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粉色洋娃娃1

隔日一清早,唐瑞正在睡覺,突然感覺上身一重,有一雙冰涼冰涼的小手覆在他的臉頰上摸了摸。

睡意朦胧的唐瑞下意識往被窩裏鑽。

然而搗蛋鬼卻沒打算放過他,又往他身上湊了湊,緊接着一道軟糯的聲音傳來:“瑞瑞哥哥起床啦。”

唐瑞睡眼惺忪地醒來,一眼瞧見方棠肉嘟嘟的小臉。

他撈過床頭手機瞥了眼時間,七點整。

好早。

“糖糖早。”唐瑞揉揉眼睛清醒了些。

“瑞瑞哥哥,爸爸讓我喊你起床了。”方棠歪着脖子笑嘻嘻地說。

她一說話,頭上紮的兩條小辮子也跟着動了兩下。

唐瑞瞥了眼那并不對稱的辮子,心裏有了猜疑,還是忍不住問出聲:“你頭發誰紮的?”

“爸爸啊。”方棠撅着嘴伸手揪了下自己的辮子,苦惱道:“阿姨今天有事請假不能來,只能爸爸給我紮了。”

唐瑞忍着笑意,摸了摸方棠腦袋:“你先下去,等下我給你重新紮。”

“好!我去給哥哥拿梳子!”方棠一聽,歡天喜地地往樓下跑去。

打發走方棠,唐瑞起身去洗漱,換了套衣服下樓,看到沙發上裝着大包小包的零食。

不遠處,方之淮正戴着圍裙在廚房忙碌。

“瑞瑞哥哥,給你。”唐瑞剛下樓,坐在客廳的方棠聽到動靜忙半跪在沙發上朝他招手,手裏遞過來一把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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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瑞走過去耐心地替方棠重新分好兩邊的頭發,替她紮了個對稱的辮子,甚至還編了兩條麻花辮。

雖然沒有阿姨那種超高水平,好歹是正常水準。

唐瑞的編辮手藝來源于小時候替鄰居照看妹妹得來的,那時候家裏大人出門賺錢回來得晚,孩子基本就是幾戶輪流帶。

唐瑞年紀大,照顧一群弟弟妹妹的責任自是落在他頭上了,也是從手生逐漸鍛煉出來的。

“兩個小鬼,過來洗手吃飯。”方之淮在餐廳朝他們喊道。

唐瑞領着喜笑顏開的方棠走到餐廳,方棠迫不及待地在方之淮面前得瑟自己的新發型了,得到誇贊才心滿意足地坐在椅子上,自己拿勺子吃飯。

“你們今天也要出門嗎?”唐瑞喝了口稀飯,想到沙發上的零食,擡頭問。

方之淮撩起眼皮瞥了眼唐瑞,似乎在為這小孩的記性擔憂:“昨天不是說好回滁州嗎?”

唐瑞瞬間懂了方之淮指的是什麽,忙道:“那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煩你的。”

方之淮:“今天正好休息,滁州也不遠,就當帶方棠去踏青,總可以吧?”

唐瑞瞥了眼窗外瑟瑟的寒風,一頭黑線:“方教授,現在還是冬天。”

“踏雪也行。”方之淮毫不在意,扭頭看了眼方棠:“是不是糖糖?”

方棠聽到能出遠門別提多興奮了,連連點頭:“對呀瑞瑞哥哥,讓我和爸爸跟你一起去吧。”

“可那地方很偏僻,沒什麽好看的,我之前去的時候都是山路,現在不知道路修好了沒,開車應該不方便。”

“放心,我已經查過,路早修好了可以通車,抓緊時間吃,吃完早點出發,趁着晚上趕回來。”

市區距離滁州走高速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來回一天時間是夠的。

最終唐瑞也沒能說服方之淮,只能一同前行,默默在歸還方之淮的人情債上又記下一筆。

山路崎岖盤旋而上,遠處是連綿不絕的青山,雲霧缭繞,斷崖下則是無邊無際的稻田,因為冬天而幹涸着。

沿途很少遇到人,只能看到零散的幾戶人家瓦房上冒着縷縷炊煙,想必是才開始做早飯。

車開到分叉路口往左拐,順着水泥路一直往裏走,路旁坐落的房子開始多了起來,終于能看到人煙。

方棠沒看過大山的景色,一路上興致勃勃地望着窗外,毫無困意。

距離目的地約莫一百米左右,由于兩旁道路過窄,還都是泥濘路,方之淮的車開不進去,只好停在路邊。

三人下車徒步往裏走,抵達目的地,眼前是一座低矮而清冷的瓦房,從那縱橫交錯的蛛網便能看出已經長時間無人居住。

唐瑞拿出鑰匙打開房門,一股因為長時間沒透氣而散發的潮濕氣味撲面而來。

再一看,屋內擺設除了蒙上了一層日積月累的灰塵,和他記憶裏的模樣分毫不差,只是今日再來早已物是人非。

唐瑞翻箱倒櫃找了塊抹布出來,簡單擦了下桌椅:“你們先在這歇歇腳,我去找下村裏的老先生,很快就回來。”

