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說完,衣袖一拂,山林中傾時風聲大作,眼看風勢就要把雲澤卷起。卻見紅衣閃過,是那錦葵花妖翩跹落下,擋在雲澤身前,強行以妖力鎮住風勢,同時回頭急聲道:“快帶他去見大王,此處有我。”

誰知她話音未落,便被一柄碧綠長劍洞穿胸膛,一時血濺紅裙,頹然倒下。業靈帝君刺出這一劍後,臉色愈發陰沉,冷笑了兩聲道:“小小花妖,未免太自不量力,”他垂眼看向雲澤,察覺對方眼中又是驚懼又是憤怒,一時心情大好,揚起唇角道,“此處遠離魔界,乃是幻域之外,這次尊上和赭赤帝皆救不得你了。”

他雖是唇角帶笑,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又冷又狠,雲澤被他毒蛇般的陰鸷目光牢牢盯着,心裏早已陣陣發冷。他将人參娃娃的手甩開,低聲道:“他要對付的是我,你們快走。”

人參娃娃哪裏肯依,反身抱住雲澤的腿:“那可不行,我們先前說好了,這次一定要把你救出來!”

他們在這裏糾纏不休的時候,業靈帝君早已縱身而起,周身劍鋒密布,烏雲蔽日般将他們籠在下方,冷聲道:“不用忙,今日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雲澤仰起臉,眼看那千百把劍刃寒芒畢現,只要業靈帝君衣袖拂落,立時便會劍落如雨。到時候不要說自己和這些小妖們,恐怕就連身下這片山丘也會被夷為平地,他咬牙上前,怒視着業靈帝君道:“你放了他們,我跟你回去便是。”

業靈帝君垂目看着他,目光陰冷無比:“你以為我是要抓你回去?到時候好讓尊上再把你接去,好好哄着,送回雲夢閣裏,是麽?”

他這句“好好哄着,送回雲夢閣裏”,此刻聽在雲澤耳中,只覺無比刺耳,登時惱怒着道:“誰要回雲夢閣,他跟你都是一樣,你們這些魔……都是卑鄙荒唐,無恥之尤!”

被他罵了一通,業靈帝君倒并不生氣,只眯起眼睛笑了一笑:“怎麽,現在你倒覺得我跟他一樣了,從前在你心裏,可是覺得他比我要好得多了。”

聽他提起往事,雲澤雖無記憶,卻又莫名煩亂,幹脆問道:“你究竟想要怎麽樣?”

業靈帝君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冷一笑:“我想怎麽樣,我這麽辛辛苦苦,不過是想要魔界安穩罷了,可惜你偏偏是我魔界的禍星。”他說到這,又頓了頓,“我本該一劍将你殺死,可惜……我們終究有些淵源,現下你既然記憶全無,那我也可饒你一命。”

雲澤聽他這樣說,卻并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只是靜靜等他下文。

業靈帝君見他身形小小,卻仍是昂着頭,看起來神色淡漠至極,不由咬了咬牙,沉聲道:“我素來便是讨厭你這麽高高在上的樣子。”

雲澤微微皺眉,暗道你浮在半空,我站在地上,又是誰高高在上了。他心裏惱火,更是一言不發。

業靈帝君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又陰冷一笑:“要我放過這些小妖,倒也簡單。只要你與我立下血契,答應我從此以後,永世留着幻域之中,除了我,誰也不見,如何?”

雲澤對他的厭惡至深,驀然聽他說要除了他誰也不見,不由大皺眉頭,又揣測不出他的意圖,正在猶豫,卻聽人參娃娃急聲道:“雲澤,不要答應他,血契不能反悔,他這是要把你帶回去慢慢折磨,你可不要上當!”

雲澤聽得心中一凜,又猛然想起這人先前折磨自己的情形,不由後退了一步,那業靈帝君卻已變了臉色,冷冷看向人參娃娃:“多嘴多舌!”

