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回奉旨辦事,做得不好,父皇可否能輕罰?” (10)
械庫制造的震天雷有一個機密只有皇上知道,不過父皇也告知了我。”在劉聖峰猙獰面目中,她嫣然一笑,“但凡經手震天雷的官吏名字都會被刻在震天雷上,劉大人不看看上頭有沒有你老友的名字?”
劉聖峰想也不想就拿起一個,不說肉眼看不見有名字,手亦感受不到異常。他面色慘白,“公主真是足智多謀,不過外人只會知道是你控制劉雍來逼死我的。”說着拿出打火石想要點燃震天雷,但一個都點不着。
兮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劉大人可是黔驢技窮了?若是還有招數就一并使出來,我也好順便了解一下臣子的心思,往後懲治貪官污吏也少費些功夫。”
劉雍見劉聖峰面如死灰,心中最後一絲希冀消失。他連皇帝的女兒都不如,還自诩比皇帝強?
釋然一嘆:“公主所說的罪我都認,劉聖峰受了我無數好處,這震天雷就是他賣給我的。”
劉聖峰目眦欲裂,但也不願意接受現實,便往石柱上撞去。
袁複早就防着他的了,一腳就把他踹翻在地,官兵上前給他戴上枷鎖。
兮妍起身撿起地上的烏紗帽,拍了拍上頭的灰塵,冷聲道:“把劉聖峰以及他的家眷關進大牢聽候發落。”
劉聖峰眼睛似帶了毒汁,袁複眉一皺,親自押着他離去。
李淵與孫先生怯怯喚:“公主?”
兮妍道:“李淵功不能抵消過,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上,本宮就免你死罪,流放邊疆。孫德按律處斬。”
李淵預料到這個結果,心中有些失落,但相比孫先生好許多,叩謝公主隆恩。
孫先生不服,“公主,我制服了劉雍,又救了幾百口人命,還把劉雍與知府的通信交給你。李淵可以活,我為何要死?”
兮妍道:“李淵還有良知,你心中毫無人性可言,便是你最後有悔改,也不過是你貪生怕死。”
孫先生還要叫嚣,已被衙役捂嘴押下去了。
兮妍提筆上奏,王知縣辦完事過來請示:“啓禀公主,所有山寨全被鏟除,山寨開辦的客棧正在清理。在山寨當匪的,微臣根據其罪責輕重定了殺頭和不同流放年限;被騙來的百姓,多半已經啓程回鄉,少數一部分人家中無牽無挂便想留在山下生活。請公主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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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管轄範圍內的事,你自行處理就好。”
王知縣又道:“微臣已把楊氏和劉寶珠追捕回來。”
兮妍擡頭,合上奏折道:“本宮一定上奏贊揚王知縣。”
王知縣笑道:“謝公主美意。”
奏折已讓人快馬加鞭送去京城,小公主還坐立不安,蕭泓澄玩笑道:“雖然元寶老是纏着你,但他能背棄他爹向我們通風報信,可見他心地善良不認同他爹所為,我鬥膽向求公主放他們一條生路。”
兮妍被逗笑了,雖然擔憂父皇不認同,但她身為未來的女帝,做事應當有自己的抉擇才是。
“準了。”
袁複親自駕車把母子三人送出郢州城。
寶珠眼圈近幾日一直是紅的,風一吹,又落下淚來。這些年裝的堅強,都在這幾日崩塌,她除了哭不知道還能幹什麽。
元寶反之,他頗為沉默,成為這個破碎的家中唯一的擔當。
停了車,袁複道:“公主仁慈,希望你們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往後去個無人認識的地方踏實生活,前程往事不要對任何人提及。”
楊氏攜子女跪下謝恩,寶珠通過婆娑淚眼望他,眉目堅毅,眼神無波,她對他而言什麽都不是,連一點憐惜都不存在。死咬牙根才忍住痛哭。
元寶平靜道:“小人謹記袁大人叮囑,小人一家必定老老實實生活。還請……請袁大人代替我們謝過公主大恩大德!”
