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又容傷了腳,在寺裏養傷不便,恰好楊氏事務纏身,府裏離不得她,便由沈清楓護送楊氏與沈又容先回府,老太太帶着餘下的姑娘少爺們繼續在東林寺游玩。

折騰了半日才回到家,沈又容坐在裏間羅漢榻上,腳踝還有些紅腫,用帕子遮了,放在床上。杜鵑将冰鑒挪到羅漢榻邊,裏頭冰了茶水果品,供沈又容随時取用。

畫眉與杜鵑去收拾東西,叫了小丫鬟給沈又容打扇子。沈又容看了會兒話本子,覺得眼睛疼,問身邊的小丫鬟,“識字不識?”

小丫鬟搖頭,沈又容只好叫畫眉進來,坐着給她念書。

畫眉拿着書,問道:“姑娘,今日的大字還沒寫,過會兒天色暗下來,你更不想寫了。”

沈又容搖着扇子,道:“端王還在東林寺呢,上哪兒來查我的功課?今日不寫了。”

畫眉搖搖頭,拿起書給她念話本子。

天色漸晚,沈又容睡了一會兒醒來,更覺身上憊懶。忽聽見門口繡簾響動,原來是沈朔下值回來,趕來看她。

沈朔還沒來得及換衣裳,穿的是他那件緋紅官服,配上那張冷清的臉,越發勾人魂魄了。

“怎麽回事?傷得重不重?”沈朔一進來,就問沈又容傷勢。

杜鵑搬了椅子來,又奉了茶,和畫眉一道退到外間。

沈又容坐在羅漢榻上,道:“不小心崴到了腳,嚴重倒不嚴重,只是不能走動。”

沈朔依舊皺着眉頭,道:“明兒我請個太醫再給你看看。”

沈又容道:“不必那麽麻煩。”

沈朔不理,又吩咐杜鵑畫眉好生伺候。

沈又容端着茶碗,忽然問道:“秋闱将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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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朔點頭,不懂為何沈又容忽然問這個。

“哥哥,”沈又容道:“今年秋闱可有什麽不尋常之處?”

沈朔反問:“什麽不尋常之處?”

沈又容頓了頓,自悔失言。思索片刻後,她直言道:“你有沒有法子讓二哥哥不參加這次秋闱?”

沈朔目光忽然變得銳利,他打量着沈又容,道:“娴娴,你這是何意?”

沈又容知道,不說點什麽沈朔不會善罷甘休,她斟酌片刻,道:“總之不能參加今年的秋闱。”

沈朔審視着沈又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沈又容低頭喝茶,道:“只是有些擔心罷了。二哥哥年輕,多準備準備不是更好?”

這話沈朔不信,“錯過一次,可是要再等三年。”

沈又容低聲道:“應當等不了那麽久。”

科舉舞弊牽連天下讀書人,為了平民憤,勢必要加開恩科。

“什麽意思?”沈朔道,他皺眉,剛要追問,卻被沈又容打斷。

“哥哥,你若信我,便別再問了。”

沈朔沉吟片刻,問道:“如果清楓堅持參加秋闱,事情最差會如何?”

其實沈又容也不知道科舉舞弊之事到底會不會被翻出來,可是一旦出事,勢必成燎原之勢。

沈又容幾番斟酌,最後只道:“不可估量。”

沈朔眸光微動,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理的。”

回到明月樓,沈朔換了身衣服,問立秋,“二少爺在府裏嗎?”

“在,”立秋道:“二少爺送夫人和大姑娘回來後就一直在自己院裏溫書,夫人吩咐不許人去打擾呢。”

沈朔應了聲,起身出門。

天色漸晚,書齋裏早已點起了燈。沈清楓身邊的棋童将一盞明亮的燈放在書桌上,道:“少爺,歇歇吧。”

沈清楓放下書,揉了揉眼睛,道:“秋闱将至,哪還有時間歇着啊。母親和妹妹就指望我了,我又不是個善讀書的,只能勤勉些了。”

“勤勉也不是這樣的法子。”沈朔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沈清楓忙站起來迎他,沈朔進屋,擺手讓沈清楓不必忙,自己撩衣在椅子上坐下。

棋童忙去上茶,沈朔把玩着扇墜子,道:“夜裏讀書傷眼睛,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不能不經心。”

沈清楓應下,沈朔問道:“今年秋闱可有把握?”

沈清楓道:“我說不好。”

“拿你做的文章來,我看看。”

沈清楓忙将一篇文章拿來給沈朔看,沈朔細細讀了一遍。說實話,這篇文章雖不出彩,但中規中矩,拿個名次應當沒問題。

沈朔放下文章,有些猶豫。

沈清楓還在忐忑不安地等着沈朔的評價呢。

沈朔道:“不錯,只是…..”他捏着扇墜子,“你有沒有想過,等一等,下次再考。”

沈清楓一下子局促了起來,“是文章做得不好麽?”

