地進到室內,蕭泓澄眼前發黑,跪下請安時差點摔倒。
皇帝冷冷一笑,這年輕人平心而論還不錯,只是他就是喜歡不起來,原因真的只是因為妍兒?
“興修水利多則需要上百年,每年都需要撥款,若是鄰國來犯,而國庫無錢購買糧草又當如何?”
“皇上造福百姓,便是兩軍交戰,有民心所向,定能戰無不勝。皇上豐功偉績,定會成為千古一帝。”
皇帝輕哼,“倒是天真。”
蕭泓澄低頭看着腳下不語。
皇帝又道:“你們想的這個法子不功不過,朕也不食言,你想要什麽獎賞?”
蕭泓澄所求脫口就出,似乎早在心中思忖良久,“小人懇求皇上準許小人在八月告假回家十天。”
皇帝目光鋒利如刃,不求金銀,那他偷的那幅畫定藏着秘密,宮裏搜不出來,那畫必定不存在了。秘密到底是什麽?
蕭泓澄放空腦袋,唯有這樣才不會露出半絲情緒被猜疑,良久聽皇帝開口:“準了。”
兮妍尚未發覺皇帝與蕭泓澄之間的風起雲湧,她在擔憂蕭泓澄能不能中舉。
待倆人離去,皇帝召來暗衛,“查清楚蕭泓澄。”
作者有話要說: 兮妍被撲倒,用手抓着蕭泓澄耳朵:想造反啦?
蕭泓澄用身上青衣包裹她白生生的手,壞笑:想和公主包粽子。
鹹甜粽子都吃了,美滋滋,想來大家收到的祝福太多了,我就給大家拜個早年吧(狗頭)
☆、如何自持
一葉孤舟,一對璧人,在霧蒙蒙的清晨裏美如神仙眷侶。
六月酷暑,兮妍每日耗在禦書房,忙忙碌碌也不覺難耐,念着蕭泓澄需要舒适環境讀書,便讓宮人時常給如意館送些冰去,只是每每相見都覺得他存有心事,今日朝廷休沐,趁着日頭還未升起,便邀他來太液池游湖散心。
船随風動,蕭泓澄握住船槳坐在船尾掌握大體方向。
兮妍坐在船頭伸長手去摘蓮蓬,又因害怕掉進水裏不敢把身子探出去,青蔥玉指捏住翠綠蓮蓬邊往回扯,蓮蓬頃刻又從手中逃出,晃頭晃腦的似在嘲笑。
小公主小嘴一撅,惱了。
餘光瞥見那人沒有半絲幫忙的意思,把心一橫探出半截身子,輕松拿下蓮蓬。
小公主最近長得很快,探身動作顯得腰肢尤為纖細,摘取動作把脖子以下擠得格外飽滿圓潤。淺笑回眸,雲鬓顫顫,有幾縷青絲纏在她水潤飽滿的紅唇上,配上她純潔眼神,引得神仙下凡來。
蕭泓澄手指動了動,把船槳放下,笑道:“我替公主剝蓮子吧?”
愛美的小公主看了看指甲上貼的細珍珠,從善如流地遞給他。
他手指修長有力,輕輕一掰就把蓮蓬掰成兩半,掏出墨色巾帕墊在腿上,再把蓮子一顆顆取下放在巾帕裏。他神情專注,濃密睫毛遮擋了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薄唇上揚,似在做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似乎有種魔力,讓人久看不厭,然後清醒地沉淪。
兮妍摩挲指甲上微微凸起的細珍珠,檀口輕啓:“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
蕭泓澄動作頓了一下,擡頭看了看兮妍,把蓮蓬放在腳下,垂眸拿起一粒青色蓮子輕輕去除外皮,再去除蓮心遞給兮妍,“臨近秋闱,有點擔心。”
蓮子淡淡的清甜彌漫口中,才吃完他又遞過來一粒,只聽見他道:“公主關心我,我很開心。”
兮妍蹙眉,這顆蓮子沒有去除蓮心,好苦。
蕭泓澄笑容爽朗,“蓮心去火,公主可不要嫌棄。”
兮妍嗔了他一眼,就知道這人心如石頭一樣堅強。
這回遞了兩粒給她,見她不放心要瞧瞧清楚,笑道:“知道公主嗜甜,我怎敢再苦了公主?”
