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月中,高中開學之前一周的時候,正是學生們瘋狂趕寒假作業的時候。
沈飛白回了一趟家,揣着一沓試卷和一本寒假作業,再一次鑽進了溫陽的房間裏。
此時溫陽已經把被子整整齊齊的疊上,亂糟糟的書桌也被重新整理了一遍。
這是他們多年以來的默契。
——因為深知寒假年節之中能夠自己控制的時間不多,索性每次就放開了玩,到最後一周的時候,兩個人就湊在一起把作業寫了,順便恢複一下學習狀态。
溫陽看了抱着一大堆卷子的沈飛白,目光從對方臉上迅速掃過,又看向他懷裏的試卷。
在看到那些試卷的瞬間,驚恐瞬間蓋過了內心萦繞的羞赧情緒。
溫陽指着那一堆試卷,哆嗦着手:“咱們作業有這麽多?”
沈飛白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有。”
他們所就讀的A高是省重點,教學方式比較開放,也少有老師會死命擠壓自由時間或者是自習課來見縫插針的講點什麽。
但自由度高卻不意味着作業會少。
尤其是學校管不到的寒暑假裏,老師恨不得每門課程都塞個幾十張卷子,不給他們一點喘息的時間,生怕開學的時候發現學生們腦子裏空蕩蕩的,一個假期回來什麽都忘了。
溫陽去客廳裏搬了條椅子進來,正了正坐墊,盤腿坐在上面,翻出本子和筆開始跟着沈飛白一起瘋狂刷題。
沈飛白寫寫停停,時不時擡頭看看身邊沉迷試卷的溫陽。
溫陽的成績不如沈飛白,但在絕大部分人眼中,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別人家的孩子。
活潑開朗,熱情大方,那張俊朗帥氣的臉沖着人咧嘴一笑,輕易的就能把別人沖天的怒火給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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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陽人緣好得不行,除了每次都是重點班裏的吊車尾這一點之外,這個人身上仿佛找不出什麽缺點。
就連那唯一的一點遺憾也無法算作缺點,誰都知道,A高的重點班可不是誰都能進得去的,就算是尾巴上的那幾個,放普通學校也都是甩了整個年級一大截的。
但就是因為溫白菜長勢太好了,讓沈飛白始終不能放下心來,恨不得時時刻刻把他揣在身上帶着,在溫陽身上挂個沈飛白家的大白菜的牌子,把所有暗搓搓的想跟他搶人的人都一個個攆回去。
尤其是今天溫陽拎着罪證跟他說有了喜歡的人之後……
沈飛白想到這裏,握着筆的手一個用力,便只聽刺啦一聲,筆尖便刺破了卷面,在後面那張試卷上也劃了長長的一道。
溫陽聽到動靜,從物理試卷裏擡起頭來,伸腦袋看了沈飛白的試卷一眼,頓時嘿嘿笑出聲來:“你這是要被扣卷面分的!”
沈飛白橫了他一眼,溫陽一秒收斂了笑容,慫了吧唧的縮回了腦袋,拉開抽屜翻出了一卷透明膠。
沈飛白抿抿唇,剪了一小塊透明膠把滑坡的地方小心的黏上了,又伸手把溫陽即将塞進嘴裏的筆給抽了出來。
溫陽有個非常不好的毛病,就是一遇到不會做的題就咬筆,小時候咬鉛筆咬得一嘴碎橡皮,長大之後咬水性筆咬出一大圈稀糟的牙印。
沈飛白把溫陽的試卷拿了過來,“哪題不會?”
溫陽看看沈飛白手裏的筆和試卷,默默閉上了半張開的嘴,指了指試卷上的題。
溫陽跟沈飛白刷了一天的題,沈飛白狀态好算良好,而溫陽已經沉浸在我是誰我在哪我從哪裏來的哲學問題之中不可自拔。
溫陽鹹魚一樣的躺在床上,覺得再溫暖的空調也無法拯救他被學習折磨得一片蒼涼的內心。
沈飛白坐在書桌前面整理今天的戰果,回頭看了一眼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溫陽,忍不住笑了一聲,“這就受不了了?”
“誰說受不了。”溫陽一下子坐起來,“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沈飛白看了溫陽一陣,然後點了點頭,“行,你游戲機我帶去我家了,你高二分班要是沒跟我考到一塊兒,我就把你游戲機扔去二手市場賣了,換幾本五三給你。”
溫陽震驚的看着沈飛白。
沈飛白拉開抽屜把溫陽的掌機和手柄拿出來,以表示自己是認真的。
“小白白你別!!”溫陽連滾帶爬的翻下了床,企圖把自己的寶貝搶救下來。
然而沈飛白已經十分機智的站到了凳子上,把掌機和手柄都高舉了起來,低着頭看着溫陽因為擔心他腳滑摔下去而不敢瞎蹦跶,只能急得繞着凳子轉,慫慫的睜着一對狗狗眼,可憐巴巴的仰頭看着他。
“小白白,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溫陽眼巴巴的看着沈飛白手裏的掌機和手柄,“你以前很寵我的!”
