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梅三要找岑寶樓,梅三還要找鮮花店、婚紗設計師、婚鞋、喜餅……總之,她給小王列了一大堆待辦事宜,梅大老板要結第四次婚這事兒她不想外傳,這所有婚禮籌備相關的活兒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貼身助理小王的肩上。

梅老板并不急着要見岑寶樓,只說婚禮前讓他抽個空過來陪他喝杯茶就行。況且這個岑寶樓天天定時定點去新美華報道,一找就能找到,小王——藍白心處理好了手頭上一些更緊急的事才去新美華找人。

這天是周五,恰是中午。藍白心到了新美華就去了了香雪海中餐廳。

岑寶樓果真在這兒呢。這會兒正一邊看報紙,一邊吃清水牛腩。他穿西裝,梳油頭,戴手表——那手表是枚玩具似的電子表,和他一整身訂制的派頭很不搭調。他這一整身訂制的派頭又和裝潢摩登現代的中餐廳很不搭調。

他翻報紙,吃東西,抽煙,動作很慢。看得認真,吃得認真,享受尼古丁也享受得很認真。

藍白心大步朝他走了過去,站在他桌邊,摸出一張名片輕輕放到了餐桌上,推到了岑寶樓腕旁。

岑寶樓擡起頭一看他:“王……特助?”

他瞅瞅名片,再看了看藍白心,煞是茫然:“梅三小姐的特助,找我有事嗎?”

藍白心說:“具體我也不清楚,聽說是梅大老板想見您,岑先生,麻煩和我走一趟吧。”

岑寶樓更茫然了:“梅大老板要見……我?”

他喝了一口茶,又夾了一筷子牛腩,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梅老板想見他的理由。他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午飯吃了嗎?一塊兒吃一些?”

藍白心說:“現在就走吧。”

“現在?”岑寶樓微微蹙眉,“你們……不會是要辦什麽賭王争霸賽吧?”

藍白心想笑,硬是憋住了,叫來服務生買單,這一餐就記在了他自己的賬單上,他另給了服務生幾個籌碼當小費,接着便朝岑寶樓做了個“請”的手勢。

岑寶樓拿餐巾擦了擦嘴角,說:“能麻煩打包嗎?”

桌上的清湯牛腩還剩半碗。

岑寶樓提着打包的牛腩上了藍白心的車,出發前,藍白心遞給他一個眼罩,說:“還要麻煩岑先生配合一下了。”

岑寶樓點了點頭,接過那眼罩,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就把眼睛遮住了。

一路上,兩人也都沒話,岑寶樓老老實實地坐着,那坐姿是越來越歪,車到半途,他的腦袋靠在車窗上,似乎在後座睡着了。

到了梅家,停下車,藍白心回頭說了聲:“到了,可以摘下眼罩了。”

岑寶樓如夢初醒般彈直了身子,摘下了眼罩,擦了把臉,揉着眼睛一看藍白心,忽而說:“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他手裏舉着那眼罩,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他就這麽半夢半醒地端詳了藍白心好一會兒,嘀咕着:“在哪裏呢?”

他還舉起了眼罩擋在自己右眼前,咕哝個不停:“你有些眼熟。”

藍白心說:“可能吧,我有不少親戚都在賭場裏做事。”

岑寶樓沒聲響了,揉開了眼睛,把眼罩還了回去,摟着他那外賣牛腩下了車。藍白心領着他進了梅家。梅家的兩對少爺少奶奶,沒出閣的五小姐,沒結婚的四少爺,大學還沒畢業的六少爺都在家。大少爺,二少爺還把自家的幾個孩子都從國外叫了回來。一大家子人此時正聚在客廳裏,都沒話,長的刷手機,小的也刷手機,偶爾打幾個哈欠。大客廳在各色藝術雕塑,油畫,國畫的環繞下像個大型藝術沙龍,還有些像裝修豪華的手機展銷廳。

