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除夕當天,蘇清予和蘇季聽準時溜達去超市購物。

街上張燈結彩,超市裏也擺放着各種春聯、窗花,促銷元宵的冰櫃擠滿了人,年味甚濃。

蘇清予和蘇季聽提了兩大袋子東西,擠出超市往回步行,剛過完一個路口,就見一輛邁巴赫在路邊停下,蘇清予認得這輛車,它屬于雲昭。

雲昭搖下副駕的車窗:“上來。”

蘇季聽先上了車,甜甜叫了聲雲姐姐,蘇清予也坐了上去,說:“雲總。”

“離職多久了還雲總,怎麽,準備回來了?”

蘇清予低下了頭。

“回家?”

“嗯。”

“我正打算去你家蹭個飯,有我一口飯吃吧?”

蘇清予笑了:“什麽時候都有。”

車開到樓下,蘇季聽讓她們先上去,她要去取個快遞。

雲昭問怎麽今天還有快遞。

蘇季聽說她們不懂,這是她選了加急特快特意讓在年前送到的。

蘇清予見她挺神秘,也沒多問,和雲昭先上了樓。

雲昭提了譚月樓招牌菜醋魚和叫花雞來,外加一瓶全是外文的紅酒,進屋先幫她貼好春聯,表示自從她走了,公司很多事情她都要親自處理,高強度工作兩個月,她已經疲于應付,所以今年不打算招呼那群姓雲的,來這邊偷個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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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予在離職後與雲昭的關系更像是要好的朋友,雲昭時常詢問她的身體狀況,蘇清予也偶爾幫雲昭處理一些不涉及盛澤商業秘密的小事,報酬是別把她生病的事情告訴郁楚,她不想讓郁楚擔心。

剛把春聯貼好,蘇季聽抱着她精致的包裝盒子回了家,雲昭認出盒子上鶴亭的商标,問她這是什麽東西,不會是首飾吧。

蘇季聽找到剪刀,劃開盒子上的一層膜,說她哪買得起鶴亭的首飾,一本宣傳冊而已。

雲昭不太在意,只是詫異鶴亭什麽時候宣傳冊都要精美包裝了。蘇清予卻被盒子裏的東西吸引了視線,因為随着蘇季聽小心翼翼取出內裏雜志一般大的冊子,她依稀看到了郁楚的臉。

蘇季聽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手裏的宣傳冊,遞上去:“姐,你要看嗎?”

蘇清予接過,她意識到這是之前鶴亭的藝術總監為郁楚專門設計的衣服,就穿在郁楚身上。

第一張的背景是光影明暗交錯的中世紀古堡,郁楚穿一條開叉歐洲宮廷風吊帶長裙站在樓梯上,她化着濃重的眼妝,頭發挽起,扶着扶手,一條長腿裸露在外,裙子一看就是重工制作,胸口前一顆碩大的昂貴寶石,但腰線處卻出現屬于東方的紋飾與繡樣。

第二張似乎是一個教堂,這次的衣服是一套褲裝,但重點似乎是她身披的大衣外套,古代服飾的交領設計融合現代元素,郁楚單膝跪在十字光芒下,兩指點着額頭,衣擺在身後展開,繁複的古典歐洲花紋鋪散開來,這張只能看清郁楚的側臉,她頭發散落在一側,頭戴發冠,下颌的陰影顯得她的臉型更加瘦削,令人望而生畏。

“往後看,後面那個才是重頭。”

蘇季聽催促着,兩人忽略掉關于衣着的介紹,蘇清予直接翻開了下頁。

第三張的背景是一座衰敗的神殿,塔尖高聳直插入雲,很像科隆大教堂,塔頂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珠向下瞪,怒張的瞳孔是一顆巨大的血色寶石。從眼睛四周延伸出歪歪扭扭如神經一般的紋路纏繞着整個高塔,黑灰色的牆皮如花瓣般外翻,基柱已經從中間部分斷裂開來,世界仿佛頃刻間坍塌。

