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回奉旨辦事,做得不好,父皇可否能輕罰?” (4)
們都要勤奮,雲夢姑娘算不得包庇。”
雲夢冷哼,到底看不下去,尋了塊抹布給他整理書案。
她不懂書法,只覺得簫畫師的字如行雲流水一般好看。
轉眼到了考試前一天,蕭泓澄背着行囊向兮妍告辭,“雖然近日公主給其他畫師賞賜吃食,獨獨沒有我的份,但我離宮前還是想來向公主道別。”
兮妍被氣得心肝疼,也不看他,就當那些東西喂了狗!
這女子如今越發有威儀,然因為他幾句話,瞬間露了原型,偷笑一下,拱手施禮:“玩笑話,公主不要當真。”
誰管你是不是玩笑話!
良久不見動靜,忍不住回眸,只見他含着笑看着自己,下意識地想回以笑容,又生生止住,沒好氣道:“蕭畫師還賴在這裏做什麽?”
蕭泓澄道:“公主不開口讓我走,我怎敢走。”
“你可以走了。”
“可我還舍不得走。”
兮妍憤怒起身,“蕭畫師可是覺得本宮心慈手軟舍不得動你?”
蕭泓澄笑着上前,“只要你能出氣,我随你處置。”
作者有話要說: 雲夢:感情我的背鍋是為了讓你們調情?
☆、阻撓進場
八月初八,考生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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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才出,貢院門口已排起三排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考生按照次序進場,一切有條不紊。
富貴人家自有小厮代替排隊,蕭泓澄接過元叔手中的一籃子吃食,笑道:“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你們回去吧。”
星妤說了幾句吉祥話,便與元平離去。
轉身便見阮衡之站在幾步開外紅着臉看着自己,蠕動幾下嘴唇,似乎要說的話難以啓齒。
他這般猶豫,蕭泓澄可不會給他機會接近妹妹,揚起冷笑,“碰巧在這裏遇見阮兄,咱們排在一起吧?”嘴上詢問,手卻拽着他走向隊伍。
阮衡之站在自己心儀姑娘的兄長前方,只覺得這感覺比考試還要讓人緊張,好不容易遇見,想回頭再看一眼又礙于身後之人不敢,難受極了。
考生中有不少世家子弟,本以為按照慣例給銀子打點便能安排個好座位,然此次檢查的官吏鐵面無私,不為身外之物動搖,還冷肅地注視不守規則者。
在蕭泓澄順利通過初檢準備進門接受第二道檢驗時,一道較為熟悉男聲響起:“慢着。”
檢查的兩個官吏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向前:“程世子,我們按章程辦事,并無不妥之處,不知您有何高見?”
程思明冷冷勾起半邊嘴,用圓潤的下巴指向蕭泓澄:“本世子認為他沒有徹底被搜查清楚,後面還有許多考生等着驗身,你們繼續就是,至于他嘛,本世子替你們搜搜看。”
說着程思明身後的兩個小厮便要去拽蕭泓澄,官吏左右為難,今日若是其他王孫公子,他必定不給顏面,可程思明是皇後的嫡親侄子,得罪後只怕頭上烏紗帽不保;若是這考生被拉走,上頭追究起來,他至多是降職。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別開眼默認了。
程思明冷嗤,“帶走。”
一個小小的畫師也敢和他搶表妹,真是膽肥!便要讓他知道,連考場都進不去,更何況是高不可攀的公主。
只是他低估了蕭泓澄,三兩下放倒兩個小厮,整理一下不平整的衣襟,淡淡道:“程世子一不是官身,二不是奉命辦事,獨看一眼就斷定我身上不幹淨有舞弊的嫌疑,先不論這個事情的真僞,天子禮賢下士,世人效仿,只看程世子這個舉動便有藐視皇權之意,再者便是懷疑,也自有監考官查驗,用不着程世子動手。”
程思明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向來被人捧着,第一回被個低賤之輩毫不留情貶低,是可忍孰不可忍,先是怒紅雙眼掃視一圈看好戲的旁觀者,複狠狠瞪着蕭泓澄:“我說你是,你就是,都愣着幹什麽?還不動手?”