梅三也在,她坐在一張桌邊,手邊是一堆壘得高高的文件。自從梅大老板提出要和香杏林結婚,梅三就在客廳辟了角落,把辦公室搬到了家裏來。梅三身後,能看到在外頭的花園裏修剪花枝的沈姨,頭頂草帽,雙手帶着手套,一副園丁的打扮。

藍白心帶着岑寶樓進了這大客廳,衆人還都是各忙各的,梅三倒是擡了下眼皮,藍白心就過去和她彙報:“人帶來了,就是他。”

梅三點了點頭,藍白心便和岑寶樓說:“跟我來吧。”

他帶岑寶樓去見梅老板。香杏林來開的門,看到香杏林,藍白心瞥了岑寶樓一眼,他倒并沒顯得特別驚訝,眼裏反而掠過一絲頓悟。

他悟了什麽?他和香杏林難不成是一夥的,他來梅家有什麽目的?

藍白心想跟着進去,香杏林卻說:“老爺就要見他呢。”

藍白心便拍了拍岑寶樓,拿了他手裏的外賣盒,去了後院抽煙。

站在後院的一排三角梅花架下能看到梅老板的病房,此時那房間的落地窗拉着輕紗質地的窗簾,看不清屋裏的景象。

梅四也正在這裏抽煙,坐在一張藤椅上,看到藍白心要點煙,他先拿出了打火機。藍白心便咬着煙走到了他跟前,一彎腰,梅四替他點上了煙。梅四的臉色不太好,慘白如紙,額頭上出了些汗,穿着白色的亞麻襯衣和亞麻長褲。

他問藍白心:“就是那個男的?”

藍白心點了點頭,撓了撓眉心。

“我聽說他穩賺不輸,天天都是,簡直把新美華當成提款機了。”

藍白心說:“不過他好像不能贏很多錢,不然不是被搶就是被騙,或者被大火一把全燒沒了。”

“能贏賭場那就夠邪門的了,還想贏很多?”梅四睨了藍白心一眼,“你手裏拿的什麽?”

“清湯牛腩。”

“草……”梅四笑了聲,往後仰着,伸長了腿,半晌,他說:“你開開來。”

“別人吃剩的。”

“讓你開就開,廢話怎麽這麽多?”梅四聲音一高,搶了那外賣盒去,自己打開了。

外賣附了雙筷子,他夾起一塊牛腩就往嘴裏塞。

“草……”他又罵了一聲。

藍白心抽了口煙,這時,透過不遠處的落地窗,就看到岑寶樓從梅老板房間裏出來了。他似是很迷茫,不知該去哪兒,東張西望,左顧右盼。藍白心朝他揮了揮手,岑寶樓找到一扇小門,走了出來。

“怎麽樣啊?”梅四吃着牛腩,和岑寶樓比着手勢,大聲問:“老爺子吸你的邪門運道了嗎?”

藍白心說:“談完了?那我送你回去吧。”

岑寶樓抓耳撓腮:“梅老板說,要我留下來當證婚人……”他頓了頓:“他說,他三天後結婚……”

梅四哈哈大笑,岑寶樓也笑了笑,怪尴尬的,他摸出煙盒,藍白心去給他點煙。梅四就嚷嚷了,又比劃了起來:“你小心老爺子半夜派妖女來吸你精氣啊。”

岑寶樓抽了一口煙,說:“我能回去拿些換洗衣服嗎?”

梅四說:“讓你住你就別亂跑了,衣服鞋子不會缺你的。”說完,他忽然咳嗽了起來,臉都咳紅了,藍白心去給他順了順氣,拿走了他手裏的外賣盒和香煙,說:“你先進去吧。”

梅四把牛腩都吃完了。

他擺了擺手,不想進屋,說不上話。藍白心拖着他起來,喊了聲:“陳姨。”

一個女傭踩着小碎步跑出來了。

“扶四少爺回房間吧,今天太陽也曬夠了。”

陳姨便扶了梅四,梅四這會兒終于算是緩過來了,經過岑寶樓身邊時,拍了下他,笑了笑,說:“住這裏就別吃什麽牛腩了,晚飯那些什麽鮑參翅肚你多吃點,補補身體,好好補補。”

