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賢臣(2)
呵, 好一個明君賢臣。
一只手撐着地,陳恨稍稍坐起,另一只手拂開李釋給他擦臉的手:“世子爺先出去好麽?我這兒還有點事情。”
他得看看任務面板, 看還是不是要他造反。
李釋怒道:“你有個屁的事情。”
他從藥箱裏再拿了塊幹淨帕子,将陳恨額頭上的鮮血擦淨。
“我……”李釋抿了抿唇,刻意添了幾分溫和,解釋道,“昨日你說給我講文章,今日我才過來的。我來時,他們說你不讓人進去,我覺得不大對,就自己闖進來了。他們都守在外邊, 吳将軍也在外邊。他們不知道你這樣。”
陳恨緩了緩神,随後仍是推開他的手,一手扶着椅子,就要爬起來:“好……你不出去我出去。”
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看任務面板,也是一樣的。
“你簡直是個……”方才有意養出的幾分溫柔也被他推沒了,李釋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而這時, 陳恨已扶着椅子站起來了。
到底是十二歲拉得動五鬥重弓的少年人, 陳恨磕了腦子,暈暈乎乎的就被他按到了椅子上坐着。
“世子爺, 你……”陳恨皺了皺眉,牽動着額上的傷口,又有鮮血流出。他一擡手, 就捂住了李釋的眼睛,“閉上眼睛,不許偷看,等我說可以睜眼,世子爺再睜眼。”
李釋的動作一頓,随即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一手擋在李釋眼前,一手打開了任務面板。
一眼掃去,沒有造反的任務了,陳恨略放下心來。
其實仔細想想也知道,上回“囚禁李硯,自立為皇”的任務,期限是永嘉二年的元月初一。現下早已過了時間,系統劇情調整過,大概也不會給他再派這個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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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有些發暈,陳恨盯着面板上的兩行字看了有一會兒。
等得太久了,李釋問:“可以了嗎?”
“不可以。”陳恨不放心,還轉頭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閉着眼睛的,“世子爺要是偷看,我可就出去了。”
李釋搖頭道:“沒有。”
兩個任務,一是給從前的太子爺平反,二是清算徐家。
期限還早,四月底。
陳恨擡手收起面板,同時也收回了擋在李釋眼前的手:“可以了,世子爺睜開眼睛吧。”
李釋睜眼,問道:“可以包傷口了嗎?”
待陳恨點點頭,他才敢拿着那帕子,重新擦掉陳恨面上血跡。
系統已經安定下來,不再鬧得人頭疼了。這時候他才覺出額上的傷口疼的要命,低頭瞥見那椅子角,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往傷口裏送。
天知道他那時候是怎麽敢把頭往那上邊碰的。
“你別皺眉,又流血了。”
李釋拿着全染成紅顏色的帕子給他擦了擦,把那帕子擰擰幹,或許還可以重得兩滴血。
方才他說要走,現下怕他跑了。李釋便擋在他身前,擡腳将地上的藥箱勾過來,然後給他上藥。
實在也是沒有力氣,陳恨的身子往後一倒,靠在了椅背上,道了聲:“謝謝世子爺。”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李釋打開裝着藥粉的白瓷瓶子,又拍了拍他的肩。
陳恨靠在椅背上,滑了下去,仰着頭閉上了眼睛,好教他撒藥粉,胡謅道:“沒什麽。就是舊疾、頭疼,不常犯……兩三年一回,嘶——”
聽他吸了一口氣,李釋的動作緩了緩,卻冷笑道:“頭疼疼到撞破了頭?”
“是啊。”陳恨睜眼,往上瞥了瞥,想看看自己的傷口。
李釋忙道:“你別動,撒進眼睛裏了。”
“诶。”陳恨應了一聲,閉上眼睛。
麻布在額上繞過一圈,陳恨伸手碰了碰他,李釋動作一頓,随即咬牙怒道:“你別動了。”
陳恨全不聽,再動了動他:“世子爺,這事兒別告訴別人,只說我不小心磕桌子上了就好。”
“什麽事兒?什麽別人?”
“我頭疼這事兒,別告訴旁人——除了你我之外的所有人。”
李釋有意問他:“皇爺也不告訴?”
“不告訴。”
這時候吳端在外邊問了兩句,陳恨一一應了,只說沒事兒。吳端越聽越不對勁,終于按捺不住,掀開帳子就進來了。
傷口已經包上了,只有隐隐的紅顏色透出來。
原本氣勢沖沖的,一見他病怏怏的模樣,吳端也慌了,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看了看:“你怎麽回事?”
沒等陳恨說話,李釋先道:“磕桌子上了。”
“磕桌子上了不讓人進來?”
李釋一本正經地道:“他把腦子磕糊塗了。”
糊塗了?生怕他從此不認得人了,吳端便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喚道:“離亭?”
