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回到他辦公室,一邊摘着帽子口罩,一邊打量
一個側踢踢在胸口,半天爬不起來。
有人從後上,一招就被他掀翻在地。
見歷柏衍盡占上風,歷正平卻絲毫不慌,畢竟會打架的人,他今天帶了很多。
……
歷正平的人海戰術,導致歷柏衍逐漸體力不支,應付了一輪又一輪,最後上的幾人更是狀态良好的散打高手。
沈睛被一個保镖鉗住雙手,再怎麽着急也沒用,只能眼睜睜看着歷柏衍身上挂彩,那件白襯衣滲出大片大片的血跡。
他從後腰抽出匕首與人拼命厮殺,只為争取一絲活的機會。
屋內的厮殺打鬥聲,被屋外的嘩啦啦雨聲全部掩蓋。
寂靜的夜,這是無數人歲月靜好的時刻,沈睛卻生生哭啞了嗓子。
她這才明白,歷正平從進門起,就根本沒想讓歷柏衍活着。
她的位置在窗戶旁,左耳邊傳來歷柏衍蜷縮在拳腳之下的痛苦悶哼,右耳邊是雨水嘩啦砸地的巨響。
在她聽來,那不是雨水,而是歷柏衍身體裏流動的血液……
終于忍受不了,她啞着聲音求饒:“別打了……我求你……別打了……”
歷正平用指節敲了兩下桌子,示意他們住手。
他起身走到沈睛面前,好言道:“終于肯求饒了?行啊,現在只要你把遺囑拿出來,我就放過你們,二叔這人,向來說話算話。”
沈睛搖頭,哽咽着道:“我根本不知道遺囑這回事,歷柏衍車禍後便失憶了也不記得……”
她話未講完,歷正平甩手就是一巴掌,情緒倏地激動起來:“少跟我在這兒編!都他媽到現在了還跟我耍小聰明是吧?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們?”
歷柏衍聽見那記耳光,掙紮着想爬起來又被按趴在地,幾乎要咬碎了牙:“歷正平,你他媽再敢動她一下試試!”
沈睛左耳嗡了一陣,嘴角嘗到血腥味。
歷正平揪住她衣領,眼睛快從眼眶裏瞪出來,鼻翼擴張,面頰漲紅,猙獰大吼:“遺囑給我,把遺囑給我!”
沈睛含淚搖頭,嗓音沙啞:“我們真的沒有遺囑,求你,放過我們,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歷柏衍,你要歷家的家産,盡管拿去,我們不跟你争,我們也争不過你……”
事情走到了僵局。
歷正平彎腰撿起歷柏衍那只匕首,遞到沈睛面前,面色木然:“朝他心髒捅一刀,我就放你們走。”
“……”
沈睛被這要求吓得呆住,望着刀刃上還沾着血的匕首遲遲回不了神。
“歷正平你瘋了?”