這話言簡意深,兮妍低頭默默吃着蓮子并不接話。
她不再吃了,他剝給自己吃。湖水清澈見底,她就是低頭,湖面也清晰印出她笑顏如花的可人模樣。
傻姑娘。
回頭見一艘大船不遠不近地跟着,笑容變淡。
皇帝已經懷疑他了,揭穿身份是遲早的事,他不想死,更不想看兮妍嫁給他人,該如何死中求生,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忽地聽見她驚嘆一聲,擡眸望去,天邊金色光芒一點一點擴大,轉眼照亮整個大地。
她眼中是美景,他眼中是她,她回首淺笑,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公主……”
這兩個字不知被多少人喚過,從沒有人像他一樣,喚出讓她酥麻的感覺。原來這世上無需情話,他只低喃一聲,她已被情意包裹,再無法自持。
岸邊,皇後見皇帝眉頭緊鎖,試探道:“要不就把蕭泓澄抓起來審問?”
皇帝搖頭,“查了半個月,還沒有查出蕭泓澄的底細,只知道他與他爹以及她妹妹曾是難民,适逢朝廷重新登記百姓名冊,他爹在京城買了房産,就給立了戶。他們深居簡出,周圍鄰居對他們知之甚少。”
“他們這些年沒有任何反常舉動,若不是他這次露了馬腳,想來這一生都不會有人去懷疑他們。藏得這麽深,審問對他無用。”
皇後看向船上言笑晏晏的小兒女,女兒喜歡蕭泓澄,她原是認同的,如今很是膈應,“那也不能任由蕭泓澄待在妍兒身邊吧?若是真查出蕭泓澄圖謀不軌,往後只怕妍兒更傷心。”
皇帝眉頭擰成結,這也是他擔憂的,“不然你先與妍兒談談?”
皇後一愣,這種棒打鴛鴦的做法不就如同她母親一般?她曾發誓絕不做第二個母親,女兒喜歡的人她絕不反對,如今她如何下得去手?
六月的朝陽很是曬人,蕭泓澄摘下一朵蓮葉蓋在公主頭上,複用力滑動船槳回岸。
她揭起蓮葉一角,只看見他有力的手臂一鼓一鼓的,“你在笑什麽?”
他回頭望了一眼,答非所問,“壞姑娘,誰準你自個兒揭起的?”
想明白他意有所指後,她臉比太陽還炙熱。
蓋頭遮顏,夫君劃槳,且把家歸。
來到長春宮不見父皇在內,兮妍問道:“父皇去哪兒了?”
皇後胡亂找了個理由,“閑不住去練練刀劍。”
兮妍便不再說什麽,飲了一口玫瑰露,有些無趣地打量宮殿新陳設,轉頭與母後四目相對,見其眼神複雜,欲言又止,便拉着皇後的手道:“母後有話就直說,咱們母女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皇後順着女兒玉指往上,嬌俏臉上一點憂愁都沒有,她不忍破壞卻也不得不說,“你父皇發現蕭泓澄有些不對勁。”
兮妍抽回手蹙眉,不由聯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細思極恐,她把他當作夢境,不過是自我蒙蔽,如今她種下的因卻承受不起果。
見女兒眼中快速浮現淚光,皇後再也不忍心說下去,摟住兮妍安慰道:“只是懷疑,并無證據,不要多想,咱們不冤枉他,有錯也不能放過他。”
兮妍忍不住撲在母後懷裏哭泣,想為他開脫又找不到理由,想否定又舍不得。
公主心情不好,帝後也為此苦惱,宮裏三個主子都不開心,宮裏便無人敢展顏歡笑。
“聽說是皇後與公主私下裏說了什麽,公主還哭了,這幾天連禦書房都不去了。”榮德慢悠悠說道。
榮德上次那事之後就病了,也不敢聲張,以防被人懷疑,自己摸索着吃了些藥,也慢慢好了。
蕭泓澄立即想到緣由是因為自己,頭頂上的刀是移開了,偏生又被命運交到她手中。
夏日炎炎,殿內四周都放了冰,雲夢從外頭走進頓感通體舒暢,擡眼見公主神情萎靡,第一次覺得蕭畫師不是那麽讨厭。
笑着走近道:“公主,蕭畫師求見。”
然意料之中的精神煥發并未出現,公主似乎更不爽了。
兮妍咬着牙道:“讓他進來,”末了加一句,“你們都出去。”
她抱膝坐于貴妃榻上,玉簪随意挽了個慵懶發髻,此時臉蛋朝裏,他只看得見她尖細小下巴,整個人團成小巧一團,格外讓人憐惜。
他歡喜她為他傷感至此,又心疼她如此,心中亦被不能相告的罪惡感淹沒。
蕭泓澄蹲在榻邊,“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也知道解釋起來一切都蒼白無力,人心如何,唯有時間證明,公主可願意多看看再否定我?”