他話音未落,一柄長劍已從天而落,眼看就要對小娃娃痛下殺手,卻聽半空中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昊元,你這靈臺棄徒,反入魔道已是罪孽深重,竟還敢用本門天罡劍陣傷人性命!”

随着這聲呵斥,一柄拂塵從天外飛來,直直将那墜下的長劍從中擊落,而後光華閃現,祥雲大盛,說話之人自九天乘雲而落,卻是闊別未見的玉陽真君。

雲澤聽玉陽真君稱呼業靈為“昊元”,想來便是他從前的名字,可又忽而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正在沉思之時,玉陽真君已向他看來,目光中隐隐有些關切之意。他二人目光只相觸了片刻,而後玉陽真君便擡了頭,去看那面色不善的業靈帝君。

人參娃娃一看見他,早已撲了上去,連聲道:“上仙,你可算來了,那個魔頭要殺我們呢!”

業靈帝君聽他指控自己,不由低低冷笑:“我道妖族何來的膽量,竟敢闖入魔界惹事,原來是有仙界在背後撐腰,看來确實是三界太平太久了,大家都已經坐不住了。”

人參娃娃聽他口氣危險,微露出幾分怯意,又向玉陽真君背後縮了縮。

玉陽真君卻不理他這番調侃,上前了兩步,将塵尾收在手中,緩聲道:“你們先走。”

人參娃娃答應一聲,便去拉雲澤,卻聽業靈帝君斷喝道:“誰敢走!”說着,将那懸于空中的天罡劍陣猛然降下。

玉陽真君知曉這天罡劍陣的威力,見他彈指間就要取這山林間成百上千條性命,不由眉頭大皺,拂動塵尾,只見半空中金光閃爍,卻是升起了一道璀璨光罩将那劍陣牢牢抵住。

人參娃娃見他衣袂翻飛,飄于半空,一手将那鋪天蓋地的劍陣收住,不由瞪大眼睛,萬分敬仰地看着他,幾乎忘了周遭的險境。還是玉陽真君星眸微垂,向這邊看了一眼,低聲道:“走。”

他這才回過神來,連聲答應着拉起雲澤向山林深處跑去,其餘衆小妖們也擡起重傷的錦葵,一股腦跑得無影無蹤。

業靈帝君本以為已将他們逼入死地,卻又眼睜睜見他們逃了個幹淨,不由怒極,催動劍陣就要刺破那道光罩。玉陽真君自是毫不退讓,撚起法訣與他相持了起來,又冷聲道:“這天罡劍陣講究的是浩然之氣,唯有仙氣至清方能使出此陣威力,你已堕入魔道,何必強行用這劍陣?”

業靈帝君聽了這話,卻是嘿然冷笑着道:“浩然正氣?我今日便讓你知道,這世上最無用的,就是你所說的浩然正氣!”他說完,雙指一并,魔煞之氣猛然湧出,周遭千柄長劍皆閃出幽然綠光,直撲向玉陽真君。那道擋在他身前的金色光罩應聲碎裂,頓時散若煙華,玉陽真君微微變色,揚起塵尾,将那些逼到近前的劍刃盡數拂落,同時斥道:“昊元,你原先也是修道求仙之人,怎會如此倒行逆施,自甘堕落。”

業靈帝君連連大笑:“不錯,我确實曾像你們一樣,修道求仙,可最後我卻勘破了。所謂的成仙之道根本不值得追随,什麽少思少欲,道法自然,統統都是放屁!”他立于半空之中,朔風烈烈,吹得他發絲散亂,竟有些癫狂之色,“我那麽辛苦地修煉,悟道,不過是想得到力量而已。可我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世界最強大的力量,卻是成魔!”

玉陽真君聽得眉頭大皺,冷聲道:“一派胡言!”

業靈帝君斜觑着對方冷若冰霜的面孔,輕蔑地笑了兩聲,直呼其名道:“允商,你不信我的話麽?”他又壓低了聲音,“還記得千年之前,我随尊上攻至西昆侖,破了他們的混元法陣,那時最先殒命的,好像也是個靈臺弟子,我記得他叫做……允參,是麽?”

