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眼下已經是淩晨三點,藍白心忙了一天,困得眼皮打架,本要拒絕,可轉念一想,岑寶樓是個香杏林喊來梅家的男賭棍,他半夜主動找上門來,有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思,他倒要看看這只黃鼠狼藏着掖着些什麽錦囊妙計。于是藍白心就對岑寶樓笑了笑,說:“我們兩個打牌?”

岑寶樓聽他答應了,那是笑逐顏開,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他拿出一副牌,說:“我們玩個不費腦的,就賭大小,我有牌,你可以先抽,随便你怎麽抽,規矩你定。”

藍白心引他進屋,說:“進來說吧,”他還道,“那賭什麽?賭空氣?”

岑寶樓進了他的房間,抓耳撓腮,一看書桌上的一包核桃,說:“就賭這個吧,賭核桃仁。”

藍白心心道:我算是看走眼了,這哪裏是賭棍,分明是個賭瘋子,半夜三更找人賭牌,就他媽賭核桃仁?這小子八成是來騙情報的。

看來香杏林是自己個兒看着梅老板,又找了個外援來監視他。藍白心頓時精神抖擻,人清醒了不少,一看岑寶樓,指着書桌邊的沙發座說:“行,你坐,要喝點什麽?咖啡還是茶?”

“不了不了,我們這就開始吧,你想這麽抽?鬼牌要嗎?黑桃a最大還是黑桃2最大,還是黑桃k最大?”

藍白心說:“按洋市規矩來吧。”他提了個電水壺去浴室接水,出來的當口,就看到梅四站在他房間裏,正抱着胳膊靠着一堵牆上下打量岑寶樓。

“你們偷偷摸摸在房間裏幹嗎呢?”梅四沒好氣地問。

岑寶樓眨眨眼睛,陪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四少爺,我找王特助殺殺賭瘾……”

藍白心看了看梅四,試探着問了句:“四少爺,不然……一起?”

梅四梅看他,還看着岑寶樓,似是不能理解:“殺賭瘾?現在幾點了?半夜三點找人殺賭瘾?你是睡了一覺睡醒了還是換了地方睡不着失眠?”

岑寶樓搓着手,幹咽唾沫,手裏将一副撲克牌洗了又洗,說:“四少爺,您有所不知啊,這個賭瘾上來的時候……”

藍白心從梅四身前走過,插上電水壺,燒水,拿了一盒茶包出來出來,說:“三個人打什麽牌好?”

岑寶樓說:“鬥地主,比大小,21點,撿紅點,炸金花,排七,還能抽鬼牌,我還有一副牌,拖拉機,八十分,打不打?”

梅四一時傻眼,走到了藍白心的床邊,一屁股坐下了,盤起了腿,看着岑寶樓,摸着下巴說:“好家夥,你這小子一說起賭,眼睛都亮了。”他伸手拍了下藍白心,“阿靖,你看是不是,你看他那兩只眼睛放綠光,和老頭子談起賺錢時一個德行。”

藍白心站着等水開,瞥了眼岑寶樓,他又是一臉的不好意思,讪笑着搓手,眼裏沒亮光也沒綠光,笑意溫和。

梅四這時搖頭晃腦地說:“牌我不太會打,不然我們打麻将吧。”

“現在?”藍白心瞪了他一眼,“這都幾點了?”

“怕什麽,去院子裏擺桌啊,這晚上還沒太陽,多風涼。”

“你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蚊子這種東西?”

“那就挂蚊帳,熏蚊香,欸,我們可以去地下室啊,在桌球房裏打不就好了嗎?我早說要個麻将室,沈姨不喜歡人打麻将就沒弄,要有麻将室,這不就是現成的了麽……”梅四叽裏咕嚕說個不停,藍白心聽得是頭昏腦脹,半夜三更打麻将,這要是吵到梅家哪個神經衰弱的金貴耳根子,這筆賬不還是算在他頭上?

岑寶樓還不合時宜地問了句:“三人麻将啊?”

梅四一聽,拍了記大腿:“麻将三個人打怎麽過瘾!”他的眼珠骨碌一轉,“我倒有個主意。”

藍白心說:“我看今晚還是算了吧,大家都歇了吧。”

梅四他還不了解?吃的是珍馐佳肴,主意是又馊又臭。還非得讓人幫着實現。

梅四一瞅藍白心:“這次不用你幫忙,我親自去把事情辦了,我給你們找麻将搭子去,都去地下室給我等着,麻将我房間裏有。”

藍白心喊不住他,岑寶樓已經站了起來,還問:“那桌子上哪兒找去啊?”