歷柏衍撕裂的吼聲震醒了她。
沈睛顫抖着伸出手,虛聲吐出一個字:“好……”
歷柏衍使勁掙紮起身,想要去攔住沈睛握刀的手,眼眶瞪得猩紅。
沈睛一步一步往前緩慢邁進。
“沈睛,把刀放下,不要聽他的,不要這麽做,這麽做會毀了你。”
歷柏衍試圖勸住沈睛。
他不是怕死,他可以死,但不能讓自己的死歸咎于沈睛,否則她下半輩子會永遠活在痛苦和悔恨中,生不如死。
沈睛走到歷柏衍面前,握刀的手不停在發抖,“對不起,我想活下去。”
歷正平在她身後看戲,滿意笑道:“對,就是這樣,朝他胸口插下去,他死了,我就高枕無憂了,你也能撿一條命。”
歷柏衍看進沈睛黑眸深處,突然窺到了她的計謀。
下一刻,沈睛揚手,轉身刺向了歷正平。
歷正平早做防備,就知道她會臨時倒戈。
可他沒想到,匕首只是虛晃一槍,沈睛真正的武器是手邊的啤酒瓶。
歷正平腦袋被酒瓶砸得嗡的一聲,頭暈眼花,扶着旁邊的啤酒筐才堪堪穩住身子,血順着額頭直流。
歷柏衍趁這時猛地反打,掙出桎梏。
他原本想拉沈睛一起跑,沈睛卻躲過他手,将手裏碎掉的啤酒瓶尖端對準了歷正平頸側。
她知道他們一起跑是跑不掉的,只能自己留下來威脅歷正平。
“讓歷柏衍走。”
歷正平怕死,只好揚聲讓其他人都放歷柏衍離開。
歷柏衍卻待在原地不動,緊緊盯着沈睛,心像被放在熾火上烤一樣煎熬。
沈睛見他猶豫不走,急得哭出來:“走啊!”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打鬥聲,一個響亮的女聲漫不經心道:“走?不好意思,今天,這裏誰都走不了。”
來的是歷美嬌,身後帶了一衆身高馬大的保镖立即将他們團團圍住。
“二叔,好手段啊。”
歷美嬌敷衍地鼓了兩下掌,走到歷柏衍身前,以保護的姿勢擋住他,“不過,二叔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才是正宗的歷家人啊,你對手挑錯了吧。”
“你——”歷正平一時沒搞懂歷美嬌這是演的哪一出。
歷美嬌道:“也幸虧你把注意力都放在柏衍哥身上,我才有機會和爺爺查清十幾年前大伯車禍那件事,這回事情的真相你再也瞞不住了。”
她走到歷正平身前,故意壓低聲音道:“因為,爺爺發現了至今還活着的二嬸。”
歷正平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朝歷美嬌激動大吼:“不可能!老爺子馬上都要死了!”
“誰說我要死了?”
這話一出,衆人齊齊看向門口——
歷叢嚴竟安然無虞地出現,看起來完全沒有一點病态的模樣,更不像是一個沒多少活頭的老人,反而身板依舊挺直,雙眸銳利。
“……爺爺?”
沈睛呆住,感覺自己腦容量不夠用了。
跟着歷叢嚴進來的還有警察,以歷正平涉嫌故意殺人罪将他拷住。
歷正平傻了,卻又瞬間什麽都明白了,面如死灰。
警察帶走歷正平後,歷柏衍一把将沈睛拉回自己身邊緊緊抱住。
“沒事了沒事了。”他輕哄道。
沈睛身子微微顫抖着,被他哄出眼淚來,一直緊繃的情緒終于有所平複。
衆人出門時,又來了一撥警察,說是有人報案歷正平涉嫌□□他人,需要帶回局裏調查。
兩撥警察就歷正平要先去哪邊伏法的事在門口做交接。
歷柏衍和沈睛因為要跟去做今天這場事故的筆錄,也在一旁等待。
等待期間,歷柏衍摟着沈睛,自己滿身的血,卻一直在輕聲安慰她:“別哭了,都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要你以後永遠陪着我,再也不許離開,不許出事!”沈睛喊出哭腔,這回是真的害怕了。
