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到他辦公室,一邊摘着帽子口罩,一邊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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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是歷柏衍,她跳下沙發赤腳跑去開門。
門甫一拉開,章杉一把抓住她,語氣從未這麽着急過:“歷柏衍出車禍墜河了,現在生死未蔔!”
“……什麽?”
沈睛像被巨石砸中頭,咚的一聲,震得半晌都回不過神。
腦子亂得就像一團漿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的樓怎麽上的車。
直到隔着車窗遠遠地一眼認出河岸邊打撈上來的銀黑色法拉利,她才意識到這事兒原來是真的。
這不是在做夢。
倏忽間,深深的絕望席卷全身,像一條毒蛇從腳底纏上來,咬在喉嚨上。
她仿佛置身冰窖,通身發涼,唇微微動了動,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章杉下了車,發現沈睛沒跟下來,扶着車門彎身喚了她兩聲。
沈睛一動不動兩手揪在一起,右手拇指掐在左手食指上,生生掐出血色。
“沈睛!沈睛!”章杉沒辦法,擡手在她臉上輕拍了一掌。
沈睛恍恍惚惚回過神來,慌忙推開車門,朝河岸邊飛跑。
圍觀群衆被她扒開時,紛紛将手機鏡頭對準她。
“是沈睛啊,歷家的人沒來,沈睛來了。”
“看來對自己前夫還挺有情義的。”
“離婚的時候不是說的和平分手嗎,做不成夫妻還是朋友吧。”
……
“幹什麽的?”一名瘦高的男警察将從人群中沖出來的沈睛攔在警戒線外。
沈睛竭力讓自己冷靜,解釋道:“出事的是我丈夫,請您讓我過去看一眼。”
警察認出她,單手拉起警戒線,又拿了鞋套讓她穿上。
“出事的歷柏衍先生是你前夫吧?”
沈睛沒有回應,完全被那邊撞得七零八落的法拉利勾住所有注意力。
“他人呢?”她聲音輕得像被風吹起來的薄紙。
警察叉腰,望向平靜的河面嘆了口氣:“目前還沒打撈到,我們也派人到四周去找了,現在無法下定論,人也許還活着,也許……”
這時一個年輕的小警察拎着證物袋走了過來,“曲隊,車內坐墊發現大量血跡,恐怕人在墜河之前已經受了重傷,情況看起來不樂觀。”
聞言,沈睛一陣腿軟。
曲警官點了點頭,讓小警察繼續去幹活。
等他視線再轉回來,沈睛毫無征兆地驀地跳進了河裏。
“快快快,水下那幾個趕緊把她帶上來!”曲警官指揮着在水裏打撈的幾名人員。
沈睛才剛游了三四米就被攔腰抓住,立即被強制帶上岸。
她全身濕透跪坐在地上,兩手支撐着身子大口喘息,小臉慘白,臉上水珠都往下颌聚集。
曲警官蹲下來,皺眉道:“沈小姐,知道你尋人心切,但我們有專業團隊打撈。你現在狀态不好,建議先回家休息,我這邊有任何消息會再聯系你。”
他看向人群,注意到大聲喊着沈睛名字的章杉,讓人放她進來。
“先把沈睛小姐帶回去休息吧,我這邊有任何消息第一時間跟你們聯系。”
“好,麻煩您了。”
章杉扶起沈睛往回走,人群裏不斷傳來拍照聲,她摘了自己的帽子給沈睛戴上,盡量将她的臉遮住。
在警察的幫助下,兩人沒有被趕來的記者圍阻,順利坐進車裏,調頭離開。
沈睛躺在後排,手臂擋住臉,一聲不吭地掉着眼淚。
她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掉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在震動,章杉幫她看了眼,“是導演打來的。”
她深深呼吸了幾下,胡亂抹了眼淚,伸手道:“給我吧。”
章杉把手機遞給她,聽她強裝冷靜道:“導演我不用請假,今天可以過來拍戲,沒有問題。”
可是聲音裏的哽咽,濃重的鼻音完全藏不住。
挂了電話,沈睛正要鎖屏,彈出來一條新聞。
“菱城首富歷叢嚴宣布辭掉菱輝集團董事長職位,未來将由副總裁歷正平繼任。歷正平今早被記者問及出車禍的侄子歷柏衍時,道出歷柏衍并不是大哥的兒子,從今天起與歷家沒有任何關系。此番冷漠言論在網上掀起軒然大波,遭到許多網友指責……”
看完這篇報道,沈睛的心替歷柏衍涼透了。
如果她今天沒過來,歷柏衍是不是就真的成了是生是死都沒人在乎的孤兒了?
