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回奉旨辦事,做得不好,父皇可否能輕罰?” (12)
如生的海棠,下方還墜着紅橙黃綠四色水滴形寶石,在黑夜裏熠熠生輝。
他笑,“總算送了一樣能配得上公主的禮物,祝公主平安喜樂。”
兮妍從軟枕下掏出一枚壽山石印章遞給蕭泓澄,“這回不是金子,滿意否?也給你拜年,祝你金榜題名、跨馬游街。”
蕭泓澄摩挲着印底四字,沂水春風。
“這是公主刻的?”
小公主驕傲揚起下巴,“封印以後沒事幹,便刻了幾塊。”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抓住了手。
他對着燈光細細看這玉雕的素手,沒有發現傷痕才安心,轉眸望進她眼睛裏,“你親手給我做東西,我異常高興,但刻刀鋒利,往後公主還是送我金子吧。”
兮妍嫣然一笑,“知道了,充滿銅臭味的蕭舉人。”
☆、改過自新
大年初一,文武百官集聚在太和殿廣場給皇帝拜年。
黑壓壓的人群中,一抹紅色分外耀眼。
皇帝看了看她,擡擡手示意四喜宣讀聖旨。
“建立元儲,懋隆國本。朕唯得一女,其聰慧過人,乃天意所屬,今以嫡女付兮妍為皇太女。爾部詳察應行典禮,擇吉期具奏。”
語罷,萬籁俱寂,幾息過後禮部尚書崔道恩大聲道:“吾皇聖明!”朝臣似才清醒過來,附和之聲經久不散。
一直到了太廟,兮妍頭腦還處于發懵狀态,皇帝輕輕敲了敲她額頭,“可清醒了?”
兮妍不好意思笑笑,“事出突然,兒臣本以為這一幕要過個十來年才會出現。”
Advertisement
皇帝半真半假道:“若是要過個十年來,朕立的就是皇長孫了。”
每年大年初二兮妍都會去程國公府拜年,然聖旨已下,便是沒有正式冊封,那也是皇太女,程家衆人商議今日都去宮裏請安。還沒有出門,就見仆人一臉喜氣跑進來,“國公,皇太女的儀架已經快到大門口了。”
衆人急忙趕至大門口迎接,好在準備進宮,身上穿着的是禮服,也不至于失禮。
車上下來的少女身着紅色灑金流華裙,裝扮與尋常無異,倒是顯得他們太過濃重。
寒暄過後,程國公試探道:“程思明還在閉門思過中,微臣自作主張代他向皇太女請安,不敬之處還請皇太女多擔待。”
說起表哥,兮妍念及有四個月餘沒有見到他,當時很氣他胡作非為,事後不久離京,回來忙于政事也沒有想起他,如今回想起來哪還有氣?
“我去看看表哥。”
程家衆人安了心,程國公親自給兮妍帶路。
眼前這幢與精致庭院格格不入的破舊院子住着表哥?
似看出兮妍的不解,程國公嚴肅道:“皇上讓他閉門思過,我等自然不可能還讓他住好宅吃美食,只有艱苦環境才能徹底改造他。”
見到程思明,兮妍又是一陣不可思議。
眼前男子身高腿長,一襲粗布衣裳很是寒酸,臉上菱角分明,眼中撇盡傲氣,此刻還帶着羞澀與不知所措,竟與以往大相徑庭。
程思明撓撓腦袋,“不知道表妹來了,儀容不整就出來相見,還請表妹不要怪罪。”雖懂得了尊卑貴賤,程思明還是習慣稱呼兮妍為表妹。
程國公怒斥,“混帳東西還不跪下拜見皇太女?”又對兮妍解釋,“這孽子一個人在此思過,并沒有人告知他外頭的事,還請公主恕罪。”
兮妍哪裏不知大舅的意思,“表哥免禮。我與表哥說會子話,大舅有事可以先去忙。”
程國公依言告退,離去前還警告地瞪了程思明一眼。
程思明還處于震驚狀态,怎麽幾個月不見,表妹就成為了儲君?他努力改過自新,可這差距也太遠了,他如何能追趕得上?
