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重陽節當天,沈英在枕山閣設宴款待紀琢與紀成曜,枕山閣背枕山坡,前臨湖水,山坡上便栽桂花,香氣撲鼻,湖水中錦鯉游曳,怡然自得。
沈英與紀琢紀成曜做首席,二老爺與沈朔陪坐。下面沈清楓同幾位公子一桌,沈又容帶着幾位姊妹一桌,前面隔水戲臺子上唱着戲,都是男人們喜歡的熱鬧的戲。
幾位姑娘都是盛裝,沈又容穿着湖色緞繡長裙,銀紅織金的褙子,領口纏絲瑪瑙的紐釦,斜簪了一支蜻蜓顫珠簪,容色姝麗,光華明豔。
八仙桌上擺滿了瓜果點心,沈又容吃着切成小塊的秋梨,看着戲臺上一個青衣。
沈清和道:“這人身段真好,蓮步輕移,衣裳穗子一點不亂。”
沈清妍笑着推了推沈清和,道:“你看,大姐姐又看住了。”
沈又容回神,道:“不然我還看些什麽,這種繁亂熱鬧的戲,我一貫不喜歡麽。”
幾個人都笑起來。
忽然一個管事沿着湖岸跑過來,回禀說金陵先夫人外家的公子到了。
沈英命沈朔去迎,将人帶到了枕山閣。
只見一位身着華服頭戴玉冠的年輕男子,跟在沈朔身後一路往這邊來。離得近了,才看見這人面如好女,唇紅齒白,一舉一動俱是世家公子的風流貴氣。
沈清妍小聲道:“這是你家表哥,叫什麽?”
“周蘭璋。”沈又容道:“我外祖家的大公子。”
“一表人才呀。”沈清妍道。
不多會兒,周蘭璋來到廳前,拱手向沈英問禮。他是受命來送重陽節禮的,只是路上出了點意外,以至于來遲了。
沈英擺擺手,同他寒暄了幾句,命府上公子姑娘都來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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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朔引着,先帶他見過了沈清楓幾位,又來到沈又容這邊。
沈又容起身,道:“表哥好。”
周蘭璋早知道自己這個表妹聞名京城,一見面見她舉止有度,容色明豔,不知怎的,臉就紅了。他忙拱手,道:“表妹好。”
兩人對而行禮,公子儀态翩翩,姑娘落落大方。
沈清妍低聲對沈清和道:“郎才女貌呀。”
沈清和推了下沈清妍,挨個起身與周蘭璋見禮。
周蘭璋此人,貌比檀郎,氣度不凡,如清風,如明月,與他一見面便覺春風拂面,令人通體舒暢。他與紀琢那等面善心黑的還不一樣,是個真真正正的良善君子。
沈英也喜歡這樣的青年才俊,立時命人為他單列一桌,請他入席。
宴後,沈英親自指了個院子安頓周蘭璋。
周蘭璋此次前來,是為趕考。他三年前已經中舉,概因母親去世,周蘭璋為其守孝三年,以至于耽誤了會試。
沈又容對周蘭璋很友好,一來,這是外祖家的表哥,帶着外祖舅舅對沈又容的挂念。二來,周蘭璋實在是個很好的人,他不似紀成曜高傲,不似沈朔冷清,也不似紀琢表裏不一。兼之識情知趣,一路見聞頗多,都講與沈又容姊妹幾個聽。沈家的女眷,從姑娘到丫鬟,沒有不喜歡他的。
那一日姊妹幾個在湖邊釣魚,說起來周蘭璋,沈清妍道:“江南真真是個好地方,養出這樣一個鐘靈毓秀的人物!大姐姐,你這兩天與他可是越聊越投機了。”
沈又容想了想,道:“有趣是有趣,就是太害羞了些,兩句話說不得就臉紅了。”
沈清妍就笑,“人家臉紅還能是因為什麽,大姐姐怎麽就想不到?”
沈又容看了眼沈清妍,道:“胡說。”
沈清和也笑,“看來大姐姐也不是不知道。”
沈又容只是笑,不說話。沈清妍疊着帕子,道:“也不知金陵是個什麽地方,大姐姐去了那裏,能不能适應。”
沈又容道:“越說越不像樣了,我看你,巴不得把我快點嫁出去,好成親罷。”
沈清妍不覺紅了臉,道:“說你呢,又扯到我這邊了。”
幾個人都笑起來。
那邊楊氏叫沈清和回去,沈清妍紅着臉,也走了。沈又容卻還待在湖邊,她還沒釣上來魚呢。
湖面平靜無波,遠處一片殘荷姿态各異,幾乎還能聞到荷葉的清香。沈又容遠望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吩咐杜鵑道:“你去廚房要份桂花糕,要多加蜜糖腌漬的桂花餡,那個甜而不膩,好吃得很。”
杜鵑去了,沈又容無所事事地看着湖面,只見湖岸邊,一身蘭色長袍的周蘭璋緩步走來,瞧見沈又容,笑道:“又容妹妹做什麽呢?”