馬車行了一小段路程,兄妹二人皆回頭望了一眼,複含淚相笑,那些仰望不及的人物放在回憶裏想想就好。
袁複一回到府衙,就見蕭泓澄含笑迎面而來。
“恭喜袁大人升遷郢州知府,咱們幾年之後京城見。”
☆、願者上鈎
天空洋洋灑灑飄起雪花,河對岸落光了樹葉的松樹挂着薄雪,湖面袅袅薄煙緩緩上升,湖中倒影那一抹紅分外顯目。
體諒官兵行走受凍,兮妍決定趁着湖面結冰前乘船回京。
蕭泓澄笑道:“袁大人可有信物讓我轉交你的未婚妻?”
一片雪花落在袁複濃密的睫毛上,眨眼睛濕潤了他眼睫,他擡手擦擦,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上:“那就有勞蕭舉人了。”
蕭泓澄摸了摸信的厚度,嘆道:“若我是哪位姑娘,定要氣惱袁大人的沉默寡言。”
袁複可以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忍耐蕭泓澄,但他得寸進尺一再挑釁,他也是會反擊的。
“蕭舉人還是先顧好自己吧,我聽說韓霧年得知公主走水路回京,現也不在家中讀書,已經搬到碼頭附近,就等着第一個拜見公主呢!”不輕不重地捶了蕭泓澄一拳,袁複向前走了幾步,“路途艱辛,公主保重。”
兮妍颔首,“袁大人在此處人生地不熟,遇到難處盡管上奏。”
上了船,蕭泓澄順手給兮妍解下紅色鬥篷,抖落上頭白雪再遞給一旁畏畏縮縮的小侍女。
十一月的京城可沒這麽凍,兮妍抱着湯婆子坐在鋪着貂皮的榻上還在發顫,蕭泓澄把炭爐往她那邊移了移。
兮妍過了好一陣才緩過來,飲下一杯熱茶,擡眸看向坐在一旁悠閑看書的男子。許是心事已除,他眉目舒展,嘴角不自覺勾起淺笑,惹得沒見過世面的小侍女頻頻臉紅。
他若有所覺望過來,兮妍下意識移開視線而又回視他,“蕭舉人倒是會伺候人。”
蕭泓澄放下手上書籍,伸手在炭爐上烤了烤,似笑非笑道:“我伺候人的花樣還有很多,公主以後就知曉了。”
就知道這人一旦沒有危險就會油嘴滑舌,兮妍收回視線,淡淡道:“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也不好聽,蕭舉人回你自己的房間吧。”
他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公主有此擔憂,可是心中有鬼?”
小公主路走偏鋒,“我是公主,你敢質疑我的言語?”
蕭泓澄緩緩俯身靠近她,在她呼吸急促之際,捏住毛褥子往上提了提,“不敢,我最聽公主的話了。”眨眨眼,便雲淡風輕地離去。
小侍女原是知府家中的二等丫鬟,本還沒從知府被抄家斬首驚恐中緩神,又被派遣照顧公主。此時見公主趴在榻上似睡着,慢慢走過去給她蓋好毛褥,鼓起勇氣瞧她一眼,只見公主星眸緊閉,面若桃花。
船上的日子甚是枯燥乏味,兮妍這種活波好動的最是難受,那個被她指令回房的男子也不出來了,真是……聽話!
推開窗戶,寒風夾雜雪花撲面而來,被帶走一身熱氣的小侍女苦着臉道:“公主,外頭風雪大,要不還是關上吧?”
這麽冷的天,還有一位老者坐在岸邊垂釣,他淡淡看了一眼大船,又專心釣魚,似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煩。
兮妍讓小侍女去準備魚竿與魚餌,複靜待魚兒上鈎。
蕭泓澄聞訊而來,忍不住笑道:“公主,這船在移動,怎麽會有笨魚上鈎?”
癡心等待的公主道:“願者上鈎,蕭舉人沒聽過?”
蕭泓澄搬了條凳子坐在兮妍旁邊,“還是公主有見地,我這不就主動來了?”
有蕭泓澄在,小侍女無事可幹,便暗中觀察倆人。
倆人并未過多交談,只是在公主伸手取茶杯時,蕭舉人像是先知一樣提前斟好茶,公主拿到手中的溫度剛剛好。這等默契倒像是多年恩愛夫妻培養出來的。公主勾起淺笑,他亦不覺淺笑,似乎一舉一動都緊跟公主步伐。
外頭叢山峻嶺,窗戶長時間打開,風雪時不時刮進來,蕭舉人便不厭其煩地拿起一旁的雨傘遮擋。
公主似憐惜他受這罪,便起身回到榻上,“願者上鈎講究的是緣分,時時守着倒是落了俗套。”
蕭泓澄拿起兮妍剛才看的書道:“不若我給公主念書吧?”