回酒店房間簡單洗了個澡,沈睛換了衣服和章杉坐上去片場的房車。
章杉勸她道:“其實請一天假也沒事的,你現在的狀态真的能堅持到下午嗎?”
沈睛頭靠着窗,眼裏光芒盡失,眉眼間的悲傷只增不減:“不管他是生是死,我的生活還要繼續不是嗎?我有我的責任在,片場幾百號人都在等着我這個女主角,不能因為我耽誤別人的時間。”
到了片場,沈睛拍戲,章杉就在一旁候着。
她實在佩服沈睛在這樣的狀态下依舊能很快入戲,該笑的時候依然笑得甜美。
只不過導演一喊卡,笑容瞬間就從她臉上抽走,眉眼間浮起濃郁的悲傷。
沈睛就這樣強撐到今天的最後一場戲,一整天,她随時都在跟自己說三個字:
不能哭。
她也做到了,在片場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回到化妝間卸造型,她随手拿起水杯想喝口水,發現水杯是空的。
“我先去接杯水,回來再換頭套。”
她跟化妝師說了聲,拿了水杯出去。
在走廊盡頭接熱水,她忽而聽見飲水機側後方的房間裏隐約傳來寧則遠的低聲咆哮。
熱水接滿,她拿了水杯,湊近未關嚴實的門縫。
……
“二叔,你不能這麽逼我。”
“我不會娶歷美君的,你逼我也沒用。”
“是,我知道當初我找人暗算歷柏衍這事兒把他惹急了,導致爺爺現在還在重症病房,但我現在已經做出彌補了。”
“你也看見今天的新聞了,歷柏衍不是歷家私生子的消息可是我當初給歷正平的,歷正平也答應等他上來後将一些項目都放給祁氏集團。”
“如果您還覺得我沒為祁氏做過什麽,我真的無話可說了。”
“我再重申最後一遍,我拒絕商業聯姻,我不是祁氏集團養出來的工具人,我他媽有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耐心耗盡,不等那邊再說什麽,寧則遠低吼完直接挂斷電話,胸脯起伏劇烈。
忽然,門“啪”的一聲被人猛地推開。
他回頭,對上一雙憤怒的黑眸。
“沈睛?”
沈睛上前,二話沒說,擡手揮過去狠狠一巴掌,直接将對面男人打懵。
打完她轉身就走,沒什麽可說的,一巴掌雖然不足以消氣,但已經表明她的态度。
然而寧則遠卻反應極快的拉住她手腕,“沈睛,你聽我解釋……”
“放開。”咬牙切齒的兩個字。
寧則遠反倒将她拉到身前,握住她肩:“你聽我跟你解釋好不好?”