兮妍知道表哥喜歡自己,但她不認為這是男女之情,若是換個人是這個身份,只要相處久了,表哥也一樣喜歡。
故作輕松開口,“表哥變化巨大,我剛才差點沒認出來。”
程思明扯着嘴角道:“我也差點不認識自己,托表妹……皇太女的福,我算是認清了自己。”
兮妍知道他這是真心話,但心中也不好受,她不能給他想要的,就不要給他任何假象,“表哥不怪罪我就好。”
他自言自語道:“怎敢怪罪,是我錯失了先機。”
這話題沉悶得不行,兮妍心口堵得慌,“母後時常念叨表哥,得知表哥已改過自新,必定十足歡喜。表姐這會子應當來了,我先去與表姐說說話。”說完便轉身離開。
程思明叫住門口那一道倩影,“表妹,是不是一直是我想太多,而你根本就沒有?”
“是。”
“我知道了,皇太女安心。”
兮妍走至庭院擡頭望天,好一會子才繼續前行。
回到春晖堂就見表姐笑着迎過來,“竟讓皇太女先到,我等實在該打。”
程思涵肚子隆起已經很明顯,兮妍扶着她落座,“表姐還是稱呼我為表妹吧,這皇太女叫得怪生疏的。”
程思涵颔首,“聽聞表妹去瞧思明,怎麽樣?他沒犯渾吧?”
兮妍道:“表哥很好。”說着讓雲夢把一箱子東西拿過來,兮妍随手拿起一頂精致的虎頭帽道:“昨日人多,母後沒有顧得上表姐,今日吩咐我給表姐帶來。”
程思涵摸着圓滾滾的肚子笑道:“還請表妹先替我向娘娘道句謝,這幾日肚子裏的不安生,容我過幾日再進宮給娘娘謝恩。”
“表姐安心養胎就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程思涵表面應承,心中暗思進宮後一定要好好說話。表妹是皇太女,要顧及的事情很多,也不會去操心弟弟的前程;皇後不同,以往是想幫而沒處使力,如今弟弟改了性子,她應當會扶持的。
這本是父母要操心的事,可家中父親只想享樂對弟弟沒要求,母親以夫為天,父親說話她照辦。
好在弟弟及時醒悟,往後也不需要她如何操心。
回家路上,程思涵靠在李意安懷中問:“你說思明是真的改了嗎?”
李意安道:“現在是改了,但你也知道他之前做慣了纨绔子弟,解足以後若找不到正事幹,再與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難保不會周而複始。”摸摸她肚子皺眉,“咱們若生個女孩,定要像皇上寵公主一樣寵着,不讓她吃一點苦,出嫁以後有娘家兄弟撐腰,一生無憂。”
程思涵笑出了眼淚,付出再多的好,只要有人肯定就足夠了。
穩定一下情緒,又道:“照你這麽說,得把他丢出京城才行?”
李意安笑道:“丢出京城還不行,得把他丢去邊疆,讓他嘗盡了苦楚與寂寞,這才是治本之道。你若是狠得下心來,不若把他交給爹,我爹可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程思涵想了想點頭,“只是軍營重地也不是誰進都能進的,爹本就重權在握,為了以防他人借機彈劾,我求了姑母讓這事過了明路就萬無一失了。”
這世上有人過得好,總有人會來挑她的不好來促使自己愉悅。
面對陰陽怪氣的言語,程思涵不重不輕地反擊回去。
待身子好些,便拿着令牌進宮求見皇後。
年初十,朝廷恢複正常。兮妍今日上早朝去了,長春宮只有皇後在。
閑話幾句,程思涵起身跪在皇後跟前,“侄女鬥膽求姑母一件事。”
皇後嘆氣,讓雲華攙扶她起來,“你我姑侄,有話直說便是。”
程思涵心中微緊,自己下跪這個舉動似有要挾逼迫之意,也顧不得後悔,直接說明來意。
“姑母也知思明一直不成器,若不是去年秋闱那事,他還不定會變成什麽樣。我見他有所改變,為了預防他意志不堅定重新堕落,我想請姑母在皇上面前說說,安排他去軍營歷練。”怕皇後多心,加了句,“只以普通士兵進去就好,能成什麽樣都看他自己的。”