說起念書,兮妍不由得想到明年三月的春闱。秋闱也不見他如何努力看書,偏生能考取亞元的好成績。他此刻一點也不急,可是覺得對三甲如探囊取物一樣簡單?又想起他曾是皇子,是不是他天生就比旁人聰明些?
念了一大段,聽者卻在愣神,蕭泓澄一臉無奈道:“我的聲音就如此難聽?”
兮妍搖頭,常與人規勸多讀書,不說聽者煩,她都覺得煩,便問:“不如我們再來猜猜你明年春闱名次。”
他把書敲了敲手心,再見她眼神游移不定,笑道:“有些人年紀比我輕都能名列我前頭,我比他多讀兩年書,若是還要勤學苦練,倒真的落後于人了。若說名次,可能全看公主的了。”
兮妍随即想到蕭泓澄的身世之劫是安全度過了,但父皇未必會準許他為女婿,一個不好,蕭泓澄就得名落孫山。這事得回去先與母後通通氣。
“怎麽又念叨起他來了?”
蕭泓澄眼中閃過諷刺,“人家想迫不及待見到公主都搬到碼頭來住,如此誠意,我怎麽着也得替他在公主面前提提不是?”
兮妍一本正經道:“确實誠意可嘉。”
書本落在長毛地毯上毫無聲音,他在她含笑眼神中神色如常撿起放在桌上,“不過誠意這東西聽着好聽,實則一點用處也沒有,既不值錢也不頂餓,公主可不要多給他臉。”
兮妍強忍笑意,這厮以前是陰陽怪氣地抹黑他人,如今是光明正大貶低他人,這性子她怎麽一點也不讨厭?
沒有反對,蕭泓澄得寸進尺,“還有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陸首輔,公主在宮裏可能不知道外人對他的評價,世人都說他專走歪門邪道,只喜歡那種雌雄莫辨的少年,也不知最後倒黴的是誰家女兒。”
越說越離譜,兮妍沒好氣道:“你現在連朝中重臣都編排上了,小心被人記恨!”
蕭泓澄無所謂道:“有公主護着,誰敢找我尋仇?”
又道:“公主也知道平民百姓沒事時就喜歡說些趣聞,我也有聽到關于公主的。”
“是什麽?”
“敢問公主一生準備經歷幾個男人?”
兮妍臉蛋爆紅,拿起矮幾上的蘋果就砸去。
蕭泓澄輕輕松松接過,咬下一大口笑着離去,“謝公主賞。”
遠在京城的陸南浔連打幾個噴嚏,随從陸川一本正經道:“定是有人在背後罵大人,我等會就讓潛伏各府的探子回報信息,看是哪家吃了熊心豹子膽!”
陸南浔一腳踹在陸川腳上,“別啰嗦,爺受寒了,叫那誰過來伺候。”
陸川眨眨眼,“大人,你昨日不是說往後不許那誰靠近你三步內?”
首輔大人黑了臉,“那誰是你叫的?再者你跟随你家大人身邊這麽久,你分不清楚什麽是真話,什麽是氣話?”
一刻鐘後,陸川道:“大人,星妤姑娘不信我說的話。”
順手接住大人扔過來的白玉鎮紙,他一臉無奈道:“這事要怪只能怪大人,誰讓你之前讓我去請星妤姑娘,人來了卻故作姿态說是我假傳消息?”說完便溜之大吉。
首輔大人生了一夜悶氣。
天寒地凍,有些河道結了薄冰,還需砸開才能走,算起來走水路還比旱路慢一些,路上耽擱十來日,好在還有一天就要到京城了。
兮妍拿出給帝後準備的禮物确認,給皇後的是一把暖玉梳,給皇帝的是從劉聖峰庫房裏尋出的古劍。
側頭看向怡然自得的蕭泓澄,“你給你妹妹他們準備了什麽?”
蕭泓澄心中不自然,他哪裏想起這些?
兮妍從收繳帶回京的物品中挑選兩樣出來給他,“出門在外,總不好空手回去。”
蕭泓澄看着手中的一套翡翠頭面和翠玉鼻煙壺癡笑,公主真是賢良淑德,這麽早就知道寵愛小姑子!
