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賢臣(4)
李硯咬了口他的下唇, 稍擡起頭:“怎麽不回信?”
“啊?”陳恨掙紮着從榻上爬起來。
李硯用拇指壓了壓他發紅的唇,輕聲道:“朕等了你一個晚上。”
“對不起,對不起, 我把信寫好了,是那只肥鴿子後來怎麽都不肯飛了。”陳恨低頭,從腰帶裏翻出一個竹枝做的小哨子,“我把它喊出來給皇爺賠罪。”
那哨子的聲音不甚尖銳,倒有些沉悶,嗚嗚的倒像是笛簫。
陳恨拿着哨子吹了有一會兒,也不見那只肥鴿子飛進帳中。
“恐怕是跑得遠了,它沒聽見。”陳恨再吹了好幾聲,“也有可能是偷懶, 還以為我喊它出來送信。”
李硯只道:“那是你的鴿子。”
陳恨銜着竹哨子,點了點頭:“是啊。”
“你就把錯全推給鴿子?”
“我原本寫好了信的……”
李硯一擡手,把他口裏的哨子拿出來,又湊近了道:“朕給你個機會,快點認錯。”
陳恨抓了兩下頭發:“那個……皇爺啊……”
“你喊朕什麽?”
陳恨倒想喊他臭不要臉的,但是不行, 鴿子送信的事情還沒解釋清楚, 不能罪上加罪。幹脆就不喊他了:“大白天的……”
“你沒學會?”李硯自說自話,伸手又要攬他, “好吧好吧,朕再教你一遍。”
Advertisement
“我找找看那張紙還在不在。”陳恨推了李硯一把,飛快地跑到案前坐下, 一手抓起一本書,捏着書脊晃了晃,找了兩三本,才有一張紙晃晃悠悠的落下來。
陳恨捏起那張紙,才拿要給李硯看。
一轉眼又看見那肥鴿子就在帳門前溜達呢,便朝它“咕咕”了兩聲。
今兒這鴿子還算給他面子,懶懶地轉了個身,就朝他飛過來了。
陳恨朝它伸手:“來、來,咕咕。”
這下人證、物證都齊全了,他也總算可以洗清罪名了。
“确實沒有怠慢皇爺。這個是原本要送給皇爺的信。”陳恨将紙條卷好,塞到鴿子腿上的小竹筒裏,一揮手就将鴿子向李硯放飛過去,“去、去。”
左右不過十來步的距離,卻在帳篷裏玩飛鴿傳書。那鴿子不情不願地撲騰着翅膀朝李硯飛過去。
李硯正了正衣襟,在榻上盤腿坐着,一擡手,叫那鴿子停在自己的手臂上,謙謙恭恭地解下竹筒。
而那只肥鴿子竟然恃寵而驕,在李硯取出紙條的時候,扇了一下翅膀。
迎面一陣風撲來,李硯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陳恨已經跑到了面前,好不關切地看着他。
這回非得陳恨哄他不可。
陳恨将那鴿子接過去,卻喊它:“好孩子,好孩子。”
就這還好孩子呢。
他一面摸着鴿子的白毛,一面好笑地看了李硯一眼:“它在外邊玩兒了一年了,性子都養野了。”
不過它停在陳恨手上,把腦袋靠在他手心裏蹭來蹭去的時候還是不怎麽野的。
陳恨笑了笑,又輕輕拍了一下鴿子的翅膀:“壞孩子,還不快給皇爺賠罪?”
那鴿子卻半晌不動,連眼神也不給他一個。
“咕咕咕——”這聲是陳恨喊的。
李硯看了那鴿子一眼:“不許玩兒了。”
“诶。”陳恨将鴿子放走了,“是鴿子長得太重了,昨兒它來回跑了一趟,然後就不願意再跑了,所以才沒給皇爺回信。”
這時李硯才打開那張紙條,擰着眉頭看了半晌,問道:“你這畫的是什麽?”
“這個是捶桌子。”
陳恨跑回案前,理了理衣擺,一手握拳,捶在案面上,發出一聲輕響。
“就是這樣。”陳恨再捶了一下,“為了表示我捶得很用力,我還特意畫了一個倒了的茶杯。”
他接連着又拍了好幾下桌子,全沒察覺李硯的臉色都黑了。
恃寵生驕的根本不是鴿子,鴿子都是随主子的。這時候想起忠義侯府的那只肥貓,李硯在心裏默默地添了一句,但是主子是随貓的。
陳恨最後拍了兩下桌子,撐着頭去看李硯:“所以昨兒早晨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
陳恨想了想,試探着問他:“是不是江南出了什麽事兒?”
“離亭。”
“嗯?”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皇爺,你不要轉移話題。”
李硯下了榻,走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臉,嘆道:“你單獨與朕待在一起,朕總忍不住想親你。”
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
陳恨一愣,将嘴巴抿成了一條線,站起來拂一拂衣袖:“走吧走吧。”
帳門一被掀開,抱着手站在遠處的李釋腳步一動,很快就走到陳恨面前。
今天也是很不識趣的小鬼呢。
他一擡手,護着小雞崽似的,将陳恨護到身後去。
陳恨拍了拍他的手:“世子爺?”