歷柏衍給她抹着眼淚,一邊逗她:“知道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別哭了,你把爺爺都看笑了。”
歷叢嚴收斂了慈父笑,輕咳一聲,背手走到一邊去了。
歷美嬌也受不了這種卿卿我我,趕緊跟老爺子溜了。
沈睛低頭揩着眼淚,卻越擦心裏越崩潰想哭。
正要投進歷柏衍懷裏放肆大哭,她卻驀地被掐住手臂強行和他調轉了方向。
“撲哧——”
匕首刺進□□……
歷柏衍身子一僵,鮮血順着嘴角淌出。
沈睛懵了。
剛剛還想要放肆大哭的情緒瞬間被強烈的震驚頂掉,就像一陣巨浪瞬間淹沒了她。
周圍一切變成了默片。
所有人都朝他們圍了過來,歷正平被警察制伏在地,但那只匕首還留在歷柏衍胸口。
沈睛像個只會瞪眼的木頭人。
在歷柏衍朝她倒過來的瞬間
——
世界塌了。
第 64 章(完結)
派出所外。
馮餘在車裏等了秦禮将近兩個小時,夜色漸褪,天空換上一層霧藍色,天際線翻出魚肚白。
秦禮一直沒出來,他按捺不住,幹脆下車進去找她。
一進門正好碰上接秦禮警的警察。
“我們詢問完情況,已經讓她先離開了,這邊做完調查會再聯系她。”
“離開了?”馮餘轉頭看了眼門口,“我一直把車停在門口,沒見她出來啊。”
“從後門走的,我送她出去的。”旁邊過來一位女警官,“她走的時候我還問她怎麽不跟男朋友一起回,她說是不順路。”
馮餘當然知道這是借口,整個精神都垮下來,立馬轉頭就要去找她。
女警官最後拉住他道:“秦小姐說案子的時候哭了很久,你作為她男朋友這段時間要多注意幫她做一些心理疏導。”
“好,謝謝。”馮餘推門出去,立即上車繞着周邊尋找秦禮的身影。
……
秦禮數不清自己已經走了多少條街,把天都走亮了,空氣被清晨幹燥的日光曬得暖烘烘的。
似乎有人認出她,還拿手機拍了照。
她沒心思管,也沒心情躲,走累了便在路邊長椅上坐下來。
她身上沒有錢,沒有手機,什麽都沒有。
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大概是馮餘那只給她綁頭發用的運動手環。
她将手環取下來,握在手裏輕輕撫摸了兩下。
時間顯示快五點了。
“小姑娘,腳擡一下。”旁邊過來個環衛阿姨。
秦禮收腳,讓出地方給她掃。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啊?吃早飯沒啊?是不是在等朋友?還是在等家裏人?”
環衛阿姨是個愛跟人聊天的性子。
秦禮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環衛阿姨沒等到她的回答也不覺得尴尬,邊掃地邊說道:“這前面有家包子店,我推薦你去嘗嘗,對了,他們家豆漿也好喝。”
秦禮覺得再不搭話不合适了,細聲問道:“貴嗎?”
“包子不貴,豆漿還免費。”
環衛阿姨剛說完,見遠處一個少年騎着自行車過來,笑道:“我兒子來了。”
少年一手拎着兩袋包子和一杯豆漿,一手握着車把,穩穩剎住車後,将包子遞過去:“媽,吃飯了。”
兩人坐到長椅的另一頭,阿姨坐着吃包子,她兒子便拿了掃把替她打掃路邊的枯樹葉。
母子倆的日常對話全都傳進秦禮耳朵裏。
“這怎麽是醬肉餡兒的?不是叫你買素的嗎?”
“素的有什麽好吃的,一點油水都沒有。”
“肉的貴啊,你這孩子現在自己沒掙錢,不知道掙錢多辛苦,一點不會生活!”
“……”
“你吃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麽餡兒啊?”
“……肉的。”
“嗯,我告訴你啊,平時要多吃肉,你看你比隔壁老張那兒子瘦多少?跟個瘦猴似的。”
“我哪兒像瘦猴了?再說,我是瘦猴你是什麽?”
“臭小子,找打是吧!”