擡眸注意到她雲鬓上珠翠環繞,卻不見桃木簪,理解她的處境,心中還是空落落的,酸酸道:“都是人工打造,怎生就因材質不同而待遇不同?”
兮妍無奈搖搖頭,随他去。
韓霧年早幾天就知道公主今日會到京城碼頭,今日一大早就在碼頭望眼欲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個時辰還沒有看見船影。身上雖身着大氅,手上抱着暖怒,仍不住打哆嗦。也不聽仆人的勸,執意等待。
又等了半個時辰,實在撐不住回房暖暖身子,只是身子尚處在半暖狀态,小厮急急忙忙跑進來道:“公子,公主的鳳駕已經到了,只是沒有半分停歇,徑直坐着馬車進宮了。”
兮妍撩起厚重的錦緞窗簾,“可安心?可消氣?”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蕭泓澄道:“主要還是要公主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大舅哥就快回來了,可我們還處在鬧別扭之中,要不生米煮成熟飯算了?
☆、背道而馳
妻子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皇帝喝口清茶壓下心頭悸動,“不若我陪你手談一局?”
皇後本想拒絕,但苦等的每一刻都漫長得可怕,蹙眉颔首。
四喜擺了暖玉棋盤,夫妻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下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宮人笑着來禀:“公主已經進玄武門了。”
也不知誰傳出消息,兮妍在回宮路上受到百姓熱烈追捧,耽擱好一會子才進宮。遠遠望見父皇母後站在禦書房門口,便顧不得儀态提着裙擺跑過去叩頭,“女兒不孝,讓父皇母後擔心了。”
氣早就消了,皇後抹淚道:“地上涼,快起來,平安回來就好。”
皇帝眨眨發熱的眼眶佯裝不悅道:“下次可不能再任性妄為!”
兮妍鄭重颔首,“女兒往後一定征求父皇母後同意再行動。”
皇後見女兒肌膚比起之前粗糙了一些,又拉着她手細瞧,母女二人說私密話時,皇帝沉着臉看着蕭泓澄。
蕭泓澄跪地不語。
兮妍暗暗着急,皇後順着她視線望去,這個青年從前還有一股讓人不喜的感覺。如今再看,眼神堅毅,芒刺盡除,态度謙遜,皇後暗生一股對他的認同感。
女兒與他同患難,要想再分開他們,怕是難上加難。
“皇上可是歡喜過了?蕭舉人還跪着呢。”
皇帝沉聲道:“起來吧。這次的事情你辦得很好,但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朕說話算話,之前的事一筆勾銷,你便回家去吧。往後若走科舉,朕絕不會為難你。”
蕭泓澄不着痕跡看兮妍一眼,見她眼中帶着不舍,這暫時的分離也不再那麽難受,“草民謝主隆恩。”
皇後暗暗捏了捏兮妍手心,笑道:“皇上可否準許我們母女倆先說說私密話?然後再讓妍兒來向你回禀政事?”
皇帝大手一揮,“去吧。”
回到長春宮,皇後揮退左右,正色道:“你如實回答母後,你與蕭泓澄有沒有逾矩的舉動?”
兮妍腦袋立刻浮現蕭泓澄在自己生病期間抱着自己的場景,在皇後狐疑的眼神中把當時情景說了。
皇後沉默半響,又問:“你可是死心塌地喜歡他?”
兮妍垂眸,複鄭重點頭,“母後,我希望驸馬是他。”
小姑娘眼神沒有半絲逃避,眉宇間稚氣盡除,顯然這事是她深思熟慮過的。皇後微微嘆氣,摟過女兒低聲道:“母後不會反對你,但你父皇只怕不會輕易同意。”
兮妍又驚又喜,有母後的支持,一切難題都将迎刃而解。
蕭泓澄回家不見妹妹,皺眉道:“這麽冷的天,妹妹還出去玩?”
元平心虛不敢擡頭,“她沒有去玩,她是去陸首輔家了。”
平地一個驚雷,炸得蕭泓澄頭暈眼花,他撐着桌角不可思議問:“她去陸首輔家做什麽?”