沈睛垂着眼簾,烏睫遮住眼底的情緒。
她平靜地揭開手裏保溫杯的蓋子;
平靜地将瓶口對準寧則遠的手臂;
平靜地将熱水倒了下去。
熱溫沖擊着小臂,迅速燙出一塊紅暈來。
以為寧則遠會迅速甩開手,他卻只是皺緊俊秀的眉,咬緊牙根,手裏依舊沒放,只是齒關忍不住碾出幾聲痛苦的悶哼。
熱水還剩一半時,沈睛停住手,一開始只是肩頭微微顫抖,後來突然崩潰大哭。
保溫杯從手裏滑落,咕嚕嚕滾進牆角。
她腿軟只能靠牆蹲下來,抱着膝頭痛哭流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
寧則遠在一旁陪着,沈睛傷心欲絕,他心也跟着痛。
但他知道沈睛不想聽他的安慰,索性便什麽也不說,只是安靜地陪在一邊。
哭了良久,沈睛情緒漸漸平複,眼皮重得睜眼都困難。
她拿手掌捂着腫脹難受的雙眼,聲音虛浮在空中:“歷柏衍不在了,我愛的人永遠不在了,你再解釋曾經做過的那些下三濫的事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寧則遠眉心一緊,這一刻心裏的痛比手臂的燙傷還重百倍。
“那要怎麽樣,你才可以原諒我曾經做過的那些事?”
沈睛依舊捂着雙眼,平靜道:“從今以後形同陌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
頓了頓,她補充問了一句:“可以嗎?”
這三個字是對他們曾經的友誼最後的尊重。
“……”
寧則遠深深望着她,竟被這話激得紅了眼眶。
幾分鐘仿佛一個世紀那樣長,長到他将兩人所有過往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最後卻彙總為兩個字:算了。
算了吧,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這樣勸說,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他松開緊握的手掌。
曾經所有的堅持、渴望、偏執……在松掌的這一刻通通決定放下了。
“好。”
答複完,他再未留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邁步離開了。
沈睛行屍走肉一般回到住的酒店,酒店門口依然守着幾個眼熟的粉絲。
她一下車,他們卻不像平時那樣圍過來,只是遠遠的跟着,連視頻照片也不拍,安安靜靜地陪她走到電梯口。
章杉護着沈睛進了電梯。
粉絲裏有個比她年級小很多的女生,在電梯門阖上前,心疼地輕聲安慰了一句:“睛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要盡快振作起來哦。”
旁邊的粉絲跟着安慰道:“睛妹回去好好休息,歷總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對啊對啊,歷總一定沒事的。”
“睛妹也別太難過了,我給歷總蔔過一卦,是上上簽,所以他一定沒事的。”
……
在大家的安慰下,電梯裏黑色帽檐下那雙清亮的眸子瞬間濕潤了。
沈睛背轉過身,貼着電梯內角垂首站着,只緊緊盯住自己鞋尖——她不想在粉絲面前哭。
章杉囑咐那些粉絲趕緊回家休息,路上注意安全雲雲。
等電梯門關上,沈睛按下章杉住那一層的數字鍵,“你待會兒直接回房間休息吧,我沒事。”
章杉:“真的不用我陪?”
她搖了搖頭:“不用,我更想自己一個人待着。”
“那好吧,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胡思亂想。”章杉囑咐了幾句,等電梯停下後,又抱了抱沈睛才出了電梯。
電梯繼續上升,很快又停下,沈睛跨出去,從包裏拿了房卡開門。
進門後,沒等換拖鞋,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屋裏有人。
想法剛落地,果然從卧室方向走出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馮餘?!你怎麽在這兒?”
馮餘看見沈睛總算是松了口氣,“我把歷先生給您帶過來了,但是……”
不等他話講完,身旁一個人影飄過,帶起一陣風——沈睛已經扔了包,向卧室飛奔而去。
推開門,颀長挺拔的背影闖進眼簾,男人只穿着一條黑色真絲睡褲,插兜立在落地窗前,上身肌肉線條勻稱緊實,沒有一絲多餘的脂肪。
她前晚還跨坐在那硬朗性感的背上欺負過他。
此刻歷柏衍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禮物,又像是老天跟她開的一個玩笑。
“歷柏衍你個混蛋!”
