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回奉旨辦事,做得不好,父皇可否能輕罰?” (2)
程思涵心頭大石落下,袁家太複雜,不适合表妹。
錯眼間,兮妍看見庭院站着一個特別的女子,黑發如瀑,尖細的瓜子臉上鑲嵌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眉間病态讓人望而生憐,并不如何貌美,只是當她走路楊柳細腰一扭時,頓讓人口幹舌燥。
這女子手指白嫩纖細不像是幹活的,但穿着與丫鬟無異,表姐院子裏何時多出了這麽個人?
程思涵自是也見到了,不比第一回見到的憤怒,此刻她心中毫無波瀾。
事情雖然有些腌髒,但表妹單純,皇後也沒有經歷這些,還是告知為好。
“她是母親給我用來伺候男人的。”程思涵平靜說道。
兮妍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表妹不曾讀過女則女戒這些,自是不知道這書教導女子以夫為天,要恭敬公婆,體貼夫婿,主動給夫婿納妾開枝散葉,更要愛護教導庶出子女成才。”
“為了預防李意安在我月事或者孕期被外頭的勾走,外頭的那個便是我拴住他在家的手段。”
說着不免熱淚盈眶,晶瑩眼淚滴在拇指蔻丹上,恰似鮮紅的血淚。
程思涵懂事以後,經常聽母親抱怨父親一個個往家中帶,年年新人換舊人;而宮裏的姑母與姑父全然不同,皇上能不受誘惑,還能抑制流言蜚語不傷害姑母。面對兩種家庭,她恪守本分卻阻止不了內心貪婪的滋生。
兮妍久久無言,剛想安慰表姐,又見她笑了。
“不過這都是最壞的結果,李意安曾與我說過一生不納妾,我聽了很歡喜但不敢全信。所以外頭那個也算是我對他的試探,任她再妖,若是男人沒心思也是白費。”
兮妍忽然覺得自己與表姐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若是她,定是接受不了的,若是男人還需要去試探才知他本性,她寧願不要。
程思涵見表妹似被吓到,笑着安撫:“與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心生警惕。但你與我們不同,沒有人敢那樣對你,再說你以後……只怕是男人該擔心才是。”
兮妍低喃:“不敢不是不想,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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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思涵無法回答,世上最難捉摸的就是人心,隔着一層皮肉,誰知道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午膳後兮妍昏昏沉沉歇了午覺,夢裏光怪陸離,有野獸張牙舞爪,有百花齊放争豔,醒來後腦袋空空如也。
下午程家姐妹們都聚在芙蕖院閑話,說着說着便打趣起程二姑娘。
原是在端午節那日結了緣,對方是忠義侯府的三公子,繼室所出,雖無爵位繼承,勝在人品才學突出,已下了定,只待明年春闱榜上有名風光迎娶。
程二姑娘一臉嬌羞,眼中有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但無愁緒。
看着二表姐如此,兮妍突然醒悟了。
二表姐家世比對方低,卻如此樂觀,她有世上最好的家世,何必憂愁這些?人生得意須盡歡,盡情享受最美好的時光,若有變故,快刀斬亂麻,萬不可失去對生活的信心。
夜間一家人其樂融融用了一頓豐盛晚膳,喝了兩杯水酒的程思涵腳步略顯淩亂,不肯聽丫鬟勸回房,趁着月光皎皎,再細細打量一遍住了十六年的家。
其回房不久,程大夫人便一臉神秘拿着一本畫冊來尋,也不顧女兒羞澀就翻開,細細講述如何才不傷身體。
程思涵這才有了新嫁娘的嬌羞。
作者有話要說: 程思涵(害羞):突然打開新世界大門。
李意安(大笑):我已熟悉大門內每個角落。
蕭泓澄(大哭):追妻之路遙遙無期。
兮妍(睡覺):……
人生得意須盡歡摘自李白将進酒
還有就是新文改在淩晨兩點發布,麽麽麽麽
☆、思涵出嫁
六月二十六,宜嫁娶。
晨光熹微,兮妍揉揉惺忪的雙眼起身,室內光線昏暗,推開浮雕仙鹿窗戶,清新的霧氣襲來瞬間讓人精神大振。擁膝坐于榻上,獨享這份寧靜的美好,看久了視線虛幻,花木也能看成人行模樣,長身玉立,風姿綽約,天色漸亮,一切恍然如初,兮妍笑了笑喚宮人進來伺候梳洗。
兮妍來到函笙院時,全福人已給程思涵絞完面開始梳妝。
珠翠福祿鳳冠,金絲雲彩霞披,紅衣素手,粉妝玉砌,美得不像話。
妝後全福人拿着豐厚賞錢離去,丫鬟也都識趣退下。
掌心玉如意冰冰涼涼,卻因太過緊張而使掌心出汗止不住滑膩,程思涵擡眼見表妹捂嘴偷笑,揶揄道:“表妹只管笑,表姐到時笑回去便是。”
兮妍佯裝害羞道:“我不笑了還不成嗎?”