在這個極具克蘇魯風格的建築下面,郁楚單手執杖,雙腿叉開孤傲站着,她下半身是一條墨綠色雲紋旋裙,燙金腰帶掐出她纖細的腰肢,上身是一件黑色高領針織衫,下擺系在裙子裏,雖然不做其他裝飾,但看得出針織衫上的暗紋花了心思。脖頸戴着一條珍珠項鏈,與黑色上衣相襯,頭發向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她另一只手托着一個銀色面具罩住下半張臉,面具上有繁複的紋飾,耳側垂下幾縷流蘇在肩上。

郁楚眼線上挑,柳葉眉下是妖冶的狐貍眼,尖俏的下巴高擡,眉眼裏盡是凜然傲氣,她手中的權杖折斷,面具從一側開始消融,化成灰燼,整個畫面怪誕、绮麗、盡态極妍。

“哇……”蘇季聽捂着嘴感嘆,“這也太好看了,這條裙子多少錢啊?好想買。”

雲昭瞟了一眼:“如果定位是高級時裝,至少要六位數。”

蘇季聽翻了翻:“上面寫這條裙子會以成衣形式出售,第一件是高定。”

“成衣的話,三萬左右吧。”雲昭說。

蘇季聽遺憾道:“看來我只能捧着這本冊子多看幾遍了。”

不得不承認,郁楚的表現力一絕,蘇清予看到的第一眼就對這些衣服心動了,如果不是太貴,她一定會買下來。

或者以後多賺點,再買下來。

蘇清予把冊子還給蘇季聽,拎着菜去了廚房,挽起袖子準備下廚。

雲昭跟進來想要幫忙,看了兩眼還是決定不添亂,走開了。

蘇清予在今年的大年三十終于開始享受做飯的時光,加上雲昭帶來的酒菜,擺出一桌豐盛的年夜飯,雞鴨魚肉、湯圓、年糕、八寶飯樣樣不缺,端上來的時候把蘇季聽驚掉了下巴,連連稱贊這也太過豪華,蘇清予表示她也是第一次吃這樣的年夜飯,雲昭倒是不驚訝,但看得出她對桌上的氣氛很滿意。

雲昭說她一會兒叫司機來接她回家,拿了兩個杯子準備和蘇清予喝兩杯紅酒,蘇季聽吵着說她也要喝,自己又取了個高腳杯來,主動幫她們往杯子裏倒酒。

“滿上可以吧?”

雲昭看得眉頭直皺,摁住蘇季聽繼續倒酒的動作:“滿上不可以。”

蘇季聽癟嘴看向姐姐,蘇清予微笑着解釋說:“喝紅酒別倒這麽滿。”

蘇季聽搖搖頭:“唉,我乃一介粗人。”

吃到中間,蘇季聽要和雲昭劃拳拼酒,雲昭不跟孩子一般見識,拉着蘇清予一起劃起了拳。

蘇季聽喝得暈乎乎,半程就歇菜了,說要回去躺會兒,順便跟同學打個電話拜年,蘇清予讓她自己回屋。

桌上只剩兩人,雲昭夾了一筷子魚送進嘴裏:“半天光顧着逗聽聽,菜都涼了。”

“我去熱熱。”

“不用。”雲昭摁住蘇清予,“又不是不能吃。”

“郁楚晚上還給我發信息,問我去不去她那邊,讓我幫她捎一條魚,我說我來看看你。”雲昭從容說道。

“她……一個人在家嗎?”蘇清予放下筷子,讷讷道。

“和她爸在一起,我曾經的姑父。”雲昭轉頭面對她,“清予,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和郁楚的經歷相似,所以你們性格都很相像。”

“經歷相似?”