她尖叫着沖過去,習慣性跳到他身上,緊緊摟住他脖子,委屈得掉了淚:“你到底在搞什麽啊?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然而下一刻,她被男人揪住後衣領極不耐煩地從身上扯了下來。
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歷柏衍快速掃了沈睛一眼,眉間掠過一抹毫不收斂的戾色。
沈睛被這道完全陌生且充滿敵意的視線懾住。
又見他将犀利目光轉向門口的馮餘,語氣比往常還更懶散冷漠:“喂,這個女人又是誰?”
沈睛:???
第 60 章
房間裏氣氛沉默了幾秒,馮餘剛想解釋,沈睛先一步開口:“歷柏衍你在開什麽玩笑?好玩兒嗎?”
驚心動魄一整天,此刻見歷柏衍竟然還假裝不認識自己,她說着就舉起手要在他頭上拍一掌。
歷柏衍反應迅速,一擡手擋下來,順勢将她右手反擒在身後,左手掐住她後頸,将人按在床上動彈不得。
在沈睛叫嚣着“疼疼疼”的背景音裏,他審視的目光在她和馮餘身上來回打量,眉間又多添幾分戾氣。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不說實話,我就掰斷你手。”
沈睛心下一驚,掰斷她手?這是人話?
“歷柏衍,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是嗎?”她話裏帶上可憐的哭腔。
身後男人卻毫無觸動,聲音冰冷地壓下來:“我根本不認識你,少來這套。”
馮餘生怕沈睛真的被歷柏衍弄出個好歹來,急忙将先前他剛醒過來時的解釋又再重複一遍。
“歷先生,我們真不是放高利貸找您還債的人,我是您下屬,而您現在壓着的這位女士,她是您前妻!”
“前妻?”
聽到這話歷柏衍反倒加重了手裏的力度,劍眉蹙起兩道淩厲的褶,“開什麽玩笑,我根本不可能結婚。”
沈睛被他掐得直掉淚,又掙脫不開,只好跟他好言商量道:“如果我能拿出證明,你是不是可以放開我?”
歷柏衍偏頭睨着她:“什麽證明?”
沈睛緩了緩情緒,道:“馮餘,麻煩你在我行李箱的夾層裏找一下離婚證,給這位歷先生看看。”
“好。”馮餘立即轉身去衣帽間裏找行李箱。
很快,離婚證被遞到歷柏衍手裏。
深紅色的外殼,翻開後,有他和沈睛兩人的名字及身份證號。
離婚證上的鋼印看着不假,他的身份證號也對,然而登記日期卻讓他眉頭緊鎖。
“現在是2020年?”
“……”
沈睛和馮餘都被他這話問懵。
沈睛道:“當然了,你不會失憶到連今年是哪一年都不記得了吧?”
“我沒有失憶。”歷柏衍眼簾低垂,眉間聚起一抹複雜的情緒。
他放開沈睛,離婚證也丢在床上,退後兩步,雙手插兜靠在窗邊:“只不過在我記憶裏,現在應該是2006年才對。”
沈睛揉着脖子甩着手腕兒坐起來,和馮餘對視一眼,道:“那你現在多大?”
“17啊。”對方理所當然道。
在歷柏衍記憶裏,前不久剛過了17歲生日。
沈睛和馮餘的臉色一瞬間變幻無窮,極其精彩。
17歲的歷柏衍,竟然比31歲還不好惹。
“那個……你真的是失憶了。”沈睛将歷柏衍拉到穿衣鏡前,“你看,你這樣的個子、身材,會是17歲嗎?哪有17歲少年像你這麽健壯的?”
歷柏衍對鏡認真審視自己片刻,說17歲的确不像,但他如今所有記憶都停在17歲,對後來的事一無所知。
……還有這個前妻到底有什麽毛病?
他拿開沈睛在他身上亂摸的手,蹙眉,眼神淩厲:“摸夠了嗎?”