蕭泓澄眉頭緊鎖,今日若是被程思明帶走,再考就得三年之後,屆時什麽菜都涼了。反正後面還有許多考生,索性就堵在這裏不走。
一夥人拉拉扯扯間,一輛青色馬車緩緩停在貢院門口,車上下來一個如玉公子,淺淺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嗓音更是清澈:“思明,此處可不是玩的地方。”
程思明翻個白眼,平生最讨厭的兩個人今日都聚在一起了,這運氣!
斜斜望着韓霧年,“說起玩,沒有人比你更會玩了,世人都誇你淡泊名利,怎麽才游山玩水三年就回來應考了?可是認識到沒有地位,你韓霧年什麽都不是?”
韓霧年搖扇的動作停了停,不由得暗暗苦笑,本以為公主還小,自己乘此機會外出游歷大好河山,餘生便沒有遺憾地陪着她,不想卻蹦出個程咬金來,追悔莫及!
“此次秋闱是由公主全權負責,你弄出這些事來,也不想想是不是給公主找麻煩。”
朝中有些老頑固現在都還在反對表妹,若是自己此舉被他們做文章,那自己與表妹只會愈行愈遠,當下便準備暫時放過蕭泓澄,待往後另行打算收拾他。
他心中打退堂鼓,可現實不會給他機會。
一行人騎着俊馬奔馳而來,白色俊馬上下來一個身着諸紅色繡團花長袍的男子,眉目英挺,星眸藏火,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兒繃得緊緊的,他拿着玉鞭也不過問現場情況便發布施令:“劉勇、蘇志你們倆接手搜查,萬不可再出現此等狀況。”
“是。”
“把這兩個監考官與程思明押走。”
“是。”
頃刻局面被扭轉,考生進場正常進行。
今日是考生進場,兮妍本以為不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準備出宮遠遠看一眼情況,不想宮門還沒有出,就得到這麽個消息。好在父皇寵她讓她學會騎馬,不至于耽擱時辰。
不着痕跡掃了一眼蕭泓澄,他發髻全亂了,臉上以及手背都有抓傷的血痕,衣裳也破了,一籃子幹糧踢翻在地,他似乎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狼狽,自顧自地整理儀容。
兮妍心中堵得慌,打人不打臉,當着這麽多考生的面被如此對待,她真的很想一鞭子抽在程思明不知悔改的臉上。
正準備讓人去買些吃食過來,便見韓霧年的小厮從馬車上下來,拿着吃食與衣物等遞給蕭泓澄。
韓霧年道:“家母素來喜歡多準備一份東西以防萬一,這番還請蕭兄不要嫌棄。”
蕭泓澄視線從地上沾滿灰塵的吃食移到小厮手上,再到韓霧年俊俏帶着善意的臉上,手掌在衣袖裏握成拳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今他淪落到一只鳥的地步,要麽撿地上的東西吃,要麽彎下脊梁,頃刻拱手謝過:“多謝韓公子恩德,蕭某往後必定報答。”
韓霧年随意擺擺手,“算不得什麽恩德,蕭兄不要挂在心上。”
兮妍面無表情走近,冷聲道:“既是我管轄的官吏犯的錯,自是由我來承擔。蕭泓澄先進場,等會我會派人給你送去傷藥與吃食,還望你忘記剛才的糟心冷靜答題。”
若說以往是喜愛,這一刻他願意把命給她。
程國公權欲心并不重,只在朝廷領了個閑職,每日去官署點個卯,心情舒暢便久坐一會,心情不好便離去尋樂子。
聽聞嫡子在貢院鬧了一出被公主帶進宮,現在正罰跪在太和殿廣場,已是午時,水米未進,今日又是烈陽,連忙與友人告辭進宮請罪。
然進宮不說皇帝,連公主都沒有見到,深知事情嚴重,便與兒子跪在一處。
午時是一天當中氣溫最高時,烈陽爆曬得青石板滾燙,不過一刻鐘,程國公已呼吸不暢,衣裳被汗濕緊緊貼在背後。
程思明在父親到來時本以為會遭到怒罵,也準備充耳不聞,此刻見父親遭罪,豆大的眼淚砸在地板上,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程國公擦擦臉上的汗,嘆道:“也是怪我,我貪圖享樂便如是教養你,不圖你光宗耀祖,只盼着你一生無憂,不想卻養成你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別人捧着你,不是因為你爹,是因為你有個做皇後的姑姑,這才是你嚣張跋扈的本錢。但你今日舉動是把皇家臉面踩在腳下,皇上罰你,你可知錯?”