岑寶樓就陪笑,沒接話茬。梅四一走,藍白心和他站在一塊兒抽煙,他一看手上空空如也的外賣盒,忙賠罪:“不好意思了,家裏這些少爺小姐霸道慣了。”

岑寶樓說:“沒事,沒事,沒浪費食物就好。”

藍白心想道:“這岑寶樓怎麽說也是香杏林和梅老板提起來的人,如今梅老板又發話要他在梅家住下——難不成又是香杏林吹的枕邊風?為了什麽?他們是一夥的?這香杏林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這女人十句話裏估計連标點符號都是假的,不過岑寶樓嘛,藍白心自問對他還算了解,他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賭上,騙人的行當從沒沾過,他要是心裏藏了什麽計劃,什麽秘密,或許稍加試探,就能打聽出來了。藍白心這麽琢磨着,就把梅四沒抽完的煙扔進了牛腩湯汁裏,和岑寶樓套起了近乎,說道:“四少爺身體不太好,脾氣也跟着有些古怪了,他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岑寶樓點了點頭,卻沒有評論什麽。藍白心接着問他:“你認識香杏林吧?”

“算是認識吧。”

“什麽時候認識的?”

“就四月的時候,她一開始還和我說她是梅老板的私生女,回來繼承家産的。”岑寶樓笑了下。

藍白心也笑了笑:“她現在也算繼承家産吧。”

兩人的笑容都是苦澀。岑寶樓又說道:“她說是她和梅老板提起的我,我還奇怪你怎麽突然來找我。”

“是啊,真奇怪,為什麽她會和梅老板提起你呢?”

“我剛才問了,她說,覺得我是個傳奇,梅老板也是個傳奇,傳奇之間應該要見一見。”

藍白心想了想:“她還說什麽了嗎?”

岑寶樓這才要回答,說曹操曹操到,那香杏林就來了。她遠遠地朝他們跑過來,揮着手就說:“岑寶樓,王小狗和你說我什麽壞話呢?”

岑寶樓禮貌客套地笑着,藍白心也是很客氣道:“我剛想和他說,住在這裏,就沒法天天賭錢了。”

岑寶樓微笑着搖頭,輕聲說:“沒關系,沒關系,我的瘾沒那麽重……”

香杏林到了他們面前了,拍了下岑寶樓:“你別擔心這裏沒人和你賭啊,你和大少爺,二少爺他們賭嘛,我看他們各個都很好賭!”

岑寶樓連連擺手:“我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啊。”

“那和老爺子賭嘛。”

“那我更沒這個膽子了。”

香杏林嘻嘻哈哈地和岑寶樓說着話,态度頗親昵,岑寶樓很想避嫌似的,往後退了一小步,還轉移了話題,問起藍白心:“客房在哪裏啊?”

藍白心便和他別過了香杏林,帶着他去找了沈姨。沈姨說客房安排在了四樓,正是藍白心隔壁那間。客房裏還是已經備好了衣服和各種洗漱用品。那客房裏的竊聽器,藍白心還沒拆,下了樓,幫着梅三處理工作時,他就用無線耳機監聽着客房裏的動靜。岑寶樓既不和人打電話,也不看電視,有時會在房間裏走幾步,有時耳機裏就聽到刷刷刷的聲音,像是在洗牌。

晚飯和點心他都是在客房裏用的。他進去後就沒出過房門了。香杏林也沒去找他,她總和梅老板待在一起,如今晚上也睡在那病房裏了,聽護士說,晚上,她就念書給梅老板聽。梅老板睡下後,她也就睡了,睡得很安靜,不起夜,也不往外亂跑。

她和梅家的人幾乎沒有來往。

這晚,藍白心睡下後沒多久,卻聽有人敲他的房門,他開了門一看,岑寶樓來找他。

他穿着一身睡衣,搓着手,聳着肩膀,笑眯眯地看着藍白心,說:“王特助,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來打擾你,主要是……”

藍白心一眼就看出來了:“手癢得厲害?”

岑寶樓嘿嘿笑:“我想來想去,就只有找你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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