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邊雲澤被人參娃娃拖着跑出了老遠,才稍稍停住了腳步,擡眼一看,恍然發覺方才跟在身後的那群小妖連同重傷的錦葵都失去了蹤影,不由“咦”了一聲:“他們怎麽不見了,不會是被魔界擒住了吧?”

小娃娃連連搖頭:“他們帶着錦葵姐姐遁地溜了,我們草木花妖的妖力皆來自泥土之中,錦葵姐姐傷勢很重,若不能及時遁入地下,養護元神,只怕要性命不保。”他頓了頓,又皺眉道,“方才那個黑袍魔王怎麽那樣兇惡,我不喜歡他。”

雲澤知道他指的是業靈帝君,一時臉色也很不好看,搖頭道:“那人一向便是如此,我先前剛進入魔界時,也受他百般折磨,險些喪命,我總覺得……他好像很恨我似的。”

人參娃娃原本就對魔界十分恐懼,聽他這樣說,不由愈發害怕,顫抖着道:“他只是看管幻域的魔頭,都這麽心狠手辣,那魔界其他魔王豈不是更加可怖?”他說到此處,忍不住拽了拽雲澤衣角,壓低聲音問道,“對了,你見到那個魔尊沒有,聽說整個魔界中就數他最兇神惡煞,不知他到底生得什麽模樣?”

雲澤一聽到“魔尊”二字,心中便是一亂,連眼神都黯了下去,過了半晌才惶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要再提他了。”

人參娃娃看他臉色忽然變得煞白,便猜到他定是見過那魔尊,不由搖晃着腦袋自言自語道:“看來大家的傳聞沒錯,那個魔尊一定是猙獰得得不得了,才會把你吓成這個樣子。”

雲澤沒有再答話,只悶悶跟着他走出了幾步,又想起什麽,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說仙人們平日都很難得見,怎麽方才那玉陽真君會突然趕來相救,是不是太過湊巧了一些?”

人參娃娃轉過頭來:“哪裏湊巧,玉陽真君本就是和我們一起來救你的,只是他們仙人進不了魔界,所以才在附近等候。”

雲澤不由大驚:“他為何會和你們一起,難不成……他也是你的朋友麽?”

人參娃娃立時瞪大了眼睛,很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道:“上仙他怎麽會是我的朋友,他此次下界,可是特意為了尋你來的。”

雲澤愈發奇怪:“我跟他并不相識,他為何要來尋我?”

人參娃娃撓了撓頭:“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他又擡頭看了雲澤一眼,“反正除了他,還有好些人在找你。”

雲澤聽得心中疑窦叢生,上前一把扳住人參娃娃的肩膀,正色問道:“除了你們,究竟還有誰在找我?”

他問得急切,人參娃娃一時竟有些說不清楚,想了半天才慢慢道:“三界盛會結束之後,我本找了幾個朋友,想商量個法子溜進魔界救你,可誰知走漏了風聲,竟被爺爺知道了。爺爺把我好一頓訓斥,說魔界裏面可怕得很,你被那些魔抓進去,一定活不下來,讓我趁早死心,不許再提到魔界救你的話了。我那時又想來尋你,又被爺爺看管着,差點要急死了,還好後來錦葵姐姐來了,把我帶去見了大王。”

雲澤一愣:“婆娑羅王?”

人參娃娃連連點頭:“大王聽說了我們要去救你的事,還誇獎了我幾句,說我小小年紀勇氣可嘉。然後又替我們找了封豨将軍,托他帶我們進魔界尋你。再之後,又有幾位上仙也下到凡間,叮囑我們此番一定要把你帶出來,玉陽真君就是那時跟我們同行的。”

雲澤聽他這麽說,才明白過來,他起先還覺得人參娃娃和這些小妖們能夠闖入魔界,又順利地将自己帶了出來,實在是運氣太好,有些誤打誤撞的意思。此刻一想,原來是有婆娑羅王和諸位仙人在背後指點,那麽此事便沒有那麽離奇了。

可再一細想,卻又覺得奇怪,原先在三界盛會上諸仙以及十妖王明明對自己被抓一事視而不見,怎麽此刻又寧願得罪魔界,也要将自己救出。他思來想去,始終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緣由。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人參娃娃又扯了扯他的衣擺,連聲道:“雲澤,你不要發呆啦,大王就在前面。”