迎親隊伍要等黃昏時刻才來,還有好幾個時辰,兮妍悄悄問:“表姐你餓不餓?”
不問還好,這一問,程思涵也不緊張了,光想着吃下一大碗飯才好。從起床到現在只用了一碗雞蛋羹,早已是饑餓難耐,只這嫁衣尺寸剛剛好,若是多食,只怕會有崩裂的窘境。
兮妍掏出幾顆黃澄澄的松子糖,“吃這個頂餓。”
程思涵到底沒忍住吃了幾粒,恰巧又被前來探望的妹妹們抓包,姐妹又笑作一團。
程大夫人滿心傷感被裏頭歡聲笑語沖散了不少,抹抹眼角,輕咳一聲走進,“客人越來越多,快別躲清靜了,都随我出去招待你們那些小姐妹。”
程家幾個姑娘福了福,相約離去。
程大夫人又道:“家中客人絡繹不絕,我分身乏術,少不得會有不長眼的沖撞公主,公主不若先去将軍府?”
兮妍自然知道大舅母的意思,若是随着迎親隊伍一同前往将軍府,按尊卑,她只能走前頭,這就把新人的風頭全搶了。
握了握表姐的手,笑道:“還請大舅母安排。”
李将軍府客人之多也不遑多讓,李夫人不善言辭,李家姑奶奶倒是個長袖善舞的,但也得出面招待客人,正當李家人不知如何是好時,只聽公主道:“我在府裏随意逛逛,你們不用陪着。”
如此再好不多,李夫人挑了兩個機靈丫鬟給公主引路。
雲夢知道公主不喜生人靠近,待問清楚府內格局,就把兩個丫鬟打發了。
看多了宮內精致婉約風格,将軍府莊嚴肅穆,古柏老槐、奇石林立自成一派,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白日雖有涼風,在室外處久了依舊受不住,兮妍不想回女眷席,得知府中有水榭,便移步前去。
不想已經有人在了,男子一襲紫色繡祥雲圓領長袍,腰間并未佩戴玉佩香囊等物,單看穿着,有些落魄,配上他豐神俊朗的外表,卻顯得落落大方,少有男子能穿出他這種韻味。
他聞聲回眸,眼中驚喜灼人,“公主。”
兮妍淡淡應了一聲,輕移蓮步邁進,而後雲夢肅着臉道:“公主要在此處歇息,還請蕭畫師去別處轉轉。”
蕭泓澄一臉為難道:“并非是我不願離去,只是在下不是将軍府客人,也不好上席去打攪,只好在此處等待婚禮時刻完成畫作。天氣炎熱,還請公主憐惜。”
話說得可憐,只是他眼睛裏并不是那麽回事,更讓人覺得可惡。
兮妍并不理會他,轉身看向水面,裏頭錦鯉搖頭擺尾甚是讨喜。
雲夢見此也不再驅趕蕭泓澄,喚後頭的小宮女拿了塊點心捏碎灑在水面,頓時群魚而出,煞是壯觀。
蕭泓澄暗暗嘆氣,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學學該如何與小姑娘打交道才是。順着他的心意自是想靠近她,她趕他,他就不要臉地賴着不走。可是如今人都不搭理自己了,他該如何是好?
索性坐了下來。
她不是木頭人,身後那人目光炙熱到能灼燒到百米之外,她焉能感知不到?
只是她回味過來,對付這種人,越是搭理,他越是往身上靠;不搭理他,他急得跳腳才會遵守規矩。
收拾好心緒,面無表情轉身,讓雲夢擺了殘局,便獨自下起來。
本還窘迫自己發愣模樣被她看去,不想人家根本不在意,蕭泓澄心中就像被太陽曬得發白的石頭,澆了一杯水上去,滋滋冒白煙。
“一個人下棋無趣,不若我陪公主吧?”