“釣魚。”沈又容用帕子掃了掃一邊的山石,請周蘭璋坐下。
“釣魚?我也喜歡釣魚。”
沈又容笑道:“那可是好了,我正說不會釣魚,一下午了,只得了兩條小金魚。”
“這個急不得的,”周蘭璋道:“一下午沒有一條也是常有的事。”
“怎麽說,我還算運氣好的,還有兩條呢。”沈又容把竹簍打開給周蘭璋看,“回去炖了,送你一條吃。”
周蘭璋笑了,道:“這些都是用來看的,不好吃。”
沈又容有些失望,“我釣了一下午呢,還不能吃。”
周蘭璋給她出主意,“不然,你用缸子養起來?就是需要勤換着水。再不然你就把它放生了,也有意思。我在家裏的時候就時常怎麽做。”
“為什麽?”沈又容問道。
周蘭璋有些不好意思,道:“說是用釣魚來修身養性,其實也不然,還是發呆的時候多。我只是在課業多的時候尋個空歇歇,當然不好叫那些魚兒枉送性命。”
沈又容了然,道:“那我也放生了吧。”
她把竹簍裏的魚兒抓在手裏,小心的靠近湖邊,手一松,魚兒就落進了水裏。周蘭璋也捧了一條出來,他手中的魚兒活潑些,落進水裏的時候濺了周蘭璋一身的水。
沈又容掩面輕笑,拿了帕子給他擦衣裳。
周蘭璋擦着衣裳,臉又紅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周蘭璋走了。沈又容沒等到杜鵑回來,收拾了東西提着魚簍往回走。沿着湖,正好瞧見山石邊一個草棚子,一邊一棵老樹,正對着湖面,有凳有椅,頗有野趣。
沈又容走進去,在躺椅上坐下來理着衣角,忽然看見一邊靠着水面有個竹簍,沈又容矮下身去,将竹簍打開,只見裏頭裝滿了魚,蔫蔫的,活不久的樣子。
她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誰将這魚留在這裏的,正好她還沒玩過瘾,索性卷了衣袖靠近湖面,把竹簍裏的小魚一條條放生了。
魚兒入水,頃刻間消失不見,卻在遠處跳出湖面,濺起點點水花。
沈又容正樂着呢,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聲音,“大姑娘,是你的魚嗎你就放生?”
沈又容回過頭,只見紀琢站在草棚子下面,涼涼地看着沈又容。
沈又容手還滴着水呢,有些尴尬道:“是夫子的魚啊。”
紀琢提衣,悠然在躺椅上坐下,道:“別在水邊站着,過來罷。”
沈又容上了岸,用帕子擦了手,道:“我看這些魚沒有人要,都快要死了,我才放生的。”
這是她自己家,放生一簍不知道誰釣上來的魚,就算這簍魚是齊國公親自釣的,還能責怪她麽?
只有紀琢,沈又容心裏暗暗想,只有紀琢。
紀琢目光自下而上打量她,忽然問道:“周家的那個,你跟他熱絡的很吶,你想嫁給他?”
沈又容的面色倏地落了下來,要笑不笑道:“同夫子遇上,總要說些不開心的。”
紀琢卻笑了,真心實意的愉快,道:“我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知道我自己是個如此人厭鬼憎的人物。”
沈又容不答,使勁擦着自己的手指。
紀琢點着搖椅扶手,道:“你想嫁給周蘭璋麽?”
“不失為一個辦法。”沈又容也不同他廢話,“我總要嫁人的。”
紀琢頓了頓,第一次以待嫁女的身份看待沈又容。沈又容确實不是個孩子了,五官明豔,身段窈窕。與那周蘭璋在湖邊一站,少年少女,才子佳人,端的是賞心悅目。
“我倒覺得,”紀琢淡淡道:“不甚相配。”
沈又容心道配不配與你何幹,面上卻笑道:“那夫子覺得該與誰相配呢?”
她真是坦然,好像話裏談得不是她的終身大事。
紀琢沉默了很久,等得沈又容都想溜了。
“你放生了我的魚,該怎麽賠我?”紀琢忽然換了話題,生硬得讓沈又容都愣了一下。
沈又容道:“那怎麽辦,我再給你釣回來?”
紀琢擡眼看了她一眼,“我魚簍裏有二十三條魚,釣了整整半個月。你日後下了學,便來此地給我釣魚,什麽時候釣夠二十三條,什麽時候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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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又容: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