“你喜歡公主沒錯,錯的是你沒有看清自己,你文武都不成,還覺得別人是傻子,你可想過別人也把你當傻子?皇上可會選一個傻子當女婿?”
程思明聞言先是不屑,然後言語就像從天而降的石頭,砸醒了這麽多年自己給自己編造的美夢,他确實樣樣不如人,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皇後站在遠處看着父子倆嘆氣,一邊想着侄兒是該治治,一邊又可憐他,終還是狠心別開眼。
皇帝走到其身旁,“要不就算了吧,往後慢慢改就是。”
皇後搖頭,不一次治下他,往後好了傷疤忘了痛,不出幾日又得恢複原樣。
夕陽西下,地表熱氣上湧,程家父子已接近虛脫,恍惚間見個太監走來,差點喜極而泣。
四喜道:“皇上宣程國公觐見,程國公請随奴才來。”
程國公看了看兒子,擦了擦油光滿面的臉,整理下儀容便跟随四喜而去。
一進門就跪下扣頭:“臣有罪,臣教子無方,請皇上降罪。”
皇帝道:“那你說說,該個怎麽降罪法。”
皇帝這一問把程國公問啞了。
程國公心中的皇帝素來溫和有禮,這麽不陰不陽的說話還是頭一回,程國公以為自己跪了一天,再認個錯,皇上便會大事化小從輕發落,可這讓他如何答?說重了自己吃虧,說輕了皇帝息不了怒。
皇帝冷哼,“程思明閉門思過半年,如有再犯,剝奪世子位。”
程國公暗暗苦笑,說兒子看不清自己,他這麽多年沉浸榮華富貴也看清自己了。
夜色朦胧,程思明離去時眼中多了一絲堅毅。
作者有話要說: 兮妍:每天都在長大
蕭泓澄:我摸摸
☆、火燒貢院
八月十二,秋闱第二場考試。
前幾日氣溫好比盛夏,今日午後天空慢慢積雲,入夜後狂風肆虐,似有暴雨将至。
付钺站在離貢院兩條街外的酒樓裏看着天空沉思,有皇帝扶持,兮妍這個皇太女是做定了。若想動搖,最好的選擇便是在最開始讓她犯個無法挽回的大錯,讓人覺得她擔不起大任。
現在就是個好時機,若是貢院着火,這裏頭幾千多個考生全部燒死,平民百姓鬧事不說,世家貴族必定鬧個雞犬不寧,皇帝為了平息衆怒,也只能妥協。
可是若是現在就放火,等會大雨一來,打草驚蛇不說,被查出來自己下場必定比付辛還要慘。
其身後幾個男子面面相觑,不會就這麽放棄了吧?
他們是世家的庶子和遠房親戚,都是一些毫無本事卻心比天高之人。若是有從龍之功,往後誰敢瞧不起他們?
其中一人道:“付兄別猶豫了,這幾天大太陽把考棚都曬得幹脆無比,只要一個火星子,不用一刻鐘就能全部燒起來,便是下雨也來不及了。”
付钺等這一刻從皇帝讓兮妍主辦秋闱就開始了,這幾天就一直在猶豫,就是下不定決心,此刻聽了他的話有沖動,還是按耐住了,“再看看吧。”
另一個矮個子的道:“看天象,今夜應該會有暴雨出現,考棚都得淋個澆透,怕是等秋闱結束還曬不幹。若是錯過這個好時機,下一次還不定什麽時候去了。”
付钺呼吸一滞,理智已處在失控邊緣徘徊。
幾人心知有戲,你一言我一語,付钺便下定了決心,富貴險中求!