聽到此處,玉陽真君淡漠的面孔上終于浮現出一絲怒色,捏着塵尾的手指也微微顫抖起來。

“他是你兄長,突然間神魂俱滅,你就不想替他報仇麽?”業靈帝君緩緩向他逼近,換了誘哄的口氣道,“你自然是想替他報仇的,無奈仙界那些人只知道勸你摒絕七情六欲,修心養性,卻無人管你血海深仇,滔天之怒。只有我魔界會給你真正的力量,讓你放縱心底欲念,到時你想走便走,想殺便殺,豈不勝過仙界十倍。”

玉陽真君聽他說話時,一直面沉如水,直到此刻方擡起眼來,眼中卻是一片清明,他漠然搖頭:“原來當日,你便是這樣入了魔。你為了追求魔界之力,摒棄仙身,可曾想過你師父麽?”

業靈帝君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小師叔那時還未曾與人授業,只收了你一個弟子,他本對你寄以厚望,你卻因一念之差,生出心魔,而後更是堕入魔道,盜了寶物私下靈臺。靈臺自從立派以來,已有數千年,堕入魔道的弟子,你是頭一個,可知道當時陷你師父于多麽難堪的境地麽?”他說完,又有些憐憫地看向對方,“小師叔對你,可謂是失望至極了。”

業靈帝君登時大怒,周遭煞氣暴漲,恨恨道:“如果他對我便叫失望,那對他那心愛的弟子,又叫做什麽?我不過是背叛師門,他那徒兒,可是親手取了他的性命!”他說到此處,又冷然笑了,“靈臺此前從未有人堕入魔道,可他收了一個兩個徒弟,卻皆都是魔,說起來,只怪他命不好。”

玉陽真君聽到此處,只是搖頭:“你既冥頑不靈,那便多說無益。”說着,便要駕雲離去。

業靈帝君怎容他就此飛走,袖中長鞭一甩,已然卷住他小腿,眼看便要将他從半空中生生拽下,卻忽然鞭梢一震,竟是被對方拂塵拍落。那長鞭拂塵皆是柔軟之物,奈何這一仙一魔都是法力高深,争鬥間竟然使得周遭飛沙走石,如同狂風刮過,又如同驟雨傾盆。

這片無名山林自是難逃此劫,山頂樹木早被連根掀起,樹葉更是翩翩而落。就在這漫天落葉中,只見素白拂塵與碧綠長鞭纏鬥在一處,那二人一個星眸如水,一個鳳眼生威,都生得俊美無俦,氣勢更是不相上下。

就這樣鬥了百來回合,業靈帝君早已心生不耐,又微有些詫異。他原以為對方是自己的後學之輩,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卻不曾料想這玉陽真君的道行竟與自己不相上下。他暗自惱火,拂袖一揚,化出一只烏雀,就要去啄對方眼睛。誰知那烏雀還未飛到玉陽真君身前,便被他周身仙氣震落,而後他拂塵一甩,直卷住對方碧綠長鞭。兩人仙氣煞氣撞到一處,竟煥出刺目光芒,業靈帝君只覺手中一麻,卻是那長鞭斷做幾截,紛紛落下。他驟然失了兵器,不由後退了幾步,微微露出無措之色。然而對面的玉陽真君卻沒有趁機攻來,只是收回拂塵,極為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戰是勝是負已顯而易見,業靈帝君喘息了片刻,終是冷哼一聲:“今日且罷,你等擅闖魔界之事,日後自有計較。”他說完,轉身躍入幻域入口之中,轉眼間那漆黑漩渦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他失去蹤影,玉陽真君才驟然垮下肩膀,掩唇咳嗽了幾聲,指間立時漏出鮮紅血色。他方才被那長鞭卷住時,便已被對方魔煞之氣侵入體內,此刻很是虛弱,連駕雲之力都沒有,只能緩緩向山下走去,然而還未走出多遠,便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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