環衛阿姨放下包子,舉手就打。
少年繞着椅子跑。
秦禮在這對母子倆的笑聲中戴上手環,起身離開了。
她眯起眼,笑着笑着,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眼眶。
空無一人的長街,她原地蹲下,情緒像崩斷的弦,泣不成聲。
……
菱城某個高檔小區門口,陳繡已經坐在路邊等了秦禮好久。
終于,她看到秦禮的身影,背對着陽光緩緩走來。
她和別人不一樣,她永遠都能認出來自己女兒,不管她臉上擋得多嚴實。
陳繡立即迎上去,激動地抓着秦禮的手道:“禮兒,救救你爸,快拿錢出來救救你爸……”
秦禮自然想不到她媽過來找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問她要錢。
想想卻又覺得并不意外。
“他怎麽了?”她問。
與她漠然的語氣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陳繡着急得哭喊出來的絕望:“他去工地見以前的工友,被高空墜物砸了,醫生搶救完還沒過兩小時,又下了病危通知書,醫生說傷得實在太嚴重,沒有辦法了……”
秦禮被她抓疼,費力抽出手,“醫生都說沒辦法了,錢還能救他?”
“至少能讓他再用機器維持一段時間,求求你,禮兒,他是你爸啊,這麽多年……”
“夠了!”秦禮吼斷她的話,“我親生父親要死的時候你也是這麽求我,現在這個家暴狂出事你又求我,他們兩個男人盡到過一點做父親的職責嗎?一個抛棄我,一個家暴我,他們死有餘辜!還有你,懦弱又無能,沒有男人你活不下是嗎?他要死就讓他死不行嗎?”
一口氣吼完,胸腔裏堵着的那口氣總算消散一些。
她繞過陳繡,頭也不回地離開。
“可他總歸是你爸啊!”
陳繡嗓子哭得沙啞,這句話竟吼出了幾分撕心裂肺的感覺。
秦禮腳步頓住,停在原地,手掌緩緩握緊,瞪紅了眼眶,眸子被憤恨填滿。
陳繡當衆大哭招惹越來越多人圍觀,議論紛紛。
秦禮聽到自己名字被談論起,倏地轉身,拉了陳繡就走。
邊走,母女倆邊攔下輛出租車。
第五醫院住院部三樓,秦禮父親住在走廊最尾端的病房裏,只有他一個病人,另一張床空着。
陳繡和秦禮到時,醫生剛來看過情況,委婉地告訴他們,機器只能維持生命體征,但人醒過來的幾率微乎其微。
陳繡撲到床邊又開始哭。
哭了會兒,她拿出醫院開的票,求秦禮下樓去交錢,以維持她爸後面的日子。
秦禮站着始終沒動,壓低腫脹的眼皮,漠然望着她媽。
突然間,繞到病床另一頭,伸手就要去拔人工心肺機的電源。
陳繡注意到她的動作,吓得連滾帶爬跑過去按住她手:“你幹什麽?!”
秦禮面色冷然:“他根本就不配活着,這麽死都算便宜他了,你還指望我交錢給他續命?”
陳繡哭着搖頭,“別這樣,他是你爸啊……”
“讓開!”秦禮一甩手,将陳繡揮退。
“你瘋了……瘋了……瘋了……”
陳繡盯着秦禮那只手,口齒不清地念念叨叨。
秦禮碰到電源,鬼使神差的遲遲下不去手。
倏忽間,身側陳繡伸來一只手,幫她拔掉了電源。
“……”
整個病房呈現死一般的安靜。
秦禮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她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笑又哭,表情扭曲。
“解脫了……我終于解脫了……哈哈哈哈……”
馮餘接到沈睛的電話後,立即調頭趕往第五醫院。
巧的是,手機上顯示他的手環定位也在第五醫院。
秦禮……