來到貢院邊上購置的宅子,幾人拿出弓箭,箭頭上用棉布沁上油,只需點上火,再松開手,事就成了。
松手那一刻,付钺無比亢奮,親眼目睹星星之火變成熊熊烈火,考生的尖叫似一曲激揚戰歌,他是勝者。
蕭泓澄歷來警覺,睡夢中似聽見遠處有人在呼喊,睜眼便見不遠處火光沖天,風帶着火舌移動,轉眼又燒起一排考棚。
他立即喊醒周遭考生們,考棚都上了鎖,也顧不得許多,砸出一個洞爬出去,并提議大家去救火。有人義薄雲天,自然也有人偷生怕死。
蕭泓澄厲聲道:“貢院落鎖後不會開門,便是燒死我們也不能打破規矩,如果你們不救火,等火燒到這裏,我們都得死。”
考生聞言也顧不得害怕,一個個撸起袖子尋找裝水的東西救火。
洪爐點雪,風吹着火化成一條火龍遨游在貢院上頭,火勢愈演愈烈。
這多人,也沒有空地可以容納他們,便全部聚集在門口央求監考官開門。
監考官臉被火烤得通紅,燃燒聲、考棚坍塌聲、考生呼救聲不絕于耳,放眼的人間煉獄,他依舊死咬牙根不言語。
這麽大的火,便是遠遠離着,肉都烤得疼,水井已被身強體壯的霸占了,身體弱者給些銀子也可得到庇護,而體弱又沒有銀子的,便只能忍受折磨,這一刻人性的醜惡體現得淋漓盡致。
沒有下腳的地方,蕭泓澄只能和大部分人退至沒有燒着的考棚處。
狂風肆掠,電閃雷鳴,偏生雨點不見。
眼見火勢就要燒至眼前,衆人跪求上天垂憐,淚如雨下,亦不曾發覺雨點飄然而至。
不知誰在喊:“下雨了,我們有救了!”
沉浸悲痛的考生擡眸望去,密密麻麻雨點砸來,頃刻暴雨如注,澆滅了大火,也把他們澆個濕透。這一冷一熱間,有許多人熬不住暈了過去。
兮妍來到貢院時,大火已經熄滅,她把手貼在貢院完好無損的柱子上,上頭還有餘溫,可想而知他們經歷了什麽。
想到會發生的事,眼淚如泉湧,顫抖着手不停拍門。
過了一會子,裏頭傳來嘶啞的聲音:“誰在敲門?考試重地,還不快快離去。”
兮妍抹了淚,平靜下情緒,問:“裏頭情況如何?可有人員傷亡?”
監考官自是認得公主的聲音,只是黑燈瞎火的,他們也統計不出傷亡具體情況,“大多數毫發無傷,少數被燙傷,至于亡故者,暫時還沒有發現。”
沒發現不等于沒有,想問問蕭泓澄情況,又覺得不好,便返身來到百姓身前:“大家都回去吧,裏頭的考生有神靈保佑,都很好。”
百姓安了心,便都相繼離去。
便是天塌了,朝臣依舊要上早朝,他們看着雙目猩紅的公主疾步走進金銮殿跪下,瘦弱的肩膀扛着數千人命運。
“貢院被燒毀,暫時沒有發現人員傷亡,求皇上派太醫去貢院給考生們看傷治病。”
皇帝緊攥着的拳頭松開,“通知太醫令組織太醫備好藥材,現在就去貢院給考生們看病。戶部撥款給考生們送去幹淨被褥衣裳、吃食,還有筆墨紙硯。考棚燒毀,只能委屈他們席地而坐答題了。”
朝陽升起,斷壁殘垣中,太醫紛紛落下熱淚。
幾百人燒傷,其中燒傷較重者占幾十人,另外還有五人不見蹤影,最後在水井裏發現兩個,還有三個在黑色灰燼中。
盡管如此,秋闱繼續進行。
放火的箭身被燒毀,但精鐵所制的箭頭仍在,皇帝喚來兮妍:“你可有懷疑之人。”
兮妍第一懷疑的人便是付钺,付钺最近老實得反常,其他人經付辛之事打起精神讀書,而他甚少出門,聽說不是在看書,而是整日整日的發呆。
無憑無據的事情她不能說,想了想道:“女兒暫時想不到是誰,不過想到個法子,讓人放出風聲,說是已追查到箭頭出自何處。縱火犯聽聞許是會冒險一試。”
皇帝道:“宮裏戒備森嚴,恐怕縱火犯不敢冒險進來。”
兮妍道:“縱火犯不可能因為與某一個人或者幾個有仇便想燒死幾千人,最大的可能便是想要以此來逼迫父皇放棄女兒。所以縱火犯要想在宮裏偷東西也不是難事,收買幾個宮人即可。”
皇帝點頭,“就按你說的辦。”
得知考生沒有傷亡後,付钺就立即傳信給幾個好友,讓他們千萬不要聲張,最近不要聯系也不要出去浪蕩。
然聽到傳聞以後,自己卻是受不住,明知道可能會是陷阱,仍舊管不住自己不去想:若不是陷阱呢?