藍白心磨了磨牙齒,說:“地下室有。”

他就去了梅四的房間,找了盒麻将牌,又抱了兩塊毛毯,和岑寶樓一起去了地下室。地下室陰涼,他找了張桌子,擺在了兩張桌球桌中間,鋪了張毛毯上去,把麻将牌倒在毯子上。他和岑寶樓正理牌,梅四熱熱鬧鬧地下來了,後邊跟着個人,他隆重和另兩位麻将搭子介紹:“我未來後媽,香杏林女士。”

他抓着香杏林到了麻将桌邊,撈起挂在椅背上的一條毛毯披在身上,笑嘻嘻地摸到兩顆骰子,扔出去:“三四,七,欸,你們扔啊,定座次啊。”

他又說:“好幾次我晚上看到她半夜不睡覺,在後院看書抽煙了,我琢磨着估計也是個夜貓子,這不正好嘛,打打麻将,解解悶。”

藍白心微笑,扔了骰子,五六,十一。夠大的。他道:“看書?香小姐好雅興啊,晚上外頭蚊子不多嗎?”

梅四踢了下藍白心:“小王,怎麽說話的呢?還香小姐,要叫香女士,真姨伺候得可殷勤呢。”

岑寶樓也扔骰子,六六,最大了,再大也是沒有了。香杏林扔出了兩個一。

四人坐下,岑寶樓首坐莊,香杏林問道:“那輸贏怎麽算啊?”

麻将盒子裏有現成的籌碼,還都是真皮的,這一整盒麻将都是真皮的。四人分了籌碼,藍白心問了:“那是打臺灣麻将,香港麻将,上海麻将還是?”

梅四頭都大了,嗚呼哀哉:“還打不打啊?能吃能碰,花算番位,東南西北碰了也算番。”

岑寶樓點了點頭,沒什麽意見,香杏林也沒話說。這就開局了。

岑寶樓第一把就清一色自摸,梅四對着他又有些傻眼,不由問道:“你真的這麽厲害?在賭場都沒輸過?”

香杏林說:“對啊,他的傳奇故事,洋市誰不知道啊?”

她沖岑寶樓笑了笑,梅四在兩人之間看了好幾遍,說:“你們兩個認識?”

藍白心忙跟緊這個話題:“不認識也不會無緣無故在老爺面前提起吧?”

岑寶樓說了:“就四月的時候在賭場裏見到的。”

香杏林咯咯直笑:“那天的事情說起來也好笑。”

梅四道:“怎麽好笑?”

岑寶樓摸牌,出牌,沒吭聲,藍白心追了句:“對啊,怎麽好笑啊?”

香杏林數着自己面前的牌說:“我沒做相公吧?”她拍拍嘴巴,打了個哈欠,出了張牌,道:“我以為他一個人吃飯,結果他佳人有約,他也真是的,明明約了人,看我坐到他那桌,他也不說話,害我被別人當成野雞。”

岑寶樓摸牌,出牌,抓了抓耳朵:“這事你還記得啊……晶晶說話就是那樣的,你別放心裏去。”

香杏林笑着說:“我這個人很小心眼,很記仇的。”

梅四打了個噴嚏,緊了緊身上裹着的毛毯:“晶晶?”他笑眯眯地摸牌,看着香杏林說:“人家是晶晶,那你就是紫霞仙子哇。”

“什麽紫霞仙子?”

“《大話西游》你沒看過?這麽經典。”

“港片啊?”

“對啊,周星馳,莫文蔚,朱茵啊。”

“我港片看得少,經典的就看過《暗戰》什麽的。”香杏林出了個一筒,岑寶樓和藍白心都攤下了牌,香杏林叉腰,氣憤道:“哎呀,不說話了不說話了,我認真打。”

她就真的一言不發了,抿着嘴,皺着眉頭看牌,有時嘴巴裏還嘀嘀咕咕的,像是在算牌。

梅四又和岑寶樓搭話:“你是不是數學很厲害?”

岑寶樓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說:“我小時候從十樓摔下來,沒摔死,摔斷了右手,之後賭運就好了起來。”

梅四難以置信:“真的假的啊?”

藍白心說:“這就是所謂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

梅四說:“留疤了嗎?”

岑寶樓拉起衣袖給他看,确實留疤了,好長一道。梅四和藍白心都去看,香杏林也跟着看了眼,她丢了張三條,下一輪,岑寶樓自摸,單吊三條。

梅四挑了挑眉毛,唉聲嘆氣:“混賭場的哪有人不貪的,貪多貪少罷了。”

藍白心笑着付籌碼,香杏林愁眉苦臉地說:“我要輸光了,這才幾輪啊?”