“不用,”
蕭泓澄噎得心肝疼,複學着她面無表情,只是她盯棋局,他盯她。
入夏以來,她模樣一日勝過一日,今日身着胭脂紅鳳穿牡丹流華裙,裙子流光溢彩,卻不及她眼波流轉的風情,眉間描的梅花因肌膚滲出細密汗珠而變得靈動,水榭臺外陽光明媚,她擡手間薄紗面料透現手臂柔美線條,風一吹,馨香滿腹。
看着看着,便癡了。
雲夢皺着眉頭把青花瓷茶壺重重放在蕭泓澄身前,蕭畫師太無禮了!
蕭泓澄回神,有些耳熱,也不知眼前少女這幾日修了什麽仙法,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他的心神。
既然你看不到我,那麽我移動棋子你也看不見的吧?
蕭泓澄畫技不是那麽在行,下棋卻甚有天賦。在書院時難逢敵手,面對心儀的小公主,怎麽不動聲色打消她的怒火讓她開心是個難題。
黑白棋子一來一往,幾局後,氣氛便不再那麽僵硬。
轉眼到了黃昏,水面金光閃閃,上頭映射出一雙人,随着他們移動,每一幕堪堪入畫。
李意安在金吾衛當差,天子寵臣娶皇後侄女,京中達官貴人沒有不賞臉過來喝喜酒的。
一路過關斬将順利迎親到家,只是步向花轎時不慎趔趄了一下,當場引起爆笑。
“新郎官不要着急,新娘子跑不了。”有相熟的打趣。
李意安無暇顧及旁人打趣,攥緊手中紅綢目不轉睛地看着花轎門,當看到她牽着紅綢走出來時,心才徹底安了。他也不知自己在擔憂什麽。
拜堂時程思涵頓了一下,大紅蓋頭遮擋下少能視物的地方,他揚着燦爛笑容毫不猶豫地低頭叩拜,心中微澀,到這個時候她還在思考誰在這場婚姻先低頭的事,複快速拜了下去。
拜完堂,耳邊歡呼雀躍聲響起,她心一下子就提起來。
暈乎乎地被他牽進洞房,動作僵硬地随着全福人言語動作,蓋頭掀起,擡眸就望見他傻笑着癡癡望着自己,眼中驚豔愛意濃濃,她羞澀垂頭。
全福人笑着喚了好幾聲新郎才回神,其僵着身子坐下,手腳都不知道如何安放,餘光卻不停地瞥向美豔動人的嬌妻。
衆人還在打趣,兮妍微笑着悄悄轉身離開。
院裏歡聲笑語不斷,燈火闌珊下那人亦是一臉笑意。
許是被氣氛感染,許是心情舒暢,許是不再克制自己,她嫣然一笑。
看到別人娶妻,蕭泓澄心中無比羨慕,元叔給的家終究沒有家的感覺。他想要有個家,家中有她。
明知不合規矩,他依舊想立刻就見到她,不為什麽,看一眼就好。
她還在那裏,他還可以努力。
回到宴席,在貴婦人的敬酒下,兮妍多飲了幾杯楊梅酒,還要再飲,雲夢便不讓了。
宴席散後,兮妍已不勝酒力頭腦昏沉,雲夢謝過來相送的貴夫人,便扶着公主準備上車回宮。
酒後的公主要求頗多,嫌棄馬車夫不夠英俊,倚靠雲夢身上,睜着朦胧美目四下看了看,紅唇勾着淺笑,伸出玉白的食指指向場中唯一能看得順眼的,“讓他來。”
存了心事的蕭泓澄也飲了酒,清明神智在見到被酒賦予妖媚的公主後變得不清明,聞聲徑直走到兮妍身邊扶着她:“我伺候公主。”
胳膊被他捏痛,兮妍甩了甩沒甩掉,倒是把大半個身子甩到人家懷裏去了,掙紮着直起身,眨眨眼睛想找回一絲神智,他低頭溫柔道:“乖,回宮再鬧。”
他噴出的氣息帶着竹葉青的香味,神智沒找回,她更醉了。
車凳明明就在眼前,擡腳卻次次踏空,不由得惱了。
蕭泓澄輕笑一聲,一只腳踏在車凳上道:“公主看這裏。”
兮妍定睛瞧了瞧,穩穩地踩着車凳上車,只是疼得蕭泓澄龇牙咧嘴。
雲夢暗罵活該,聞見蕭泓澄身上酒味不禁皺眉,讓一個酒鬼駕車,公主真是胡鬧。複讓蕭泓澄坐在馬車夫旁邊。
馬車走走停停,兮妍忍不住蹬腳,她躺着,這一蹬直接蹬在蕭泓澄背上。蕭泓澄猝不及防差點摔下去,想也不想就抓住背後的始作俑者。
掌下之物嬌小纖細且帶着體溫,他先是感受到它的僵硬,幾息過後劇烈掙紮,手中騰空,他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麽了。
小公主的玉足。
作者有話要說: 李意安:玉足算什麽?