臨近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圓,潔白月光下巡邏侍衛整齊有序,待一行人離去,有個黑影偷偷摸摸閃進勤政殿,進門就看見禦案上箭頭閃着冷暗光芒,剛剛拿到手,頃刻燈火通明,侍衛首領冷冷一笑,“你就不覺得偷得太順利了?”
不用屈打成招,小太監立刻就交代了,“是奴才在外面認識的大哥讓奴才做的,奴才欠他人情,不得不還。”
只是去尋時,那位小太監口中的大哥已經故去。
因貢院火災,今年中秋節宮裏也不舉行宴席,只宣宗親進宮相聚。
酒過三巡,皇帝突然發問:“付钺你可認罪?”
在衆人打量中,付钺不明所以站出來,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侄兒不知犯了什麽罪。”
皇帝也不再同他廢話,拿起桌上的一張信紙就扔了出去。
信紙飄飄蕩蕩落在付钺腳下,他立時就變了臉色,這是他寫給同夥不要聲張的信。
五體投地認錯:“侄兒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侄兒只是嫉妒,事後後悔不已,好在上天得知我的悔意降下大雨制止慘劇發生。侄兒不求皇上原諒,只求回鄉忏悔終生。”
皇帝冷冷道:“你若說去寺廟出家忏悔終生,朕還會考慮,但你說回鄉,可見你心中并無半點悔意,如此冥頑不靈,朕怎能饒過你?可是朕上次的話沒說清楚?朕不會在你們中間選繼承人,最根本原因不是因為妍兒,而是因為你們的不成器,一個個沒有大局觀,只看得見眼前小利,朕如何選你們?”
付钺還要早說,皇帝扔了一把匕首給他,“朕不能讓五個考生白死,也不能讓燒傷的考生白受罪,付钺你以死謝罪吧。”
付钺顫抖着手拔出匕首,鋒利的刀刃映出他眼中的瘋狂,死也要出口氣才行。他緊緊握住匕首便要起身,下一刻就被二叔公枯瘦的手抓住手腕,他眼中的二叔公滿臉慈愛,下一刻就把匕首插在他心口。
二叔公扶着付钺身軀放在地上,又合上他的眼睛,抹了臉上的熱血跪地道:“人老了,越發想念家鄉的生活,今日向皇上辭行,明日我便回鄉去了。”
皇帝靜默良久,“二叔公保重,朕派人送你。”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走出大殿,二叔公抹了抹眼角,沒有了他,這些孩子再沒有求情的依仗,希望他們能認清現實吧!
作者有話要說: 百度百科:明天順七年(1463年),春試的第一天夜晚,考場着火,燒死了九十多個考生。明英宗給死者每人一口棺材,埋葬在朝陽門外的空地,并立碑“天下英才之墓”,人們稱為舉人冢。
☆、第二提示
考生魚貫而出,人群中兩人默契地相視而笑。
他跟在她後頭,她披着銀色茶花鬥篷,繡花鞋底的蓮花在紅色裙擺下忽隐忽現,一下又一下,就這麽晃進心頭。
她領着他來到旁邊小巷,朝陽下,牆壁上青苔斑駁,牆頭探出身的紫薇花随風搖曳,褐色地板上一地落紅。
他頭發油膩,衣裳髒到看不出原本顏色,臉上倒是幹淨,應是出來前才洗過,隔得近,身上還有一股子怪味。盡管一臉疲憊,雙目依舊充滿活力,其中還有一絲罕見的羞怯。
蕭泓澄雖經歷了生死,此刻在心上人面前依舊放不開,自己這麽模樣自己都嫌棄,更別說她了。
