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飛白站在溫陽背後,一直到那個幫忙遞信的少年重新拿着沒拆封的信離開了,才悄無生氣的轉身,去了英語老師的辦公室。
溫陽回到教室裏,低頭瞅着之前攤開放在桌上的物理習題冊。
同桌把之前借走的試卷還給了溫陽,順口問道:“隔壁班的找你什麽事兒啊?”
溫陽接過試卷,偏過頭看着旁邊的同桌,“幫人給我遞情書。”
“哇哦。”同桌發出驚嘆,“情書呢?”
“當然拒絕了。”溫陽啧啧啧對他的同桌指指點點,“我可跟你說啊,學生的本職是學習。”
同桌冷哼一聲,“人生不刺激一點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溫陽笑眯眯的看着同桌,嘴裏的棒棒糖從左邊被頂到右邊,“早戀被抓,回頭課間操被放上主席臺示衆的确是很刺激。”
同桌頓時轉移了話題,“沈飛白什麽反應?”
溫陽一愣,回頭看了一眼沈飛白空着的課桌,“咦?”
同桌道:“他剛剛一直在你背後啊,你沒發現?”
“沒發現啊。”溫陽轉回腦袋,有點懵,“他去哪兒了?”
同桌回答:“英語老師辦公室。”
溫陽含糊的應了一聲,晚自習的上課鈴聲響起來,鬧哄哄的教室也迅速變得安靜,只能聽到翻書聲與筆尖與紙張的摩擦聲。
溫陽咬碎了棒棒糖,把小棍扔進垃圾袋裏,撐着臉看着習題冊,随手拽了個草稿本出來,心不在焉的轉着筆。
少年指尖還殘留着信箋上染着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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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陽虛垂着眼,手中旋轉的筆杆停下,筆尖輕輕的落在稿紙上,在燈光下顯露出極淺淡的陰影。
要說溫陽對收到情書這件事兒有什麽特殊的情緒,那的确是沒有的,因為溫陽從上學期起就經常收到妹子們拐着彎或者是當面遞給他的小紙條或者是小信封。
換言之,他早就習慣了,也習慣在收到紙條的時候就直白的拒絕對他有好感的那些姑娘了。
溫陽對此習以為常,甚至內心中對那些勇敢的展露出自己的好感的女孩兒們,抱着那麽一絲不可名狀的羨慕和嫉妒。
能夠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心情當着喜歡的人的面說出來,對于溫陽而言,已經是一件令他感到萬分羨慕的事情了。
溫陽也想将自己的感情公之于衆,也想讓沈飛白知道自己的心情,甚至妄想着沈飛白會回應他的感情,然後他們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打打鬧鬧打談個戀愛。
但是不可能。
溫陽不可能将自己心中酸澀的隐秘情感明言告知沈飛白,更不可能讓這份感情光明正大的昭告全世界。
而沈飛白,也不可能回應他的感情——甚至還可能因為他的情感而疏遠他。
所以……真的很羨慕啊。
溫陽的筆尖輕輕的在紙上描繪着,睫毛随着視線而下垂,在眼下打落一層淺薄的陰影。
他羨慕死了。
他也想表白,也想大聲的說他喜歡沈飛白。
可一旦說了,如今平和而美好的一切就會天翻地覆。
而他的身邊,大概會連個安慰他的人都沒有。
這個年紀,正值人生中最偏執和矜傲的青春,他身邊的朋友都是充滿了攻擊性的青春期少年,還處在象牙塔中保持着模糊的善惡觀和絕對的黑與白。
這樣的少年們,又有誰會去安慰一個求愛失敗的同性戀?