馮餘盯着面前的最後一個紅燈,想到秦禮,想到網上已經開始出現的各種議論,心裏只有疼惜,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開過人行道,他将車停在醫院門口。
推開車門下車,剛一擡眼,只見穿着他衣服的女人正拉開出租車門,離他不過兩三米遠。
“秦——”
他将後一個音節生生咬滅在唇邊,才沒引起周圍人群的注意。
秦禮帽檐下腫脹的眼皮輕擡,深深望了他兩秒,眼角下壓,微微彎起來。
随後,她頭也不回地鑽進出租車離開了。
那是一聲無聲的“謝謝”。
也是告別。
馮餘頹然垂下抓空的手。
就差兩步,他就能拉住她。
……
歷柏衍病房外,馮餘輕輕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歷叢嚴,眉心緊蹙,面色凝重。
他沉聲恭敬喊了聲“董事長”,意識到歷柏衍情況不樂觀。
歷叢嚴微微颔首,示意他進去。
病床邊,沈睛窩在椅子裏,臉色憔悴蒼白,失魂落魄。
“太太……”他壓低聲音,生怕吓到她,察覺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沈睛反應緩慢,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擡眸道:“坐吧。爺爺要去公司,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這兒,說是你來比較放心,麻煩了。”
“您客氣了。”馮餘轉過頭對歷叢嚴道:“董事長,您回公司吧,這裏有我守着,您放心。”
歷叢嚴點點頭,穿上外套,走過去輕拍了兩下沈睛的頭,“睛睛啊,趁馮餘在這兒,你也安心休息會兒,別硬撐。”
沈睛點頭,“我知道的爺爺,您走吧,等柏衍醒過來我會立即通知您。”
歷叢嚴最後看了眼歷柏衍,輕嘆口氣,帶着助理先離開。
馮餘給沈睛倒了杯溫水,看着床上毫無血色的歷柏衍,輕聲問道:“歷先生情況怎麽樣了?”
沈睛捧着溫水也沒心情喝,說:“手術是做了,但還沒完全脫離危險,傷口位置和心髒離得太近,稍微再偏一點當場死掉都有可能,現在醫生也沒把握他能醒過來,只能一直觀察狀态。”
馮餘擔憂她這狀态恐怕沒等到歷柏衍醒過來自己先倒下,勸道:“你去休息會兒吧?這裏我看着。”
沈睛搖搖頭,壓根兒沒心情休息。
她放下水杯,将歷柏衍沒輸水那只手緊握在手裏,緩緩低頭,靠了上去。
眼淚無聲落下。
這一早上哭了多少次,她已經記不清,只是每每想到歷柏衍替她擋刀那瞬間,心痛如刀絞。
……
等待,既磨人又漫長。
後來病房裏來了章杉木木葉曉舟他們這些朋友。
大家輪番開導下,沈睛總算又在哭過之後提起一些精神來。
直到夜深人靜,沈睛一個人在病房裏守着歷柏衍,身體消耗得再也撐不住眼皮。
誰知迷迷糊糊睡着後,又被噩夢吓醒。
見身上多了一條毛毯,她第一反應是歷柏衍醒了。
激動地撲到床邊,映在眼裏的仍舊是那張平靜蒼白的臉龐,毫無轉醒的痕跡。
她頹然跌坐回椅子裏。
只能一直安慰自己,還有時間,今天不醒來,明天一定會醒,明天不醒,後天一定會醒。
她捏了捏歷柏衍身上的被角,一手撐着頭,另一手輕輕劃過他英俊的面龐,過往一一浮現在眼前。
他們第一次見面,在墨世會所,這個男人傲慢又高高在上,後來卻親自打傘送她到門口。
他們去領結婚證那天,他知她心裏有萬般委屈,所以提前準備好養樂多安撫她心情。
他吃醋扔了原本就屬于他自己的那只紐扣,後來又傻傻地在雪地裏找了一夜,她不是沒看見他凍壞的手,只是當時選擇了忽略。
還有那張寫滿“愛我”兩個字的題板,一筆一劃都是他最深沉而無法言喻的愛,她卻告訴他自己做不到。