他長手長腳,蹲在地上扮可憐并不像,兮妍冷聲道:“你我心知肚明,你不肯說明緣由,你說得再動聽,我也不會信你。”
他賭不起她對他的感情,他怕她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會躲得遠遠的,比起死,他更害怕沒有她的以後。他不敢說,他只能再三強調:“我絕無害你們之心,也沒有與他人合謀,你一定要相信這點。”
信嗎?她沒有答案。
她問出疑惑: “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出現我寝殿做什麽?這個總可以回答吧?”
蕭泓澄愕然,複悵然一笑,“原來公主也同我一樣一見傾心,所以才有了我的進宮。”
他語氣肯定,眼中歡喜灼人,她只道:“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
蕭泓澄抓着她垂落的栀子花裙擺,緊緊鎖住她眼睛, “如果我說,我們相見的那天,我真的對你包藏歹心,但見到你之後,改變了主意,你相信這種可能嗎?”
她感覺到裙擺的顫抖,似乎她的言語決定了他的生死。
所以那天晚上她沒被高熱燒死,也沒被殺死,全仗着她長得好看?不覺就問出口。
“我是動機不純,也是見色起意,可是你就是你,沒有如果你沒有美貌這種可能存在,我遇見的是你,喜歡的也是你。”
明明想着見到他以後,一定要斷絕來往,可當他靠近,她最先想的卻是她沒有梳妝打扮……
兮妍接受不了自己,也接受不了他,只道:“你走吧。”
蕭泓澄松開手掌,撫平自己弄皺的裙擺,緩緩起身,“好,我在如意館等待公主召見。”
作者有話要說: 蕭泓澄:人俊身硬技術好,求召見。
其他畫師:起床開工了!
☆、移情表妹
一宮之中而氣溫不同,酷暑之下,清高畫師也得低頭。
尋到心靜自然涼的蕭泓澄說道:“蕭畫師,公主貴人事忙,咱們熱得快中暑,不如你去問問?”
蕭泓澄頭也不擡:“公主舍己為人節儉開支為百姓謀福,咱們哪有臉面去要冰?”
畫師嘴角抽搐,狠狠瞪了一眼這油鹽不進的,氣呼呼地走了。
蕭泓澄從書本裏擡頭,眸色幽深,面有愠色,哪裏還有剛才的淡定從容?靜默片刻起身,出門又是一副溫和面孔。
袁複見公主怔怔地望着自己,心思百轉千回,“公主?”
兮妍讪讪地搖頭,近來她在想,若是人生沒有遇見蕭泓澄,她會不會喜歡上父皇母後給她挑選的夫婿?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去看袁複,他長相周正、能力出衆,對她有好感,也算良配,只是可以預料婚後相敬如賓的生活必如白開水一般無滋無味。
她嗜甜,到底不太想要。
袁複也察覺出自己的問題,公主貌美、溫柔和善,心胸見地常人難及,這等好事落在他頭上也不知前世積了什麽德。他對公主只有好感是因為他自卑,預感公主不會喜歡自己,便不想付諸感情從而不會受到傷害。
他能尋出自己的病症,卻找不到藥來醫治。
皇帝不與大臣直接沖突,待衆人默許公主待在禦書房後,皇帝便開始挑選一部分奏折給兮妍練手,并給她在禦書房隔壁布置了一間書房,若有人反對便停滞一天,翌日依舊我行我素,如此這般大臣頗感心累也就再次默許了。
今日一本奏折是袁複寫的結案陳述,兮妍不甚了解,便喚他來詢問。
兮妍把奏折合上,笑道:“如此我便明白了,多謝袁大人解答。”
袁複自是說職責所在,見公主已經打開另一本奏折,他應該識時務告退才是,袁複也不知道為何自己不想走,清清嗓子,“女子體弱,公主長時間接觸冰對身子不好,不妨時常出去走動一下?”
