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反賊(4)
劍尖有點涼,激得陳恨一個激靈,但是他又不敢哆嗦,他怕他一動,那劍尖就挑斷了他的血脈。
劍尖向下,停在他的頸邊。
李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猜此處是何處?”
“此處是……”陳恨發現自己連說話都說不利索了,“臣的脖子。”
李硯輕笑道:“是長樂宮。”
長樂宮,韓信死的地兒。
他從前跟李硯講過淮陰侯的故事,李硯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陳恨再往後縮了縮,無奈身後就是一堵牆,他退無可退。
“對不起,臣錯了,臣再也不敢了。”
劍尖游移向下,停在了他的肩上,李硯道:“你怕朕?”
“不敢。”陳恨感覺自己連氣都喘不過來了,“臣只是怕死。”
劍尖繼續在他身上游走,順着他的衣襟邊兒劃下去,抵在他的胸口,李硯又道:“那朕許你三不殺。”
三不殺,見天不殺,見地不殺,見鐵不殺。
聽起來好像特別仗義,但是傳說中得了君王許諾的韓信,卻被紮成了傳說中破碎的布娃娃。
“不……”
李硯卻忽然咂了砸舌:“啧——”
陳恨被他吓得要發瘋了,卻仍是閉着眼睛沒敢看,慌道:“見血了嗎?我不會失血過多而死吧?皇爺,我早說了刀劍無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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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硯頓了頓,道:“朕不小心把忠義侯的衣帶給挑斷了。”
“什麽?”陳恨睜眼,低頭一看,腰間兩根系帶果真齊刷刷的斷了。
陳恨伸手去抓住散開的衣角,卻被李硯的長劍撥開了手。
“皇爺,臣這樣實在是有礙觀瞻,臣……”長劍抵在他腰間的軟肉上,他便很适時地住了口。
李硯卻忽然喊他的字:“離亭。”
“诶。”陳恨下意識去應他,後來想想這麽應他也太不真誠了,便正色道,“臣在。”
劍尖由下向上,李硯道:“朕許你三不殺,你還朕什麽?”
陳恨心道這是個好機會,說不定自己表一表忠心,把話說得天花亂墜的,先哄好了李硯,再加上李硯念着舊情,說不定他就饒過自己了。
于是陳恨信誓旦旦道:“臣還皇爺赤膽忠心!”
李硯卻極平淡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你還朕赤膽忠心?”
“臣還皇爺一腔熱血?”
仍是那樣的語氣,李硯又重複了一遍:“你還朕一腔熱血?”
“那、皇爺想要什麽呢?”
陳恨仍是閉着眼睛,李硯用長劍掀開他的一邊衣襟,劍尖游移往上,正經過胸前某處的時候,他聽見李硯說:“朕要你。”
陳恨一哆嗦,他方才沒聽清楚,李硯說什麽?他要什麽來着?
李硯繼續道:“你把你在嶺南跟朕說的話,再說一遍。”
這位皇爺,說話請不要大喘氣。
陳恨捂住屁股的手放開了,可李硯指的,究竟是在嶺南的哪句話?
嶺南是最難的一個副本,那時候的劇情走向又明顯是要他扶李硯上位。
莫不是那時候陳恨說了永不負他的話,結果陳恨還造反了,把他氣得不輕,所以他才要陳恨把那話再說一遍?
原來是這樣一句話,陳恨忙舉起右手,做發誓姿态:“臣發誓,臣對皇爺永遠忠心耿耿。”
“你以為是這種話?”
陳恨心中咯噔一聲,糟了,好像說錯話了。
“罷了,你日後想起來了再說吧。”李硯反手收起長劍,“晚上除夕宮宴,你得去。”
感覺到身上沒有長劍抵着了,陳恨才敢睜開眼:“臣可以不去嗎?”
睜開眼睛發現李硯離得這麽近,他連呼吸都呼吸不來。
這個長樂宮有點不透氣。
“匪石把朕帶你進宮的事情與滿朝大臣說了,你若不去,他們會以為朕把你怎麽着了。”
“诶,那臣收拾收拾就去。”可李硯還在他身前擋着他下床的路,陳恨很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衣襟,“皇爺,麻煩您讓讓。”
李硯再看了他一會兒,就轉身坐回到榻邊去了。
床邊的衣珩挂着新衣裳,陳恨看了兩眼,聽聞李硯道:“那是你的。”
他捂着斷了衣帶的中衣,爬下床就準備去換衣裳。可是身後的李硯又抽出了長劍,戳了戳他的屁股。
不止衣帶,還有陳恨腦子裏的一根弦兒,也被李硯的長劍挑斷了,他反手捂住了屁股,很驚恐地回頭看他:“皇爺?”
“穿鞋。”
穿鞋就穿鞋,非戳屁股做什麽?陳恨俯身穿鞋,悄悄去看李硯。
今日鬧這一出,他會以為李硯對他有點別的意思。呸,這明明是吊橋反應,李硯拿着長劍對着他,他怕得要死,把這種害怕的心情當做情愛之事了。
他和李硯?陳恨最後看了他一眼,他恨不能一輩子都不要見到李硯,而李硯恨不能現場把他掐死。還留着他,大概是不想讓他這麽快就痛痛快快地去死。
他和李硯能有個屁的愛情!