“沒事兒了。”陳恨跟他擊了個掌,“只糊塗了一陣。”
吳端舉着手:“你真是……”
“你別告訴皇爺。”陳恨眨了眨眼,“我在你這兒養好了傷再走。”
吳端正猶豫着,陳恨又拍了一下他的手:“小将軍,求你了。我餓了,你去催催飯好不好?”
吳端嘆了口氣,拉長了聲音應道:“好。”
“我想吃江南的蓮子羹。”
“行。”吳端再應了一聲,“你要瞞着皇爺,傷好之前就別出帳子了。皇爺在這兒有人,你只要一露面,皇爺就全都知道了。”
“方才鬧的還挺大,勞小将軍幫我在外人面前圓過去。”
“知道了。”吳端捏着他的臉,再看了兩眼他那傷口,“你到底是怎麽磕的?這樣大一塊,日後留疤就慘了。”
“男人嘛,留塊疤又沒什麽。”陳恨說着就要伸手去摸。
“別摸。還嫌疤不夠多?”吳端将他的手拍掉,“你等着蓮子羹吧,我去叫他們給你做。”
等着蓮子羹的時候,陳恨對李釋道:“世子爺不是說講文章麽?現在講吧。”
李釋拖了把凳子在他面前坐下,從懷裏拿出兩本旁門集子,翻了一頁遞給他:“我不是很明白。”
陳恨只看了一眼便将書冊合起:“心術算計太陰暗,世子爺不該學這個。”
李釋抿唇不語。
“我不是說世子爺心思陰暗。只是與世子爺一般年紀的少年人,都學些溫潤平和的東西。讀書先養心性,心性養得正了,日後在官場朝堂為人處世,才不會走了歪路。”
“我不是世家子弟,我沒那閑工夫養心氣兒。”
陳恨一噎,想想他在瑞王府的處境,要真是溫潤平和,只怕老早就被欺負死了,哪裏還能熬到現在?
陰沉是陰沉些,總算還保住了命。
忽然有些感慨,陳恨伸手想要揉揉他的腦袋。
卻自覺話說得重了,李釋低了頭道:“我也有在學,學得溫和一點。”
“學不來就算了。”陳恨重新将書冊翻開,“不是說不懂得麽?我幫世子爺看看。”
還沒等到蓮子羹上來,陳恨就攬着毯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原先李釋與他說話,他還能應上一兩句,後來就變成一聲嗯,最後他就睡着了。
恐他這樣睡着會冷,又不敢叫醒他,李釋只好将炭盆子往他那邊拖了拖。
才将炭盆子拖了兩步,身後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吳端将蓮子粥放在炭盆邊暖着,招了招手,叫李釋與他一同出去。
“世子爺不用費心。”出了帳篷,吳端往外再走了十來步,“他就是這個毛病,冬日裏手冷腳冷的。又有許多事情瞞着別人,這麽多年我也不明白他。”
“他倒不傻。”
“他哪裏傻?”吳端笑了笑,“他也就是看上去傻,其實最通透的就是他。”
“嗯。”
“營中還有事兒,我不能總陪着他,勞世子爺陪他了。”
“嗯。”
“其實他還挺喜歡小孩子的……”
一聽這話,李釋就惱了,轉身回了營帳,陳恨只眯了一會兒,早也醒了,正提着筆跪坐在案前。
“你要的蓮子羹。”李釋将煨着的粥端給他,“你要寫什麽?”
陳恨轉頭舀了一勺蓮子羹,也斟酌着下了筆:“皇爺一早回了長安,恐是出了什麽事情,他又不讓我知道,我寫信試試他。”
送信的鴿子從軍營中被放出去,陳恨不常用那鴿子,它一整年都在外邊散養着,長了膘,下午時候才到宮中養居殿。
那時自江南而來的幾個徐府門生已被下了獄,李硯揉着眉心在案前看蘇衡傳回來的書信。
守在殿前的匪鑒為鴿子開了一條縫兒,肥鴿子撲騰着翅膀飛進去,重重地落在蘇衡的書信上,還在上邊磨了磨右爪。
霸道蠻橫得很。
李硯小心翼翼地解下鴿子腳上綁着的小筒,一張紙條,上邊畫了一封空白的折子。他告訴陳恨回宮是有兩封折子要處置,陳恨便問他那折子上是什麽事兒。
李硯只回了兩個字——無礙。
肥鴿子回去的時候飛得更慢了,那時陳恨正給李釋講文章,案面上攤着書冊,那鴿子亦是落在書上,在上邊劃了劃左腳。
李硯說無礙,陳恨便給他畫了個捶桌子生氣的圖。
不過這回肥鴿子不幹了,它累了,陳恨摸它它也不理,吹口哨它也不應。
信只能明日再送,結果次日清晨,李硯就自己過來了。
以為陳恨惱了,趕了幾個時辰的路來哄他。陳恨想,他這個皇帝倒是清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