皇後笑道:“我還以為什麽大不了的事呢,這事就交給你姑母來處理,保證在思明解足前給他安排得妥妥當當,你就安心養胎。”
又讓人宣太醫過來,“聽妍兒說你身子不大穩當,讓太醫給你瞧瞧我才能晚上睡得安穩。”
程思涵道:“讓姑母憂心了。”
老太醫摸着花白胡須看診半響,笑眯眯道:“恭喜這位夫人,你這是懷的雙胎。但你氣血有虛且憂思過度,我開個安胎方子,回去以後進補還是其次,還需放寬心才好。”
程思涵當下喜極而泣,因春節期間不宜看大夫,以免沾染晦氣,老擔心自己這胎不穩,不想得了這麽大一個喜訊。
皇後重重賞賜了太醫,又讓雲華準備蟲草老參,“太醫說無需大補,這些東西你帶回去适量吃。”
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便打發人回将軍府告知一聲,又通知李意安讓他下衙來宮裏接人。
兮妍今日第一次上朝,原很興奮,只是朝中暫時無事,聽着老臣絮絮叨叨說起今年的計劃很想打瞌睡。
在書房處理完事情來到長春宮,見母後與表姐手拉手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也不知怎的,心裏就開始泛酸。
微笑着坐到一旁聽她們閑話,什麽請幾個家世清白的奶娘、什麽時候回奶、怎麽照顧孩子。聽着聽着就打個哈欠歪在榻上,片刻便睡熟了。
皇後無奈一笑,親自拿起薄被蓋在她身上,還輕輕給她拆了發髻,唯恐她不舒服。
兮妍醒來時已經是掌燈時分,睜眼就見母後坐在燈下做女紅,一針一線都透着慈愛氣息。她推開被子擠到皇後懷裏。
舒服了。
☆、微服私訪
翻年之後蕭泓澄就在家中讀書,大年初一給周圍鄰居拜年,都在好奇星妤去了何處,蕭泓澄面不改色告訴他們,星妤去探望遠房的舅姥姥,大概出了正月才能回。
連讀了半個月書,倒是有點想念宮裏的小公主。
他答應她不進密道,唯有看着那方玉印解解相思,越看越饞,只得埋頭苦讀。
元平正關着門核對賬本,聽見狗叫,劉嬸連忙擦擦手出去瞧。只見大門口站着一個比女子還要俊俏的少年郎,初看貴不可言,當他淺笑言語,讓人心生喜愛的同時又不敢造次。
劉嬸制止喃喃叫換,聲音也不自覺輕柔幾分,“這位少爺快請進,蕭舉人正在家呢。”待她進門,劉嬸才發現她身後跟着好幾個人,心中微微發顫,忙喊道:“蕭舉人,有貴客登門拜訪。”
元平第一個走出來,見到來者瞬間就猜測出他是她。皇太女都追到家中來了,元平心中頓生一股為人父的驕傲。
引着她進入堂屋,泡了最好的茶招待她。
兮妍才抿一口,蕭泓澄便一臉呆滞地出現在門口。
元平佯裝事忙,“我先失陪,你們慢慢聊。”
蕭泓澄抑制不住嘴角上揚,疲憊一掃而空,眼中像盛着星辰大海一樣燦爛,“你是特意過來看我的?”
兮妍道:“是也不是,我出宮來看看百姓生活,你包括其中。”
他坐在她對面,撐着臉道:“敢問皇太女,我家可是你探訪的第一家?”不待她回答,他指着外頭的幾個道:“他們鞋面潔淨如新,神情也很放松,日頭剛升至半空,公主定是出了宮直奔我家。”
她借飲茶掩飾被點破的尴尬,“我可有否認?”
蕭泓澄笑着搖搖頭,“既然公主準備微服私訪,我定當相陪,現在就走?”
步至庭院,蕭泓澄被元平偷偷拉到一邊塞銀票,“看見什麽盡管買,雖然公主什麽好東西都見過,但女子都喜歡收禮物。”
上至車上,兮妍透過車簾與坐在車沿上的男子閑聊,“你家忠仆對你挺好的。”
蕭泓澄語氣帶着一絲冬日的溫暖,“元叔是這世上對我們最好的人。”
良久車內傳來低喃,“你可想好往後如何安置他?”
他想也沒想就道:“他撫養我長大,我供養他至百年。”
兮妍緩緩吐出一口氣,若是沒有亡國,他定不會舍棄尊卑等級之分,她遇到的是有情有義的他,這世上的好都被她占了去?
