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瑞雪與糖糕2
老房雖然簡陋，奶奶卻總有辦法讓小房子變得整潔而溫馨。
爺爺還在時，奶奶曾特意讓他找人将房間裏裏外外的牆壁都重新粉刷了一遍，選了唐瑞最喜歡的淺藍色。
小庭院種滿各種盆栽， 那是奶奶最長待的地方，也是唐瑞兒時的樂園。
據爺爺說，奶奶年輕時就喜歡弄這些花花草草，認識的花草種類可全了，周圍的鄰居們幾乎都向她讨教過養花心得。
奶奶身體好時總會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如今身體不好一顆心全落在唐瑞身上，早已無暇再顧及庭院外的“夥伴們”。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推門而入，躺在病榻上的奶奶見他回來強撐着身子坐起來，話裏帶着幾分着急與擔憂。
奶奶原本體重偏胖，因為病痛加前期的化療，一副身子骨如今已經骨瘦如柴，唐瑞輕而易舉便能抱起。
唐瑞提着藥走進來放床頭櫃上，上前将奶奶扶起，枕頭墊在她身後，耐心解釋：“奶奶，今天外面下雪了，路上有點堵才回晚了些。”
唐瑞從不願在奶奶面前表露哀傷，他怕奶奶傷心，放心不下他，他不想在奶奶一生的最後時刻還因為自己而操勞。
奶奶對自己的情況似乎有所了解，握着唐瑞的手十分吃力地說：“傻孩子，下次別給奶奶買藥了，糟蹋錢。”
幹枯的手覆在唐瑞白皙的手背，唐瑞忍不住眼眶含淚，就是這雙手牽他的次數比母親還多，幾乎牽起了唐瑞所有的童年時光。
唐瑞将手覆在奶奶手背上緊緊握住，忍着哭腔笑道：“奶奶您胡說什麽呢，您明明長命百歲，不許再說了，我去給您倒杯水。”
唐瑞說着立馬轉身而去，怕再多待一秒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奶奶看出異常。
自己親自帶出來的孫子想的什麽，奶奶一清二楚。
孫子不願聽，她便不說了，渾濁的眼眸裏浸着瑩瑩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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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瑞将水端到奶奶手中，自覺回房間拿來試卷像小時候一樣坐在奶奶跟前寫。
胡桃色木桌早印記斑斑，上面留有唐瑞小時候調皮搗蛋的刮痕，亦有歪歪扭扭的字跡。
爺爺奶奶總是想着法記錄他的成長。
他目前讀高三，此時正值寒假，為了不讓奶奶操心他的學習，幾乎都會這樣做，哪怕他現在并沒有什麽心思學。
奶奶在他寫作業時從不願打擾他，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陪伴，從酷暑到寒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今天卻破天荒地開了口。
“瑞瑞，你過來陪奶奶說說話吧。”奶奶拍了拍床頭示意唐瑞過去。
唐瑞拿筆的手一頓，垂眸看了眼潔淨的紙張寫滿了“好起來”三個大字，放下筆走了過去。
“奶奶，怎麽了？”
“瑞瑞，奶奶知道有些話你不願意聽，可是奶奶還是得說啊。”
奶奶半靠在床榻，疾病帶來的疼痛使她的臉色看上去更加蒼老，“奶奶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奶奶……”唐瑞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哽咽道。
奶奶如同小時候般，慈愛地摸了摸唐瑞的頭：“當初你爸媽那筆賠償款我跟你爺爺一分也沒動，尋思得留着你以後上大學，看來是留對了。這些年那筆錢一直存在銀行定期管理，用的你名字，密碼是你爸爸的生日，奶奶要不在了，瑞瑞一定要好好讀書聽到沒？”
唐瑞低着頭悶聲哭，“知道了奶奶……”
奶奶一句話喘了好幾口氣，像是終于交代完後事一樣，笑着對唐瑞說：“瑞瑞，奶奶也想吃糖糕了，你去幫奶奶買點，奶奶想再嘗一口。”
糖糕是唐瑞小時候最愛吃的零嘴，軟軟糯糯的，吃在口中有一股淡淡的清涼。
奶奶寵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上街買來給唐瑞吃。
後來唐瑞發現，不僅自己愛吃，其實奶奶也喜歡吃，只是身體原因不能攝入過多的甜份。