☆、畫師回家
光線透過紫紗飄花床幔照進來,兮妍半眯着眼睛伸手去觸摸,癡癡看着手上花紋半響,這才起身,“幾時了?”
雲夢伺候公主穿鞋,“快巳時末了。”
宿醉後渾身無力,兮妍蹙眉問:“母後沒說什麽吧?”
雲夢喚宮女進來伺候公主梳洗,“娘娘只說讓您醒了去長春宮。”
兮妍有心想問問自己昨晚有沒有做什麽,這樣就可以推論母後知道了多少,又怕問出來顯得刻意,用了一碗燕窩粥便匆匆趕往長春宮。
皇後一眼就看到躲在門後偷偷觀察自己的女兒,忍着笑當作不知。
母後神情如常,所以她糟踐蕭泓澄為馬車夫,母後應該不會認為她是故意接近他的吧?笑着走進:“母後金安。”
皇後笑問:“可頭疼?下次可不許再多喝。”
兮妍挨着皇後坐着,“有一點點,女兒再不多喝。”又說起表姐婚禮上的趣事。
皇後面上帶笑,心中嘆氣,女兒為了一個男人都學會了耍心機,不過她也能理解,喜歡的人身份不明,為了父母避嫌,卻止不住自己的心想靠近。
翌日,程思涵與李意安進宮拜見。
寒暄之後,李意安随皇帝去禦書房,程思涵留在長春宮。
兮妍癡癡道:“怎生一日不見,表姐就變美許多?”
程思涵臉蛋爆紅,皇後道:“別瞎說,你表姐一直都很美。”随後問起程思涵在李家過得是否如意。
兮妍歪頭繼續打量表姐,面若桃花,眼若秋水,明明娴靜端坐,但在她眼波流轉那一剎那,端莊中透出絲絲媚态,勾人心弦還不自知,就像熟透的杏兒,光看着就覺得香氣襲人。
程思涵羞紅着臉低頭道:“一切都好,成親翌日婆婆就把掌家權交給我,還囑咐我不用日日晨昏定省,小姑子與小叔子也都很好相處。”
皇後颔首,還想問些私密事,見女兒一臉好奇湊過來,忙把她推起身:“知道你耐不住,出去玩吧。”
母後在表姐耳邊低語,眼睛防備地盯着自己,兮妍心中比貓抓還難受。
禦花園怒放的芍藥成為了公主的發洩對象,無意識地扯着粉白相間的花瓣,心中還在癢癢母後到底和表姐說什麽私密。
“公主。”低沉純淨之聲就像是春日裏冬雪融化,悅耳且宜人。
兮妍動作一僵,低頭看了看腳邊一層花瓣,轉身妄圖用寬大的百褶裙擺遮掩,先發制人:“蕭畫師真是陰魂不散。”
蕭泓澄嘴角抽搐,好在還有前夜得到的好支撐着,“人死了才會魂魄離體,我是活生生的人,公主此言差矣。”
又勾着壞笑,“我比公主年長幾歲,既然公主有如此要求,屆時我便辭了黑白無常的勾搭,守着公主便是。”
比耍嘴皮子,她從來不是他的對手,兮妍換了個話題,“聽雲夢說,前夜我酒醉後使喚蕭畫師做馬車夫,醒後心中過意不去,也不知蕭畫師要何補償?”
一般人聞言都會說為公主效勞是榮幸,可他偏還抱怨起,“公主何止是使喚我做馬車夫,那一腳差點沒把我踢下車碾死。”說着扶着自己的腰,表情很是痛苦。
兮妍止不住面紅耳赤,她是不勝酒力,也是借酒生事。這麽多天冷淡相對,她只想借着酒意靠近他,偏生木頭樁子往日得寸進尺,喝了酒卻規規矩矩,氣不過蹬他一腳,卻被他摸了腳,這讓她與誰說去?
