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學堂裏,紀琢總覺得沈又容近來練字認真了些,也不總想着糊弄了,能看得出有長進。相反的,她在學堂裏越發沉穩安靜,每日只同幾個姊妹說話,按着點上下學,規矩得近乎木讷。
連沈清妍都察覺到了不同,問道:“阿姐,近來心情不好麽?總覺得你懶懶的,不愛說話了。”
“是麽?”沈又容翻着一本書,無所事事的樣子。
沈清和道:“有,我也覺得。”
沈又容只笑了笑,不說話。郭雪竹剛從紀琢身邊回來,聞言哼了一聲,道:“又容妹妹每日只用做個富貴閑人,能有什麽事?”
沈又容眼也不擡,“雪竹姐姐每日倒是忙,夫子跟前侍奉過,又要往哥哥們的院子裏逛一逛,連杜鵑每一日也不必走這些路,雪竹姐姐也不嫌累呀?”
郭雪竹面色漲紅,“我每日各處走動,也是一片誠心,倒讓你拿來跟丫鬟比了!”
沈又容翻過一頁書,道:“雪竹姐姐誠心大得很,不拘哪一個,總有能看見的。妹妹眼拙,平日不見姐姐來,也瞧不見姐姐的誠心。”
沈清妍和沈又容都笑出聲。郭雪竹各處應承,不拘是紀琢還是沈朔,抓住了哪一個都是好姻緣,可不就是她心大了。
郭雪竹氣的面皮紫漲,偏偏郭春竹今日不在,沒人幫她。她氣極了,竟什麽都不管不顧,幹脆跑出去了,丫鬟連忙跟上,動靜驚動了紀琢與四皇子。
四皇子敲敲屏風,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沈清妍道:“不管你的事。”
紀成曜笑道:“我也沒說什麽不是。”
沈清妍不理他,只看向沈又容,道:“阿姐,你難得這般刻薄,怎麽,她惹着你了。”
沈又容合上書,“倒沒有哪裏惹到我了,只是看着厭煩。”
沈又容回頭看向兩個妹妹,道:“今日天氣涼爽,想不想出去逛逛?入秋了,也看看時興的首飾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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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去麽?”沈清妍不住點頭,“好呀好呀!”
沈清和卻有些擔心,“我們怎麽出去?若是瞞着大人,回來可是要挨罰的。”
“這你們不用管,”沈又容道:“我去找老太太。”
沈又容手下不少莊子鋪子,時不時的也出府去看看。
沈思慧也湊過來,“我也想去。”
沈清妍壓下她,“你還太小了,不能出去。”
沈思慧看向沈又容,沈又容道:“乖,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幾人商議定,午後便回禀了老太太和楊氏,預備出府。
前頭沈清楓騎馬,後面沈又容姊妹三個坐在馬車裏,歡呼雀躍的出府去了。
她們先去了朱雀大街的朱玉閣,朱玉閣是京城裏第一等的珠寶鋪子,地處朱雀大街,三間大門面,瑞光照壁瓦凝煙,端的是富麗堂皇。貴女們若是頭上沒兩件朱玉閣的首飾,總不叫人看得入眼。
沈又容幾個下了馬車,朱玉閣的掌櫃忙來迎,客客氣氣地将幾人引到二樓廂房。
沈又容撩衣坐下,道:“挑些好的,新奇的首飾頭面來。”
掌櫃的應是,不多會兒,一行十幾個年輕丫鬟捧着漆盤魚貫而入。漆盤墊着絨布,擺放着各色金銀玉器,一樣一樣的送到幾位姑娘面前,等待挑選。
“這個好看。”沈清妍挑了個玲珑燒藍珍珠發簪,道:“襯二丫頭今天的衣裳。”
“我有個差不多的,”沈清和道:“這次想挑些色彩明豔的,換換花樣。”
沈又容拿了只嵌寶石蝶戲雙花鎏金簪,道:“這個呢,就是上頭寶石成色不大好。”
“是個鎏金銀簪子,自然不會配太好的寶石。”沈清妍問那丫鬟,“要更好些的。”
一面又上來幾個丫鬟,手上的東西光彩奪目。
“這些倒還差不多。”沈清和拿了支珍珠流蘇步搖,“看,這個多精巧。”
沈又容拿過來看了,道:“珍珠倒還其次,花樣卻新奇,你帶這個,穿那件缂絲大袖衫,想必很漂亮。”
沈清和滿意了,将這件留了下來。沈清妍笑道:“你才說要些鮮豔些的,就又挑了個珍珠簪子。”
沈清和只得又拿了一對金累絲寶石梅花簪,道:“這個怎麽樣,我看大姐姐有一對差不多的。”
沈又容接過來看了,道:“不錯,不過我有好幾對的,你要,拿走就是了。”
沈清和搖頭,一般的也就罷了,這種足金簪子,又是鑲寶石的,總不好白要沈又容的。
沈清妍道:“那我也要挑一對,倒時候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去學堂,氣死郭家那兩個。”
沈清和打趣道:“只怕她又要向你伸手要了。”
沈清妍搖頭,“真真煩死個人。”
沈又容看她一眼,道:“你們都讨厭她兩個,那我把她們趕走可好?”
沈清妍問道:“怎麽說?”
沈又容道:“這事簡單,你們不要問了,保管明天見不到她們了。”
沈清妍和沈清和對視一眼,不知道沈又容打什麽主意。
幾個人正挑着,忽見沈清楓從下面上來,對沈又容道:“大妹妹,我才想起來,父親交代我給端王殿下備一份禮,趁着這個時候,你看着挑一塊玉佩,或者扇墜,不拘什麽,知道是給端王殿下的一件玉器就是了。”
沈又容問道:“給他送什麽禮?”