爺爺總說奶奶這是打着給自己買的借口貪食。
奶奶就會笑罵他：“要不是這糖糕，你現在還是個光棍哩。”
後來才得知，原來當初爺爺追奶奶的時候就用了一塊糖糕騙走了。
奶奶每次說起這件事都眼帶笑意，唐瑞知道她其實是幸福的。
其實哪裏有什麽騙與不騙，不過是相愛的人找了個借口在一起罷了。
爺爺是前年心髒病犯了沒搶救過來走的，奶奶從那時起身子骨就不太好，似乎總想着跟他一起去，直到眼前的唐瑞将她喚醒。
看着伶仃無靠的唐瑞，奶奶嘆了口氣：“我這苦命的孫子喲。”
奶奶最終挺了過來，只是身子骨不再如從前般硬朗。
爺爺走時，那是唐瑞第三次看奶奶哭。
唐瑞知道奶奶這是想爺爺了，眼眶早哭紅了：“奶奶你等我，我這就去。”
說着，唐瑞幾乎用了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街上一公裏外的甜品店一口氣買了一滿袋。
從店員手中接過糖糕，唐瑞怕奶奶等不及轉身往回跑，誰知抄近道時候在拐角的巷子口不小心撞了一位年輕的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唐瑞下意識擡頭道歉，卻被眼前人的面貌怔住了。
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個子很高，唐瑞幾乎才到他肩膀，腦後随意紮了個小啾啾。那張冷峻的臉上顴骨凸出，眉頭輕皺，看向唐瑞的目光深邃，令人難以捉摸。
“對、對不起。”唐瑞自知理虧，後退站在一旁小聲道歉。
少年總是莽撞的，方之淮被撞的胸口微微泛疼，不悅的心情已經擺在臉上了。
然而等他看向眼前冒失的小鬼，撞見這人通紅的鼻尖跟哭紅的眼眶時，有一瞬的愣神。
好似是一團漂亮又易碎的雪娃娃，任人随意捏下就會碎。
小朋友眼裏的怯意太明顯了，方之淮的不悅散去，好笑問道：“小鬼，我有這麽可怕嗎？”
唐瑞對陌生人一向保持警惕性，只是在面對眼前漂亮男人追問時誠實地搖了搖頭。
“請問您需要賠錢嗎？”
唐瑞着急回家，想着這人如果需要可以先留個電話，等有時間再還清。
方之淮垂下眼眸瞥了眼唐瑞手中裝滿糖糕的袋子，輕聲道：“不用了。”
說完，那雙昂貴的皮鞋踩在堆積的細雪上發出軟塌塌的聲音，挺拔的背影逐漸遠去。
唐瑞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的糖糕，好在袋子沒有撞破，正打算擡腳走時發現地上有張半陷在雪裏的名片。
唐瑞尋思應該是剛才那人不小心丢下的，彎腰撿起。
然而在看到名片上印的基本信息時，頭皮有一瞬的發麻，當場愣在原地。
在卡片的上方印着印花體字跡：壽命贈予協會，下方是剛才那個男人的信息和照片。
姓名：方之淮
職位：壽命贈予協會會長
電話： 0713-XXXXXXX
地址：永安路五十三號壽命贈予協會
唐瑞從未聽過有這個協會，突然意識到這是什麽意思後撒開腿往家裏跑。
“奶奶！我回來了！”
唐瑞沖進屋內将手裏的糖糕開心地遞給奶奶，自己溜回房間打開電腦開始搜索壽命贈予協會這個組織。
唐瑞找了幾個網站都沒搜索到，關于這個組織的信息十分少，後來輾轉到一個“奇聞異事”的貼吧上才找到那麽一些信息。
【壽命真的能贈予？這個怎麽聽起來這麽不靠譜，不會挂羊頭賣狗肉，好好的人進去一趟出來就丢腎吧。】
【有認識的人試過，是真的，那人他爹就差一口氣便沒了，後來找到這個地方，把自己壽命分了幾年給他爹，結果你猜怎麽着，第二天他爹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我去！好神奇啊！】
【條件應該挺嚴格的吧？不可能說随便就能贈吧，要真那樣這世上壽命買賣可太多了。】
【那是肯定！他們會有專門的組織做背調的，不可能你說想搞就搞，這種地方哪怕靠關系花大錢條件不夠都不一定能行。】
【那個地方我去了幾次，沒敢進去，就在外面看了幾眼總覺得好陰森。】
【廢話，能進去的基本都是閻王要帶走的人，你說能不陰森嗎？】
【吓人！說得我晚上都不敢睡覺了。】
……
唐瑞目光落在網友們貼的地址上，和他手頭的名片地址相吻合。
他握緊手中的名片，拿出手機按照上面的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鈴聲響了一會兒，随後傳來一道甜美的女聲。
“您好，壽命贈予協會，歡迎您的來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