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陽真君成仙多年,一直清心寡欲,卻不料今日折在這小妖手中,遭他淫辱,壞了修行。他原本已是動了殺念,掙開桎梏後周身仙氣甫然湧動,只待一掌下去便要取了那小妖性命。誰知那小狐妖不閃不避,只氣喘籲籲癱軟在石榻上,睜着一雙烏溜溜眼睛茫然看着他。他兩腿間一片狼藉,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時候,還雙手捂着小腹,想要化盡體內精元,看着既是可恨,卻又可憐。
允商咬牙看了他半天,終是收回手,将一旁散落的衣物扔到他赤裸的身上,而後又化出一團光暈向他揮落。
那光暈落在舒溪身上,變作暖融融一片霧氣,頃刻間化解了他周身的酸痛,連身下那紅腫肉穴也恢複如常。他察覺到這是玉陽真君在用仙法替他療傷,不由感激得淚眼朦胧,剛想起身道謝,卻又察覺體內熱液有溢出之勢,再不敢亂動,只默默念起采陽法訣,将那好不容易采到的精元盡數吸入體內。
他還從未用過此法,只覺那精元在腹中化作一股熱氣流遍全身,他怔怔伸出一只手掌,察覺到掌中所凝聚出的妖力強過往昔十倍,連先前不小心鑽出的狐耳和狐尾也随心自如地收了回去。舒溪這一番夙願得償,自然喜不自勝,慌忙從榻上爬了起來,連連向一旁的玉陽真君叩首道:“多謝上仙垂賜精元。”
允商正低頭整理身上衣袍,發覺自己渾身都被染上狐妖的妖氣,早已心中煩亂。又驟然聽了這一句,更是氣得臉色發白,厲聲道:“住口!”頓了頓,又向那小狐妖怒視了一眼,“以後不許再提此事了。”
舒溪呆了一呆,怯怯把雙手縮在胸前,又乖乖點頭:“是。”
允商瞪了他片刻,又無法真的狠下心來處置他,正在躊躇之時,忽而想起在此處耽擱許久,還有件要事沒有着落,面色不由微微一沉,拂動衣袖,便要走出這間洞府。
舒溪見他要走,慌忙從石榻上爬了下來,又追上幾步:“上仙,你要去哪?”
允商被他喚得回過頭來,一眼看見他白生生光溜溜地站在身後,臉色又是一變,怒道:“赤身裸體,成何體統!”
舒溪被他吼得一顫,慌忙退回榻上,手忙腳亂把衣物穿好,又追上來道:“上仙要去哪裏,帶我一起可好?”
允商理也不理他,只自顧自走出了洞府,只見外面旭日初升,照出一片郁郁蔥蔥的茂密山林,卻與昨日那片山林地勢迥異,似乎并不是一處地方。耳聽得身後窸窸窣窣又有人跟來,他頭也不回,只是冷聲問道:“這是何處?”
“這是紫雲洞,我和姐姐的洞府,”舒溪忙不疊地答道,又問,“上仙是要去尋婆娑羅王麽?”
允商眉頭微皺,正要問他如何知道,卻又想起他先前偷偷跟了自己幾日,想是摸清了自己的行蹤,便低低“嗯”了一聲。
舒溪伸出一只手向前指了指:“由此向東一二百裏就是婆娑羅王栖身的古木林,上仙,我帶你去吧。”
允商搖了搖頭,淡然拒絕道:“不必。”
舒溪卻不肯就此放他離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連聲祈求道:“上仙,讓我陪你一起去吧,求求你了……”
他一說這“求求你了”,就讓允商想起他先前胡亂在自己胸口叩首時的迷亂之态,不由臉上一熱,強行将他手甩開,斥道:“我已網開一面,不計較你冒犯之罪,你還不速速離去,非要跟着我做什麽?”
