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正廳中,沈英與楊氏坐在上首,沈又容姊妹幾個坐在下邊,沈清楓張羅着忙進忙出,被他母親叫住,“楓哥兒,你也歇歇。”

沈清楓站住腳,道:“是。”

沈清楓在沈又容身邊的椅子上落座,沈又容推了杯茶水給他,“二哥哥,喝茶。”

“多謝容妹妹。”

沈清楓端着茶,目光與所有人一樣看向門口。

不多會兒,一個管事跑進來,道:“大公子已到前門了。”

他剛回禀完畢,就見門口進來一個重紗錦袍,長身玉立的俊美公子,與沈又容有五分相似的眉眼藏着如霜雪般的孤寒,在這大夏天裏,仿佛只他一個是從冰天雪地裏走出來的。

沈清和和沈清妍自看見他便微微有些拘束。

沈朔行到廳中,撩開衣袍向沈英行大禮,“不孝子沈朔遠行歸來,拜見父親,母親。”

沈英将沈朔扶起,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氏帕子掩了掩唇,道:“大公子出門在外,國公爺惦記得很,如今回來了,阖家團圓,可是再好不過了。”

沈朔聽見楊氏的話,只淡淡地颔首應是。

沈清楓上前來見禮,幾位姑娘也一起見禮。沈朔冷淡的眉眼在觸及沈又容的時候總算有一分笑意。

沈英看着大兒子,不善言辭的父親總是說不出關心的話,只問了一句,“出門在外一切都好?”

“都好。”沈朔回道。

“那就好。”沈英搓了搓手,要再說些什麽卻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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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外頭一個管事進來,道:“四皇子聽聞咱們大公子回來,想來拜見。”

沈英神情一肅,“快請。”

“慢。”沈朔出言打斷,對那管事道:“你去回四殿下,我舟車勞頓,遍身風塵,實在不便見客。待我修整歇息之後親自去拜見四殿下,向四殿下請罪。”

那管事的去回了,沈英看向沈朔,“四皇子如今客居咱們府上,你日後在朝為官,也少不得同他見面,現在見見也無妨啊。”

沈朔道:“我是給皇上做官,回京述職,還未見過陛下,先見了皇子,是個什麽道理?”

沈英頓了頓,聽見沈朔繼續說,“況且他是正經的龍子龍孫,可不是咱們齊國公府哪一門的親戚。什麽表兄妹的名頭,糊弄不了別人,反倒贻笑大方。”

沈英眉頭緊皺,楊氏見狀,便道:“哥兒,話不是這麽說……”

她沒說完,沈英擺手打斷她,對沈朔道:“你先去歇息吧,晚間去見過老太太,等你面見陛下之後,再去見四皇子。”

沈朔稱是,大家各自散了,楊氏着手準備晚宴,沈清和從旁協助。沈又容臨走時被沈朔叫住,道:“你先去,我晚一會兒找你說話。”

“好。”

沈又容等了半晌,晚膳前頭沈朔來找沈又容。畫眉打簾子,杜鵑将人迎進來。沈朔此人心冷口冷,除沈又容外,其餘姊妹都不大放在眼裏,待下也嚴,畫眉杜鵑不敢在他面前說笑。

沈又容坐在榻上,拿着針穿珠子。見了沈朔,笑道:“哥哥來了。”

畫眉奉了茶,與杜鵑一塊站在一邊。

沈朔在長榻另一邊坐下,就着燈光打量沈又容,道:“倒是比我走的時候長高了不少。”

沈又容笑笑,沈朔又道:“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可有人欺負你?”

“父親對姊妹們一視同仁,老太太又疼我,誰能欺負得了我?”沈又容笑道。

沈朔冷聲問道:“前些時日進宮,遇見四皇子的事怎麽說?就咱們府上,怕就有不知道多少人背後編排你。”

“只是在姑母處見到了表兄,算什麽大事。”沈又容不以為然。

沈朔忽然呵斥道:“他是你哪門子的表兄!”

沈又容頓了頓,收起一貫的淺笑,漫不經心道:“現在還只是表兄,依着娘娘和老太太的意思,怕不是情願立刻就過門呢。”

沈朔眉頭緊皺,“父親什麽意思?”

“也是一樣的意思,”沈又容:“只是父親要臉面,見不得我上趕着。”

沈朔指尖敲打桌面,“你呢,你是什麽意思?”

沈又容沒回答,反問道:“哥哥,你覺得四皇子如何?”