小公主香腮染赤,猶在故作鎮定,看得心軟的木頭人想要告知她自己明日去向,轉思玩味一笑不打算說了。
還想多與她說會子話,一開口就把人氣走了,“我想要的補償只怕公主不肯給。”
鬼知道他要什麽補償!
進入七月,陽光依舊毒辣,每日無所事事出來晃蕩的人一連兩日不見人,小公主冷冰冰發問:“他幹什麽去了?”
雲夢百思不得其解這個他是誰,忽地靈光一閃,“蕭畫師昨日就離宮了。”眼見公主臉色變得難看,雲夢快速解釋道:“畫師們三個月回家探親一次,明天他們就回來了。”
兮妍拂袖離去,“管他回不回。”
蕭泓澄離家三月,看門的小狗已經長大許多,對着陌生人就是一頓狂嘯。
星妤聞聲出來,便見玉樹臨風的兄長一臉寵溺笑容:“我回來了。”
星妤紅着雙眼上前迎接,給兄長沏了茶,“元叔出去有點事,等會就回來了。”
蕭泓澄颔首,接過妹妹遞過來的茶飲了一口,眸色微變,他在宮裏的待遇不算好,飲的茶卻比家中好上幾倍。
同是金枝玉葉,除卻命運弄人,是他沒讓妹妹過上好日子。
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再見妹妹渾身素淨,雖說清水出芙蓉,但也太過寒酸。從包袱裏掏出公主賞的那兩錠金子,“喜歡什麽就去買,沒有喜歡的,就自己畫花樣叫首飾匠融了金子打。往後哥哥再給你置辦好的。”
星妤本想說自己不喜戴首飾,不過為了讓兄長安心,還是笑着接過,“行,過兩天我就和芳芳去逛逛。”
元平适時從外頭回來,見蕭泓澄回家,當下就熱淚盈眶。沒有人知道這三個月他是怎麽過的,天天提心吊膽還要顧及星妤裝作若無其事,眼睛總不受控制看向門口,生怕一轉眼就有官兵沖進來,有個時候都想把星妤給送走。
星妤知道元叔與兄長有話要說,便去廚房幫着劉嬸燒飯。
元平見主子精神面貌極好,當下心安,“沒被發現吧?”
蕭泓澄如實道:“身世尚未被發現,但已經被懷疑。”
元平呆愣片刻,“隔壁王家的侄兒是個讀書人,與星妤年歲相當,家中算是書香門第,我不久前見過那孩子,談吐一般勝在模樣過得去,我本覺得他配不上星妤,可如今這種狀況,要不咱們就答應了吧?”
星妤去年及笄,簡簡單單的及笄禮,蕭泓澄覺得甚是委屈妹妹,雖然媒人不斷上門提親,但蕭泓澄一個都沒有看上眼。如今星妤十六還沒出嫁,便有風言風語四起,蕭泓澄也有些急了。
沉思片刻,蕭泓澄搖頭:“不成,若是有性命危險,少不得連那家人也得被咱們拖累,便是皇帝仁慈,星妤在他們家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還是等等再說吧。”
元平點頭,他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法子。
夜間蕭泓澄躺在久違的床上輾轉反側,自己不顧一切進宮,直接忽略了妹妹的處境,真是枉為人兄!
翌日蕭泓澄提着禮品去書院找夫子咨詢報考之事,夫子斥責他來得太晚,終是憐惜他,讓他安心讀書,報考之事交給他處理。
回家路上遇見一個腼腆少年,其還未說話就先紅了臉,“衡之見過兄長。”
蕭泓澄挑眉,還有半路認親戚的?仔細一看,好像以前打過幾次照面,這應該就是元叔口中的王家侄兒。
“你我非親非故,還是以名諱相稱吧。”
阮衡之惴惴不安,這話的意思是劃清界線?低着頭道:“衡之不敢。”
這少年緊張得汗水直流,又不好意思擦,眼中掙紮不安,嘴上欲言又止,蕭泓澄看得直想笑。
回家與妹妹狀似無意提起遇見阮衡之之事。
星妤眨眨眼,疑惑道:“難道書呆子是想向哥哥請教功課?”
見此,蕭泓澄也就放心了,只想着等事情了結後給妹妹尋個樣樣優秀的如意郎君。
翌日三人去酒樓用了午膳,膳後時辰尚早,蕭泓澄陪着他們去選購家用品。
三伏天,街道行人稀稀疏疏,那捏泥人小販躲在屋檐陰涼處昏昏欲睡,蕭泓澄垂眸思村片刻便徑直走去。
“老伯,我想自己捏一個,同樣付錢給你,你看可行?”