不想讓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外表上,随意找了話題:“公主來接我,我很開心。”
這話聽他說過幾回了,從前沒回應,此刻她說:“看到你平安出來,我也很開心。”
天知道,這一刻他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就像小心翼翼呵護的幼苗,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綻放動人美麗。
他心跳如雷,也管不了自己是否笑得像個傻子,只想說出自己最想說的話給她聽,“失火那夜我想的最多的是你,想你會不會為我哭泣,想你會傷心多久而後把我忘了,想着黑白無常來時,我必定不走的。我想陪着你,等待你百年後再問你,可否看在我等待多年的份上與我一起。”
“大雨澆醒了我,這一世的遺憾用下一世來彌補,遺憾依舊存在。我活了下來,只我更加貪婪,我想的不只這一生。”
他眼神真摯,以往還帶着防備,此刻完全敞開心扉。這一刻,她相信他。
她淺笑,“蕭泓澄,雖然你騙了我,顯然現在還不打算告知我真相,”她頓了頓,看着他說,“但是我原諒你了。”
驚喜一個疊一個,他被砸得暈乎乎的,已然忘記言語。
頃刻她收斂笑容,“我原諒你只是因為我是公主,你雖身份不明,但你我尚且沒有利益沖突。往後我若不只是公主,屆時如何,全看蕭畫師的了。”
馬車已經等在巷口,她戴上披風上的帽子準備離去。
在與她擦肩而過時,他抓住她的手腕,緊緊的,他說:“第二個提示,我的家族覆滅在十五年的戰争中。”
兮妍覺得他抓的不是手腕,而是她的命門,有萬千個理由為父皇開脫,為自己開脫,餘光卻不敢窺視他半分情緒。
蕭泓澄緩緩放開她的手腕,憶起往事,他深感疲憊,“我的父母都不喜歡我,但是又讓我活了下來,我說不出對他們存在什麽樣的感情,但為他們去報仇的念頭,我是從未有過的。”
兮妍眨眨眼睛,什麽都沒有說平靜地回到車上,馬車移動時她側頭看向巷子裏背對自己的身影,心情就像那一地殘花。
星妤滿懷期待地看着貢院門口,雖說裏頭傳出消息說考生無事,但這幾夜總是睡不着,這人都走了大半還不見兄長出現,急得不行。
阮衡之躲在人群中偷看星妤,實在是自己這副衣衫褴褛、蓬頭垢面模樣不宜讓她看見,只是她眉頭緊鎖,再者離去考生時不時望上一眼,鼓足勇氣上前去:“蕭姑娘,你兄長平安無事,我出來時好似看見有人找他,想來過會子就回來了,你不如回家等?”
星妤一下子沒有認出他來,但也感謝他解憂,“謝公子告知。”
阮衡之還要再勸,遠處一道威嚴低沉聲音傳來:“考生速速離場,不可逗留。”便只能一步三回頭離去。
待人走了,陸南浔這才慢悠悠走到星妤身旁,誰知都過了半盞茶時間,身旁眼瞎的還未發現他的存在,一雙眼睛瞪得像燈籠一樣看着前方一動不動。
驕傲的首輔大人輕咳一聲,不想旁邊佳人不知眼瞎還耳聾。
星妤看累了,眨眨眼睛,餘光見一男子與自己離得甚近,透着薄薄秋衫能感受他火熱堅實的臂膀,俏臉立時泛紅,低着頭往一旁走了幾步。
只是那人還跟了過來,星妤心中警鈴大作,該不會又遇見登徒子了吧?