“他是夫子呀,”沈清楓道:“中秋那會兒因着我的事,阖家上下都沒好好過,也沒好好備一份禮給夫子。趁着重陽節,該補一份好禮給他。”
沈又容頓了頓,聲音淡淡,“夫子就是好呀,坐着都能收禮。”
沈清楓笑道:“這話怎麽說的,夫子教導我們盡興盡力,做學生的,備份禮也應該。”
沈又容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道:“二哥哥,你回頭同父親說一聲,夫子不是一般的夫子。咱們幾個進學堂是趁了四皇子的光,郭家姊妹倆算什麽?她們也來學堂裏進學,豈不是真把端王當夫子了?”
沈清楓這麽一想,覺得也是,道:“我稍後去回父親。”
沈又容姊妹幾個對視一眼,各自悄悄笑起來。
沈又容最後挑了一塊青玉雙鶴佩,上等羊脂玉的料子,溫潤透亮。沈清妍拿來看了,問道:“可有什麽寓意?”
沈又容随口道:“祝夫子福壽綿長。”
沈清和掩唇笑道:“夫子還那麽年輕,這個意頭是不是有些早了。”
沈又容勾唇笑了笑,卻不說話。
挑完首飾她們又去了綢緞莊,挑了幾樣時興綢緞,定了幾身衣裳。倒是掌櫃的看她們非富即貴,又擡了一箱子的皮貨來,說這是今年最早一匹皮毛。
沈又容摸着,倒不如家裏的,于是只挑了兩條灰狐貍皮,做些小東西。
出去逛了一趟,沈又容心情好多了。當晚,沈英同楊氏商議郭家姊妹的事情。沈英話中埋怨楊氏行事不妥,不該讓郭家姊妹去學堂。
楊氏不僅不生氣,還很高興。轉眼找上堂姑母,夾槍帶棒的嘲諷了一頓,将人擠兌走了。
于是第二天,學堂裏果真沒有郭家姊妹的影子了。
沈又容簪着新的發簪,穿着新的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來上學。紀琢看了她好幾眼,課間的時候将人叫到屏風後,點評她交上來的字帖。
“大有長進。”紀琢道。
沈又容眉眼低垂,客氣道:“多謝夫子。”
紀琢目光微凝,“大姑娘,我是哪裏惹了大姑娘生氣了?怎的忽然如此生分了。”
沈又容不動如山,“學生待夫子一如既往,何來生分一說。”
紀琢撚了撚手指,道:“奉茶。”
沈又容頓了頓,問道:“我麽?”
紀琢點頭。
沈又容不大情願,臉上寫着,又不是沒有奉茶的人為什麽讓我來奉茶。
“既然是學生,侍奉夫子不是本分麽?”
沈又容閉上嘴,接過長鳴手中的茶,剛要放到桌子上,手一歪,茶水就倒了滿桌子。桌上的紙張濕透了,墨水氤出,成了黑乎乎的一團。
沈又容一臉無辜,道:“學生愚笨,夫子勿要怪罪。”
紀琢兩指撚了一張紙,道:“真可惜,大姑娘好不容易寫了張像樣的字。”
沈又容看向紀琢,紀琢笑了,道:“重寫一遍罷。”
沈又容臉色一下子落下來,憤憤地出去了。
紀琢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想,這就生動多了。
沒幾日沈清楓生日,請了家裏兄弟姊妹在他院裏小聚,擺了幾桌螃蟹請吃酒。沈清楓院裏的秋水仙是最好的,沈又容姊妹幾個賞花吃酒,聽着沈清楓他們作詩。沈清和也會作詩,作的詩很不錯,沈又容就不行了,同沈清妍沈思慧一塊,玩沈清妍弄出來的新奇紙牌。
午後宴席散了,沈又容園子裏逛了一會兒才回來。回到院裏,瞧見抱廈裏杜鵑同人說話,她走進去才發現是白煙。兩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在一塊兒做繡活。
白煙起身讓沈又容上座,道:“我想着午後無事,才來找杜鵑妹妹說說話,姑娘怎麽不在院裏?”
“我家二哥哥生日,我們都在他那邊吃酒呢。”
沈又容坐下,杜鵑忙端了茶給她吃。
白煙笑道:“怪不得大姑娘今日面含春色,越發明豔了。”
沈又容摸了摸臉,道:“平時不大吃酒,略吃一點就上了臉了。”她看見小幾上扔着各色絲線,道:“這是做什麽呢?”
“我們打絡子呢。”白煙道:“我家殿下新得了玉佩,可惜沒有相配的絡子,我知道杜鵑手巧,才來請她幫我打個絡子。”
說着,白煙将玉佩拿出來,就是沈又容挑選的那塊青玉雙鶴佩。白煙将玉佩送到沈又容面前,道:“我們說,要用淺灰色的線打四方如意結,姑娘覺得好不好?”
沈又容看見那塊玉佩,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忽然就像被壓住了,悶悶的透不過氣來。白煙問她,她也沒有反應過來,好半晌才道:“不若用鴉青色的絲線,顯得莊重。”
杜鵑忙尋了鴉青色的絲線來,配在一塊給白煙看。白煙看了,笑道:“姑娘就是姑娘,比我們上乘多了。”
沈又容笑了笑,聽着白煙說些閑話。
那邊小丫鬟過來叫白煙,白煙只得把玉佩留下,同杜鵑說,“好歹快些,殿下等着用。”
杜鵑應了聲,送白煙去了。
回到抱廈,就見沈又容歪在榻上,手指靈巧地穿梭在絲線之間,不多會兒,已然初具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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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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