梅四就摸了把美金,放在桌上:“可千萬別因為輸光了不打啊,你說我們四個人天南地北的,放一個月前,我也就認識小王,結果我們四個打上了麻将,多奇妙的緣分,再玩會兒,再玩會兒。”

香杏林眨巴着眼睛:“四少爺,你在家也揣着這麽多現金啊?你不是都不出門的嘛……”

梅四摸了摸心口:“你不知道吧?我睡覺都睡美金上,沒有錢我沒有安全感啊。”

“真的假的啊?”香杏林不很相信似的,還問藍白心:“小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他的床是美金做的?”

藍白心笑了笑,說:“這都連第幾把莊了?”

岑寶樓理好面前的麻将,賠禮道歉:“不好意思了大家,這……我也是沒辦法,不然……我盲打?”

香杏林拍了下手:“我贊成!”

梅四說:“那怎麽好意思?那我們勝之不武啊!”

藍白心抱着胳膊點了根煙:“不至于這麽邪門吧?”

岑寶樓真就開始盲打,起手摸牌,摸了摸手裏的各張牌後,再摸進一張就打出去一張,打了五六輪,梅四說:“這次有戲,有戲,我聽了啊,你們小心一點。”

下一輪,岑寶樓摸牌,他又開始拱手作揖道歉。他自摸了。卡張七條。

香杏林直呼沒意思,梅四卻是越挫越勇,輪到他眼裏放綠光了:“再來!”

大有傾家蕩産也要贏一把的架勢。

藍白心也樂得牌局進行,盡管香杏林在,多有不便,不過他還是見縫插針,一找到機會就套岑寶樓的話,他道:“岑先生,你是老賭客了,洋市這麽多賭場,新美華是不是服務最好啊?總在新美華看到你。”

岑寶樓說:“倒也不是因為服務好才常去新美華。”

香杏林搶白道:“他貪嘴!就是饞!”

岑寶樓笑着說:“我喜歡吃香雪海的東西。”

梅四哈哈笑,咳嗽了起來,藍白心從桌球房的吧臺後面拿了瓶水,梅四喝了水,平穩了呼吸後,說道:“你還挺懂得享受,真把去賭場當上班了。”

梅四看了看香杏林:“你們聽上去不像才認識一個多月,好像很熟嘛。”

藍白心說:“有的人就是很容易走得很近吧,趣味相投?是這麽說的嗎?”

“你想的是臭味相投吧?”梅四說,對着香杏林一擺手:“未來後媽,說的不是你們啊,您可千萬別記我的仇啊,都是小王,怪小王!”梅四笑着指着藍白心,又問香杏林說:“對了,你在曼谷教鋼琴教了幾年來着?”

藍白心對岑寶樓道:“沒想過去別的城市看看?這麽多年一直都在洋市待着?”

香杏林說:“五年啊,也不都在教鋼琴,還去酒店裏彈琴,我還在文華見過你們五小姐呢,我在大廳彈鋼琴,她和一群朋友去樓上吃飯。”

“哎呀,那可真是孽緣啊。”梅四說,“老五眼角都沒注意過的人成了她後媽。”

岑寶樓道:“習慣了,其實哪裏對我來說都差不多。”

香杏林這時一看牆上的時鐘,伸了個懶腰,說:“我不行了,太陽要升起來了,我要睡覺了。”

“那我們三缺一多沒意思啊,我給你泡咖啡。”梅四說,香杏林道:“太陽升起來,有一個人也要醒了,你們找他打。”

“誰?”梅四問道。

藍白心心裏隐隐有了個答案,只覺太陽穴一陣酸痛,低下頭默默地抽煙,香杏林說:“你們等着。”

她就跑了一趟樓上,再下來時,把他們三人叫去了樓上,帶進了梅老板的病房。她給他們找了梅老板當麻将搭子。

幾個女傭把桌子椅子,麻将毛毯都搬了過來。

藍白心他們三人見了梅老板,都沒聲音了,梅老板問他們:“打不打?”

梅四問藍白心:“打不打啊……”

藍白心看岑寶樓:“那……打不打?”

岑寶樓一咬牙:“打。”

祝醫生今天值早班,老爺子動嘴皮子,祝醫生動手,香杏林躺在了房間裏一張新添的貴妃椅上打盹。護士把窗簾拉了起來,關了燈。太陽升了起來,照進房間,木地板反射出白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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