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紀琢走後,府上的學堂便停了。四皇子他們還能同齊國公學騎射,沈又容幾個姑娘倒是閑下來了,每日裏各處玩一玩,聚在一處做做針線,連素來活潑的沈清妍都覺得有些無聊了。
進了臘月,府上各處都忙起來了。楊氏忙着置辦年事,沈清和幫着她,也在她身邊學些東西。沈又容也有要打理的莊子鋪子。杜鵑把賬目呈上來,道:“八處莊子,除了米面柴炭雞鴨魚肉,攏共收了八千兩銀子,比往年少了一兩千。除掉咱們跟大公子那裏的吃穿嚼用,剩下的都放在鋪子裏賣。城裏的幾個鋪子還好些,生意比往年好些,有一萬兩千兩銀子的進項。”
沈又容道:“夏天大旱,冬天又冷得早,莊子上收成不好也是有的。”她問杜鵑,“早先讓你尋的梅花鹿可有了?”
“有了,都是健康漂亮的小鹿。”杜鵑笑道:“只是咱們大公子還沒定親,不知道要把這送給誰呢。”
沈又容笑道:“不着急,先預備起來,等他慢慢找罷。”
沈又容對完了賬目,道:“咱們一個院子裏,丫鬟仆婦總有幾十人,明月樓那邊丫鬟婆子小厮更多,你預備兩百兩銀子,給他們做衣裳,添米面,各人賞兩個月月錢。另拿一千兩出來,賞賜外頭莊子上和鋪子裏的管事。剩下的銀子分一半,送去給大哥哥。餘下再留出五百兩,預備過年過節賞人宴酒。”
杜鵑聽她說完,道:“原以為收進來的銀子已不少了,這一下子就要花千八百,銀子可真是不經念叨。”
“這才咱們兩處院子呢,你想想,夫人要料理一府的事務,丫鬟上千,瑣事成山,銀錢每日成千上萬地流出去,那才是看着心疼呢。”
沈又容看過賬本,又見畫眉外頭進來,道:“我去三姑娘那裏送東西,三姑娘院裏的丫鬟問我,這個月學堂裏的錢怎麽沒放。”
沈又容道:“夫人說,我們幾個姑娘都不上學了,這項銀子便先免了。”
“這能免幾個錢?”畫眉自去泡了一碗熱茶喝,道:“攏共就兩個月,等端王殿下回來,咱們不還得繼續上學?”
“年後姑娘就滿十五了,”杜鵑道:“那時候上不上學還另說呢。”
“也罷,咱們這邊不缺這點銀子使。只怕吳姨娘那邊,還要嚷嚷。”畫眉湊在沈又容身邊,低聲道:“我方才從那邊過來,聽着後邊正吵鬧呢。”
沈又容放下賬本,問道:“吳姨娘?跟誰吵?”
“還能有誰,她……”
話沒說完,院子忽然吵鬧起來。原來是沈清妍紅着眼進來,連件鬥篷也沒穿,身後丫鬟們追着,一路鬧鬧囔囔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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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了?”沈又容起身,只見沈清妍一頭撞進沈又容懷裏,嗚嗚咽咽哭起來。
沈又容好一通安慰,又問了幾個丫鬟,這才得知事情原委。
說來說去只是為了錢,楊氏撤了學堂裏的十兩銀,吳姨娘便要尋沈清妍別處的錢。那一日瞧見她身上挂了件金累絲鑲珠石的金香囊,便問她那裏來的,又念說她娘家侄女出嫁,要尋件精致的金物件添妝,便問她要。
這金香囊是紀成曜給的,沈清妍當然不願意給。吳姨娘就哭訴說姑娘大了,不理人。又說她又不是不能再弄來,那等金銀簪子,狐裘皮襖都是人給的,再跟人要兩件又何妨。
沈清妍又急又怒,一時鬧起來,香囊也摔了,狐裘也扔了,哭哭啼啼往沈又容這裏來了。
沈又容拉着沈清妍坐在榻上,拿來那件金香囊看,只見一個方形的镂空香囊,正反兩面鑲嵌着珍珠花樹,綠松石鑲邊,底下垂着穗子。那珍珠和綠松石已經摔掉了幾顆,但依然看得出做工精致。
“好丫頭,快別哭了,姨娘不輕省,你不理她就是了。這麽鬧着,叫人看了笑話。”沈又容一面命人端熱水拿衣裳,一面寬慰沈清妍。
沈清妍自己哭了一會兒,漸漸止住了,丫鬟們上前伺候她洗臉,待要上妝時,沈清妍厭煩道:“橫豎都在家裏,上妝給誰看,就這麽着罷。”
沈又容命丫鬟捧了熱茶來,給沈清妍潤潤嗓子。
沈清妍喝了茶,嘆口氣道:“這些東西,我也不要了,早晚還給他,省得叫人看清了我。”
沈又容笑道:“你這可是賭氣的話。”
沈清妍搖頭道:“不是賭氣,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輕易不該要別人的東西。”
沈又容道:“若說這個,倒也罷了,只怕你把東西還回去,傷了情分。”
沈清妍沉默了一會兒,道:“到底還是個銀子。”
沈又容又勸一回,正好婆子擡了飯盒來,沈又容便讓沈清妍與她一道用飯。
杜鵑把飯擺上來,看去是一道火腿煨肉,一道炖野雞,一碗炒螃蟹,一碟珍珠菜,一碟六個肉馄饨,一道鲫魚湯并兩碗胭脂米飯。兩人就着菜吃了半碗,過後又絮絮說了會兒閑話。
正說着,那邊立秋過來了,給兩位姑娘請了安,道:“我們公子托姑娘尋一架紫檀木邊座百寶嵌花卉圖的屏風,還有一盆琉璃珍珠花樹盆景。”
沈又容想了想,道:“那是一架大屏風,七尺長六尺高,拿來送人還是宴客?”