元平道:“你離京那一天,星妤留書出走,說是得知你喜歡公主,而皇帝有意把公主許配給陸首輔,為了守護你的幸福,她去陸首輔家中打探消息并破壞他與公主的姻緣。”
蕭泓澄面沉如水轉身出門。
元平拽着他道:“你聽我把話說完,”按着蕭泓澄坐下,“我看到信的當時就去了陸首輔家,他還在官署,是他家管家招待的我。”說起這個,不由得笑起來,“原來陸首輔早就對星妤有意,先前就派陸管家到我們家來提親,是我誤解他是要買星妤進府做丫鬟。”
見蕭泓澄臉越來越黑,元平收起笑意,“陸首輔舉止有禮,言語客氣誠懇。他告訴我,他對星妤一見傾心,但星妤把他拒之于千裏之外,礙于男女大防,他也不好日日登門拜訪。如今機緣已到,他想留星妤在府中熟悉環境,也學習一下與貴女貴夫人相處之道。為了讓我安心,他還留我在府裏一起住,我不好意思住就三天兩頭上門去探望星妤,她日子比在家過得好。”
“難怪星妤姻緣未動,原來是良人未到。陸首輔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大也有大的好處,會疼人……”話還沒說完,人已經怒氣沖沖走了。
元平七說八說,蕭泓澄聽得一腦門子火,他只知道陸南浔那厮拐騙他妹妹!
冷着臉來到首輔府,“我是星妤的親哥哥,來帶回我妹妹。”
門房一開始不悅,轉之恭敬請蕭泓澄進花廳喝茶,又讓人通知管家過來。
陸管家對蕭家之事有些了解,今日公主與一個欽差回京這是衆人都知道的,他知道更多一點是這個欽差是姑娘的親哥哥,一個極有可能成為驸馬的人。當下讓人通知陸南浔回府,他能做的只有拖延。
來到花廳笑道:“蕭舉人大駕光臨,奴才有失遠迎,還請海涵。”
蕭泓澄不耐與他繞彎子,冷冷看着他:“我可以帶我妹妹走了嗎?”
陸管家給他續了一盞茶,“是這樣的,蕭舉人也知道我只是一個奴才,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姑娘賣身……”
蕭泓澄雙目猩紅一腳踹翻桌椅,當下就抓着陸管家衣襟,一字一句道:“帶我去找我妹妹!”
他抓得緊,陸管家被勒得快斷氣,拍拍他的手,随後被蕭泓澄丢在地上好一頓咳嗽,淚眼婆娑道:“姑娘還是個自由身,我的意思是進我們府都要賣身的,但我家大人對姑娘情根深種,便破例了。”
複領着蕭泓澄來到世安苑,“蕭舉人請看,這是府上最精致的院子,姑娘就住在裏頭。這些奴才都是伺候她的,我們并沒有虧待姑娘。”
蕭泓澄徑直走進院子,院子精巧別致,冬日還有花草可觀賞,幾個奴才也都規規矩矩的,進門一瞧,裏頭裝潢奢華,珠光寶氣的可以比及小公主的寝殿。蕭泓澄心頭微微好受些。
踏上芙蓉地毯便見妹妹坐在榻上悠閑地看書,旁邊兩個小丫頭伺候她用茶水點心。
蕭泓澄黑着臉喊:“妹妹。”
星妤怔怔回眸,丢下書虛虛攏着鞋子跑至門口,“哥哥你回來了?”笑容在兄長沉重視線下消失,“哥哥要怎麽罰我都行。”
蕭泓澄怒極反笑,“你為我不顧自己聲譽,我怎麽會罰你?”
這話有些重,星妤眼淚簌簌落下,偏生一點哭聲兒都沒有,這讓剛回府的首輔大人心揪成一團。
陸南浔擰眉上前,“蕭泓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自己不檢點,不要覺得別人也不檢點!星妤在我這裏清清白白,你不要血口噴人!”
蕭泓澄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心疼妹妹落淚,正打算賠禮安慰,就被陸南浔指着鼻子罵,當下就想攥着拳頭砸扁他那張讨人厭的臉。
星妤抹了淚站在蕭泓澄面前,“不許你罵我哥哥。”
陸南浔被氣得差點吐血,這兩個月他掏心掏肺地對她,她竟然在他兄長面前第一個反駁自己!再看小姑娘淚珠彈粉頰,一雙眼睛淚汪汪,語氣也嬌軟,他很沒骨氣地消了氣。
蕭泓澄把陸南浔的轉變看在眼裏,都是男人,一眼就能探知對方想法。盡管陸南浔像是真心喜歡妹妹,盡管這其中看不出他的手筆,但蕭泓澄斷定星妤進府與他脫不了幹系,這卑劣的手段他可不能接受。
“妹妹可是要與我回去?”