“沒有。”沈睛不好意思地抿出兩顆梨渦,又要往他懷裏靠,被嫌棄地推到一邊。
歷柏衍躲開她,走到床邊去坐下了,“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我為什麽失憶,我們為什麽離婚,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沈睛看向馮餘,她也一頭霧水。
馮餘嘆了口氣,将所有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歷柏衍被撤職後,他就被歷叢嚴安排給歷正平當助理。
昨天,秦廉為向張宇帆賠罪,聽張宇帆的話,将自己姐姐秦禮迷暈後送進了歷正平的酒店房間。
他無意中得知這件事後,第一時間打給歷柏衍,後來歷柏衍卻将秦禮接到了他家,讓他幫忙照顧。
馮餘道:“我見歷先生放下人後轉身就走,便問他這麽着急要去哪裏,歷先生說——”
他視線轉向此刻的歷柏衍:“您當時說,您要去負荊請罪。”
歷柏衍:“我跟誰負荊請罪?”
“當然是跟我啦!”
沈睛跪坐到他身邊,兩手勾住他脖子,委屈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過分?看到你抱着秦禮從酒店房間出來我心都碎了!”
歷柏衍一手推開她往自己懷裏蹭的腦袋,語氣冷漠帶着警告:“走開。”
“幹嘛這麽兇……”
沈睛慫慫地松了手,滑下床,靠在他腳邊抱膝坐在地毯上。
馮餘繼續往後講。
歷柏衍走後沒多久,歷家老爺子歷叢嚴給他打來電話,讓他穿着潛水服埋伏在靠近桂林路的河裏。
他照做,等了大概兩個小時,果然如歷叢嚴所說,歷柏衍的車墜了河。
他從車裏将人救出來,那時歷柏衍頭部已經受傷,按照歷叢嚴的指示,他将人秘密送到一家醫院。
歷柏衍頭部的皮外傷在醫院做了處理後,馮餘又将人帶到了沈睛的酒店房間。
而在剛剛,歷柏衍才正式醒過來。
沈睛不知不覺又将下巴搭在了歷柏衍膝上,問道:“把他送到我這兒也是爺爺的意思?”
歷柏衍低眸無語地睨着靠在膝頭上的小臉,伸手捏住她下颌轉開她頭,“我還有個爺爺?”
“靠會兒嘛。”沈睛锲而不舍地又靠上去,眨着一雙無辜大眼:“你連爺爺也不記得了?”
“我沒有爺爺。”說完,他忍無可忍拎起沈睛後衣領将人從腿上拉開,隽秀的眉間溫度驟降:“沒長骨頭?”
沈睛哪會怕他,厚着臉皮點頭,肆無忌憚又趴過去,“爺爺的事說來話長,我之後會慢慢跟你解釋的。”
歷柏衍懶得管她了,看向馮餘,深邃的黑眸微眯:“聽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我爺爺設計安排的?”
馮餘解釋道:“不是歷老先生設計的,歷老先生也只是将計就計,所以這段時間請您不要出門,因為危險還未解除。等歷家的事情結束後,他會親自過來找您,這也是他老先生的原話。”
“不過,”他話鋒一頓,“您失憶這事兒的确在意料之外。”
歷柏衍眼簾微垂,沉吟片刻,暫時接受了馮餘這一番解釋。
他看向趴在他腿上的女人,問馮餘:“我跟她又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已經離婚了,為什麽還把我送到她這兒?”
馮餘一時語塞:“因為……”
沈睛擡起一雙彎彎的笑眼:“因為爺爺知道你離不開我啊,因為就算離了婚,你還深深愛着我啊。”
大概是17歲的人生裏沒見過這麽自信到厚顏無恥的女生。
歷柏衍微斂的眉眼間浮起毫不掩飾的嫌棄:“繼續編。”
沈睛:“……”
怎麽成她胡編亂造了?當初口口聲聲說愛她的是誰?