她陪他一起去釣魚,星空下,他背着她從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橋這頭走到橋那頭。
節目組問她被歷柏衍背了那麽長一段路有什麽感受?她笑笑嘻嘻說自己睡着了沒啥感覺。
後來她才知道同樣的問題節目組也問歷柏衍了,他沒開玩笑,而是認認真真地回答
——
“我想背她到九十九歲。”
一路走來,他在“愛沈睛”這件事上,永遠有着最真誠甚至虔誠的态度。
沈睛低着頭,撐額的手顫抖着。
被角很快被淚水淌濕一大片。
她內疚又痛苦地哭起來,泣不成聲。
她怕再也沒機會珍惜他,怕再也不能讓他知道,她不僅想做他的妻子,還想做他的親人,當他的知己。
她說,等你九十九歲的時候,我還陪你釣魚。
她說,等你老得走不動了,換我來背你。
她說,歷柏衍你醒過來,我求你,別丢下我……
低聲的嗚咽像最悲傷的音符在房間裏流淌,卻始終叫不醒深眠的愛人。
……
第一夜,就這麽平靜無瀾地過去了。
章杉六點來到醫院。
病房外椅子上馮餘剛睡了一小會兒,警覺地醒來。
“章經紀。”
“馮助。”
打了招呼,章杉敲了敲病房的門。
“進來。”
收到回應後,她推門進去,“馮助你也進來一起吃點早飯吧。”
三人圍坐一起,将早飯袋子一一解開。
沈睛不想讓他們擔心自己,夾了個燒麥,咬了一小口,慢吞吞地嚼着,時不時回頭望一眼歷柏衍。
章杉想調解下氣氛,便道:“沒事的,這麽多早飯咱們三人也吃不完,給他留點兒,等他醒過來不愁沒吃的。”
沈睛又望一眼歷柏衍,撿出幾個蝦仁燒麥來放在盒子裏仔細蓋好,“那把這幾個留給他。”
馮餘喝着豆漿笑了下,和章杉對視一眼,眼神裏傳遞出贊揚。
早飯吃得差不多,沈睛低頭含着吸管喝豆漿,見章杉一手放在桌上,手指不停來回敲打着,面上挂着心裏有事的招牌,問道:“有什麽事嗎?”
章杉敲桌子的手指停下來,有些為難道:“你今天該回劇組拍戲了。”
沈睛的殺青戲,本來該昨天結束,因為歷柏衍的事所以跟劇組硬請了一天假。
但劇組本身也有自己的制作時間,且一個劇組養着這麽多人,不可能為了她把殺青工作一拖再拖。
沈睛緊咬着吸管,将吸管兒磨出道道劃痕。
這些道理她都清楚,合同裏也要求她要在規定時間內配合劇組完成自己戲份,違約就得賠錢。
雖然錢是小事,但這個劇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劇,是所有人的心血,她不能棄之不顧。
于情于理,她都該回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可她真的舍不得歷柏衍。
垂着頭長久的沉默後,她的貝齒終于肯放過吸管,“幾點走?”
章杉:“現在,這是通告單,你知道今天的戲份是大婚,造型妝發要花不少時間。”
“好。”
沈睛說完,起身去到歷柏衍床邊,俯身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乖乖,我很快就回來。”
又盯着她心愛的男人看了許久,沈睛狠下心,轉身和章杉離開了病房。
早拍完早回來。
片場,大婚,很喜慶的戲份。
沈睛卻在導演要求下一遍遍NG重來。
“卡!表情不對啊,再笑得開心點。”
“卡!嘴是揚起來了,眼睛裏這麽沒半點兒笑意呢?”
“卡!沈睛你過來,我再給你講講戲。”
“卡!沈睛你今天狀态不對啊,自己調整一下,怎麽笑還笑出眼淚來了,你這是想笑還是想哭?重新來。”
“卡卡卡!休息下,都休息下。”
章杉見導演臉色有些難看,忙送了杯咖啡過去。
導演喝着咖啡問道:“章經紀啊,沈睛今天這是怎麽了?平時都演得挺好的,入戲也快,今天連笑也演得這麽難?”