只見他伸手向前一指,前方層層密林中的古樹藤蘿接連向兩旁避開,露出中間一條小徑,小徑沿路皆是花草鋪就,如同錦毯。雲澤與小娃娃沿着小徑走出不到百步,便見眼前立着一棵極其茂盛的森羅古木,古木枝葉繁茂,有幾根樹桠從半空中直垂落到地面,猛然看上去倒像是樹上生出一截長梯,那發色墨綠的妖王便站在長梯之上,向他們盈盈颔首。

雲澤怔怔向婆娑羅王走近兩步,低聲道:“大王。”而後垂下頭來,便要向他行禮。

婆娑羅王卻不肯受他的禮,手指一擡,立時從那古木上飛出一截長藤,攙住了雲澤的胳膊,而後将他引到近前長梯上,輕輕笑道:“既能平安救得客人出來,本王也算不負青鸾上仙所托。”說完,又向他們身後望了一眼,“玉陽真君呢?”

人參娃娃忙道:“我們離開魔界幻域時,被魔界的業靈帝君追趕,多虧真君出手相救,他現下還在和那魔頭争鬥呢!”

婆娑羅王微微皺眉,正要說話,卻聽身後有個聲音道:“以允商的法力,應當足以對付那業靈帝君,此事不必挂懷,只要将人救出,便是萬幸了。”

雲澤聽見這聲音,有些訝異地向上看去,只見婆娑羅王身後站着個環佩青衫的仙人,正是先前見過的青鸾仙女。她現下刻意斂去了周身瑞華祥雲,看起來倒沒有三界盛會上時那般遙不可及。

就在他望向青鸾仙女時,對方也擡眼向他看來,目光中很有些探究之意,深深看了他兩眼才道:“小友,別來無恙。”

雲澤先前只與這位仙人有過一面之緣,此刻才知竟是她托了婆娑羅王來尋自己,不由心中疑惑,低聲問道:“不知上仙尋我來,有何吩咐?”

青鸾仙女若有所思般看了他片刻,才道:“前幾日,你曾與魔君去過離恨天,是不是?”

雲澤心中一沉,忽覺不好,暗道,莫不是昭炎在離恨天闖出一番禍事,這些仙人拿他不到,便要拿自己來問罪吧?

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抵賴不掉,只好硬着頭皮道:“不錯。”

青鸾仙女卻并沒有問罪之意,只淡淡點了點頭:“紫宸道君那日見了你一面,說你很像他的一位故友,你……可記得他麽?”

雲澤微微一愣,回想了片刻才問:“紫宸道君,是那位白發老者麽?”

他這麽問,顯然是不識得紫宸道君,青鸾仙女臉上隐約有些失望之色,卻還是點了點頭:“正是。”

雲澤有些猶豫地道:“他……他認識我?我也覺得他有些面善,可是卻想不起來。”

青鸾仙女又看了他片刻,忽而道:“小友,可否上前幾步?”

雲澤依言向她走近,只見她青袖揚起,化出一團淡淡光暈向自己籠來。誰知那光暈還未到近前,雲澤周遭便湧出刺目紅光,須臾間将那光暈吞噬殆盡。這下青鸾仙女與婆娑羅王皆臉色大變,沉聲道:“好重的魔氣。”

雲澤雖不清楚發生了何事,但也看出他們面色凝重,不由低頭看向自己,問道:“我……怎麽了麽?”

青鸾仙女看向他的目光極其複雜:“你在魔界逗留時日并不很長,何以沾染了這樣濃重的魔氣,是那魔君對你做了什麽?他……認出你了,是不是?”

雲澤聽她問得古怪,又想起魔尊對自己做的那些事,耳根不由陣陣發燙,忙掩飾般低下頭,讷讷道:“他确實說從前認識我,他還……還為我渡過魔息。”

青鸾仙女聽了這句話,愈發失色:“原來他已勘破你的身份,他為你渡魔息,這是要毀你仙身,他……他這手段未免太過惡毒。”

雲澤聽得莫名,并未完全明白她話中之意,只是聽她說魔尊惡毒,便忍不住辯白道:“我那時初入魔界,受不住魔界之氣,他是為了救我才替我渡了魔息。再說,我又不是仙,哪來什麽仙身?”