“行,我先不跟你計較,等你恢複記憶那天我再狠狠打你臉。”
說完她撐着地毯要站起來,誰知還沒站穩被人勾了一腳,仰面摔倒在床上。
“歷柏衍,你——”
“我希望永遠也別恢複記憶。”歷柏衍淡淡撂下一句,起身。
“我要在這兒待多久?”他問馮餘。
馮餘說那得看歷老先生那邊的進展。
沈睛從床邊走過來,不解道:“到底是什麽勢力在針對歷柏衍,爺爺一個人扛着,真的沒問題嗎?”
馮餘道:“歷老先生已經如此安排了,盡量照他說的做吧,免得再給他添麻煩。”
“那我就先走了,秦禮可能還在我家,我得回去看一眼。”馮餘說着,向沈睛遞了個眼神。
沈睛立即會意:“我送你下去!”
一進電梯,馮餘耷拉着眉嘆了口氣:“歷先生現在的情況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沈睛道:“你還得盡快把這個意外轉告爺爺,希望不會影響到他後續的計劃。”
馮餘:“行,我回去會再找醫生問問怎麽能讓歷先生恢複記憶,我們現在對他來說全是陌生人,他對我們戒備心太重的話,後面很容易出現不可控的局面。”
“對我來說,最不可控的,是他竟然一點都不喜歡我了。”
沈睛低垂的眉眼,陷進一潭滿是憂愁和郁悶的沼澤裏。
馮餘不忍心看她這麽落寞,開導她道:“就算是失去記憶,歷先生一定還會重新愛上你。”
——因為你這麽可愛,沒人會不喜歡。
沈睛勉強提唇笑了笑:“你也看到他剛剛的态度了,這條路,道阻且長啊。”
經她提醒,馮餘關切道:“那你暫時和他保持距離,我怕他被惹急真的對你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等他信任我們了再說。”
沈睛指着他嘴角的烏青:“我老早就想問,你這兒不會是被他打的吧?”
馮餘摸着嘴角點了點頭,眉眼掠過一抹尴尬:“歷先生一醒來以為我是問他追債的人,上來就是一拳。”
還好他自己拳腳功夫不弱,以前也獲得過一些散打比賽的冠軍,才不至于被歷柏衍打得說不出話。
沈睛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
語氣就像在替自家熊孩子道歉。
馮餘笑了笑,口吻毫不在意:“沒關系,我以前經常當歷先生的陪練。”
說着說着走到了車庫,沈睛送馮餘上車,目送他開出車庫才往回走。
回到酒店房間,她第一時間奔向卧室,怕歷柏衍趁剛剛的機會偷跑出去,那就麻煩了。
猛地推開卧室門,見人還在,她松了口氣。
“怎麽,怕我跑了?”
歷柏衍放下手裏的紙板,站起身,雙手插兜懶懶地倚在衣帽間門口,神色淡然。
“你在看什麽?”沈睛走過去,瞥見歷柏衍當初在節目上寫的那張紙板。
“你在看這個呀?”她拿起來,在他面前晃道:“有沒有想起來什麽?”
見對方搖頭,沈睛失望地蹲下來,将紙板重新收進行李箱,“這是我們一起上節目你寫給我的,節目組問你希望我為你做哪五件事,你全都寫了這一件事。”
她說完,對面男人卻挑唇譏笑,懶懶散散地邁步走向一旁的沙發:“果然愛情令人盲目。”
沈睛對着他背影不屑地嘁了一聲,收好行李箱後趴到他對面的床上。
她雙手撐起一張巴掌大小的白皙小臉,勻稱的小腿翹起來勾在一起,腳跟時不時踢一下翹臀。
“那不叫盲目,那是很浪漫的一種表達愛的方式。”頓了頓,又道:“算了,你現在才17,說了你也不懂。”
歷柏衍輕嗤一聲,眉眼寫滿無語。
默然幾秒後,他又問道:“你剛剛說我們一起參加節目?我們現在是什麽身份,為什麽還能被邀請參加節目?”