村裏有專門負責紅白喜事的老先生,處理這些事情他們最擅長。

唐瑞前兩年跟着奶奶回來處理爺爺後事的時候見過一次面,依稀記得老先生家的位置。

“行,我們在這等你。”方之淮沒跟着回去,怕萬一去了,村裏人提起舊事,自己在場的話,唐瑞會不自在。

老先生家不遠,就在唐瑞家的斜對面,隔着一片綿延的稻田。

唐瑞從門前的道子往下走,穿過稻田中央的小路到了對面的人家。

“爸爸,瑞瑞哥哥怎麽一個人去那邊了。”方棠擡起白嫩的手指指着遠處的背影扭頭問方之淮。

方之淮站在稻堂旁望向唐瑞逐漸縮小的身影,黯淡的眸色裏夾着一絲難以言明的痛苦,擡手揉了揉方棠腦袋,喃喃道:“因為他長大了,要自己處理一些大人才能處理的事情。”

唐瑞回來得很快。

不出方之淮所料,這人回來時眼眶是紅的,在那白皙的臉上格外顯眼,不過方之淮沒戳破,也不打算問。

村裏人辦事很有效率,加上他們有些是奶奶的老友,雖然不認識唐瑞,但聽到奶奶名字都比較熟悉,得知她的情況後心裏也不好受。

唐瑞出了些錢,下午的時候老先生帶着專門辦白事的大部隊前來,安排了下入葬儀式。

從開始到結束,哀樂四起,唐瑞整個人頭皮發麻,他就像一位被迫長大的小孩,在衆人的指導下完成了一場雲裏霧裏的葬禮,直到奶奶名字出現在立碑上才恍然驚醒。

大概是已經哭過多次,這一次唐瑞沒有落淚,只是在看到爺爺奶奶的名字并列在一起時眼眶有些紅。

告別衆人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天還是亮堂的。

冬天的夜色總是來得早些,出于安全考慮幾人沒多停留便開車往回走。

這次回去沒有走高速,而是選擇了國道。

車開到服務區,帶的水已經喝完,方棠有些渴了。

方之淮将車停在路邊,下車買水。

唐瑞則帶着方棠出來透透氣。

奔波了一天,唐瑞身心有些疲憊,倒是方棠這個小孩子依舊精神十足,面上看不出任何倦意。

一下車,手裏握着玩具小風車在路旁蹦蹦跳跳地玩耍。

唐瑞正愣神的功夫,突然聽到方棠的喊聲:“瑞瑞哥哥,你看這有只小玩偶,是黑色的洋娃娃欸!”

唐瑞走近瞧了眼,哪裏是黑色的娃娃玩偶,仔細一看應該是粉色,不過可能年代過久,主人家之前大概又洗過很多次,有的布料已經起皺,染上的污漬洗不幹淨了。

“糖糖,別亂撿東西,在哪撿的放哪裏去。”唐瑞怕上面有細菌,出聲道。

方棠撇撇嘴,看了眼黑色的洋娃娃,只好将它放到原地。

誰知她剛彎腰準備放地上時,突然有位中年男人朝她奔來。

唐瑞沒走遠,眼疾手快一把将方棠護在懷裏,警惕地盯着眼前黑黝的男人。

“你幹什麽?!”唐瑞誤以為這人精神有問題,下意識将方棠護在自己身後。

畢竟近幾年社會新聞動不動大街上持刀殺人事件太多了,唐瑞一想到這後脊就發涼。

“小兄弟你別誤會。”中年男人大口喘着氣,可能覺得自己舉動确實唐突了些,擡起雙手示意唐瑞不要緊張。

夜色下,他的目光落在方棠手上,憨厚的笑容裏帶着幾分窘迫,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道:“你家娃娃手裏的玩偶是俺閨女的,剛坐車上的時候不小心弄丢了,正急着找,能還俺不?”

男人估計怕唐瑞不信,特意指了指不遠處的三輪電動車,有位約莫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衣服比較皺巴,本應該是細嫩的皮膚被寒風吹得黝黑幹裂,此時正趴在車後的門檻上,好奇又膽怯地盯着他們。

唐瑞對這眼神太熟悉了,那是對陌生世界的向往,又畏畏縮縮不敢明目張膽地觀察。

“俺家閨女很喜歡這娃娃,得有七八年了,舍不得丢,是孩子兩歲時給她買的,剛弄丢了一直在哭。”

唐瑞對上中年男人誠實的眼神感到無比羞愧。

在這之前,他竟以為這玩偶是被遺棄的,甚至覺得很髒。

“糖糖,玩偶給我吧。”唐瑞伸出手接過玩偶,上前遞給中年男人,羞愧地說了聲“抱歉”。

“你道歉啥呦,俺應該說謝謝才是。”中年男人接過後連連彎腰道謝,回頭朝身後的女兒看了眼,舉手揮了揮手中的玩偶。

明明是一只普通不過的玩偶,被這位父親舉起的那刻,唐瑞心裏隐隐有幾分觸動。

好像在這一刻,世間所有的美景也不抵眼前這一幕。

車內的女兒破涕為笑,朝他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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