因着今日是上元節,街道兩旁張燈結彩,雖還沒有多少買家出現,商家早已把準備充足的暢銷商品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只待夜晚到來。
說是來體察民情,她也不知道要去何處,便問:“你以往都去何處休閑?可有書生們集會的地方?”
蕭泓澄笑道:“自從與公主相識,我何曾有時間去休閑玩樂?至于書生嘛,大多喜歡尋花問柳,公主看了便知。”
車夫忍不住皺眉看了蕭泓澄一眼,這麽污耳朵的話也剛說給皇太女聽?
兮妍想的是,未來的朝臣都如此不堪?定要去制止不正之風,“你帶路就是。”
馬車七拐八拐停在一幢古宅門口,幾人下了車,蕭泓澄敲門。
門房看了看幾人穿着,便放幾人進門。
古宅十分陳舊,沒有刻意修繕與灑掃,地上滿是枯枝敗葉,奇異的是沒有腐爛味道,還有一股凋零之美。跨過第一道門,裏頭整齊許多,最讓兮妍吃驚的是,母後養在花房呵護的極品蘭花在這裏就随意生長在角落,還沒被大雪壓斷枝……
蕭泓澄笑着介紹,“這宅子的主人異常神秘,宅子內種着上千種花卉,也不打理,讓它們随意生長。一年四季每天都有花可賞,主人不居住在此,想着這麽多花無人欣賞倒是可惜,便邀請周圍幾個書生無事就過來賞花。時間久了,書生都知道有這樣一個地,加之此處幽靜,沒事便來寫生。”
兮妍冷笑,“到真真是尋花,柳又在何處?”
蕭泓澄領着她來到二門,順着游廊走了一段,便看見池塘邊幾顆柳樹随風搖曳,旁邊還有幾個書生在吟詩作對。
其中有一個書生回頭望了一眼,發現是熟人,推推同窗,一同上前打招呼,“許久不見蕭兄,蕭兄的轉變讓我等望塵莫及。去年先是聽聞你去宮裏做畫師,後又中了亞元,本以為此生再難相逢,不想在此處相見。不知這位是?”
兮妍從蕭泓澄背後走出,“我是他的朋友,你們是他的同窗?”
幾人與兮妍不相上下的年紀,以前在書院就喜歡奚落蕭泓澄,如今人家成為舉人,身份相差懸殊,便有了相交的意思。再看與蕭泓澄一道來的貴公子,打扮上乘,長相上上乘,還帶着幾個侍衛,頓時把蕭泓澄丢一旁,笑道:“正是,我們曾同窗三年,最是熟悉不過。敢問公子貴姓?”
兮妍随意說了一個。
其中一個驚訝道:“公子姓李,莫非是宣平侯家的?”
宣平侯是第一個開城門迎接父皇進京的小吏,只是他嚣張跋扈處處欺壓百姓,朝臣一提起他就深惡痛絕,父皇都準備削爵了。
看了蕭泓澄一眼,便點點頭。
殊不知她認為的小人物,在這幾個書生眼裏是大人物。
被幾人捧着,再見蕭泓澄板着臭臉,兮妍笑道:“你們與他同窗三年,一定很了解他,可有什麽趣事可以說來聽聽?”
李公子看模樣是想聽蕭泓澄的糗事,幾人張口就來。
“我們有位同窗,他今日沒來。他妹妹有次來給他送雨傘,一見蕭泓澄就芳心暗許,裝作偶遇蕭泓澄幾回,還讓她兄長帶蕭泓澄回家中做客。那姑娘鼓起勇氣與他說話,他一臉茫然,對那姑娘一點印象都沒有,害得人家姑娘整整哭了一個月。那姑娘貌美如花,蕭泓澄這都看不上,真不知什麽樣的天仙才能進他法眼。”
“這算什麽?咱們書院那個員外家的少爺說可以分一半家産給蕭泓澄,只要他當上門女婿,可他理都不理。員外家少爺氣不過派人想給蕭泓澄套麻袋暴打他一頓,也不知怎的,第二天蕭泓澄毫發無傷出現在書院,那個員外家的少爺卻是一臉青紫,你們說這事怪不怪?”