星妤不顧一旁的目光灼灼點頭,這人如今越發過分,她早就不想呆在這裏。
蕭泓澄掏出一千兩銀票拍至陸南浔胸口,“舍妹在貴府住了兩個月,小小意思,還請首輔大人收下。”
轉頭道:“走吧。”
眼見星妤毫不猶豫邁出蓮步,陸南浔面沉似水,“我曾向蕭舉人讨要一樣摯寶,蕭舉人亦爽快答應,如今怎麽還有臉從我這裏把人帶走?”
星妤一驚,忙跑到兄長背後,熟知此舉無異于火上添油。
陸南浔冷嗤,“沒有我的準許,我倒要看看你們兄妹是如何走出去的。”
蕭泓澄沉沉望着陸南浔,“我便是背信棄義,也絕不會把妹妹交給首輔這種人。”
陸管家在一旁急得不行,大人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便不管不顧用權勢壓人,說出來的話往往背道而馳招惹仇恨,這關乎他姻緣的事,可不能讓他如此鬧下去。
走到陸南浔背後低聲道:“大人,你這話會吓着姑娘的,也會在她兄長心中留下不好印象。誠然大人可以用強硬手段把姑娘留在身邊,可這其中生的隔閡只會越來愈大,得不償失,大人還是徐徐圖之為上策。”
首輔大人頭腦一清醒,雖拉不下臉,語氣卻軟了許多,“那我就不送你們了,至于這銀票還請蕭舉人拿回去,星妤是來府上幹活的,她身上的衣飾就算工錢好了。”
☆、再次進宮
翻來覆去一夜未眠的首輔大人在翌日下早朝後向皇帝提議,“皇上,此番能順利攻下郢州山寨,再拔出朝中毒刺,蕭泓澄功不可沒。他秋闱能在宮裏當差的情況下奪得亞元,想來明年春闱一甲對他而言如探囊取物一般順手,如此人物,皇上何不把他放在身邊伺候?一則考量他的真才實學,二則他來年高中,皇上便可以直接把他丢在棘手的位置上。”
女兒心思他明白,妻子似乎心态也有轉變,孤立無援的皇帝聞言暗思,遠香近臭,再者有陸南浔對比,把蕭泓澄放在身邊倒是可行。
皇帝心中的女婿最佳人選心中暗爽,你蕭泓澄早出晚歸,還能防住他去探望星妤不成?
蕭泓澄接到旨意便把妹妹叫到身前開導:“咱們家沒有女性長輩,妹妹自是不知男女大防的厲害之處。你不聲不響進了首輔府,陸南浔若是個懂禮數的,便會把你送回來,而不是巧言令色把元叔都哄得暈頭轉向。你相信哥哥的話,若是他真心實意待你,便會用八擡大轎來娶你過門,其餘的都是假話。再者他家門檻高,家族糾紛也多,并不是個好人家。”
星妤低着頭道:“哥哥安心,我待在家裏哪兒也不去,也不見外人。”
解決後顧之憂,蕭泓澄翌日便出現在禦書房。
兮妍不可思議看着他,剛想說話,就聽見皇帝道:“都愣在這裏做什麽?都沒事可幹?”
蕭泓澄一天光傻站着,四喜等人還能走動一下,他便如桌椅陳設一樣一動不動,還得承受朝臣的打量。幸虧他臉皮厚,如此幾日,倒也學會了消遣。
倆人相隔不過一堵牆,接連幾天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這樣兮妍就已經很滿足了。今日正向父皇禀告事情進展,無意識轉眸卻見他在擠眉弄眼。
皇帝問:“怎麽了?”