兮妍一頓,放下玉管狼毫,起身道:“也好。”
剛出門,熱浪撲面而來,瞬間帶走一身涼爽,兮妍眯着眼睛看了看,石頭都曬得發白,想到莊稼會因此停止生長,不免有些憂心。
袁複見此以為公主不喜外頭炙熱,剛想說話便見遠處一人走在烈日底下,也不打傘,白皙肌膚曬得通紅,甚是觸目驚心。他臉色沉了沉,道:“微臣思慮不周全,外頭炙熱,公主還是在室內比較妥善。”
兮妍自是也看到了那人,僵着笑颔首。
袁複再說幾句話便告退,拐了個彎行至榕樹底下,“蕭畫師。”
蕭泓澄正拿着絲帕在擦汗,見袁複盯着自己一臉扭曲,這才不好意思地把鳳穿牡丹巾帕收入懷中,狀似無知無覺,笑道:“袁大人。”
榕樹上的知了叫得傷心欲絕,度過漫長幾年的地底下陰暗生活得以見天日,痛苦地一次次蛻皮,不想得到的是生命即将終結。
袁複聽得太陽穴處青筋猛跳,目光驟冷,“蕭畫師可是聽不進別人話的?”
蕭泓澄拿出紫竹折扇扇風,聞言搖頭,“非也,我素來聽話。就比如公主說不想見到我,我就不敢再出現在公主面前。”
他一臉正經,尋常言語經他嘴變得不尋常,似乎是在描述情人之間小打小鬧的情趣。
太陽微移,榕樹底下已無樹蔭遮陽,倆人站在太陽底下互不退讓。
忽地袁複笑了,“公主素來喜歡精巧玩意,宮裏有專門的玉石工匠為她打造,可有次程世子拿了個民間的泥娃娃給公主玩,公主也很喜歡。”似乎腦海中所想之事太過好笑,他眼中怒火全消,“你猜那泥娃娃最後怎麽樣了?”
蕭泓澄搖扇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把扇子收好敲了敲掌心,“大概是被公主遺忘了吧。”
袁複走到他身側拍着他肩膀道:“蕭畫師有自知之明就好。”說完就大步離去。
蕭泓澄默默看了一會子那緊閉的門窗,亦轉身離去。
回到如意館,先前怒氣沖沖而去的畫師笑眯眯迎來,“我就說蕭畫師玩笑歸玩笑,事情一定會去做的。”
見蕭泓澄不解,他加了句:“公主讓人給咱們送冰來了。”
外頭傳得沸沸揚揚,說是袁尚書次子正積極追求公主,袁夫人聞訊在屋裏罵罵咧咧,袁容一臉不悅走進道:“娘你別罵了,小心被爹聽見。”
袁夫人頓時住嘴,自己還在被老爺禁足中,可不能再犯錯。
小聲道:“你二哥鐵了心與咱們鬧掰,往後他娶了公主步步高升必定不會顧及咱們,往後你可咋辦?”
說起這個袁容就來氣,“還不是因為你癡心妄想要他把公主讓給我,公主也是能讓的?現在二哥生氣,你還在罵他!”
袁夫人一噎,剛醞釀好情緒,哭在半路繼續哭不是,不哭也不是。
靜默半天,怯怯道:“那你說怎麽辦?”
袁容道:“能怎麽辦?你去給他賠禮求他原諒,不然咱們沒好日過。”
做母親的去給兒子道歉?滿天下也尋不出一個這樣的事,她怎麽拉得下臉?若是前朝,還可以告他不孝,如今孝道并沒有那麽重。
見母親如此,袁容更是不悅,摔門就走了。
孫玉在路上遇見一臉怒火的三表哥,與他說話他也不理,便讓丫鬟去打聽,得知是與表舅母拌嘴,整理一下儀容便前去安慰。
袁夫人本是不喜這破落的遠方投奔親戚,此刻心思動了動,中上之姿,有點小聰明但好拿捏,配幼子是配不上的,配次子還不錯。
拉着孫玉小手笑道:“玉兒十六了,也該說婆家了,嫁去別家舅母可不放心,你看你表哥如何?”
孫玉心如擂鼓,幾年殷勤讨好終于感動了頑石?壓下欣喜若狂确認,“舅母說的哪個表哥?”
袁夫人有些不耐,“還有哪個表哥?不就是你一直喜歡的!”