陸南浔心情稍顯愉悅,這女子那天晚上沒有看清自己面容,所以才那麽抗拒,此時見識了他俊美無雙,自然心頭小鹿亂撞,只是桃腮粉面的吸引不少人目光,便沉着臉走到她身前擋住衆人視線。
他身量偉岸,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堵牆,他比她高了一個頭,她目之所及是他墨色衣襟上繡着的麒麟,她不認識那是什麽布料,只知道用金線刺繡的必定是富貴人家。雖是登徒子,但自家是平民百姓招惹不起,也只能忍氣吞聲後退。
只是兩步之後就是牆壁,而他又追了過來,還用一只手擋住了她去路,物極必反,星妤抓着芍藥巾帕強裝鎮定出言恐吓:“我兄長可是舉人老爺,明年必定蟾宮折桂,你若是就此離去,我便也不追究你的無禮。”
陸南浔被逗笑了,這姑娘莫不是以為只要參考就是舉人了?只是她聲音軟軟綿綿,聽得他甚是舒爽,也不願去拆穿她掃興,再者她拔高自己的身份,可是在向他暗示,她可不是輕易可得的女子?垂眸只見她桃腮冒着細細汗珠,恰似春日枝頭沾上露珠的蜜桃,光想想就覺得口齒生津。
就在陸南浔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下口時,随從走近壓低聲音道:“大人,蕭泓澄與公主說完話,已經往這邊來了。”
首輔大人頓覺可惜,心中還有點不為認知的窘迫。想他陸南浔要是看上個女子,別人立馬笑盈盈給送來,此刻他卻不太想見蕭泓澄,其中滋味到底是什麽,他說不上來。
只是被人恐吓了,他自然得恐吓回去,“只怕你往後還得求着我無禮,屆時我可不這麽好說話。”
說完幾個大步便消失在人海。
星妤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清那人長相,待他離去,這才捂住心口大口喘氣,好吓人!
蕭泓澄走進疑惑道:“妹妹這是怎麽了?”
事情實在難以啓齒,星妤胡亂找了個理由:“剛才有只大狼狗從這裏經過,被吓到了。”
蕭泓澄領着妹妹往家走,囑咐道:“往後不要一個人出門,有事就讓元叔陪着。”
星妤點點頭,複圍着蕭泓澄轉了一圈,沒發現他身上有傷,這才徹底安心。
劉嬸覺得元平今天有些奇怪,他平時對兒子有求必應,看得比什麽都重,可今日這個重要時刻卻擺着嚴父的架子不去迎接。想歸想,那是別人家的事,遠遠見蕭家兄妹回來了,便知會了他一聲。
元平頓時驚起,又對着前朝皇陵方向叩了三個響頭,這才出門迎接。
他這幾日都沒有睡過,一閉眼腦中就會出現蕭泓澄遇難畫面,今日也不敢去接,就怕沒有人可以接,好在這孩子命大福大。
接風洗塵後,元平一臉難色道:“天下同名同姓的很多,但蕭這個姓氏很敏感,加之主子的名字年齡又沒有改,雖然很多人已經忘記了主子名字,但只要一看便能想起。若是被閱卷的考官認出來可如何是好?”
經歷了生死,蕭泓澄也看開了,遲早的事,他之前想着越晚發現越好,不過是對自己無能的一種逃避,“被認出來也沒什麽不好,我一無富可敵國的財富,二無人脈人手,三無造反複仇之心。早日解決,也早日光明正大站在公主面前。”沒有秘密,沒有隔閡,心意相通。
元平不清楚皇帝與公主為人,主子向來有自己的見地,也沒有讓人失望過,便也不再多想。
又想起百姓私下議論公主若是成為女帝,是會像皇帝一樣只有一個夫婿,還是會有一個後宮美男子,不覺就玩笑似的說出口。
蕭泓澄嘴角抽了抽,不想民間如此八卦,不過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問過她,下一次有機會一定得問問,答案只許有一個。
元平還想再說話,側頭見主子已經睡着,無奈一笑,喚來劉嬸,兩人費了大氣力把蕭泓澄擡到床上。
蕭泓澄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醒來發覺超過了假期,急急忙忙往宮裏趕。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居然說本首輔是大狼狗?!
蕭泓澄:你敢有意見?
星妤(星星眼):哥哥好帥!
☆、秋闱放榜
月白風清,奎堂點燃百支蠟燭亮如白晝,幾十個考官歷經大半個月閱卷面色萎黃,但此刻精神極佳,其中五個考官身前點着一對紅燭,五魁便是出自他們閱卷下。
書吏官環繞大堂大聲傳唱,“田元宏,年二十七,亞魁。”
兮妍提着心站在奎堂門口,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一只手無意識地抓在門上,青蔥玉甲陷進木門也無知覺,待聽到“蕭泓澄,年二十,亞元”時,差點喜極而泣。
九月初三,秋闱放榜。
“你就這麽有信心?”別人一大早就去貼榜處守着,唯有他氣定神閑地對着一株紫龍卧雪作畫。
蕭泓澄笑着放下工筆,“公主主辦秋闱,除了考官,想來沒有人比你更早知道哪些人中舉。你神情輕松,我想我是中舉了。”
他變得很奇怪,感覺有些東西無形中變了,但又說不上來,就好像尋常之路一夜之間被延長到望不到頭。
兮妍暫時壓下這種怪異感,笑問:“縱然你從我的表情推測出你中舉,但你可還能推測出你是多少名?”
