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汴的價值
三汴這個名字,是柳三汴正式成為花探之後,第一任主子賜的。
而在那之前的一切歷練,都是一場陰雨連綿的噩夢,夢中屍橫遍野、藏污納垢、永無寧日,即便是柳三汴,也想選擇忘卻。
柳三汴只記得,在那位主子表示對她的興趣之後,她就如同一個物件,毫不費力地被要走了,不容她自己發表一句意見。
柳三汴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裏有無數的武林高手,無數的心理學家,無數的奇人異士,無數的嚴師與高徒,一代接一代,薪火永相傳。
柳三汴适應這個人人是鬼的煉獄,只用了六個月的時間,其間那位主子曾賜給快撐不下去的她一句話——
“生死之大,不過天下。”
生與死都沒有關系,可你必須證明自己的存在對于人世的意義。
柳三汴想,她真的很善變,不過短短半年,就把自己變成了十三衙門裏的囚犯一名,徒刑無期。
柳三汴打從心眼裏覺得,這些做盡傷天害理之事的密探們,深陷自我放逐堕落成魔的沼澤,早已淪為行惡的機器。
他們并非十惡不赦之人,只是用來逞兇的工具。
柳三汴想,她對于人世的意義,絕不是像他們一樣,只做一件工具,卻必須暫時表現出工具的溫順,以期得到更多的東西。
那位主子賜的名真的很對,柳三汴的變,正是她永遠為自己調整的目标與心态,而最終不變的,是她追求自我價值的信仰。
囚犯們被困住了心,失去一切反抗的鬥志,而柳三汴只被困住了身而已。
柳三汴不喜歡這座監獄,有一天或許會摧毀它,或許會改造它,這是她存在的價值,由那位主子啓發,卻未必順了主子心意。
柳三汴想至此處,忽而轉頭,問了身側的謝五湖一個問題:
“老五哇,你當密探是為了啥呢?”
謝五湖躲在樹叢裏,忙着觀察對面的敵情,本來不想搭理她,卻又下意識想嘲諷她。
認真工作的男人非常敷衍地答道:
“為了升官發財。”
謝五湖聽見柳三汴頗有些惆悵的一聲“哦”。
謝五湖心頭咯噔一記,難道柳三汴不是為了升官發財嗎?
——作為對手,是不能連對方的目的都搞不清楚的。
謝五湖終究沒有追問柳三汴的答案,因為現下的情況暫時不容他們內鬥。
謝五湖在橫山深處,發現了不少暗中操練的私兵,通過數日的觀察往來人員,确定是太子殿下的人馬。
謝五湖觀察入微,非但記下了私兵數目及其操練方陣,還有出現在橫山的太|子|黨|羽名單。
其間,柳三汴只偶爾過來瞄上幾眼。
柳三汴一般負責給謝五湖放哨,異常的配合,好比這一回,她居然乖乖地給謝五湖做了一整天的副手……
當然在回城之後,柳三汴非常不客氣地在鴻迎樓敲了謝五湖一頓海鮮大餐。
密探們沒啥尊嚴,可他們有錢吶,有錢自然能搞到一間私密的包房,在裏面幹點不|可|描|述而又不為人知的事情。
謝五湖說,皇長孫妃的死,應該是太子殿下為了掩人耳目、密操私兵而挑起的。
柳三汴舉止優雅地小口喝湯,矯揉造作、頗為裝|逼,謝五湖卻仍感覺到了她陰沉的氣場。
柳三汴說:“沒那麽簡單。”
謝五湖嗤:“你真想多了。”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個人心裏裝着什麽,他眼前就會看見什麽樣的東西。
柳三汴懷疑一切,是以不滿足于表面,謝五湖執迷升官,是以只想得出結果。
謝五湖急于向慕容徹複命,雖然不想帶着柳三汴,卻不得不遵命與她一同彙報工作。
慕容徹從謝五湖嘴裏,耐心聽完了太子殿下一整套密操私兵的陰謀,笑得非常滿意,謝五湖也滿意,狗腿地配合着笑。
柳三汴在旁邊看着,實在沒忍住,指了指謝五湖,噗嗤一聲也笑了。
三種笑,三種人,三種心思。
慕容徹笑謝五湖急于賣弄,謝五湖笑自己前途無量,柳三汴笑這主仆倆思維不在一個頻道。
慕容徹飄來警告的一眼,沉默許久的柳三汴終于壓軸開口。
她促狹地瞄了瞄謝五湖,聲音非常平穩:“自始至終,老五都忽略了一點。”
慕容徹迎上她的視線,兩雙眼裏的微光猝然相撞,幾乎同時說出了那個答案——
“程觀音。”
程觀音作為毒殺皇長孫妃的疑兇,她在其中又扮演什麽角色?更重要的是,兵部尚書程埠是否是其中的推手?
程埠明面上不參與任何黨争,自诩是純臣,暗地裏……
誰知道呢?
柳三汴說:“我勘測過橫山湖的水位和流向,當時程觀音所在的湖邊,絕無可能撿到那只從屍體上遺落、必須逆流而下的繡鞋。”
謝五湖聞言十分心驚——
柳三汴這人,行事實在詭異,你以為她消極怠工,實際上卻是暗中觀察,天知道什麽時候暗算你一下。
慕容徹摸了摸自個兒的鼻梁——
這是他逐客的征兆,表示只想聽有用的話,謝五湖心頭洩氣,卻也只能先退下。
慕容徹示意柳三汴坐下,三汴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慕容徹左手邊,就開始自己倒茶喝。
慕容徹問柳三汴,她覺着程埠究竟是何方神聖?
柳三汴答慕容徹,能将自己女兒算計進去的人何其歹毒,定然所圖非小。
慕容徹便笑了,這次笑出了真正的情緒,他頗有些無奈道:“柳典儀,可否別将所有人想得與你一樣?”
四品典儀柳三汴聞言起身作揖,打起了最正宗的官腔:
“多虧主子的英明領導,奴才方敢揣測一二啊。”
慕容徹眯着眼又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徹是只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