“拿來宴客,”立秋道:“四皇子殿下過幾日在府裏設宴,借大公子的地方。”
沈又容便叫杜鵑開庫房,叫幾個婆子将屏風和琉璃花樹擡出來,道:“這琉璃花樹珍貴,小心着些。”
立秋應了聲,帶着人去了。
沈清妍瞧見了那琉璃花樹,道:“好漂亮東西,是用琉璃做的?”
“是,”沈又容道:“原本是一對,擺在我母親屋裏的,我小時候不懂事,打碎了一盆,後來我母親嫌我糟踐東西,就把另一盆收起來了,也就是這個了。”
“琉璃…..”沈清妍兀自念叨了兩句,她回過神,看向沈又容,道:“那個金香囊,你替我尋個匠人修補修補,若修不好,只好叫人原樣再做一個。”
沈又容答應了,送沈清妍離開。
沈又容想着四皇子宴客的事情,忽聽耳邊有人問道:“想什麽呢?”
沈清和進了屋,在一邊坐下,道:“晚飯前聽到你這裏有動靜,知道是三丫頭來了,我不好過來,等她走了才來的。”
沈又容回過神,道:“是三丫頭和吳姨娘吵架呢,不礙你的事。”
沈清和抱着手爐,她已打聽過了,知道是十兩銀子起的話頭,見沈又容不提,自己也就不說了,只道:“吳姨娘也太不成樣子,整日裏拿錢補貼娘家,三丫頭的錢被她要走不知道多少,又仗着三丫頭和四殿下……在母親面前也頗輕狂。”
沈又容聽着這話,似乎是想要自己出面彈壓吳姨娘,于是笑道:“她再輕狂也越不過夫人,夫人就是太好性了,若真拿起了夫人的款,還怕降不住她?”
沈清和聞言,只是笑了笑,道:“母親近來忙,怕是不得空閑。”
沈又容便不接話,兩個人對坐了一會兒,沈清和起身回去了。
人都走了,沈又容又思量起四皇子設宴之事。她含着心事入睡,及到半夜,忽覺身上酸疼,發覺是來了月事。于是叫了杜鵑,起身換了衣裳床褥,又重新裝了湯婆子暖褥子,折騰了半夜才又睡去。
次日一早天上又飄起雪珠子,沈又容身上不大好,神色總是恹恹的。沈朔上值之前來看沈又容,見她面色不好,皺起眉道:“每月這個時候你都難受得緊,叫來太醫看了也沒個準話,不如再尋好的醫生罷。”
杜鵑正奉茶來,聽見了忙道不可,“若叫外人知道了,要興出許多閑話,到時候說姑娘身體不好,那才是有口無處辯去。”
沈朔眉頭緊皺,到底沒有勉強,只道:“我那裏有些人參燕窩,冬天正是進補的時候,你叫廚房每日炖了,早晚吃一些。”
沈又容心裏有別的事只道:“我知道了。”又問:“昨兒聽立秋說。四皇子要借你的地方設宴,宴請誰?”
“都是京城裏的一些官宦子弟罷了。”沈朔道。
沈又容追問,“那為何要借你的地方?”
沈朔沒有回答,反問:“你從前不是從來不在乎這些事的麽?怎麽這會兒這麽有閑心了。”
沈又容頓了頓,她也不知道她是為了誰,操的是哪門子的心。
見她不說話,沈朔反而笑了,道:“我索性同你說了罷,四皇子設宴,目的就是要拉攏些朝臣,為他來年入朝做準備。他已經十七了,這個年紀還在進學,心裏早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又怕陛下真的糊塗到要立路都不會走的幼子為儲,所以要早早入朝,做一番事業,也好得到大臣們的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