“她沒和你講過嗎?那我越俎代庖一下吧。”雲昭喝了一口酒,清清嗓子,把郁楚的經歷娓娓道來。

“七年前我的小姑雲臻懷了第二個孩子,但姑父正處于事業的關鍵上升期,閑暇時間寥寥無幾。小姑性格天真爛漫,從小被寵着長大,一畢業就嫁給了姑父,社會經驗為零,家裏大小事都是姑父和保姆來做,她自然不能理解姑父當時的壓力。

“姑父沒有雄厚的家世,孤身一人在政界闖蕩,雖然雲家家底厚實,但姑父總不願接受太多雲家的饋贈而平步青雲,況且當時雲家紛争不短,他想靠自己的能力謀得一席之地。

“小姑與姑父本來是非常恩愛的一對,但因姑父在孕期的陪伴驟然減少,兩人争吵不斷,小姑不願低頭,姑父也不願遷就小姑,從那時小姑出現了抑郁情緒。孕六月的時候,姑父單位的慶功宴上,他接到保姆電話,小姑從樓梯上滾落,孩子就這樣沒了。沒過幾天,我爺爺,也就是小姑的父親,也沒了。

“小姑因此一蹶不振,抑郁情緒日漸嚴重,還和姑父提出了離婚,雲家建議小姑出國待幾年再回來,名為散心,其實是想讓小姑這個外嫁女不摻合雲家分家。小姑答應出國,并保證除了爺爺留給她的一棟房子不繼承任何財産,那時姑父身不由己,無法從官場抽身,只好同意離婚,讓痛苦的小姑出國,當時十四歲的郁楚提出要一起出國照顧母親的請求,姑父也同意,幫郁楚辦理好入學後,任由妻女離開。

“小姑出國後,渾身上下只有五千塊錢兌換成的外幣,甚至不夠一個月的房租,她與姑父賭氣,一分姑父的錢都不肯用,也不讓郁楚用,我當時自顧不暇,幫不上忙。小姑沒有社會生存能力,是郁楚打零工養活母女兩人,天寒地凍早出晚歸給人家端盤子。那時小姑精神狀态不好,郁楚一直勸她就醫,又拿不出什麽錢,後來遇到林奈,與林奈簽下了五年的賣身合同,拼了命練習、工作,才有了點小錢足夠支付母親的醫療費用。姑父這四年裏再沒有續弦,官越升越高,卻越顯得凄涼,郁楚在母親好了後想回國發展,順便看看父親,遭到林奈阻攔,當晚任性把頭發推光回了國,後面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那雲臻阿姨現在去各地旅游的錢……”蘇清予問。

“是我姑父的,她幾年前看開了,覺得不花白不花,最後還便宜了姑父,一部分給郁楚存了下來,另一部分拿着旅游去了。”

“所以小楚她的房子也是自己的錢嗎?”

“對,是她租的。”

蘇清予抿了抿唇,她曾經還懷疑過郁楚這樣的富二代,怎麽住這麽小的房子,原來郁楚這麽早就獨立,不僅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母親。

她能想象到剛出國的郁楚因為語言、生活費、母親的健康等等問題日子過得有多窘迫與艱難,以前郁楚和她說她有過拍平面腳背立着站一下午的經歷,那也是她第一次、唯一一次說出特別累這樣的詞語,可想而知當時的郁楚一定比她說出來的更加辛苦。

盡管如此,如今的郁楚依然樂觀、随性、優秀,她會直面困難,不依靠任何助力茁壯成長,這樣的郁楚才足夠耀眼。

而她蘇清予,郁楚都要拉着她向前走了,她卻滿腦子都是退縮……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她求情,雖然那丫頭最近過的也不怎麽好,只是覺得你還是應該對她坦誠相告,她的父母就是因為不願意說出心裏話解決問題才從幸福的家庭演變為失敗的婚姻,所以她有多願意陪伴你共同面對,你自作主張推開她就會讓她受到多少傷害。”

蘇清予低下頭,今天不止一個人和她談到郁楚,她越來越質疑自己當初所做決定的正确性,但現在郁楚應該非常恨她吧,她不僅承諾以後會坦誠卻還是對她隐瞞,還說過那麽難聽刺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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