孫玉被喜悅砸昏了頭,并未發覺袁夫人語氣中的輕蔑與諷刺,紅着臉小聲道:“一切都憑舅母做主。”
袁夫人拍拍她手背,哄道:“只你也知道你二表哥與公主好事将近,只怕你舅舅覺得你家世不顯不肯同意。”複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孫玉大驚,“舅母不可。”
袁夫人放開她手,飲了一口龍井,冷着臉道:“你既然覺得不可,那就依你吧。”
孫玉到底拼不過在後宅沉浮幾十年的袁夫人,掙紮良久,泫然欲泣道:“玉兒依舅母就是。”
袁夫人轉了臉色,一臉慈愛地與她确認細節。
袁複回到府邸就聽聞母親喚自己過去,心中不喜,還是皺着眉頭前去。
卻見他母親一反常态笑臉相迎,袁複淡淡道:“母親有話請直說,不必如此。”
袁夫人攥緊手心,“母親知道這些年對不住你,前段時日又發瘋逼迫你,你記恨母親也是理所當然的。”
“母親多慮了,兒子并沒有記恨母親。”只是沒有感情。
“你三弟對你一直都很恭敬,你可以不管母親,往後步步高升可不能不管你三弟。”
袁複低頭自嘲,在期待什麽?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她的寶貝幼子?
起身道:“兒子會孝順母親,也會扶持兄弟,母親無需擔憂。兒子還未用膳,就不陪母親了。”
袁夫人端着茶道:“你喝了這杯茶,母親就信你。”
袁複不想再糾纏下去,接過便一口飲盡,只是才走到門口,就雙眼暈眩,倒地時只見他母親一臉笑意。
為什麽?
“為什麽?”袁尚書也在問。
袁夫人捂住紅腫的臉頰道:“不為什麽,我就是恨他,我就是看不得他好,我就是要毀了他的前程!”
袁尚書怒火中燒,拎起凳子就要往袁夫人身上砸去。
袁容連忙制止,跪下哭道:“父親要砸就砸兒子吧!母親所做所為都是為了兒子。先是逼迫二哥把公主讓給我,二哥不應又怕他懷恨在心往後報複,便只能毀了他。”
袁尚書不可思議地看着妻子,就為了這麽個可笑的理由?
別人求都求不來的隆恩,他家卻要親手毀了,他瘋癫癡笑,“你如意了,你舒服了,你高枕無憂了,可咱們家就得被天下恥笑了!”
袁容出門見二哥負手而立廊下,那背挺得直直的,似乎千斤都壓不垮。鼻子一酸,“二哥……”
袁複攥緊拳頭,複又松開,轉身看着這個嫉妒多年的親弟,忽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止不住大笑起來。
袁容跪地:“我不敢奢求二哥原諒,我會陪母親去莊子上長住,二哥保重。”
袁尚書一臉鐵青走出來,“可還能挽救?”
袁複頹然搖頭,“我會娶表妹為妻,至于公主,我會放出風聲,就說公主看不上我,我心灰意冷之下移情表妹。”
作者有話要說: 蕭泓澄:又弄走一個情敵,真沒勁。
袁複:可惜公主不搭理你。
☆、送嫁前夕
長春宮十來個宮女各捧着一個精美禮盒,地上是十來個紅木箱子,雲華對着禮單清點着。
兮妍見光錦緞布匹就有兩個箱子,提議道:“母後,這些布料雖好,但每年花色都不同,無需這麽多,明年再賞表姐就是。首飾也一樣,皮毛和玉石籽料倒是可以多些。”
皇後一臉無奈,雲華正巧清點完,聞言道:“公主有所不知,表姑娘在閨閣時,娘娘賞賜侄女天經地義;成親後,她便是臣婦,娘娘再賞她得尋個理由,再者還得照顧其他夫人們的感受。娘娘選的這些錦緞花色淡雅清新,多幾年也不怕過時。”
兮妍羞澀點點頭,“還是母後思慮周全。”
皇後拍拍纏在身上的粘糖,“別撒嬌了,日頭都升到半空,再不出發,可有你受的。”
表姐明天就要出嫁,兮妍不免聯想自己往後也得出嫁,父皇政務繁忙,母後一個人在後宮甚是孤單冷清,不由得有些心酸,撲在皇後懷裏不肯動。
皇後心軟成水,女兒近來勤奮好學,母女倆好久都不曾這麽親熱了。
最後還是一旁的皇帝看不過眼拉開親親熱熱的母女倆,兮妍頭發亂了,皇後又親自給女兒梳頭,再送女兒出門,轉身就聽見皇帝酸溜溜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母女倆要分離好幾年呢!”