這個他真猜不出來,擡手摸了摸菊花的柔嫩花瓣,“還請公主告知。”
他曾讓她猜,他與韓霧年名次誰更高一些,她此刻說不出口,“準你半天假,蕭畫師自己去看吧。”
蕭泓澄心中微沉,他對自己實力有足夠認知,能中舉,也能名列前茅,但排名上一點信心都沒有。
匆匆換過衣裳就離宮,遠遠看見一夥人圍在榜下,也顧不得許多,與衆人一樣擠作一團,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解元的名字,他排在他下面。
他曾在公主面前大放厥詞,此刻尤覺諷刺。
韓霧年正從旁邊茶樓出來,見到蕭泓澄笑着上前祝賀:“恭喜蕭兄。”
蕭泓澄回禮:“該是在下恭喜韓公子才是,韓公子才智過人,想必來年必能連中三元奪得狀元。”
一個以兄弟稱呼對方,一個以公子稱呼對方,猛地聽上去讓人感覺蕭泓澄不識擡舉,但他若真的以兄弟相稱,又會讓人覺得他高攀。
蕭泓澄不得不高看這個少年,有心機、有才能、有家世、有外表,這樣的情敵不好對付,但蕭泓澄并不把他放心上,少年成名的難免心氣高,越是理會他,越是難纏,不做理會便能相安無事。
韓霧年勾了勾嘴,這次考試他看了蕭泓澄考卷的摘抄本,憑心而論,不比自己差,甚至有些地方還略有超越,他能奪得解元,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的名氣以及家世。
來年殿試,皇上可不會考慮這些,他能不能成為狀元,還真不好說。
“我的好友在一品樓定了一桌酒席為我慶賀,蕭兄不妨一起來?都是讀書人,往後說不定還會成為同僚。”
“韓公子美意本不應該推脫,只是韓公子也知道,我在宮裏做畫師,公主才給了我半日假,我還得去謝過恩師,時間來不及,倒要辜負韓公子美意了。”
韓霧年笑容變淡,此人貧賤不移,威武不屈,還出言炫耀,真是讓人不喜!
酒席上衆人見韓霧年喝着悶酒不言語,一個個很是奇怪,韓家小厮經不住衆人打量把剛才的事說了。
其中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不以為意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不就是一個沒有家世的舉人嗎?便是他再才華出衆,官場上可不看重這個,依照他對你的态度來看,倒是個清高孤傲的,這種人往往郁郁不得志而抱憾終生。”
韓霧年并不答話,下手去搞掉別人前程之事他做不屑去做,他就不信還争不過一個蕭泓澄。
衆人見此也不再勸,韓霧年這小子從小就喜歡湊在公主身邊,長大後更是喜歡得不行,就連他們都以為倆人往後必定是一對,不想還有這事,只能說緣分這事說不清楚。
蕭泓澄去書院拜謝了恩師,出了書院便見一輛青色馬車停在門口,其車身是以金絲楠木制成,藍色绉紗遮擋車外人視線,車內之人卻能把外頭看得清清楚楚。
這馬車造價不菲,非達官貴人不能擁有,再看馬車旁垂手而立的馬夫,氣息都有章法,能屈服車內之人,可想而知車內人身份之高。
他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審視,這種感覺很不好。
兮妍就蕭泓澄之事從未與父皇交談過,如今蕭泓澄中了亞元,也不見父皇有任何情緒表露,越是風平浪靜,心中越是不安。
皇帝自是感覺到了女兒偷偷打量,不過他可不會去點破,蕭泓澄之事越難查探,就表明這是個必挖不可的秘密。
倆個心存心事的不約而遇,尚且來不及收拾情緒就被對方看了個究竟。
兮妍暫且放下自己的心事,“韓家費盡心血才出了一個韓霧年,而你全是自學,完全沒必要去在乎他。”
蕭泓澄注視她良久,皺着眉頭道:“我與公主說了兩個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