兮妍連忙收斂笑意,板着臉道:“無事。”
皇帝回眸,只見蕭泓澄低眉順眼地站在身後,再看四喜,亦是同樣神情。皇帝頓時怒火中燒,感覺身邊的人都背叛了自己。
适逢陸南浔過來,沉聲道:“陸卿,顏肅的事情就交由你和公主一同處理。”
在蕭泓澄的譏諷面孔下,陸南浔表情甚是輕快,“臣遵旨。”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便讓你嘗嘗被剝奪心儀女子在身邊的痛苦。
兮妍不喜歡父皇這種亂牽線的做法,但沒有擺在明面上的事,她也不好出聲反對,只能不着痕跡安撫地看了蕭泓澄一眼。
片刻後皇帝起身步至門口,看着不遠處的小兒女自話自說:“陸南浔大是大了點,但年紀大會疼人,再者這些年他潔身自好,算是能托付的良人。”
四喜能裝作看不見公主與蕭泓澄的秘密來往,此時不能不捧着帝王,“皇上說的極是。陸首輔才能相貌家世樣樣出衆,年輕輕輕成為一品大員,天下難尋第二個。”
皇帝側頭問:“你說呢?”
蕭泓澄笑道:“草民意見不同不敢說,怕惹怒皇上。”
“朕不怪罪你,但說無妨。”
“草民以為首輔大人操心着國泰民安,怕是沒有多少空閑時間照顧家人;再者人操心越多老得越快,本就差着年歲,若是有個萬一……也算不得良配。”
皇帝是不怪罪蕭泓澄,只是黑着臉往後宮方向走了。
蕭泓澄慢悠悠走到兩人中間,似笑非笑道:“陸首輔,剛才皇上誇你,說你年紀大會疼人。殊不知陸首輔年紀一把,真實性子卻天差地別。”
陸南浔嘴角微抽,若是讓他回去在星妤面前給自己上眼藥就不好了,當下收起位極人臣的傲氣,“前幾日是我失禮,而後我向皇上舉薦你來禦書房當差,大家心中都明白的事,何須揣着明白裝糊塗?”
蕭泓澄搶先兮妍一步開口,“我在禦書房這幾日,總是聽見朝臣在皇上面前稱贊大人手段高明,殺人不見血。我擔憂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不敢全信大人。”
兮妍冷冷開口,“那你也不信本宮麽?”
蕭泓澄轉眼換了溫和面孔,指桑罵槐道:“我自是相信公主為人,只是有些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公主不把人心想惡,有個時候就會不知不覺落入圈套。”
未來大舅子實在難纏,陸南浔甘拜下風,“清者不能自清,唯有時間來證明,還請蕭舉人莫要看走眼才好。”
蕭泓澄冷笑,“我自會把首輔大人看透看清。”
待人走了,兮妍白了他一眼,“你與他較勁做什麽?他可是朝中最手段狠戾的,他若是找你尋仇,我可不會幫你。”
公主替自己着想,蕭泓澄心中比吃了蜜還甜,“公主可知道我回京當日去了何處?”
兮妍搖頭。
“去了首輔大人的府上,他拐騙我妹妹到他府上,今日又來糾纏公主,公主往後可不能重用這等道德敗壞之人。”
兮妍無言,良久道:“他沒有糾纏我,我們是受父皇命令商議政事。至于他和你妹妹之事,不是我不站在你那邊,實在是陸南浔位高權重,見過的女子過江之鯉,若不是真心喜歡,他犯不着如此。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蕭泓澄冷哼,“你幫着他說話。”
兮妍恨不得捶這不講道理的一拳,順話接口,“他是能臣,我不幫他說話幫誰說話?”
蕭泓澄看着小公主窈窕背影暗生悶氣。
不出幾日,宮裏都流傳公主與蕭舉人看對眼的小道消息,陸南浔聽聞後推波助瀾一把。
兮妍趁着皇帝回長春宮用午膳之際尋到蕭泓澄,“是不是你幹的?”
蕭泓澄神情驕傲飛揚,“是我幹的不假。以前傳了兩次公主與其他臭男人的緋聞,如今我也想享受一下成為衆人嘴中議論的主角之趣。”
兮妍冷笑,“感覺如何?”
他摸着下巴似在回味,“感覺甚是美妙,盡管現實中我與公主相距甚遠,但在傳言中,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公主定不知道他們想的有多長遠,都已經在議論孩兒像誰……”
人走了,他把未說完的話說完,“我覺得像你最好。”
帝後自然也聽到傳言。
皇後心中認同了蕭泓澄,結合他所作所為,聞言會心一笑。這男子可真是膽大包天!為了心儀女子無所不用其極,以過來人身份看,倒是覺得真心難得。
然皇帝這幾日臉色不陰不陽,皇後知曉他過不去那道坎,也知事情急不得,只有等皇帝自己慢慢想通。
夜間準備就寝時,皇後嘆道:“好在妍兒不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不然傳出這麽多緋聞,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皇帝正把手腕上的紅玉串珠取下,聞言放在手指間把玩,“妍兒天生命貴,你就不要把她與尋常人家做比對了。再者若是尋常人家,蕭泓澄那種家夥早就被家族除名沉塘了!”