雲夢遠遠便瞧見蕭畫師站在馬車旁,不知與車夫說什麽,笑容倒是比陽光還燦爛。再看公主,一臉冷淡,帶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兮妍只當那人不存在,只是想上車卻沒有車凳,側頭便見他一臉溫和笑意拿着車凳走來,伸手不打笑臉人,想發火的小公主不再看他,只等着他把車凳放下就上車離開。
去參加婚禮,小公主不願奪去新娘子風采,身着紫羅鳳尾裙,覺着熱也不願意敷粉着朱,驚鴻髻上只以寶石串珠裝飾,手腕一對紅珊瑚手镯,雪膚花貌天然雕飾,美得脫俗。此刻杏眼圓瞪,漂亮的小嘴微微嘟起,驕傲得甚是讓人歡喜。
蕭泓澄眼中蘊藏着愛意,把凳子放下後恭敬道:“公主。”
到底意難平,兮妍忍不住出言諷刺:“蕭畫師何時做起了馬車夫?莫不是因為畫技粗糙在如意館被嫌棄,只能另辟蹊徑?”
小公主聲音清脆悅耳,聽在連日來寝食難安的人耳中,猶如仙露,頓時百病全消。
他笑容愈發燦爛,“本是被嫌棄的,好在有公主關照送冰解暑,他們以為是我求的公主,拖公主的福,我倒是被接納了。”
就不該心軟!
被戳穿的小公主怎肯承認?側頭問:“雲夢,可是你自作主張?”
雲夢嘴角抽了抽,“奴婢自作主張,請公主責罰。”
“這次便算了,既然如意館的畫師如此悠閑,想來是不需要冰的,往後別再送了。”
“是。”
主仆一唱一和,被奚落的人似乎耳朵聾了,只目不轉睛地看着美人。
他視線如火,她讨厭透了他這種賴皮模樣,撐着雲夢便上車。
車轱辘滾動,車內無半點颠簸,兮妍心中卻七上八下,忍不住透過緋色紗窗往後望去。
那人站在原地望着馬車一動不動,而她越行越遠……
皇帝賜婚、皇後賞賜嫁妝、公主送嫁,這等榮譽可豔羨了衆人。
随着公主鳳駕到來,看熱鬧的人把程國公府圍得水洩不通,程家大小在大門口迎接公主。
兮妍進門改換小轎,程思明好些日子沒見到表妹,便想上前去說話,宮人面無表情道:“程世子請留步,公主乏了,晚些時候再來請安吧。”
上回兮妍回宮後,程思明被狠狠責罰,現在也不敢跟宮女叫板。
直到一行人蹤跡全無,程思明還在愣神,他怎麽覺得表妹不開心?
先與外祖母閑聊家常,兮妍随後來到函笙居。
程家姐妹也都在內,知道自己與公主的情誼淺薄,閑話幾句,都很識趣地走了。
屋內陳設已寥寥無幾,出現最多的便是紅豔豔的喜字,嫁妝已經先送去将軍府,那紅豔豔的嫁衣上身後人也要被擡走,兮妍心中有些悶,但也不願敗了表姐的興,強顏歡笑說些吉利話。
程思涵哪裏不懂表妹的心思,當下拉着兮妍的手往身上扯,讓她靠在自己肩膀,輕聲說道:“李家人口簡單,李伯父常年駐守邊疆,李伯母常年吃齋念佛,府中兩個少爺都在書院讀書,一個姑娘已經出嫁,我嫁過去再清閑自在不過,表妹無需為我擔心。出嫁女不好常回娘家,但沒有規矩說不能進宮吧?我還是會像從前一樣經常進宮探望表妹的。”
兮妍擁住表姐手臂悶笑,這是拿她當小孩哄呢?不過心情好了許多,坐正一臉嚴肅道:“有我和父皇母後給表姐撐腰,不說李家,京城都沒有人敢欺負表姐。”
姐妹倆笑了一陣,程思涵見表妹眉宇間似有郁結,聯想起不久前傳得火熱的謠言,試探道:“聽說袁夫人被送到莊子上不久就瘋了。”
兮妍眨眨眼睛,随後意識到是袁複的母親,再便想起都是蕭泓澄做的“好事”。那人大搖大擺地放出風聲,好像就怕她不知道一般,如此有恃無恐,回應他便是上當了!
不想和表姐說起他,只道:“謠言罷了,我與袁大人并無公事之外的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