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春服(3)

三月春獵, 九月秋狩,都是朝中大事。

各封地的侯王每三年的三月十五入長安朝拜。

這也是處置一切事務的好時候。

紫金頭冠,銀甲锃亮。養居殿裏,陳恨幫李硯将袖子紮好:“皇爺還是要一切小心,事情安置好了, 就叫旁的人去辦。”

“嗯。”李硯垂了垂眸, 看見他低頭時脖頸的線條,“頭回春獵,叫你穿一身藍衫, 還是對不住你。”

“若皇爺不是皇爺, 哪裏輪得到奴陪着去春獵呢?”陳恨拽着帶子的兩頭, 往兩邊一拉, 就将他的袖子給紮緊了, 随口道, “再者,這衣裳穿着, 不會有人注意。到時候神仙打架, 奴穿掖幽庭的藍衫,沒人注意才好呢。”

“不會在你面前鬧起來。就算鬧起來了,到時候朕護着你。”

“好。”陳恨笑了笑, “皇爺,另一只手。”

李硯很聽話地将另一只手伸給他:“等真到了九原, 再有什麽賀行找你, 就別再理他了。”

他應得敷衍, 李硯不滿地捉住了他的後頸:“聽見沒有?”

“奴聽見了。”陳恨擡頭,拍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摸着下巴瞧了一會兒,轉移話題道,“皇爺好看,奴還是頭一回見皇爺穿這一身。”

“不過近來蘇元均在江南的處境是不是更糟了?”

“他有分寸。”

“那徐醒,他好像是病還沒好的模樣,到時候要是驚了他,那是不是?”

“不驚動他。”

高公公自外邊推門進來,說是太極殿前,鎮遠府的吳小将軍已經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只等皇爺了。說完這話,又領着一屋子伺候的小太監出去了。

這時提到吳端,陳恨就想起李釋來:“世子爺近來在循之營中練騎射,世子爺怎麽沒跟着來?”

煩得很,怎麽總提別人?李硯甩手往外走去,陳恨便趕忙跟上他。

李硯又轉頭看他,一擡手就把他的腦袋按到了胸口。

一個來月,陳恨額上的傷也快好了,卸了包裹傷口的細布,章老太醫又給配了藥膏,這時只在眉心留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紅印子。

李硯答他方才的話:“他守孝,出來被人看見,容易惹了閑話。”

身上披着銀甲,陳恨的半邊臉貼在上邊,涼得很。這時候李硯又說話,聲響同顫動傳過來,惹得陳恨的心狂跳了兩下。

“皇爺,可以放開了麽?”

李硯按在他後腦上的手順着滑到了他的腰上:“離亭,賞一口好不好?”

“不行。”陳恨直起身子來,伸手就要推開他,“皇爺狂起來沒分寸。況且循之都帶着人在太極殿前邊等着了。”

李硯抱着他:“等會兒去九原,一個上午的路程,你就在旁邊,朕不能碰也不能吃。賞一口又耽擱不了太多時辰,你再不許,拖的時辰就更久了。”

小狗似的,模樣還挺可憐的。

陳恨背着手,雙手絞着,心裏卻大喊:上回他也是這麽說的!他騙你的!你忘記上回被他親了又親、親到腿軟的教訓了嗎!色即是空!全是假的!

“那就只能……一回。”陳恨想着,做皇爺的,總該守點信用,有點良知。

也就一句話的功夫,小狗迅速變作了狼。

一只手圈着腰,還将他的雙手都抓着,另一只手按着腦袋。

原本還記着陳恨嫌棄他狂的事情,細細地吻他,慢慢地蹭蹭他的唇。

後來陳恨微微張開嘴,喉結上下一動,自喉間擠出來一聲他自個兒也不怎麽聽得見的輕喘。

天地良心,這真不是李硯要狂的,都是陳恨惹他的。

親都親了,還限得死死的,只有一回。

只有一回,陳恨就不知道他要怎麽親了。

李硯反剪着他的雙手,往前邁了半步,把一只腳推進他雙腳之間。陳恨被他唬得往後一仰,險些碰倒了身後擺着的花瓶。

陳恨忙掙脫了他的手,轉頭去扶花瓶,将花瓶重新放好之後,再一轉眼,李硯正凝眸盯着他。

“對不起,皇爺,我的錯。”陳恨抿了抿微紅的唇,試探着問他,“要不……再來一回?”

就等他上鈎。

仍是抓着他的手,李硯再往前邁了兩步,正将他抵在牆上。

皇爺特別喜歡把人按在牆上。陳恨想,旁人都道皇爺喜歡吃什麽菜,喜歡飲什麽茶,但是這個,這個是別的人,誰也不知道的癖好。

陳恨又想,這大約是因為李硯的第一本畫本子畫的就是按在牆上的。那時候他在嶺南把這東西給翻出來,随意瞄了兩眼。

怎麽會突然想到這種東西?陳恨自己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還記得李硯看的畫本子是什麽樣子的,大抵是一時失神罷了。