章杉替她解釋道:“是這樣,家裏人出了點情況,影響到她狀态,我去開導開導她,您先休息下。”
導演道:“今天戲份重,不能再耽擱了,再耽擱下去大家又要熬到大半夜才能殺青,演員當然殺青就可以走,可是其他工作人員那就得收拾到明天上午了。”
“是是是,我去跟她好好說說。”
“也許哭一會兒就好了,你讓她實在難過就哭一會兒。”
章杉在房車旁找到沈睛,她蹲在那裏,拿着手機和馮餘視頻。
“你給我看看他。”
“還是沒醒是嗎?”
“好,知道了。”
章杉走過去,也跟着蹲下,“笑一個我看看。”
沈睛咧起嘴笑。
這笑比哭還讓人難過,章杉語重心長道:“沈睛啊,你得克服這些東西,你得入戲啊。”
沈睛握着手機,低頭抱着自己,下巴擱在手臂上。
她可以笑,但無法表達開心。
章杉正要繼續勸,一個沉朗的聲音響在頭頂。
“如果是因為我影響了你,我可以跟導演商量這一段用替身。”
沈睛擡眸,看向和她一樣一身喜慶紅袍的新郎——寧則遠。
“……不是因為你。”
“那就好好演,別耽誤大家時間,或者,我去跟導演提議你這一段用替身,最後把臉P上去就成。”寧則遠語氣不善。
沈睛倏地站起來,“你在嘲諷我的專業能力是嗎?”
寧則遠不屑道:“你看看你今天的表現,算是一個專業演員嗎?最基本的入戲能做到嗎?”
沈睛被他激起一股火,“你好意思說我?大學時候總考倒一的人,怎麽也哭不出來的人不是你嗎?怎麽更快入戲還是我教你的吧?”
“那你現在怎麽都忘了呢?”寧則遠忽的放輕了聲音,“當初那麽優秀的沈睛,你忘了嗎?”
“……”
沈睛怔住。
寧則遠收回複雜的目光,從沈睛身邊離開時,輕聲丢下一句:“如果忘了,把她找回來。”
……
沈睛不得不承認,寧則遠的激将法對她很管用。
入戲後,她完全變了一個人。
趁她狀态好,導演通知其他人加快進度。
不到晚上八點,所有戲份殺青。
沈睛一聽見喊殺青立即就想上車去醫院,結果被章杉抓住拉到化妝間去卸妝。
“你別着急,等卸完妝我們就過去。”
沈睛被按到椅子上,只能問章杉要了手機給馮餘打電話。
然而半天也沒人接。
她心一下就懸了起來,不敢置信地望着章杉,哭腔都出來了,“沒人接……”
章杉道:“可能是沒聽見吧,你再打試試。”
沈睛又試着打了幾遍,還是沒人接。
“不行,我得立即回去。”
她頭上沉重又華麗的皇冠剛被摘下來,整個人輕巧不少。
正說着要回,手機那邊接通了。
她問馮餘怎麽回事,馮餘卻支吾了會兒,才說自己沒聽見。
然而聽筒那邊傳來的畫外音裏,卻是醫生護士在給歷柏衍做急救的聲音。
“歷柏衍怎麽了?”她猛地一下站起來。
馮餘見瞞不住了,只能直說:“情況很糟,需要馬上做手術,醫生說手術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風險很大,有可能在手術中人就……”
沈睛像被人用石頭砸了下,頭暈目眩,怔怔地立在那兒,講不出話來。
“沈小姐,你坐下吧,我還沒把你頭上的飾品取完呢。”
沈睛猛地甩掉化妝師的手,提起裙擺瘋了一般的沖了出去。
章杉緊随其後,知道她肯定是往醫院的方向跑,忙開車追上。
“上車上車,你跑得跑到什麽時候去?”
這話倒提醒了沈睛,她不再一股腦猛沖,立即坐進了副駕駛。
誰知車子開到一半,車流堵得紋絲不動。
喇叭聲此起彼伏,完全是給沈睛本就焦急的心情煽風點火。
“我等不下去了。”
說完,不等章杉回應,她解了安全帶下車,不顧危險,穿越車流,發誓跑斷雙腿也要去醫院見到歷柏衍。
她警告自己不能哭,哭會影響速度,會看不清來往的車,會出危險。
她一定要平安到達,歷柏衍也一定會平安出來。
她堅信!