沈飛白聞言,一挑眉,嘴角一揚,眉眼之間都帶着笑意,“傻陽陽,我現在也很寵你。”
“你……你……”溫陽被沈飛白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的你了半天,腦子嗡嗡作響,一時無法反駁,也不想反駁。
他的內心因這一句無心之語而驟然被巨大的喜悅與甜膩的氣味包圍,就如同他最喜歡的芒果味的糖,溫柔美妙的滋味細細密密的鋪滿了心房,甜得不含一絲雜質。
但在真正面對着沈飛白的時候,溫陽卻只能瞪大了眼,仰頭看着居高臨下的少年,可憐的吸吸鼻子,幹巴巴道:“那你掌機還我。”
沈飛白絲毫沒有察覺到溫陽內心的變化,他放下手,輕輕揉了揉溫陽蓬松的碎發,重申道:“分班考試。”
溫陽看看沈飛白,又看了看沈飛白手裏的人質,最終輕輕點了點頭,“盡人事。”
盡人事,聽天命。
沈飛白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
他很了解溫陽,對于除了在打游戲上會追求一下裝備之外,在其它事情上基本上沒啥追求的溫陽來說,能夠說出盡人事三個字,已經非常難得了。
沈飛白曾一度覺得溫陽是什麽修仙門派入世來歷練的弟子,除了特別喜歡吃芒果之外,整個人都無欲無求似的,處處透着一股子分分鐘就要羽化而去的仙氣兒。
哦,進入高中之後,除了芒果之外還得加個任地獄出品的各種游戲。
想當初這掌機這手柄,還是沈飛白親手送給溫陽當生日禮物的呢。
沈飛白從椅子上跳下來,剛伸手準備把掌機和手柄還給溫陽,最終卻動作一頓,又給收了回來。
溫陽頓時瞪大了眼,一臉“你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表情。
“先放我這兒,免得你控制不住你自己。”沈飛白說得理直氣壯的,“你可以去打打籃球什麽的。”
溫陽看了看外邊暗沉的天色,“這大冷天的你讓我上哪打籃球。”
“那就學學做飯之類的,總比躺在床上打游戲好。”沈飛白說着,拉着溫陽揣着掌機和手柄,就回了他自己家。
沈飛白雖然嘴上說着讓溫陽學學做飯,可實際上,溫陽剛進屋門就被他扔到沙發上呆着了,手裏還被塞了本物理必修一。
溫陽抱着寫滿了筆記的課本,一邊溫習着,一邊時不時擡頭看看跑去廚房裏準備晚飯的沈飛白。
沈飛白特別慣着溫陽,這是所有認識他們的人心裏都十分清楚的事。
挺多人都酸溜溜的跟溫陽說過,沈飛白對你怎麽比對親兄弟還好。
每次遇到這樣的問題,溫陽總是會特別高興的回答說因為他們比親兄弟還親。
溫陽把手裏的書立起來,下巴擱書脊上,腦袋晃來晃去,視線不離廚房裏的沈飛白。
溫陽眼裏的沈飛白真的是哪哪都好,人帥腿長的,上能輔導學習下能陪打籃球,做飯好吃,還特別會照顧人。
但實際上,沈飛白在學校裏的人緣遠不及溫陽。
他似乎是将自己所有的好脾氣都消耗在了家人和溫陽的身上,面對別人的時候始終都不怎麽有耐心,大家都年少氣盛的,一言不合罵起來是經常的事,打起來的次數都不算少。
可沈飛白在溫陽面前吧,又出奇的軟和——雖然經常冷着張臉似乎被惹怒了的樣子,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對溫陽發過脾氣。
真正意義上的生氣,的确是沒有的。
沈飛白板着臉皺着眉的樣子,在溫陽眼裏,只是一種意趣。
溫陽知道沈飛白對他的容忍度極高,所以他經常因着這樣特殊的待遇,而沖着沈飛白耍一些小性子。
說實在話,溫陽很享受沈飛白幾乎稱得上是嬌慣的對待。
每每意識到自己在沈飛白眼中與別人有着極大的不同與特殊之時,他心中就滿溢着無與倫比的滿足與幸福感。
沈飛白把電飯煲合上蓋,打開了開關,頭也不回的喊了溫陽一聲。
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溫陽就應了聲,那聲音清脆利落的,充滿了快活的氣息,就像是期待已久了一般。
沈飛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裏的溫陽。
頂着一頭軟蓬蓬的黑發的少年盤腿坐在沙發上,穿着件嫩黃色毛茸茸的厚居家服,懷裏抱着被卷成直筒的書,在橙黃色燈光下正沖着他露出那張被譽為“A高瑰寶”的笑臉。
沈飛白看了好半晌。
他就眼見着自己原本平緩穩定的心跳,倏然間變得緊促而沉重,咚咚咚的如同擂動的戰鼓,叫嚣着驅使着他趕緊沖出去,把造成這一切的那個少年的脖頸咬碎,然後一點點的将之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