穿好了鞋,他又捂着衣襟跑了,跑到屏風後邊去換衣裳。
李硯道:“其實朕也不想讓你去宮宴。”
陳恨只是陪着笑了笑:“是嗎?”
“原想着在你脖子上,衣襟掩不住的地方劃些紅痕,你便不好意思出門了。”
陳恨腹诽道,就這點小事,還要動用刀劍,簡直要把他吓死了。
仿佛是知道陳恨在想什麽,李硯又道:“朕自然不止這一種方法,還有其他的,你要不要試試?”
光這一種就足夠吓人了,陳恨忙道:“不了不了,臣無福消受。”
玉藕顏色的綢衫,陳恨低頭将鶴氅的系帶綁好。
臨出門前,餘光瞥見李硯又要拔劍,陳恨忙問:“怎麽了?怎麽了?臣哪裏又做得不對了?”
“兜帽戴上。”
陳恨老老實實地把鶴氅的帽子扣上了,壯着膽子道:“以後皇爺說話,能不拔劍嗎?”
李硯舉起長劍——陳恨忙道:“臣錯了,臣錯了,皇爺以後愛拔劍就拔劍,愛拔刀就拔刀。”——李硯将長劍丢給殿門前伺候的匪鑒。
李硯身邊只有兩個貼身伺候的随從,一個是高公公,伺候過三代皇帝的,另一個就是匪鑒。高公公管着飲食起居,匪鑒算是侍衛。
這兩人與他熟識,見他這副模樣,都低下頭笑了。
陳恨摸了摸鼻尖,将自己的臉藏在兜帽的狐貍毛兒後邊。
但他好像看見,李硯也跟着笑了?
……
除夕時節,皇帝要先在未央宮接受百官朝賀,再攜百官前去怡和殿赴宮宴。
未央宮中很是肅穆,陳恨沒敢說話,一直到朝賀結束,吳端才悄悄摸到他身邊來。
吳端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陳恨道:“我的病已然好些了。”
“不是。你若不來,滿朝文武都會以為皇爺……”
後邊那四個字陳恨聽不清楚,便道:“你說什麽?”
“我說……”
“你到底在說什麽?”
吳端附到他耳邊,迅速地說了一句:“逼良為娼。”
“什麽玩意兒?”陳恨疑惑的聲音驚動了前邊的幾位大人。
“你不知道?”
“我怎麽會知道?”
“匪石散布的消息,滿朝文武都知道了。”
“我……”陳恨扶額。
好罷,匪石也是為了保護他,要是李硯在外邊有這種名聲,那不就完了麽?所以李硯會讓他來除夕宮宴,也暫時不會殺他了。
難怪那時李硯說,他若不去,滿朝文武會以為李硯把他怎麽着了。
原來怎麽着,是這個意思。
……
宮宴上的菜色其實不好吃,陳恨又正病着,便吃得不多,稍動了兩筷子便放下筷子了。
這滿朝的人,沒有一個會享受的。他撐着頭悶悶地想,大過年的,連歌舞助興也沒有,無趣。
還記得年前李硯登基,封他做忠義侯的時候。
李硯讓官員拟旨的時候,陳恨正巧來了。他湊過去看了兩眼,笑道:“喲,三千裏河道,三千畝良田,皇爺不怕把我給寵壞了?”
拟旨的官員聽這話,手一抖,一張紙就寫廢了。
“不怕。”李硯說着又轉頭,低聲添了兩樣東西上去,李硯又問他,“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他站起來朝李硯打揖:“回皇爺,臣想要兩個波斯美女。”
李硯不語,陳恨又道:“要不一個?總不能半個吧?”
李硯搖頭道:“這個不行,這個朕怕。”
他想着,李硯知道他看不上錢財,大概是怕他被女色誤了。其實他也不是很在乎女色,李硯不給也沒有什麽,嘻嘻哈哈地就翻過去了。
那時候無限榮寵,現在全是過眼雲煙。
忽然有人喊他忠義侯,教他回了神。
是李硯身邊的高公公。
陳恨坐在下首,李硯坐在金殿上邊。他是忠義侯,在朝中雖沒有實職,李硯卻讓他坐在下首右邊第一位,因此兩個人隔的距離卻也不遠。就是中有九級的玉階,天塹似的。
陳恨擡頭看他,看見透過帝王冠冕的目光亦是落在他身上。自李硯重生之後,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陳恨都猜不透意思。
他稍偏頭,因為高公公好像跟他說了什麽,但他沒聽清。
座上的李硯朝他招了招手,他大概猜到高公公要跟他說什麽了。
李硯是讓他來傳話:“你過來。”
是過去布菜,還是李硯又要吓唬他了?容不得陳恨多想,他站起身,提起衣擺慢慢地拾階而上。
他低着頭,感覺自己現在謹慎的這個模樣,特別像是走到皇爺跟前去邀寵的秀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殊小鏡的一個地雷!
因為有小可愛說用句號轉換場景有點出戲,所以我就改成省略號啦,前三章也改了一下。
大家有什麽意見盡管提呀(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