老者自然同意,并在一旁指點。
蕭泓澄捏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姑娘,因未有顏色,灰撲撲的不甚好看。
星妤見不是給自己的,疑惑問:“哥哥這是給誰的?”
蕭泓澄笑得高深莫測,“得罪了人,用來賠罪的。”
兮妍最近有些懈怠,每日奏折裏大多是老臣為了一點小事彈劾來彈劾去。若回應,幫誰都不好;不回應,有些跑到父皇面前求公道,然父皇直接丢給她。應對完煩不勝煩的老臣,回宮已是精疲力盡。
不想去長春宮用膳,便直接坐着轎攆回掬月宮。正撐着頭閉目養神,忽地聽見貓叫,尋聲望去,白貓趴在假山上,軟綿綿的就像一團白雲,它尾巴不停掃向身前豔麗多彩的東西。
雲夢看了看公主神色,便去取,拿在手裏一看,胖乎乎的小公主撅着紅嘴,憨态可掬。看不出公主喜怒,但看見她把泥人安放在梳妝臺上。
待人都走了,眉目溫柔的男子從暗處走出抱起白貓,“以後魚幹都給你吃。”
作者有話要說:
某年兮妍胃口不佳,見蕭泓澄拿着魚幹去喂貓,便想嘗嘗。
白貓久等不到投喂,便聞着氣息去尋,只見喂它的人拿着魚幹在喂女人。
便跳起給了蕭泓澄一爪子:說好的以後,你卻中途變了心!
☆、七夕夜游
日懸中天,日晷定在午時。
兮妍屏住呼吸輕輕向翠玉盆中抛出一枚繡花針,繡花針浮于水面輕輕移動,盆底驟然出現花朵圖案。
宮人紛紛贊美公主蕙質蘭心,程思明不死心再次詢問:“表妹你真不去呀?”
兮妍正在看雲夢幾個乞巧,聞聲頭也不回道:“我不愛熱鬧,表哥自個兒去吧。”
待程思明垂頭喪氣離開,小公主立即奔到皇後身旁,一臉獻媚讨好:“母後,入夜咱們出宮去玩好不好?”
皇後道:“你不是不愛熱鬧?再說要是遇見你表哥,你又當如何解釋?”話還沒說完,懷裏就多了個小腦袋一拱一拱的,皇後無奈把女兒從懷裏□□,“母後是沒有意見,只是咱們一家子都出宮去,那得冒多大的風險?恐怕你父皇不會同意。”
兮妍扶了扶靈蛇髻上的鳳頭釵,不以為意道:“母後要出宮,父皇定是要陪着的,而您們總不能把我一個人丢在宮裏去玩吧?”說完便跑了。
在勤政殿門口偷偷往裏瞧了一眼,幼時同父皇親,長大些見多了父皇肅容便不敢太放肆,特別是近來因政務處理不當挨了不少批評,此刻又要提出無理要求,兮妍心中多少有一點心虛與緊張。
四喜向來五感敏銳,不着痕跡看了一眼帝王,然後向門外的小公主眨眨眼。
兮妍儀态萬千走進,“給父皇請安。”
皇帝朱筆未停,“嗯。”待批閱完,這才看向女兒,“你不午歇,跑來這裏做什麽?”
兮妍道:“父皇尚在忙碌,女兒怎能偷懶?”
皇帝颔首,指了指其中一疊奏折,“那這些就交給你了。”說着又翻開了一本。
兮妍抱着奏折磨磨蹭蹭不肯走,鼓足勇氣道:“父皇,母後說許多年沒出宮,想今夜出宮看看,那可不可以帶女兒一起去呢?”
皇帝眼中閃過笑意,“怎麽先前沒聽你母後提起?”
沒直接反對,那便是有戲了。
兮妍放下奏折,行至皇帝身旁給他捏揉手臂,“那不是表哥今日進宮說起民間七夕節的熱鬧,母後聽了這才有出宮的念頭。”
日日這麽處着不曾覺得有什麽,被女兒一提,細思妻子十五年生活在後宮少與人接觸,皇帝頓覺自己甚少顧及妻子內心需求。
“只此一次,下次可不能再打着你母後旗號行事。”
兮妍便說再不敢如此,給皇帝奉上參茶,複拿着奏折去隔壁書房。
有女兒幫襯,皇帝偷得浮生半日閑,正準備去看看皇後,不知想起什麽,臉色沉了下來,喚來暗衛:“蕭泓澄的事情查得如何?”