“還有,咱們不是對那事很好奇嗎?相約一起去長長見識,蕭泓澄還把我們訓斥了一頓。”
你一言我一語,片刻之間。蕭泓澄的往事就被他們吐露個幹淨。
蕭泓澄漸漸揚起淺笑,這些事只能證明他潔身自好。
出了宅子,倆人慢慢走着。
兮妍問:“你買這幢宅子真的為了造福書生,而不是想知道他們會談論什麽?”
蕭泓澄笑,“就知道瞞不過公主。”
兮妍冷哼,“你語氣炫耀,步伐熟門熟路,想不知道都難。”
“一半一半吧,當初買這宅子也沒想這些,想着修繕一下就租出去。閑置幾個月再去看,裏頭百花齊放,若是修繕,少不得要弄死它們,所以這才有了給書生提供一個免費賞玩的地方。至于他們的談話,能說出來的,都算不得秘密,我也不算是偷聽。”
“強詞奪理。”
蕭泓澄聞言寵溺地笑笑,然後走進一家花燈鋪,店裏只有一個中年男子在做花燈,也不招呼客人,異常專心。
他拿起一個十二面仕女圖花燈用手波動一下,花燈旋轉間,仕女翩翩起舞。
“喜歡嗎?”
宮裏花燈講究貴氣與雅致,頭一回見到如此新奇的花燈,兮妍忍不住驚嘆:“掌櫃的有才。”
做燈的男子擡頭看了一眼,又低頭做事,“喜歡就送你了。”
蕭泓澄眼睛抽搐,這是他想說的好不好?
兮妍自然喜歡,這掌櫃做生意不為賺錢,只為讓自己開心,倒是難得。想了想道:“無功不受祿,掌櫃的若是不嫌棄,我寫幾個字給掌櫃。”
掌櫃的頭也沒擡,“筆墨紙硯都在那兒,你自取。”
十幾年之後,掌櫃的逢人就炫耀牌匾,女帝親筆禦賜的。
臨近午時,蕭泓澄邀請兮妍去家中吃頓便飯,見她似想拒絕,便道:“公主今日出來體察民情,不吃頓平民飯食,怎麽算得上圓滿呢?”
兮妍覺得心中怪怪的,似乎不好意思面對元平。
指了指身後幾個大漢,“我怕你家膳食沒有準備充足。”
蕭泓澄有些不舍,這一別又要等上一個多月才能相見,太難熬了。
兮妍深深看了他一眼,“走了。”
回到家中,就見元平愁眉苦臉地發呆,他忍不住問:“元叔在為什麽煩惱?”
元平被吓了好大一跳,苦着臉道:“我剛聽人說,去盛州赈災的官吏已經啓程回京了。”你可不要把人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再回頭看,實在辣眼睛,承蒙各位不棄,謝謝了。
☆、赈災回京
正月二十四,晨光熹微,蕭家庭院。
蕭泓澄雙手抱臂揚起冷笑,“是不是我不原諒你,你就不打算把我妹妹送回來?”
陸南浔風塵仆仆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到蕭家請罪,讪讪道:“哪能呢?我掩人耳目進京,隊伍還在後頭,不然我就得先進宮向皇上回禀消息才能過來,這不是怕你着急……”
蕭泓澄贊嘆不已,“首輔大人良苦用心,真是讓人感動。”
首輔大人心中怒火騰騰上升,你蕭泓澄自己做的事情就不過分?倒是指責起他來一點也不嫌腰疼。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壓住火氣,好聲好氣道:“是我的錯,要殺要剮都随你,只要你能消氣。”
蕭泓澄誇張道:“首輔大人真不是想與我同歸于盡?謀殺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說不好還會連累全家。”
陸南浔從沒在旁人身上受過氣,拳頭捏得緊緊的。
元平與蕭泓澄不同,他覺得陸南浔家世配得上星妤,潔身自好還獨居首輔府,星妤嫁過去不用伺候婆婆還能當家作主,雖然他行為是放蕩了點,可也能理解他癡心一片不是?
站着蕭泓澄身後低聲道:“事情已經如此,要不就獅子大開口宰他一大塊肉下來,不然這樣耗着也不是辦法,他是朝廷命官,咱們不能真動手。再者把事情弄難看,難保他不記仇在心,若因此對星妤冷了心,那就得不償失了。”
蕭泓澄亦是一肚子氣,妹妹被人拐走,還要和顏悅色相對,不然還要操心他抛棄妹妹!