沈朔頓了頓,道:“年輕氣盛,眼高于頂,不是很對你的脾氣。”

“那你覺得我嫁過去之後會怎麽樣?”

沈朔聲音淡淡,“你若嫁過去,來日四皇子即位,你就是皇後。可四皇子不是傻的,太後皇後皆出沈氏一族,若你生了太子,齊國公府兩朝太子外家,對于陛下而言,這是何等的禍患?”

“現在嫁一個姑娘作為四皇子與齊國公府聯盟的樞紐,來日四皇子即位,齊國公府尾大不掉,這個姑娘會是頭一個被舍掉的人。”沈朔看向沈又容,“娴娴,這個道理,你不會想不明白。”

沈又容道:“我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由我做主,我又何必想那麽多。”

沈朔審視着沈又容,“這可不像你。”

沈又容但笑不語。

沈朔見她不說,也不再追問,将一個匣子放在沈又容面前。沈又容打開,只見一對碩大圓潤的金色珍珠,一對拳頭大的鴉青寶石,并一對滿綠冰種翡翠手镯,入目光華璀璨,便是整個齊國公府,也找不出能比得上的。

“前頭那些绫羅釵環都是拿給你玩的東西,”沈朔道:“這些才是搜羅來的好玩意兒。”

說着,沈朔又拿出一個荷包,裏面是五千兩銀票,“三位舅舅各出了一千兩,外祖父拿了兩千兩。”

沈又容問道:“怎麽忽然給了那麽些銀子?”

沈又容的母親出身金陵世家,是傳承百年的大族。可是如今世家沒落,打頭的那幾個早都沒了,其餘世家不敢冒頭,退居各地,惟恐礙了陛下的眼。齊國公府以軍功發家,未免被人說粗鄙,這才與世家女周氏聯姻。

可惜周氏剛過三十便過世了,兩家關系也淡了下來,除了四時節禮外,來往甚少。沈朔外放做官時在周家借住過一段時間,由此恢複了周家與沈朔兄妹的來往。

沈朔看了眼那銀票,道:“說是給你添妝。”

沈又容一頓,道:“他們也以為我要嫁與四皇子了?”

沈朔嗤笑一聲,道:“你心裏明白就是。”

“我與四皇子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外祖他們怎麽這麽着急?”沈又容有些不解。

“成不成的不重要,”沈朔道:“成了,是給未來皇後添妝,不成,也是給外甥女,左右不是白給了別人。”

沈又容就道:“那你早說是舅舅外祖的心意不就是了,何必一定要把人往壞處想。”

沈朔端着茶,“既非全然真心,自然沒法叫我感恩戴德。”

“想必你身邊難有知心好友,”沈又容笑道:“心冷口冷,眼裏一點沙子容不下,怪不得老太太不喜歡你。”

沈朔放下茶盞,笑道:“你我兄妹是一樣的人。”

沈又容抿着嘴笑起來,畫眉收了沈又容描好的大字,問道:“姑娘,現在送去東齋?”

沈又容拿過來檢查了一遍,道:“可以。”

“什麽東西?我看看。”沈朔接過來,“在練字?不錯,大有長進。”

沈又容聽見誇獎,心情舒暢,心說我就知道自己寫得不錯。

“你怎麽忽然想起來練字了?”沈朔問道。

“是夫子留的作業。”沈又容抱怨道:“他說我的字不堪入目,每日看着我寫。今日你回來,我原以為可以不用寫了,誰知他說,‘那就晚些時候送來’….好像叫我晚兩個時辰就足夠寬宏大量了。”

“夫子,”沈朔問道:“是端王殿下?”

沈又容點頭,“他還給了我一本字帖呢。”

沈又容将字帖拿給沈朔看,“這字帖比我從你那裏拿的,寫着費勁多了。”

“這是端王殿下親自寫的字帖。”沈朔翻着字帖,“端王師從大儒,隸書行書楷書樣樣精通,其中以魏碑最好,古樸大氣,舒暢流麗。曾有人花一千兩黃金換一卷端王的字,端王都不肯。如今他肯為你寫字帖,你還不好好珍惜?”

沈又容不知道自己這本字帖這麽值錢,喃喃自語道:“如此看來,端王殿下倒真是個好夫子。”

沈朔沒說話,一直在翻看字帖。沈又容道:“現在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這字帖如此珍貴,合該還了這個人情。”

沈朔合上字帖,“你一個女孩兒,同端王來往太多不方便,這人情,我替你還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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