也就是這一時失神,對李硯松了口,讓了步,這才由着李硯攻城略地似的吻他。

直到陳恨的下唇被輕輕咬了一口,他一吃痛,才回了神。

倒像是這時才得了趣,稍仰着腦袋去迎合他。

李硯愈發狂了。

末了,李硯還以雙臂将他圈在牆與人之間,有意逗他:“謹遵忠義侯的旨意,才親了一回。沒放開過,算是一回。”

陳恨伸手捂他的嘴,叫他快別說了。

“等從九原回來。”李硯只将他的手捉在手心裏,神色認真,“忠義侯同朕行個禮吧。”

行禮,或許是揖禮、躬身禮、三跪九叩的禮。

不過陳恨想,李硯說的,大約是周公之禮。

周公這人,也就只有陳恨與他講故事的時候提到過,旁的人誰也不知道。

年輕人血氣方剛的。李硯的氣血向下,而陳恨只覺得氣血上湧,面上燙得很。

“說……說什麽胡話?”陳恨擡腳踢他。

“禮數全備,有下聘,有禮數的。”李硯想了想,“也有婚書,到時候要你一字一句的念出來。”

到時候,至于是到什麽時候,陳恨略一思索也就知道了。

“皇爺,你要是不說後邊那句話,或許我就應了。”陳恨頓了頓,“不過話已出口,你收也收不回來了,我……”

文人的毛病發作,他又嘀嘀咕咕地念了一長串的話。

李硯側耳聽得認真。

只是陳恨把詩詞散曲攪和在一起講,有了上句沒下句的,有些句子偏得很,他只在書上掃過一眼,不知道怎麽就跳出來了,他自己也聽不清楚。

最後陳恨回過神來,見他聽得仔細,便問他:“皇爺聽見什麽了?”

李硯裝着想了想的模樣,道:“只聽見幾句話。”

“你說你特別喜歡皇爺,想與皇爺芙蓉帳暖、夜夜春宵……”

話沒完,高公公在外邊敲門,耽擱得有些久了。

陳恨壓低了聲音,瞪了他一眼:“我沒說。”

“好好好,那是朕說的。”

陳恨推了他兩下:“皇爺再不出去,太極殿都該等急了。”

李硯便玩笑道:“離亭,你誤國啊。”

陳恨一時無語:“我……”

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宮門,留守的官員在宮門前作揖拜別。徐歇稱病不往,連帶着幾個世家朝臣,也都推說病了。

李硯不大在乎,見不着,也就少些鬧心事兒。

只是他們嘴上說着不來,其實還派了人,隔得遠遠的,探了探情況。

吳端接連幾月在城外帶兵,早也惹得朝臣注意他了。

這回随聖駕出獵,吳端早已吩咐下去,要手下人在人前時懶散些。他無功無過,只裝着年輕還帶不好兵的模樣,也算是做做姿态。

吳端跨着馬在最前邊開路。因背對着衆人,誰也看不見他面色冷峻,正經威嚴得倒真能披挂上陣,統帥三軍了。

他小的時候,吳老将軍還在西北戍邊。小的時候得過且過,全不想像他爹一樣跑到陣前去殺敵,能到城外殺兩只鳥兒來吃,那就算有滋味了。

後來鎮遠府分家,他才發了狠習武。

到底是有武學根骨的,學起來也不難。

這一年多來,長安城裏常說他單槍匹馬守端仁門的故事,把他說成掀起漫天血雨的玉面閻羅,一把玄鐵長刀拿着,能把人挑到天上去。

其實認得他的人都知道,鎮遠府小将軍根本沒這麽厲害。

只是他一反手,刀尖點地,單手摟着刀柄,另一只手撣了撣衣袖上的一兩點血跡。也就這時候,他還挺俊的。

陳恨再看了兩眼走在前邊的吳端,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邊的車駕。

後邊的馬車上是兩位公主。順王爺李渝因放不下自家妹妹,又從來都是不守規矩的人,便跟在馬車側邊,時不時轉頭與若寧公主說上一兩句玩笑話。

而若寧公主也掀着馬車的簾子。大抵還是顧忌着馬車裏還坐着長清公主,她并不多說話,目光也只是向下,落在馬蹄子上。

那位彈琵琶的賀行自然是跟着自家順王爺的,他還是背着一把琵琶,騎着馬跟在李渝身後半步。

賀行一擡眼,便對上陳恨的目光,他大約是猶豫了一瞬,随後才握着缰繩,在馬上朝他做了個揖。

借着行禮的一個動作,他在衣袖遮掩之下腼腆地笑了笑。

他從來是這副模樣。陳恨也看不出別的什麽,只是回了禮,便轉過頭去了。

陳恨轉回腦袋的同時,身邊的李硯早也看見了他的動作,順着他方才的目光回頭斜睨了賀行一眼,又轉頭對陳恨道:“才說過什麽你又忘記了?”

陳恨沒忘記,李硯叫他別再理會賀行了。

他想了想,鑽起李硯話裏的空子:“皇爺那時說的是到了九原就別理人了,這還沒到九原呢。君無戲言。”

李硯問他:“那朕說錯了?”

陳恨理直氣壯:“皇爺說錯了。”

“看來确是朕錯了。”李硯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輕聲道,“下回離亭再真真切切地教教朕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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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案了,皇爺喜歡把恨恨按在牆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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