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場秋雨打得草木零落,房屋瓦舍無一不響,沈又容輾轉聽了一夜雨,第二天起來就覺得頭重腳輕,困倦乏力。

她索性向學堂告了假,起來吃了兩口飯,又在羅漢床上歪着昏睡了一晌。再醒來的時候外頭天色陰陰的,雨聲淅淅瀝瀝,院裏的皂莢樹被風刮着,巨大的樹影籠着房舍。

沈又容一時分不清什麽時辰,杜鵑忙送了茶來,道:“正好該用中飯了,姑娘起來吃些東西,我叫人去請個大夫。”

沈又容坐起來,漱口飲茶,她走到梳妝臺前,将鏡子打開,只見鏡中姑娘眉眼倦怠,面色蒼白。沈又容搓了搓臉,叫畫眉端了水來洗臉勻面。

用過中飯請了大夫,大夫開了方子,杜鵑立時拿去煎藥。沈又容捏着鼻子喝了碗苦藥湯,又讓畫眉杜鵑伏侍着睡了一會兒,再醒來,就覺得身上松快多了。

沈又容叫點起燈,叫人将賬本拿來,仔細核對上一季的賬。秋天來的很快,這一場秋雨下來,越發涼爽了。沈又容打點各鋪子莊子的中秋節禮,還要記着往金陵外家送一份。

杜鵑見狀,索性把各鋪子莊子送上來的禮單一道拿給沈又容看。

“外頭送來二十簍螃蟹,二十簍鲫魚,二十簍白魚,兩石鮮藕并柿子,棗子,石榴葡萄各色鮮果若幹。”杜鵑道:“這是莊子裏送來的,鋪子送來的都是些綢緞首飾瓷器擺件之類。”

沈又容道:“螃蟹魚藕等物各院分一分,大哥哥喜歡吃糟白魚,你叫人多做些留給他吃。”

杜鵑說是,又問道:“端王殿下與四皇子那裏送不送呢?”

沈又容斟酌片刻,道:“送罷。”

杜鵑稱是,畫眉将鋪子裏送來的禮都理出來了,拿着一匣子絨花給沈又容看,“姑娘,你瞧,這絨花做得多精致。”

沈又容拿起來看了,果然很精致,問道:“有多少?”

“六匣子,一匣十二支,花色各不相同。”

沈又容道:“拿三匣子送去給清妍清和與思慧,再拿一匣子你們分。”

沈又容看着禮單,道:“一對琉璃燈,一只送去給大哥哥,一只送去給二哥哥。那架琉璃屏風,拿出來擺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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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處的禮都盡到了,沈又容便把禮單收起來,命畫眉杜鵑将剩餘東西歸入庫房。

正收拾着,門口忽然傳來門簾響動,看去,原是沈清妍撐着傘來了。

她一進來,便道:“阿姐好些了沒有?”

沈又容盤坐在榻上,道:“我好多了,倒是你,下着雨還到處跑。”

沈清妍站在門口解下屏風,走進裏間來,道:“無聊麽,就想着來看看你。”

“正好,我正說讓人給你送東西去呢。”沈又容把那一匣子絨花給了沈清妍。

“喲,真漂亮,看着跟真的一樣。”沈清妍把玩着那絨花,迫不及待說起了正事,“阿姐,郭譽被抓走了。”

沈又容一頓,“怎麽,他跟科舉舞弊這事有牽扯?”

“誰知道,”沈清妍道:“堂姑母只說是叫去問話,可是今兒一天了還沒回來呢。二叔不是大理寺卿麽,聽說要督辦此事。堂姑母在二叔母那裏坐着不走,二叔母煩都煩死了。”

沈又容頓了頓,道:“到底怎麽回事啊?”

沈清妍撚了塊點心吃,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聽說江南那邊的科舉舞弊最嚴重,名次明晃晃的标了價,第一名解元花要價五萬兩銀子,最後一名也要五千兩銀子。這是江南那邊的,今秋,聽說京城的科舉也不幹淨。此次科舉的解元是宮中鄭妃娘家的侄子。鄭妃皇商出身,他家是最不缺銀子的,可他家的侄子,阿姐應當也見過,極不成器。他若是解元,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又容摩挲茶杯邊沿,道:“除了他家,還有誰?”

沈清妍道:“似乎不少,京城裏很多人家的公子都參加了秋闱,也都被叫去問話了。可巧咱家二哥哥因病沒參加,不然也要牽扯到咱們。”

“這都是出錢買的,收錢賣的又是誰呀?”沈又容問。

沈清妍搖頭,“這誰知道?只聽聞陛下大怒,限期十天徹查此案。”

說着,沈清妍壓低了聲音,“我聽四皇子說,昨日已有一位三品大員的宅邸被圍了。負責科舉的官員全部被關押起來,誰也不讓見,連個話都遞不進去。”

正說着,沈清和也進了院子,撐着傘,一路進屋裏來了。

“都在這裏呢。”沈清和走到裏間,沈又容道:“快喝口熱茶去去雨水氣。”

沈清和坐下,一邊喝茶一邊道:“你們說什麽呢?”