“因為我是大明星啊!”沈睛理所當然道,說完眼珠一轉:“你嘛,當然是沾了我的光。”
“大明星?”歷柏衍眼簾微垂,不以為意的目光來回打量床上趴着的女人——
針織短外套的衣領松松垮垮滑在白皙肩頭,能模糊掃見裏面那件白色吊帶;
纖纖細腰露出性感的一小截,A字裙剛剛過臀,兩條修長玉腿毫無意識地晃來晃去,每晃一次,裙擺就往上滑半厘米……
越是看得仔細,歷柏衍如今那顆17歲的心就越是躁動不安。
這股躁動還引起生理反應,這具身體好像根本不受他控制,只為對面的女人臣服。
暗暗調整呼吸後,他轉開視線,淡淡評價道:“沒看出來。”
“……”
沈睛肚子裏一股邪火上湧。
想想又忍了回去,算了算了,這個男人現在的心理年齡只有17,小屁孩兒一個。:)
她耐着性子給失憶的歷柏衍講了他們各自的身份來歷,直講到口幹舌燥,困意綿綿。
……
“不行,我困了,明天還要拍戲,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吧。”
打完哈欠,她挪着身子趴到床邊上,伸長了手去勾歷柏衍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
一邊勾還一邊跟他撒嬌:“我累了,你抱我去洗漱嘛?”
眼看就要得手,歷柏衍卻故意擡起食指,偏不讓她摸到。
沈睛只好又往前挪了挪,蔥白指尖試着去勾他的中指。
歷柏衍故技重施,中指也沒讓她碰到。
沈睛嘟起唇不滿地嗔了他一眼,将半個身子都探出床外,伸長了手臂要抓到他。
見她這麽努力,男人唇角微不可察地勾勒一抹戲谑,忽的抓過她手腕往自己方向拉了一把。
這下沈睛連腰身也滑出床外,眼見要摔在地上,“啊啊啊”地驚叫起來,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攔腰抱起。
她驚魂未定地眨了眨眼,繼而摟住男人脖子撒嬌:“吓死我了,看來就算失憶你也還是愛我的嘛。”
歷柏衍低垂着眸,眉間神情淡漠,薄唇輕啓:“我不是你的輪椅,腿沒用就趁早捐了。”
他一揚手,毫無留戀地又将人丢回床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卧室。
沈睛狠狠摔在床墊上,還跟着蹦了兩下,卻忍不住笑出來。
這冷酷的樣子不正是她記憶裏那個少年嗎?
那個第一次接過她蝦條還要吐槽一句“小孩兒才吃這個吧”的人;
那個在巷子裏不由分說推她走讓她別鬧的人;
那個在細雨中一路護她回家,卻表現得只是為了要拿回外套的別扭少年。
……
原來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一直就在身旁,從沒離開過。
洗漱完,歷柏衍回到卧室,問沈睛有沒有男士上衣給他找一件。
沈睛這才反應過來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裸着上半身,笑着迅速拍完臉上的精華液,去衣帽間給他找衣服。
歷柏衍之前倒是放了幾身衣服在她這兒,找了一件長袖T恤正要出去,瞥見衣櫥裏一抹白……
“我找到一件你的白襯衣,但是掉了顆紐扣,不過不影響……”
她走出衣帽間,話音未落,見歷柏衍沖她伸出手,掌心正躺着一顆方方正正的白色磨砂紐扣。
歷柏衍:“這顆?”
沈睛愣住,“原來你沒扔啊……”
她和歷柏衍在“第一次”之後,歷柏衍便說要把紐扣扔掉,不讓她再想那個男人。
“馮餘說是從我之前的褲子裏摸到的,說是對我很重要。”
失去記憶的歷柏衍捏着紐扣翻來覆去打量,語氣不以為然:“重要在哪兒?”