不直面嘲諷或是對他避之不及就不錯了。
溫陽想到這裏,就覺得臉上的笑容怎麽都挂不住。
直白大聲的說出喜歡的心情,失敗也不過是痛哭一場作為結束——這樣美好而輕松的光景是溫陽所無法品味的。
即便在他的幻想之中,未來是一片柔軟而溫暖的明光,但現實卻早已踩在深淵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是無底的黑暗。
這是那些能夠大大方方的表達出愛意的人所無法想象的惡劣之極的環境。
他們是那樣的令人羨慕。
羨慕到了嫉妒的程度。
溫陽筆尖一停,看着稿紙上亂糟糟的一團,無聲的嘆了口氣。
沈飛白站在講臺上,手裏拿着一疊剛從辦公室裏拿出來的英語試卷。
他将試卷分好組發了下去。
少年的視線掃過竹馬那軟蓬蓬的黑色碎發,卻發覺總是會閃着一對亮晶晶的雙眼看着他的溫陽,此時正撐着臉看着窗外,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沈飛白眯了眯眼,視線順着溫陽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了窗外的走廊,和剛好在走廊盡頭探出了半個腦袋的路燈。
沈飛白不動聲色的走過了溫陽身邊,安靜的坐了下來。
溫陽還在發愣,連有人從他面前走過都沒讓他回過神來。
沈飛白擡頭看着前桌的竹馬,眉心微蹙。
他現在比較想撬開溫陽的腦袋,看看這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或者說,他想看看溫陽腦子裏到底在想誰。
要知道,溫陽平日裏去搞什麽活動,基本上都會随身攜帶一只沈飛白。
其中一半是沈飛白主動跟上的,有一半是溫陽強行揣上的。
而沈飛白平日裏有什麽活動,也基本上都會随身攜帶一只溫陽。
他們在校內的交際圈基本上都是完全重合的。
所以沈飛白一直就很納悶,溫陽到底有什麽時間去認識妹子,還喜歡上妹子了。
而沈飛白還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到溫陽喜歡的到底是誰。
因為溫陽對誰都是大方爽朗的态度,不論男女,一點都看不出來對誰有什麽特殊。
到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鈴結束,沈飛白已經在思考溫陽喜歡的妹子是不是打游戲聯機的時候認識的。
畢竟溫陽拿到掌機之後有一段時間相當沉迷,通過一些游戲的攻略群認識一兩個妹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溫陽還在發呆,還在酸溜溜的想着對那些妹子的羨慕嫉妒。
越想就越是惆悵,一臉空茫,還帶着點兒低沉的落寞。
沈飛白他盯着溫陽。
沈飛白他坐不住了。
沈飛白他站了起來!
沈飛白走到了溫陽旁邊,敲了敲他的桌面,“思春呢在?”
溫陽緩緩的回過神來,擡眼看了沈飛白老半晌,瞪了一整節晚自習的眼睛似乎湧上了些許酸澀的脹痛。
他擡手揉了揉眼,挪開了視線,順口答道:“是啊,在思我們家小白白呢。”
滿腦子刺探軍情捉捉奸的沈飛白被這麽一句話噎住了,半晌不知道接什麽話好。
溫陽也沒說話,他仰着臉看着站在他課桌邊上的沈飛白。
看着看着,就突然伸手揪住了沈飛白冬季校服的下擺,使勁兒往下拽。
沈飛白被他拽得俯下了身,回過神來雙手撐着自己和溫陽的課桌,看起來就仿佛将溫陽困在了臂膀之間。
姿勢不太舒服,但心裏各自有鬼的兩人卻都私心的保持了這樣的姿态。
沈飛白皺着眉,一臉兇神惡煞,“幹嘛?!”
“小白白!”溫陽拽着沈飛白衣擺下擺的手不松,“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誠實的回答我!”
沈飛白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會寫情書嗎?”溫陽問。
沈飛白看着溫陽,沒說話。
“你寫封情書給我吧,小白白。”溫陽笑嘻嘻的說道。
沈飛白一怔,神情瞬間變得無比微妙。
溫陽覺得自己不管坑蒙拐騙,怎麽都要騙一封沈飛白寫給他的情書才好。
沒辦法表白,能夠留個甜蜜蜜的念想也好呀。
他迎着沈飛白略顯微妙的表情,心裏一驚,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話有歧義,便趕忙補充道,“讓我參考一下怎麽寫,回頭我寫給我喜歡的人。”
沈飛白原本微妙的神情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褪去,臉色霎時黑如鍋底。
他直起身,一言不發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沈飛白怒火沖天,非常的想撬開溫陽的腦殼,把溫陽喜歡的人從他腦子裏摳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沈飛白:我差點就相信了!
溫陽:卧槽……摳出去……[腦闊痛.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