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陳太爺五十大壽時,包下金平一整座樓,黑白兩道都要來賀。周長山也出席,三件套,金壽桃,神采奕奕踏進大廳。他雖然在道上待得久,但是少談自己私事,大多人對他認知全靠推測。他長一張還年輕的臉,別人就推測他年紀不大。但這個地方,地位和年紀不一般,分區龍頭們敬過陳太爺後也來敬他。他在這張酒桌上顯得很客氣,十來個人,他全數滿一杯飲盡。周長山酒量大,但是藏不住酒氣,一杯下肚就上頭,喝下來臉通紅,很容易叫人誤會他喝醉。陳太爺的女兒陳筱瞧見,親自站起身替他把最後一杯推回去。這種場合下,各位龍頭心思都很活絡,看見陳筱嗔怪她爹放周長山多飲,紛紛知趣地退離了主桌。陳太爺被自己的千金念到沒話說,幹脆先轉頭招呼周長山。周長山聽見吩咐,就坐回了座位。他是坐在陳太爺左邊第一席,和陳筱成一對——那是第一次,他坐上這個位子。

等周長山坐穩,陳太爺低聲問他:“長山,待會我回轉再辦家宴,要不要一起?”

這種酒樓中的豪奢壽宴,雖然可以辦到很晚,但主人退場得早。畢竟生辰不談殺人放火,而除了殺人放火,場上其實不剩下什麽好說。

剛剛周長山豪飲下肚,呼吸都還平常,聽見這句話,卻陡然心跳了兩三下。但他表面不顯,賠笑說:“抱歉啊陳爺,我今朝多飲頭痛,去了怕要打擾你們興致。”

“這樣,”陳太爺壓低了眉頭,“阿筱還很盼着你來。”

換成別的女孩,被自己父親說穿心事,恐怕就要臉紅低頭。但陳筱從陳太爺背後探出頭來,看了眼周長山。他現在眼睛裏都是血絲,想來很不好看。陳筱朝他笑了笑,給他解圍說:“算啦,阿爹,我看長山現在很不好受,讓人送他回去好了,反正以後大把機會聚啦。”

“行吧,都按你意思來好。”陳太爺眉頭好歹重新舒展,他招手讓侍者來送周長山金平樓,看周長山扶着桌子才起身,他多說一句:“年輕人,酒量還是很重要。酒桌上面談大事。”

周長山笑得更加謙遜。陳太爺,陳筱,都喜歡瞧見他笑。他笑起來,說:“陳爺教訓的是,我往後一定鍛煉。”

陳太爺點了頭,後面的侍應生終于上來扶着他出去。他看起來确實走得不太穩,不過輪到他親自做的也只剩走路,到門口時,有人為他遞帽子披風衣,久候着的司機給他開合車門。汽車發動時,他只管躺上椅背閉目養神。

陳太爺過生日的這天,沒有刺頭敢上街鬧事,街上該亮的霓虹燈都亮起來熱鬧。周長山在後座上裝醉,但閉着眼睛都能看見燈光。這些霓虹招牌沒被規整過,大小色調互相不搭,大紅配大綠,照得周長山心底發火。一直到開近別墅區,低俗燈火都被抛在後面,他才心思清淨,真的有點想睡過去。車子停在自家門口時,他心情已經調整輕松,下車時看了眼自己的司機,鴨舌帽壓着張二十歲的臉。這份年輕讓他跨出去的步子停了一下,從風衣口袋裏摸出皮夾。“今朝好日子。”他抽出幾張紅票,伸手給司機。這年輕人接過去時眼睛發亮,感謝他:“謝謝山哥!”

他揮了揮手,讓司機先開走,自己站在原地望着汽車尾燈發了會呆。他想起自己剛來這,年紀差不多,混得還要差點,富貴風流都不關他事。短短幾年青雲直上,逢人都被招呼一聲哥。

淨是怪事。周長山彎腰踢走地上一顆石子,走回路口去,伸手招呼來一輛出租。

車子換了,走的路線也和剛才截然相反。出租載着他在舊城區的小道裏轉彎。出租司機不認識他,一路上還和他閑聊。他坐在副駕駛随便應和,反而比剛才感覺舒坦。

這司機來和他搭話,也因為他去的不是什麽高端地。最後車子開到一棟筒子樓下,他結了賬,進門洞前先擡頭望了望樓身。這塊地的燈光暗很多,他只能在夜幕中望個大概。大概是太久沒來,他覺得這棟樓又比之前老舊很多,雖然低,卻給人一種前傾的錯覺,感覺甚至支撐不到他下一次來就要倒塌。他要去這棟樓裏204號房,還好只是二樓,不然在這棟斜樓裏再走彎折的樓梯,走久了頭昏腦脹。

204的房門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格外生輝,它同鄰居們一樣掉漆掉色。但在它外面,沒有另一層防盜門,這讓它在這地方顯得獨特,也不太像一個家。

Advertisement

周長山解下皮帶上的鑰匙串辨認了一會,記不起來樣子,只能一把把試。買下這間房他出一半錢,回來得倒像個賊。不容易地打開房門,他差點以為自己瞎了。這破樓樓道燈壞着,樓間距小,月光不進來,他上次離開時還拉了窗簾,真的一點光都沒亮。這黑暗有些出乎他意料,他剛剛揚着眉頭,覺得自己失算,往裏面踏一步,就驀地被人扯住衣擺。他猝不及防,被扯得一把跌倒,還以為仇家來殺人,倒到後面沙發上時一肘子砸得身後的人痛苦地悶哼。這聲音周長山倒是熟悉,但也只是把他驚懼轉化成憤怒。他一腳把房門踢關上,伸手亂摸開了燈去看沙發上坐着的人,果然臉也是自己熟悉的那張。那人笑嘻嘻望着他,周長山禁不住破口大罵:“鄢榮章!撲街啊你!關燈在這扮死人?我差點被你絆成死人!”