暗衛道:“暫且只查到他們像是憑空出現,說話京城口音,蕭泓澄他爹給他妹妹請了奶娘,打扮卻刻意樸素,只是蕭泓澄那渾身的貴氣是掩蓋不住的,言行舉止也頗為講究,讓人一看便認為是大戶人家的貴少爺。”
蕭這個姓是前朝國姓,前朝皇帝把自己的子女都殺了,按照玉牒上的記載,一個都不少,其中會不會有貍貓換太子?抑或是宗親一類的?
“查查與前朝有沒有關聯。”
“是。”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漫天繁星繪成仙橋,牛郎織女細說思慕。
兮妍上至馬車,頃刻又掀起青紗車簾一角,男子身着墨色仆裝大馬金刀坐于車沿上,自後望去只見他劍眉入鬓,刀刻斧鑿的五官在夜色中顯露出不為人知的狂野邪魅。
“你在這裏幹什麽?”
好嗓子猶如山間泉水叮咚,盡管語氣不好,依舊讓人莫名享受。
蕭泓澄回眸一笑,似全然看不見公主的冷淡,“得知公主要用車,特前來效勞,畢竟我曾是公主欽點的……”
話還未說完,青紗車簾砸面而來,蕭泓澄有些遺憾地轉身,抓住缰繩甩了一下驅動駿馬前行。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皇帝自是想帶妻女品嘗一下民間的美味,四喜早已在一品樓定好位置,在掌櫃畢恭畢敬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二樓最精致的雅間。
兮妍對菜品沒興趣,在帝後點菜時,去到窗口看街道繁華景象。
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過往人們臉上都洋溢着微笑,商鋪人氣爆棚,少有的幾個乞丐看模樣也都康健,一幅國泰民安之景。兮妍頓感自豪,這是父皇治理的天下。
菜肴很快呈上來,與宮裏注重養生的清淡不同,酒樓重視口味,兮妍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見宮人都在一旁伺候,咽下嘴裏的糖醋魚道:“你們去旁邊開幾桌,一會再回來伺候。”
出宮本就需提一萬個警戒心,怎可離開主子?宮人們都不敢動。
皇帝看了女兒一眼,沉聲道:“聽公主的。”
用完膳,帝後煞有閑情逸致地品茗,兮妍看看窗外又回頭看看父皇母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見妻子視線似有似無地瞥向窗外,皇帝放下茶盞,“走吧。”
為首男人氣場強大,與人同站一塊平地,卻給人俯瞰衆生之感,無人敢直視;其身旁女子戴着帷帽,雖看不清楚面容,一身娴靜高雅氣質讓人心生敬畏;倆人身後的小姑娘左看看右瞧瞧,完全一副天真爛漫之相。一家三口一時成為衆人矚目焦點。
兮妍素來不喜被人矚目,便慢了幾步,稍稍與帝後拉開一點距離。
皇後十多年沒有出宮,宮外變化巨大,各色商品讓其眼花缭亂,皇帝護着妻子,一時夫妻倆也沒去注意女兒。
随着人流向前移動,熱鬧之處不免被擠得水洩不通,炎炎夏日還未過去,涼風刮着脂粉味、汗味以及其它異味流竄人群中,兮妍只覺得心口堵得慌。護衛雖然護在左右,也少不得被擠到,頓時游玩的好心情大大減少。
蕭泓澄也覺得不舒服,建議道:“河邊人少些,公主不妨去那處放花燈?”