一路狂奔,她臉上毫無遮擋,被無數路人認出來。
漸漸地,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聚集到她身邊,大家舉了手機圍觀她,堵住了她的去路。
“沈睛诶,是沈睛啊!”
“她跑什麽啊?在拍戲嗎?”
“是在拍戲吧,你看她穿的還是古裝。”
“哇啊啊啊沈睛可以給我們簽個名嗎?”
“沈睛我是你的粉絲啊!”
……
沈睛雙腿又酸又麻,喘得說不上話,“讓開……讓開……”
“……”
沒有人聽她的。
她試圖沖出重圍,卻被包圍得更緊。
“讓開!!!”她大吼一聲,“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請你們讓開!”
“哇,生氣了。”
“明星就是了不起嚯。”
沈睛使勁往外沖,正急得不行,旁邊闖出來好些女生,手牽手給她擋出一個空間來。
“給我們姐姐讓路!”
“別看熱鬧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睛妹你快走!”
理智的路人占大多數,加上交警也過來幫忙,沈睛總算有路可走。
她馬不停蹄跑過幾個街口,到醫院後,又一口氣跑到病房外。
走廊上,只有馮餘在等她。
“你……”馮餘立即到病房裏給她倒了杯水,“怎麽累成這樣?”
沈睛擺擺手,幾次想講話都因為喘不上氣而中斷。
她彎着腰,撐着膝蓋,大口喘氣,後來又幹脆靠牆蹲了下來。
她捂着臉,情緒始終無法平息,最後無助地哭了出來。
馮餘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陪着她靠牆蹲下。
沈睛哭得梨花帶雨,忘乎所以,仿佛只有哭着發洩情緒才能讓她稍微好受那麽一點。
她不敢想如果歷柏衍從手術室回不來怎麽辦。
她曾經告訴歷柏衍,如果她比他先死,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歷柏衍說他做不到。
同樣的問題,她會是一樣的回答。
章杉後來才到,發現醫院裏已經混進了不少臉熟的記者。
但還好歷柏衍住那一層有歷老爺子的保镖嚴格把守,那些記者進不來。
“馮助,沈睛。”她走到蹲着的兩人身邊,“幹嘛不坐着呀,蹲着幹嘛?”
馮餘站起來,只是低眸看了眼沈睛。
章杉輕嘆口氣,看沈睛一副哭懵了的狀态,只好不去打擾她,轉頭小聲跟馮餘說話。
“她跑過來的。”
馮餘了然地點點頭,“我就說,怎麽喘成那樣。”
“歷總什麽情況?”
馮餘搖了搖頭,憂心忡忡,“情況突然惡化,很不樂觀。”
“通知歷老爺子了嗎?”
“通知了,歷董現在在手術室門口等。”
“那我們也去手術室那邊吧,可以及時掌握消息。”章杉轉頭叫沈睛,“去手術室等吧?”
沈睛搖頭。
馮餘說:“我之前也跟她說過了,但她不願意去,她說她就在這兒等歷先生,他不回來,她哪兒也不去。”
章杉在心裏嘆了口氣,過去蹲在沈睛身邊,輕聲道:“你腿麻不麻啊?”
沈睛低頭不說話,就一直那樣蹲着。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
越這麽安靜地等着,沈睛心裏越是沒底。
焦慮、擔憂、絕望,慢慢的,一點一點的,主導了她的情緒,啃噬了她的腦子。
她等得心力交瘁,胸口悶着,有些呼吸不暢。
拐角處,兩個護士在配藥,交談聲很小。
但沈睛還是都聽見了。
“這麽久了都沒出來,歷先生估計……”
“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