舒溪聽他話語嚴厲,又有些畏懼地縮回手:“可……可是……”
允商懶得聽他在這支支吾吾,幹脆轉過臉去,拈了法訣,駕了祥雲便向東飛去。誰知身後又傳來那小狐妖的聲音,卻見他乘了一陣風追了上來,用手扒在允商腳邊的雲上,氣喘籲籲地道:“上仙,等一等我……”
以他的法術,想要乘風追趕這仙人的祥雲自是十分勉強,允商一眼看見他腳下風勢已經越來越小,不由道:“你的修為還不足以駕馭乘風之術,再不放手,再過片刻,怕是要跌落下去。”
舒溪見他這樣居高臨下站在雲上跟自己說話,神色又冷淡得要命,以為他是嫌棄自己法術低微,委屈地抽了抽鼻子道:“上仙,我……我眼下道行是很低微,可我以後會努力修煉的……”
允商聽了這句,又皺起眉頭:“你說的修煉,是再去采人元陽麽?”
舒溪聽出他話中嫌惡的口氣,慌忙搖頭:“上仙要是不喜歡,我再也不去采人元陽了,我……我可以學着修道,上仙不是說我根骨不錯,如果潛心修道,說不定有一天也會修得仙身麽?”
允商早已看出他本性憊懶,并不信他會真的去修道求仙,也不知他說這番話究竟打的什麽主意,只冷冷低頭看他。
舒溪卻又眼巴巴地望着他道:“如果我真能位列仙班,到那時,可以去找上仙麽?”
允商冷冷道:“找我做什麽?”
舒溪白皙的臉頰上忽然浮現兩抹紅暈,軟聲道:“我想跟在上仙身邊啊,最好每日都能見到上仙,聽說仙界也有仙人結媒相配,稱作仙侶,我跟上仙……”
允商聽到此處,幾乎怒極反笑,問道:“你想與我結為仙侶?”
小狐妖被他道破心思,微有些訝異,而後又是歡喜又是羞澀地點了點頭。
允商卻是面色如冰,冷冷道:“我們靈臺弟子素來摒絕七情六欲,不結仙侶,”他說到此處,忍不住皺起眉頭,“再說,就算我要結下仙侶,又為何要找你這樣的凡間小妖?”
舒溪聽見他口中毫不遮掩的嫌棄之意,臉色忽而變得煞白,足下一空,險些便從天上跌落下去,還是允商拂塵一掃,将他拉上雲來。
他見舒溪臉色難看,又道:“怎麽,莫非我說錯了什麽,你們凡間妖族也有婚配,難不成就如此随意,與那草葉蝼蟻也可成婚麽?”
舒溪聽到此處,臉色愈發蒼白,連嘴唇也哆嗦起來:“原來在上仙眼中……我這樣的狐妖,就像蝼蟻一般麽?”
允商眉頭微皺,看了他一眼:“走獸蟲蟻,皆是凡間生靈,在我眼裏确實沒有什麽不同。”
“你……”舒溪一時氣極,眼眶都泛了紅色,一連落下好幾顆淚水,最後恨恨扭了頭去,“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說罷,一個縱身,駕了風回到紫雲洞去,氣鼓鼓地化了原形,躺在石榻上生氣。沒過片刻,又聽見幾聲熟悉的嬌笑,有人蓮步輕搖地走入洞中,正是他姐姐愫兮。
愫兮不知剛從何處采補回來,滿臉餍足慵懶之色,走到洞中卻怔了一怔,而後驚道:“這是何處的仙氣,怎麽如此熟悉?”
她在四處連連嗅聞,最後找到石榻上,只見弟弟團成一個毛團縮在那裏,毛皮上還有些殘留的仙氣,周遭湧動的妖力也比先前強出許多,竟像是高過了自己。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慌忙用長長指甲在舒溪背上掐了一把:“你這小東西,莫非真采了個大羅金仙不成?”
小狐貍依舊是團成一團的姿勢,悶悶“嗯”了一聲。
愫兮連連驚叫:“你好大的膽子!到底撞見了哪位神仙,沒把你打得魂飛魄散麽?”
“是……是玉陽真君。”舒溪提起這個名字,便又湧起滿腔委屈,将頭縮在身下嗚嗚哭了起來。
愫兮聽見“玉陽真君”四個字,臉色變了幾變,猶豫許久,終究還是在榻沿上坐了下來,順了順弟弟背上的毛:“究竟怎麽回事?”
小狐貍扭過臉來,嗚嗚咽咽将這一日夜的事一一道出,待他說到玉陽真君直言在他眼中凡間狐妖與蝼蟻無異時,愫兮猛然柳眉倒豎,疾言厲色地道:“什麽狗屁上仙,不過比旁人多了一點仙氣,擺什麽臭架子,我就不信他被一只蝼蟻捉住,也能昏頭昏腦地搞上一個晝夜。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呸!”