“驚喜啊,”鄢榮章答非所問,伸長了手把周長山拉回自己身邊,問他,“沒想到你會來,不跟陳小姐赴家宴呢?”

他拿正事當擋箭牌,周長山也懶得再罵他。他在沙發上舒展身體,一只手伸在鄢榮章肩膀邊,鄢榮章給他握住了。周長山瞥了一眼,回答說:“還不到時候,不想去。倒是你,總警長,壽宴不去也沒事?”

“壽禮送到,人不去不打緊,”鄢榮章慢慢蹭近,“你想我去做什麽,看你和陳筱左右坐好,金童玉女?”

周長山笑他:“如果你去,我的位子該你坐,哪裏輪到我做金童。”

“我搶你風頭,那更不好,”鄢榮章終于和周長山貼在一處,腰背前傾湊到他面前,開心地看他,“再說,我要是過去,不是等不到你來這裏和我辦事?”

鄢榮章的手不規矩,話沒說完就在解周長山的皮帶。周長山拍在他手背上,拒絕他:“喝了酒,懶得動。”

“真懶得?”鄢榮章還不放棄,挨近了舔周長山嘴唇一下,低聲勸他,“那你打車來這裏太不劃算,好歹把路費油錢賺回本……”

他沒再和皮帶糾纏,直接按上周長山裆部摩挲。周長山不低頭地向下瞥,沒有再說話。

這間房雖然龜縮在舊城區的筒子樓裏,但室內裝修足夠。床夠大,夠玩花樣。平日周長山很少起心思,他和鄢榮章一個混街頭一個混警部,脫衣都顯得肌理分明,肌膚接觸要同時調動情/欲和鬥志,床上情/事激烈得像鬥毆。今夜周長山計較自己被鄢榮章拉的一跤,把他臉按進枕頭,在鄢榮章一截擡高的腰腹之後,扶着他腰窩頂撞。周長山自己選這姿勢,鄢榮章親不到他,他倒覺得自己牙根癢,低頭咬住鄢榮章左肩窩,咬得深,一直到見血,痛得鄢榮章手指把床單都絞緊。最後射/精的時候周長山才松口,他伏在鄢榮章背上,問他:“痛還是爽?”鄢榮章感覺着周長山前胸同自己後背嚴絲合縫貼在一處,周長山說話時呼吸就吹在自己耳朵邊。這問題不用回答,周長山摸了一把鄢榮章前邊,床單上一片狼藉。

每次做完一場,往往是周長山情緒有處發洩,顯得憊懶一些。他從鄢榮章身上翻下來,找了片幹淨地方給自己躺好,一只手在床頭櫃上摸到了打火機,點起來一根事後煙。早年鄢榮章肺部受過傷,容易咳嗽,這時候躺在周長山邊上,聞見煙味就嗆咳。周長山看見他側頭捂着嘴悶咳,但是煙灰缸離得太遠,還是繼續抽下去。等到鄢榮章咳嗽平息,周長山恰好吐了個煙圈,看着它向上升騰。煙氣飄散的時候,他突然問:“如果陳爺知道我是回來同你上床,他會不會把我做掉?”沒等鄢榮章回答,他自己搖頭:“這沒猜頭,不如猜我是暴斃街頭還是被丢去喂魚。”

鄢榮章被他逗笑:“陳爺和我又不是水火不容……如果真的知道也很好,你不用娶陳筱,娶我就可以啊。”

他托起周長山後腦勺,讓周長山枕上自己胸膛,自己則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的發旋,又正經地低聲和他說:“入贅陳家也很好,不用再搏命。結場婚出人頭地,多少人求不來,你沒必要同自己較勁……你當陳門女婿要是有人說閑話,告訴我,我替你解決啊。”

周長山就是被這心事逼到這來,這時候又聽見,梗得心煩,一支煙抽到尾,不想再花口舌,幹脆把煙頭按上鄢榮章大腿,把煙和他剩下的話頭一起按滅。鄢榮章疼得在他頭頂倒吸冷氣,大腿肌肉抽搐,竟然待着沒動由他燙。反而周長山吃了一驚,很快把手移開,但已經烙了個焦黑的小印。他咂了下嘴,擡眼看着鄢榮章:“很勇啊?”

“你喜歡,”鄢榮章俯身在他臉上胡亂親吻,“喜歡的話再燙幾個來。”

“停,停停停,”周長山擡手要他閉嘴,“不要把我和虐待癖好聯系一起啊。”

鄢榮章笑起來,問他:“你沒有嗎?”

周長山仰躺向上,望着天花板出了會神,似乎确實在思考。他最後把煙頭彈在地上,睜着眼睛說:“沒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手開三輪車車,不要屏蔽我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