沈朔擺手,道:“你若再準備準備,就能十拿九穩了,名次上也會更好看些。再者,有些考官,不喜歡年輕人,認為年輕人科舉之路太順容易張狂,所以會刻意使年輕人落榜。”

沈清楓猶豫了,“這……”

他心裏信服沈朔的話,可是想一想翹首以盼的母親和妹妹,着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再考慮考慮吧。”沈朔起身,道:“夜裏就別看書了,勞心傷神,得不償失。”

“是。”沈清楓直将沈朔送出門外。

七月下半旬,沈又容基本待在自己的院子裏,老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楊氏自然也不好非要沈又容給自己請安。學堂那裏沈又容也不必去了,正好免去她去紀琢相見。

唯獨每日的大字還是要寫,紀琢還像模像樣地給她批改,直讓沈又容心裏憋悶不堪。

歇了十多天後,沈又容總算可以下地行走了。杜鵑畫眉生怕她摔了,一勁兒勸,讓她少走些,怕她走多了腳疼。

沈又容在院子裏走了兩圈,腳踝只剩微微不适。她心情不錯,走到院裏的秋千邊,要玩秋千。

丫鬟拿了大紅繡緞坐墊來,沈又容斂了紗衣做到秋千上,丫鬟在身後推着,慢悠悠的晃着。

風也不熱,很涼爽,吹起沈又容繡着蝶戀花的紗衣,漂亮的像一幅畫兒一樣。

一道尖利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割破了這幅畫,牆外傳來叫罵聲,“……什麽再等下次!科考是你家門口買菜的?能再等下次?!分明是怕我們中舉蓋過你們的風頭了,眼紅的都要滴血了吧!壞心腸爛肚腸的東西!”

沈又容皺眉,杜鵑早讓丫鬟出去看。外頭鬧事的是沈清楓的乳母,也是楊氏身邊的得力人。她在沈又容院門口鬧,身邊的丫鬟忙往後拉,拉拉扯扯的糾纏不清。

“.…..你們也別攔我,一群賤蹄子,瞧着哪邊火高就巴結哪邊,早晚你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杜鵑神色越發不好,畫眉不是個好性的,站在院門口喊道:“有你這樣的下人,怪不得火起不來呢!早晚倒了竈熄了火,才是借您今日的吉言呢!”說罷,畫眉又看向那幾個丫鬟,“一點規矩也沒有的,縱得這虔婆子四處發瘋,不知道她丢的也是你們的臉面?屆時傳出去,一個院裏都是些沒規沒矩的,叫人嗤笑打臉!”

杜鵑把畫眉拉出來,指使院裏的婆子将她們都趕走。

畫眉還道:“趁早趕走,一氣兒趕出府去罷!丢人現眼的東西!”

回到院內,秋千上的沈又容神色已經淡下來。今天這一出,必然是楊氏默許的,她在背後大概也沒少罵沈朔與自己。只是她不敢對上沈朔,就只好磋磨同在後宅的沈又容了。

沈又容擡手讓畫眉扶自己回去,神色懶懶的,一句話也沒說。

晚間沈朔回來,聽說了這件事,冷笑兩聲,叫來立夏吩咐了兩句,道:“下手隐秘些。”

立夏稱是。

沒過兩天,沈清楓忽然病倒了。據畫眉說,是因為夜裏下雨沈清楓受了涼,第二天起來就發起了高燒,燒退之後上吐下瀉的,如今連床都起不來了。

楊氏和沈清和忙着請大夫照顧沈清楓,正院一夜不得安生。

沈英也被驚動了,他并沒有像楊氏那樣那麽看重沈清楓此次科考。在他看來,沈清楓溫和敦厚,勤勉好學,科考穩步前進,金榜題名指日可待。聽說沈清楓是因為夜裏看書受了涼,沈英還很生氣,認為是楊氏逼迫沈清楓太過。

這些事沈又容一概不管,她好不容易能下地行走,幹脆帶着丫鬟出門看荷花去了。

沿着湖岸一面走一邊玩,畫眉去湖邊摘了些荷花荷葉,讓沈又容抱在懷裏玩。走了一段路,瞧見前面有個亭子,畫眉就催着沈又容歇歇。

沈又容說好,還沒走近,就看見亭中一個月白衣衫的人影。

沈又容頓住腳,轉身便走。

“大姑娘留步。”紀琢放下茶杯,道:“你腳上有傷,還是過來歇歇吧。”

沈又容頓了頓,轉身提衣走進亭子。

“這荷花真漂亮。”紀琢贊賞道,他轉頭吩咐長鳴,“去将那件烏金釉描花瓷瓶來,荷花用那個瓶子插好看。”

長鳴去了。

沈又容在亭子坐下,卻不說話,只懷抱着荷花,像是荷花能替她擋住紀琢似的。

“聽說府上二公子病了,”紀琢道:“病的重嗎?”

“勞王爺惦記,”沈又容客氣道:“我還未去看過,不大清楚。”

紀琢笑了笑,道:“我猜應當病得很重,起不來身,進不去考場了。”

沈又容木着臉,不說話。

“你當人家都是傻子麽?”紀琢聲音輕輕的,“滿京城的權貴裏,就你家二公子生病錯過了科舉,這是何等的巧合,落在有心人眼裏,會掀起多少事端?”

紀琢看着故作乖順的沈又容,神色微冷,“大姑娘,你壞我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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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又容:那怎麽辦呢,不然你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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