兮妍踮起腳尖往前望去,她已經被父皇母後遠遠甩在身後,便讓個宮人上前去告知一聲,複随着蕭泓來到河邊。
河中蓮花燈應接不暇,就像一條五彩缤紛的河流,岸邊有不少少女捧着蓮花燈閉着眼睛祈禱着什麽。
兮妍白日才聽表哥說起放花燈的樂趣,見此就想去買一盞,轉身便見他拿着一盞蓮花燈走來。人潮中,那一雙眼睛比天上繁星還閃亮。
無需言語,他給她,她接過。
發覺蓮花燈裏有一張紅色小紙條,正愁沒有筆,他又遞了過來。
雙手都拿着東西,正想喚雲夢,便見他伸出修長手指捏住帷帽上的白紗輕輕往上拉。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表姐夫掀起表姐蓋頭那一幕。
眼前大亮,他迎光微笑,眼中映着萬家燈火,最中心的是她。
許是被他笑容蠱惑,她再擺不出冷面孔給他。人生悲歡離合,多少人一轉身就再也見不到了,而他一直圍繞在她身旁,任由她嘲諷,始終不離不棄。
她說:“蕭畫師你伸手,再閉上眼睛。”
蕭泓澄依言,頃刻掌心被放下一張小紙條,随即而來的是輕柔觸感,一筆一畫似在他心頭書寫,他無力抗拒還擔憂心跳驚擾了她。
睜眼是她俏生生的笑臉,她眼中帶着若有若無的引誘,粉嫩雙唇一張一合,便是這世上最誘惑的存在。
他想此刻她若是再問他,他定是什麽都告訴她。
她巧笑嫣然,“蕭泓澄,你猜我寫了什麽?”
他喉結動了動,寫了什麽他猜不出來。
她似也不需要他的答案,蓮步款款步向岸邊,蹲下身,放下燈,再回頭已是高不可攀的公主。
他不想他們之間再存在刻意的陌生,她不問,他想說。
“我曾不願說明原因,是因為我懦弱,我害怕鬥不過命運。”
兮妍呼吸一滞,整理一下繡着桃花的衣袖,佯裝雲淡風輕道:“蕭畫師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可是覺得我能夠幫到你什麽?”
蕭泓澄笑着搖頭,“我曾覺得只有公主能幫我,可後來我發現不說公主瞧不上,便是我自己也是瞧不起自己的。”
他與她并肩而立,看着河中那一輪明月道:“第一個提示,我自小家破人亡,得一忠仆相救,才得以與妹妹長大成人。”
她側頭望他,他嘴角揚起不羁的笑容,好似剛才在訴說他人的故事。
忽地天空一聲巨響,黑暗天空五彩紛呈,喧鬧的世界亦能聽見彼此心聲。
“蕭泓澄。”
“嗯,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
蕭泓澄(奸詐):男人有時候可以扮些可憐,別像某些人一樣直愣愣出局。
夏雲逸(躺槍):君子豈能如此不要臉乎?
袁複 (躺槍):我乃鋼鐵直男。
☆、星南初遇
“表妹。”程思涵與李意安走近。
程思涵敏銳發覺自己話剛落,表妹身旁侍衛打扮的男子先回頭看,然後低聲與表妹說了一句什麽,便退至一旁垂首而立。
兮妍見表姐不住打量蕭泓澄,心中微緊,笑着揶揄道:“往年我羨慕表姐每逢節日可以出門游玩,可表姐每每都進宮陪我,說是喜靜。如今這般,我可算知道什麽叫言不由心了。”
程思涵心中泛起一股甜,高門大院裏長大的姑娘便是天生性子愛熱鬧也都得給扭轉成喜靜,自家男人帶她出來玩,她自是滿心歡喜的,可不能讓他認為她不喜。
“早知道進宮陪你會被你拿來玩笑,我便出門游玩再把熱鬧說與你,看你眼饞不眼饞。”又道:“你再調皮,等會見到皇上,我可不給你打掩護。”
原是李意安見帝後攜手游街,便與嬌妻說,程思涵又見一個掬月宮眼熟的宮人從身旁經過,料想表妹落單,便讓宮人禀告帝後公主與他們在一處,複與李意安過來尋她。
兮妍頓時軟了聲音,“等會表姐看中什麽只管拿,全當是我的賠禮。”
小公主軟軟綿綿,一旁充當木頭樁子的蕭泓澄只想這沒骨頭的倚在自己身上才好。
神思恍惚間,眼前突然出現一張白胖的臉,其丹鳳眼努力瞪大,似在他臉上尋找什麽。
蕭泓澄不動聲色退後一步,“程世子。”
他一說話,程思明便想起他是誰了,“你這畫師不在宮裏,怎麽盡圍着我的表妹轉悠?”
七夕節年年就是那麽回事,程思明想到一個好玩的法子,讓仆人劃着船游河,先幫月老看看凡人的祈求。船一路橫沖直撞,不少蓮花燈沉入湖底,惹下不少怨聲。少年人只圖自己快樂,他人情緒從不去想。
轉過了幾座小橋,便見死活不願意同自己出宮玩的表妹與一男子相視而笑,頓時暴起,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