陸南浔生了一會子氣,又道:“我明日就同我家祖母過來提親。”
眼見日頭升起,也沒多少時間閑話,蕭泓澄壓下怒火道:“我家可不接受星妤為妾,也不接受明面客氣,嫁過去以後受盡搓磨,更不能接受你納妾,便是沒有子女也不成。”
陸南浔正色道:“我陸南浔對天發誓,此生只守着星妤一人,會護着她一生無憂,不然天打雷劈。”
蕭泓澄臉色好看了些,冷聲道:“你走吧。”
陸南浔走出蕭家大門有些不可思議,這是不是太順利了些?頃刻又被喜悅沖昏頭腦,他要娶妻了!
星妤被陸川送回蕭家,面對面無表情的兄長與元叔,心中惴惴不安,害怕被責罵不知廉恥,更害怕不被接納,一開口就帶了哭腔,“元叔,哥哥……”
星妤從小就愛笑,長這麽大哭得次數屈指可數,此時哭得梨花帶雨,蕭泓澄瞬間自責起來,妹妹沒有做錯什麽,她還是受害者,都是陸南浔那厮一個人的錯!
虛摟着她,拍拍她的背安慰,“不哭了,回來就好。哥哥與元叔只是很擔心你的安慰。”
不說還好,這一說星妤忍不住大哭。
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紅腫着雙眼道:“我去廟裏剃發做姑子,絕不給哥哥蒙羞。”
蕭泓澄皺眉,這話意思是陸南浔碰了妹妹?
星妤看出哥哥所想,低頭道:“我在盛州城住着,幾天也見不到他一次,總共也沒說幾句話。”
蕭泓澄松了一口氣,道:“你沒錯,也不會給哥哥蒙羞,這事沒幾人知道。陸南浔今早到家裏來說明天就同他祖母過來提親,哥哥想知道你的意思。”
蕭泓澄怕妹妹不好意思說,便把兮妍之前的話說了,“他位高權重,若想破壞你的姻緣易如反掌,這事防不勝防。但咱們也無需怕,公主金口玉言說了為你撐腰,你若是不想答應這門親事,咱們不嫁就是,哥哥十分樂意照顧你一輩子。”
“若是你們彼此有意,哥哥不會反對,但哥哥不知你心底想法,害怕你會因為不讓我為難害而答應,如此也有對策。去到他府上只管享受榮華富貴,其他事情,若是閑着無聊就應付着玩,不高興就推拒就是。若是幾年之後陸南浔受不了如此要和離,那你就痛痛快快回家來,不論住在家中還是改嫁都随你。”
星妤良久無言,覺得兄長言語不妥的同時又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他不守規矩,她也不必遵守什麽三從四德。
便道:“一切都由哥哥做主。”
蕭泓澄挑眉,妹妹這是對陸南浔動了心,還是想治治他?
陸南浔進宮向皇帝請安并回禀赈災情況,“百姓倒塌的房屋已在重建當中,春日播種的糧食種子也都已在外省購買,回來就會分發給百姓,這些款項都從赈災款中撥出。此次盛州雖然遭受雪災,但沒有人因此傷亡。”
領了皇帝的嘉獎又去向皇太女請安,這才急匆匆趕回陸家。
這回陸大老爺與陸大夫人早早聽訊在老太君屋裏等着。
陸南浔向他們請安後直言:“祖母,我這次做了一件錯事,我把您見過的哪位姑娘一同帶去赈災了。”
陸老太君倒吸一口涼氣。
陸大老爺與陸大夫人不明所以,“什麽姑娘?哪家的姑娘?”
陸南浔并沒有立即回複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望着祖母。
老太君沉默半響道:“你們沒有不守規矩吧?”