只聽青鸾仙女幽幽長嘆了一聲:“倘若他真心救你,為何明知你受不得魔界之氣還要把你拘在魔界。他巧舌如簧,蒙蔽于你,你竟還信他的話,你……”她說到此處,又上下打量雲澤一眼,眉間微蹙,“若非紫宸道君信誓旦旦,我絕不信你竟是當年的長垣星君,他可不會這樣糊塗。”

一直在旁靜靜立着的婆娑羅王此刻終于忍不住出聲道:“青鸾上仙,我們皆知當日長垣上仙魂飛魄散,元神俱滅,就連乾元祖師也道他此身隕滅,再無重生轉世的可能。就算紫宸道君從這孩子身上看到些許長垣上仙的影子,可他畢竟沒有仙根仙骨,更無元神護體,此刻心智也不過十來歲而已,還是莫要對他過于嚴苛的好。”

然而他們說的這番話雲澤都未聽見,他只是茫茫然睜大了眼睛,喃喃道:“長垣星君,那又是誰?”此句問出後,他忽然覺得頭痛欲裂,仿佛有層層迷霧争相湧起,幾乎要将他的腦袋撐裂。

青鸾仙女一眼瞧出他神色迷亂,忙拈起法陣定住他心神,同時低聲道:“無須太過急躁,你若想知道前塵舊事,只需随我前往昆侖拜谒西王母,有她指點,你自能明白。”

雲澤在她幻出的光華中輕輕點頭:“那便……有勞上仙了。”

凡間多雨,允商醒來時只聽耳邊淅淅瀝瀝連綿雨聲,這才想起自己并未回到靈臺。他先前被魔煞之氣侵入體內,極其暈眩,此刻胸前湧動的惡潮已然褪去,不由便想要坐起身來,誰知他這一動,才發覺手腳竟被什麽緊緊縛住了。不由微微一驚,立時睜開眼睛,同時念動法訣,想要松去身上繩索,誰知那繩索不但沒有松開,反而更緊了一些,勒得他周身陣陣微痛。他有些訝異地低頭看去,只見繩索上隐約浮現出金色咒文,竟是條難得的捆仙索。

他一見這法寶,心中便驀地一沉,暗道莫非是那業靈帝君去而複返,将自己擒了回來。然而周遭微光氤氲,卻像是在一個山洞之中,他身下是一張普通的青石榻,榻旁還有扇簡陋的屏風,此處怎麽看也不像是魔界的居所,倒像是妖族的洞府。

就在他滿心疑惑的時候,屏風後忽然探出半個腦袋來,卻是個俊秀的少年,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珠盯着他眨了眨,而後很驚喜地鑽出了屏風,撲到他身邊道:“上仙,你醒啦?”

允商一眼看出他身上妖氣,冷冷道:“你是何人?”他又掃了一眼身上的捆仙索,“你擒住我,有何意圖?”

那小妖慌忙搖手,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請上仙幫個忙罷了。”

他生得眉清目秀,猛然看去很有些單純可愛,偏偏又眼角微挑,于純良中平白漏出幾分風流媚意。允商只看了他一眼便覺得殊無好感,默默轉開眼,聲音愈發地冷:“有什麽事,可否解開我再說。”

少年連連點頭,正要去解他身上繩索,卻又忽而悻悻收回手去:“上仙恕罪,只怕我解開你,你便再不肯答應幫我的忙了。”

允商冷哼一聲:“你且說說,究竟要我幫你什麽忙?”

少年跪在榻邊,恭恭敬敬地道:“啓禀上仙,我叫做舒溪,是一只狐妖。”

允商早已瞧出他原身是一只狐貍,料想是九尾狐王跟前的小妖,卻不知他為何膽大包天,膽敢擒住自己,于是只淡淡“嗯”了一聲,并不看他。

只見舒溪很委屈地低着頭道:“上仙明鑒,我其實是只道行低微的狐妖,我們狐族修煉的法子素來是采人精元,像我姐姐已經采過千百來人的精元,道行早已高出我許多,可我至今卻一個人也沒采過。”

允商聽他說起這些妖族修煉的法門,只覺荒謬至極,不由大皺眉頭,誰知對方卻毫無察覺,仍在喋喋不休地訴苦。

“我……我也很努力想要去找些人來,采他們精元修煉來着,可他們都不肯要我,”舒溪說着,摸了摸自己一馬平川的胸前,憤恨地道,“他們只喜歡姐姐那樣的,像我這樣的公狐貍,實在是……實在是難以生計。”

允商聽到此處,實在難以入耳,不由打斷他道:“倘若你擒我來,是想求取仙丹增長修為,那便找錯人了。我乃靈臺弟子,并不會煉丹,也助不了你。”

舒溪慌忙搖了搖頭:“上仙誤會了,我知道你是靈臺玉陽真君,我請你來,不是為了求取仙丹,只是想請上仙垂賜些精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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