火氣這麽大,皇後為他揉揉穴道,“皇上既然讨厭他,為何還要縱容他?”
皇帝臭着臉看她,意思不言而喻。
皇後忍不住笑起來,“皇上為了不讓妍兒難過,自己生生獨吞了這天下頭一等的悶氣。若換作是我,早就賞他五十大板讓他長長記性!”
皇帝緩緩靠在床上,“你在說我太婦人之仁?”
皇後呼吸一滞,再見皇帝神色漸漸認真,便正色道:“我的想法在經歷了蕭泓澄死裏逃生後發生轉變,皇上饒恕他不死,我便覺得這世上的事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我曾與皇上說過,我這一輩子都願意寵着妍兒,無論她要做什麽。”
皇帝注視妻子半響,複伸出手。
皇後把手放入他掌心,随即柔柔靠在他懷裏。皇帝待她很好,但很多時候她都不懂他,還需揣摩他心思或防備或順着他意思辦事,說到底是前期沒有足夠的了解,後續一切來得太迅速,一下子把間距消除,其中是存有隐患的。
皇帝何嘗不懂皇後心思,他以前是個受人輕視的孤兒,後來是天下霸主,他得到她,喜愛她,高興她的回應,但心中的卑微又不喜她太過靠近。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背,“這事以後再說吧。”
良久,在她昏昏欲睡時,又聽見他道:“妍兒的及笄禮可以提上日程了。”
皇後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很早之前就想好計劃,正賓請陸家老太君,贊者請義安侯府大姑娘。皇上覺得如何?”
皇帝道:“我不懂這些,你決定就好。”
皇後又絮絮叨叨說起邀請哪些人進宮來觀禮,恍惚間聽他道:“嗯,過了及笄禮,也該準備立儲了。”
擡頭他已經睡去,皇後在他臉上親了親,亦閉着眼睛睡去。
☆、及笄之禮
十一月二十,萬事皆宜。
少女身着銷金大袖禮服,頭戴珠翠鳳冠,鳳銜寶珠在前,溫玉步搖在側,妝容一改往日淡雅,濃墨重彩之下,雍容大氣如九天之上的仙娥。
蕭泓澄癡癡望着腳步生蓮的明豔少女,這一刻他欣喜中帶着點焦慮。她在高臺之上,他在高臺之下,一步之遙卻難以跨越。
及笄禮過後,程思涵來尋兮妍說話。
兮妍望着表姐微微隆起的小腹驚訝到失言,良久小聲問:“表姐,我可以摸摸嗎?”
程思涵笑着颔首,見兮妍遲遲不敢碰,便抓住她的小手放在肚皮上。
與自己柔軟的肚皮全然不同,隔着衣裳仍能感受其肚皮硬硬的,兮妍小心翼翼收回手,“看來上次我便言中了,這次我說表姐必定一舉得男。”
兮妍經歷清風寨之事明白兒子對一個女人在家庭地位中的重要性,聯想自己,真覺無比幸運。
程思涵起身福了福,“承公主吉言。”
想到表姐出嫁前夕與自己說的話,兮妍不禁欲言又止。
程思涵似知道她在想什麽,笑道:“你曾經見過的那個女子,在你離京不久後就被夫君打發了。有孕後,婆婆沒有任何給夫君賞人的意思,但是母親卻時常念叨,弄得我都不敢回娘家了。”府上還有幾個不安分的上跳下竄等待她收拾,這個就不必與表妹提了。
兮妍道:“大舅母正在與母後閑話,不若我讓母後敲打大舅母幾句?”
程思涵讪讪道:“母親到底是為我考慮,再者我每逢回娘家都有夫君相陪,久而久之,母親自己也就想通了。”弟弟尚且還在家中閉門思過,可不能再讓皇後覺得娘家一團糟。
門窗半閉,暖房培育的鮮花吐露芬芳,燒着的地龍熱氣一上湧,程思涵通體舒暢,閑話幾句便有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