陸南浔有些臉紅,親了一下算是不守規矩嗎?不過祖母的意思比這個更深,他道:“沒有,那姑娘剛烈得很,孫兒還沒靠近她,她就要用剪刀戳自己的脖子自裁。”
老太君穩了心,緩緩道:“陸家家規,做錯事就得受罰,等會你自去領罰。至于你說的事,祖母明日陪你去就是,只是你如此行為,怕是她家不會輕易松口。”
陸南浔剛揚起的笑在聽見母親聲音後變得扭曲。
“兒媳雖然不知道前程往事,但聽母親與南浔交談,也探知其中問題。雖然南浔有錯,但若是個規矩人家,早就應該自我了結才是。如此人物,兒媳覺得不必勞煩母親出面,打發人擡頂小轎去接人便是。”陸大夫人道。
老太君再了解不過孫兒的脾氣,一個不如意,管你是天還是地,都弄殘了再說。如今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姑娘,捧在心尖尖上疼愛的人物,又怎會讓她受一點委屈?為了預防出現不孝、忤逆父母的名聲出現在長孫頭上,老太君搶先開口。
“這不成,那不成,我看你是想要你大兒子一輩子取不上媳婦才開心,你這是要讓陸家長房絕後!”
這罪太重,陸大夫人跪下怯怯道:“老太君息怒,兒媳不是這個意思。”又暗中扯了扯夫婿的袖子。
陸大老爺輕咳一聲道:“南浔以往是沒成親的心思,如今既然動了心思,陸家的長媳自然得千挑萬選才是,多幾個也無妨。”
陸南浔邪邪一笑,他本就氣質偏冷,不茍言笑時讓人有點害怕,此時這個笑容在陸家夫妻看來很邪魅可怖。為人父母的對兒子産生懼意,想想都覺得丢人。
陸南浔道:“父親可是借機向祖母抱怨沒有妾室?”
陸大老爺身為長子,因被寵溺過度,養就一副綿軟的性子,婚後生活完全由妻子拿捏,心中雖癢,但也不敢去偷吃。
此時漲紅着臉怒斥:“你說的什麽話!我看你是目無尊長,看不得父母合睦!”
陸大夫人是窩裏橫的性子,在老太君面前一點也不敢放肆,害怕老太君真賞幾個丫鬟,當下落淚哭訴,“不是兒媳不肯為夫君納妾,而是夫君自己不願意。”
陸大老爺言不由心道:“卻是兒子自己不想,請母親不要怪她。”
老太君無奈嘆氣,“哭哭啼啼做什麽?這裏沒有人欺負你。”
陸大夫人順勢抹淚起身,又道:“那兒媳總可以先知道那姑娘是誰家的吧?”
陸南浔道:“她不是你心目中的世家貴女,她是平常人家的女兒。”
陸大老爺第一個出言反對,“不成,我陸家百年世家,絕不能出一個平民兒媳。”
陸南浔眼中閃過譏諷,冷笑道:“但她家近來時來運轉,她哥哥是去年秋闱的亞元,而後又在皇上身邊當差,之前傳言公主與一個舉人看對眼并不是假的,那便是他兄長。皇太女的夫家妹妹這個身份,可算是辱沒陸家門楣?”
陸大老爺犟着腦袋道:“那也不成,不過是一個吃軟飯的男人的妹妹。”
眼見長孫眼中怒火四濺,老太君沉聲道:“這個家現在是你做主了?”
陸大老爺連忙低頭,“兒子不敢,母親息怒。”
老太君道:“我做主,這個姑娘就是未來的陸家長房長媳。你們倆個日後見到媳婦不可存心刁難,也不可出言諷刺,更不可暗中破壞。你們可明白?”