她惡狠狠罵了一通,見弟弟還是悶着頭抽抽噎噎,便不忍再像平日那樣嘲弄他。索性也變回原身,化作一只毛色火紅的大狐貍,趴到舒溪身側,安撫般在他頭頸上舔了舔。
雲澤那日随着青鸾仙女駕雲而去,一路行到昆侖西北三百五十裏,只見群山掩映于雲霧波濤之中,浩浩湯湯,如同幻境。青鸾仙女遙遙指向群山中最高的那座道:“那是玉山,乃是西王母所居之所,此處極其險峻,尋常仙人便是駕雲也難以攀上,”她說着,松開了攜着雲澤的手,“來,我負你上去。”
雲澤哪敢攀到這纖纖弱弱的仙女身上,當即連連搖頭,正要拒絕,卻見青鸾仙女搖身一變,已化作一只碩大的青鳥。她以喙輕啄雲澤衣袖,示意他攀到自己背上,雲澤猶豫再三,終是攀了上去,而後只見那青鳥張開雙翅,沖天而飛,竟是扶搖而上九萬裏,一直帶着他穿破雲海,落到了那座玉山的山峰之上。
這座山上卻并無什麽青青翠色,遍地都是晶瑩砂礫,一眼望去倒是潔白一片,如冰如雪。青鸾落下後轉瞬便化回了人形,而後只見前方又有兩個青色衣裙的仙女迎上前來,與青鸾生得極其相似,便如三胞姐妹一般。
青鸾仙女指着那兩位仙女向雲澤道:“這是大鵹,這是小鵹,她們與我一樣,皆是侍奉在西王母左右的青鳥。你……許是不記得了吧?”
雲澤怔怔搖了搖頭。
大鵹望向他,似乎有些猶豫,低聲道:“這位……果真是北辰九曜帝君麽?”
雲澤更是奇怪,回頭看向青鸾:“你方才說我是長垣星君,這位又說我是什麽九曜帝君,我……我究竟是誰?”
青鸾仙女還未答話,一旁的小鵹已經答道:“長垣星君與北辰九曜帝君皆是同一人的尊號,不過你究竟是誰,還需見過西王母才能知曉,”她說着,青袖微垂,“西王母靜候尊駕許久,請随我來。”
這座玉山上除了砂礫別無其他,卻在山巅上生了一株極其巨大的神樹,遠遠看去,只見那棵樹的枝葉間瑩潤有光,仿佛并非尋常樹木,而是由美玉雕琢而成。樹下建着一座玉臺,玉臺頂端霞光璀璨,變化無端。
雲澤被那三位仙女引着,緩緩走到玉臺的長階上,而後仙女們便停下腳步,向着臺上屏息俯首。雲澤看了這情形,料得那西王母就在臺上,一時也不知該就此站住,還是獨自拾階而上,卻聽上方傳來一個柔和女聲道:“北辰九曜帝君,請上前說話。”
雲澤聽了這句,只好低頭走上玉臺,卻見那天階盡頭遙遙立着一位仙姿華貴的女仙,形貌雍容無比,周身更是華光耀眼,令他幾乎不敢仰視。他原先便聽說過西王母是上古之神,想來自是法力無邊,不會輕易認錯人,然而終究覺得不敢相信,忍不住問道:“難道我……真的是什麽北辰九曜帝君麽?”
西王母垂眼向他看來,緩緩道:“帝君歷經劫難,失了仙身,又無元神,自然毫無記憶。”
雲澤茫然垂首:“那可否請上仙告知,我究竟經歷了何種劫難?”
西王母淡淡搖頭:“帝君既無記憶,便是聽人說起先前種種,想來也并無感觸,不如自己去看一遭前塵舊事,如何?”
雲澤愣了一愣:“怎麽看?”
西王母伸手一展,瞬息便将他周遭玉臺化作一汪雲霧缭繞的池水,低低道:“輪回池中自有因果,帝君,請。”
雲澤怔怔看向那汪池水,無知無覺地向前走了兩步,只見那池水中的霧氣便如活物一般纏了上來,一把将他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