“重要在……算是我們倆的定情信物吧。”
沈睛梨渦越陷越深,指尖劃過他掌心拿走紐扣,目光溫柔:“稍等下,我去給你縫上。”
她找來針線,仰頭對準壁燈。
然而怼了好幾下都沒将線頭怼進針眼裏去,試了幾回後有些不耐煩,清秀細眉皺成一團。
“這針眼兒也太小了……”
話音未落完,身後驀地貼上來一個溫熱硬朗的胸膛,她手也被握住。
線頭好像由一條無形的線牽引着,在男人的手裏,輕而易舉就鑽過針孔。
冷淡略帶點沙啞的嗓音貼着她耳畔響起:“是不是年齡大了,眼神兒不好啊,姐姐?”
一聲“姐姐”叫得沈睛心肝兒顫。
歷柏衍17歲就這麽會撩人了麽?!
她低下頭手忙腳亂的縫紐扣,“我本來就近視……”
扣子縫好,她激動地将襯衣遞給歷柏衍,“快穿上我看看。”
歷柏衍拿過,邊穿邊走向一旁的全身鏡,對鏡一顆顆扣好扣子。
男人高挑修長的背影映在沈睛亮澄澄的眸子裏,又帶她回到了當年那個夜裏。
那晚她下了晚自習,在必經的巷子裏遇上剛分手的前男友。
一再拒絕下,前男友還對她動手動腳,她被逼到牆角,無處可逃。
就在絕望快要席卷她時,他出現了,成為她唯一的救星。
那晚,他的這件白襯衣外還套了件黑色連帽外套,兜帽扣在棒球帽上,将大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昏黃路燈下,沈睛縮在牆角,哭得不能自已,等情緒緩過來,前男友已經被揍趴,靜靜躺在一旁。
他轉身離開,陰沉沒有溫度的聲音甩在身後:“以後找男人把眼睛擦亮。”
那晚,她撿到這顆紐扣,一直期望能再見到他。
那晚,她盯着他離開的背影,許久沒回過神來。
那晚,她坐在床頭守着紐扣,月亮也陪她一起失眠。
現在,她等了那麽多年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卻完全不記得她,不認得她,不喜歡她。
……
歷柏衍低頭正理着袖扣,腰間驀地被人圈住,溫軟的胸和側臉貼在他背上。
“軟骨病又犯了?”他蹙眉去抓她的手,語氣裏泛起森冷涼意:“放開。”
“就抱一會兒。”
沈睛央求着,聲音又細又軟,還帶有一點哭腔和鼻音。
他手上一頓,明明記憶裏完全找不到沈睛的存在,聽見這聲央求的瞬間,牙根都軟了。
“歷柏衍,你怎麽能忘了我?你愛了我十二年,怎麽能說忘就忘?”
“你快記起來,好不好?”
……
沈睛後來獨自在卧室哭着睡着,誰知卻在半夜被雷電吓醒。
她趿着拖鞋去找歷柏衍,在黑壓壓的客廳,望見他竟在沙發上垂首坐着。
閃電劈下,照亮他沉郁低垂的眉眼。
沈睛端起熱水壺往杯子裏倒水,輕聲問道:“你沒睡?還是也被吵醒了?”
歷柏衍聽見動靜擡起頭,眸裏情緒慌亂:“有錢嗎?可不可以先借我一些?”
沈睛眨了眨眼:“你要錢做什麽?”
“明天是還債的日子,我還沒湊夠錢,我怕他們找到醫院,我媽還在那兒……”
沈睛愣了,不知道歷柏衍在說什麽,但從未見他這樣慌張無措和焦慮過。
“第五醫院離這兒有多遠?”歷柏衍突然又問道。
“沒多遠。”
沈睛剛一說完,只見歷柏衍突然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
“去醫院,住院費斷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