“兒子、兒媳明白。”
如此,陸南浔心甘情願去思過堂領罰,背上沒有一塊好肉想着有星妤心疼,便還覺得很美。
☆、春闱結束
春陽引路,春風相送,春花為賀,舉人們一臉輕松走出貢院大門。
蕭泓澄站在貢院門口微笑,浴火重生,焉知非福。
人群中有人回眸一笑,蕭泓澄眸色變得幽深,不甘示弱地回以笑容。
倆人眼中火光四濺,轉身都沉了面孔。
行了幾步,蕭泓澄被一少年攔住了去路。這個少年外表俊秀,眉眼間卻有一股熟悉的蔑視以及不甘心,他一時想不起這是誰。
程思明來之前對鏡練習了表情,此刻面對他,一點也裝不出若無其事來。
索性就冷了面孔,躬身向他施禮,“從前我不懂事,差點壞了蕭舉人的前程,這半年來我日夜反省自身,今日特前來向蕭舉人賠禮道歉,還請你原諒則個。”
蕭泓澄很是驚訝,半響道:“我不曾怪過程世子,倒是連累程世子受罪,是我向程世子賠禮才是。”
他如此言語,要麽是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阻礙;要麽就是他懷恨在心,一句簡單的道歉并不足平息他的怒火。無論哪一種,對程思明而言,都是虛僞不喜的,可是他沒有資格去評價他什麽,如何選擇都是表妹自己的事情。
忍不住自嘲一笑,笑着笑着,心中湧入一股悲涼,從而涼透了心。
程思明擡眸,“你與我表妹的事,我無權評價,也參合不進去。我不日就将離開京城,大抵近幾年都不會回。京中無數青年才俊都進不了表妹的眼,她獨對你青睐有加,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好,也不知道你與表妹有沒有結果。我想說的是,人往高處走無錯,但因一己之私不顧對方的處境,實在有違男兒本色,望蕭舉人遇事多為對方設身處地想想。自然我是希望你們有個好結果。”
蕭泓澄不得不對這個少年高看一眼,半年之內有如此覺悟,倒是可造之材。不過他說的話,他并不認同。
“程世子說得在理,只是有點我不明白,也不知我做了什麽讓你認為我是想讓公主給我鋪路走上康莊大道?”指着身後的貢院,“我才從裏頭出來,這事除了仙人,無人能幫助得了我。”
程思明語塞,蕭泓澄确實是通過自己身努力靠近表妹,自己這話說的一點水平都沒有。
人都有年少輕狂無知的時候,只是有些人早早被磨難磨去了棱角,有些人泡在蜜罐裏不谙世事,程思明不過是這世間被寵溺過度的之一罷了。
蕭泓澄對他心生同情,見他意志低沉,忍不住開解,“你只是對我不夠了解,你的猜測方向也沒有錯,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誰是如何想的,公主地位超然,我這種平民百姓想要攀附是常理。我扪心自問,我确實是想攀附公主,但主要原因不是因為權利。”
程思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來找蕭泓澄說什麽,威脅恐吓他不能辜負表妹?怕是只有他被辜負的份;讓他好好待表妹,又意難平。
貢院門口已經只有熙熙攘攘幾個人,他點點頭,“就不打攪蕭舉人了,告辭。”
蕭泓澄摸摸餓扁的肚子,尋了個小攤點了份雞蛋面。
面還沒上來,不請自來者已經坐到旁邊。
陸南浔輕咳一下,“老者,給我也來份雞蛋面。”待熱氣騰騰的面條端上來,讨好地抽出一雙筷子用巾帕擦擦遞給未來大舅子。
蕭泓澄也不客氣,接過就呼哧呼哧吃起來。
吃飽後放下幾個銅板就起身家去,陸南浔放下還沒有吃完的面條追上去,“我坐馬車出來辦點事,不若我送你一程吧?”
蕭泓澄指指自己髒兮兮的一身,雖不至于像秋闱時那麽臭,隔得近還是能聞見異味的。
“就不弄髒首輔大人的靓車了。”
弄髒車算什麽?只要能答應婚事,便是弄髒一百輛車都使得。念及此又恨得牙癢癢,上月祖母客客氣氣同他商量婚事,這厮卻以“春闱在即,無法分心”來搪塞,一點也不給面,他還不能發作!
這不等他一考完,又跑到他身前來裝孫子。
“我的車也不算幹淨,蕭舉人不嫌棄就好了。”
蕭泓澄停下腳步像是在思考什麽難事,片刻邊走邊說,“不成,我家星妤愛幹淨,最受不得邋遢和髒亂。生活習性不同,不可生活在一起。”
陸南浔氣到失語,真想讓人擡一塊鏡子來讓他瞧瞧清楚,到底是誰邋遢!
依舊好言道:“馬車經常在外奔波,是沾染了些灰塵,我日後定讓馬夫天天清洗。我本人早晚都沐浴,再愛潔不過。”
蕭泓澄猶若未聞,大步往家中走去。
在離家一條街外又止步,“今日不是朝廷休沐之日,大人怎可擅離職守?我定當作沒看見,大人還是快快回到官署吧。”
陸南浔好脾氣到了頭,臉色一沉,“皇上登基這麽多年,賜婚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一樁無一不是美滿婚姻。若能求得皇上賜婚,這對女子而言,也是莫大的榮幸,其他貴夫人都得高看一眼,蕭舉人意下如何?”
蕭泓澄最讨厭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