“說科舉舞弊的事兒。”沈清妍剝着瓜子。

沈清和道:“這件事啊,說起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二哥哥因病錯過科舉,倒是免了今日的禍患。”

“這才是二哥哥的運道呢,”沈又容狀似不經意道,“說起來,像咱們二哥哥這樣錯過科舉的,也沒幾個人罷。”

“那也不是,”沈清妍道:“聽說忠勇将軍的長子也沒參加,不過他是因為忠勇将軍想他兒子接替自己做武将,不許他兒子做文臣,所以沒讓他去科舉。”

“還有齊大學士的兒子,”沈清和道:“因為家中都有人科考,齊夫人跟我母親是極要好的。聽她們說,齊公子參加了科舉,但是落榜了。前一陣惱得不得了,說他一個大學士之子都落了榜,今年考題該有多難。如今看來,八成是有人暗箱操作,使他落了榜罷。”

姊妹幾個絮絮說些閑話,沈又容卻不自覺地想,這些人跟紀琢有關嗎,他們在科舉中置身事外是巧合呢,還是跟沈清楓一樣,有意為之呢?

沈清和與沈清妍坐了一會兒就走了,窗外天色昏黑,夜雨更加凄清了。沈又容這會兒又覺得頭有些重,鈍鈍地疼起來。

窗外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沈又容吓了一跳,起身去看,卻是沈朔匆匆進來。

“怎麽了?”沈又容瞧見他冒雨前來,身上的官服都沾了水,于是命人拿毛巾給他擦了,又端上熱茶來。

沈朔張口便問道:“科舉舞弊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沈又容早猜到他會來問,道:“這是哪裏的話,我怎麽會知道這樣的事兒。”

“不然你為何要攔着清楓不讓他參加秋闱。”

沈又容不說話,沈朔沉了臉,“沈又容。”

沈又容抿了抿嘴,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從我這裏問不出什麽,你只要知道,我總歸不會害咱們一家子。”

沈朔一貫清冷的眉目間染上些煩躁,“我是怕這個嗎?我是怕你太不知天高地厚,反而害了自己!”

沈又容道:“我心裏有數麽。”

“你——”沈朔對外人再怎麽橫眉冷對,對自己妹妹卻難下一句重口。

杜鵑适時進來,勸道:“姑娘還病着呢,大公子看在姑娘還在病中的份上,好歹叫她先歇歇。”

沈又容仍舊伏在榻上不說話,沈朔揮袖坐下,問道:“受了涼麽?”

沈又容也很識得好歹,扶着腦袋道:“頭疼得緊。”

沈朔皺眉,“叫了大夫沒有?”

“大夫來過了,寫了藥方子。”杜鵑将方子找出來,拿給沈朔看。

沈朔細細看了,道:“倒也對症。”

他放下藥方子,看向沈又容,只見她面色蒼白,不施粉黛,越發可憐了。

沈朔心一軟,道:“若是實在難受,點些安神香,喝了藥,老老實實睡一覺。”

“這會兒受不了熏香味兒,”沈又容道:“煙熏缭繞的,嗆得慌。”

沈朔道:“從前不說很好聞麽?何況下雨天,點了香去去屋裏的潮氣。”

沈又容只說不要。

沈朔沒法子,吩咐下人,“去我院裏拿些好茶葉,放在爐子上烤着,既去了潮氣也不叫她聞了煩。”

沈朔知道沈又容這裏問不出什麽了,細細交代了她好好養病,便起身要走了。

“等等。”沈又容從針線籃子裏找出個繡好的荷包,扔給沈朔,“給你的,今年一夏天也沒做幾樣繡活,只有這個了。”

沈朔捏了捏那荷包,不由得笑了,“知道了,你好生歇着罷。”

東齋那裏,長鳴匆匆給紀琢回報,紀琢放下筆,有些驚訝,“病了?”

“是,”長鳴道:“今日下午請了大夫,幾位姑娘和沈家大公子都去看過了。”

“沈朔匆匆與她見面,不單是因為她的病罷。”

長鳴想了想,道:“觀沈大人離去時的神色,大姑娘應當什麽都沒有說。”

紀琢目光幽深,道:“她倒是聽話。”

紀琢偏頭,吩咐白煙,“你将那幾樣花露果汁給她送去,告訴她,她今日病了,就不叫她練字了,好生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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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又容:不用你說我也不打算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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