大抵是他們姓李的都長得兇,用好聽的話說,就是自帶一股淩厲之氣。
少年沒什麽表情,卻是一副惡狠狠的模樣,戒備地看了兩眼李硯。又想起陳恨說他喜歡拿長劍指着人,目光便冷冷地落在李硯佩在腰間的長劍上。
李硯故意問道:“離亭,他做什麽?”
“沒事沒事。”陳恨拉着李釋的衣袖,把他拽到自己身邊來。
李釋一扯陳恨的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沒骨氣,讨好李硯做什麽?
陳恨被他這麽一扯,轉頭輕聲問他:“世子爺怎麽了?循之呢?”
“軍營裏有事,吳将軍先過去了。”李釋頓了頓,別過頭,“要不是方才他拉我,我不會放你一個人在裏邊。”
“多謝世子爺。”陳恨摸了摸鼻尖,“不過确實沒事兒,世子爺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
李釋仿佛沒聽見這話,一腳踢開地上的石塊:“他的力氣太大了。”
“循之是武學世家出身,從小就練這個。世子爺年紀還小,比不過他也是尋常。”
“那皇爺呢?”
“皇爺……”陳恨轉頭看了眼李硯,“大約與循之差不多。”
“好。”
陳恨拍了拍他的肩:“再過幾年,世子爺再長高些,也就差不多啦。”
這時經過靶場,因李釋常在這兒射箭,許多人也都認識他。這時候看見他,也都與他打招呼。
“世子爺要是喜歡,就去玩兒吧。”陳恨輕輕推了他一下,“不用在這兒陪着的。”
“我不喜歡……”
“上回與世子爺一同來,也沒顧上世子爺。世子爺去射兩箭,就當是玩兒吧,算是讓我長長見識。”
“那你在這兒等我。”
陳恨笑着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十二歲的少年,身量還未完全長開,走進一群成年人中,顯得有些瘦弱。
他向熟識的人借了弓箭,将箭囊挂在腰間,在靶前站定,微仰着頭,搭弓射箭,動作很快,接連放出三箭。
陳恨找了個黃土堆成的高臺,爬到上邊去看他。
微風吹動少年的衣擺,稍掀起一角來,端的是意氣風發。
只發了三箭,李釋就從衆人的喝彩聲中退出來了,沒在原地看見陳恨,還以為他走了。一轉頭,看見他站在高臺上,風吹過,将他寬大的衣袖吹起,飄飄然若仙人。
李釋走到他面前。
“挺不錯的。”陳恨從高臺上跳下來,用手肘碰了碰李硯,“皇爺看了麽?”
“看了。”李硯道,“別擡頭,久了氣息就亂了。身子不正,才射偏了。”
李釋辯駁道:“那是風吹的。”
得,又吵起來了,他兩人一開口就得吵起來。
場外裁判似的,陳恨舉起雙手揮了揮,無力道:“不許吵架。”再吵架就罰紅牌下場啦。
繞過靶場,再往外就直接到了軍營外邊。三個人預備繞着軍營走一圈,等這一圈走完,也就差不多該回去用午飯了。
李硯對陳恨道:“你不是總想知道近來朝中出了什麽事麽?”
“皇爺不說,我就不問啦。”陳恨将雙手背到身後去,稍低了頭,去看腳尖踢起來的衣擺。他想着不問李硯,那還可以問問別人。
“朕跟你說。”李硯壓低聲音,湊在他耳邊道,“不過回去得看看你學會了沒有。”
學會什麽?自然是學方才他在帳中教他的那玩意兒。
想想這小兔崽子的什麽事兒從前都是他教出來的呢,現在倒是全反過來了。
陳恨果斷道:“那不聽了。”
“好了好了。”其實事情已經處置完了,也不怕他知道,要是不告訴他,還平白惹了他不高興。李硯抓着他的腰帶,把他往自己這兒帶了帶,“也沒什麽事情,就是抓了徐歇的兩個江南門生。”
陳恨垂眸,思忖道:“皇爺怎麽處置的?”
“送回江南去了。”他這話說得簡單,其實是打了一頓,再送回江南砍頭了。
“嗯,送回去也好,不至于鬧得太大。這事情……”系統也給他派了有關徐家的任務,實在要親算徐家,還挺麻煩的。陳恨苦惱地抓了抓頭發,“還是慢慢謀劃着吧,我要還是忠義侯,這事情或許還好辦得多……”
李硯揉了揉他的腦袋:“既然不是忠義侯,那就別想了。”
一直跟在一邊的李釋忽道:“徐家是不是瑞……”
李硯看了他一眼,他從來不聽李硯的話,這回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