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為何而哭

轉過假山，一眼看見小小的賈蘭在哭。晴雯心裏一愣，賈蘭安靜乖巧，都是榮國府這一支的嫡系後人，就算李纨萬事不管，也沒有不長眼的下人欺負到他的頭上。

“怎麽了這是？受了誰的氣和姐姐說說。”

晴雯這段時間經常出入李纨的院子，自然和這個原著中着墨不多的孩子熟悉起來。賈蘭年紀小，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身子單薄，清秀可愛。雖然沒有寶玉豔若春花的姿容，可也是個漂亮的孩子。

賈蘭瞬間止住哭聲，淚眼朦胧中看清是叔叔身邊的大丫頭晴雯姐姐，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晴雯的模樣本來就出挑，加上她身體健壯，雖說才十一二歲，也能看出是極美的坯子。

“我說了姐姐別笑我？”

賈蘭嘟着粉嫩的唇瓣，一張因為哭泣而泛紅的臉頰，水潤潤的黑葡萄眼，看的人心裏軟軟的。

“不笑你，這天氣也不好，風也大，姐姐帶你去鴛鴦姐姐那兒洗把臉。”

賈蘭還沒等答應，就被晴雯拉着手一路走了。咬了咬唇，說真話的心猶豫起來，一會兒說點什麽瞞過去？

鴛鴦很忙不在屋子裏，晴雯是來慣了的，熟門熟路的打水擰幹淨帕子，把賈蘭臉上的淚痕清洗了一下，跑去廚房要了幾個雞蛋在小炭火上煮熟，手腳利索的把賈蘭按到椅子上給他敷着。眼看着差不多了才問：“這會兒不仔細看不出哭過的樣子了，說說為什麽哭？是不是要開學了，先生留下的功課沒做完？”

“呃？怎麽會？我又不是二叔。”

賈蘭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妥妥帖帖的，一聽晴雯小看自己讀書的勤勉，送上門來的借口想都沒想就推了出去。

晴雯搬了把椅子坐對面，也不再問，只是含笑看着他。

“說給你也沒用，以後我躲着些就是了，反正是親戚，也不會常到家裏來的。”

賈蘭嘟囔了一句，也沒指望晴雯能幫得上忙。賈家就是家生奴才的出身，對仆人并不太嚴苛，年紀小的主子叫大丫頭一聲姐姐不過分，可別說一個丫頭，就是府裏的大管事，也不能真的去管主子的事兒。

晴雯瞬間就聽懂了，看來呆霸王薛蟠肯定是進了京城，這麽說，薛寶釵也到了。

“姐姐沒事兒也別往老太太這邊走了，親戚來了會拜見是常例，薛家的表舅舅是個混的，別被他欺負了去。”

晴雯在知道可能是薛蟠惹的事就沒打算管下去了，可聽見這個剛被欺負的小人還在關心自己，心裏一股愧疚就湧了上來。

“我來猜猜看？薛姨媽送女兒進京備選公主陪侍，她家裏的那位打死人奪人小妾的哥兒來了，來和老太太請安，見到一個漂亮孩子……”

“不是的，我大聲告訴他我是這府裏大爺的兒子，他就紅了臉甩袖子走了。我就是覺得家裏有這樣的親戚丢人，才忍不住哭的。”

晴雯的心咯噔一聲，寶玉被保護的極好，可這個才六歲的孩子，明顯比寶玉想的多，也懂的多。心裏微微一酸，才幾歲的孩子啊，就比好些大人強多了，知道這錦繡叢中包裹着腐敗。

“唉，你說的沒錯，我還真管不了。這話說給老太太聽也不過哄勸幾句，畢竟是親戚又不是自家的孩子。蘭哥你倒是個明白人，可惜就是年紀太小了。”

賈蘭張了張嘴，這會兒已經不擔心自己，滿心想着為晴雯打算了。她這模樣明顯就是太好了點，現在還不太顯，可再過一兩年，遮都遮不住。自己雖說是嫡重孫子，可和含玉而生的二叔叔明顯沒法比。老太太那裏有什麽好東西都是先想着二叔，想從二叔那裏要個人，除非二叔叔自己願意。

賈蘭攥攥拳頭，別的丫頭只當他小不過是在主子面前混差事，這個晴雯姐姐每次見了都是笑盈盈的，前些時候自己袖子挂破了，別人都沒看見，只有她拉着縫補好了，還繡了朵鈴蘭蓋着，娘看了只誇了幾句這活兒做的不錯，可沒人知道賈蘭心裏的感動。

把晴雯姐姐要過來的心思起了就壓不住，可現在明顯不是機會，只要再等等了，好在二叔歲數也不大。

眼看着看不出什麽來了，晴雯把賈蘭送回去，自己又轉回鴛鴦這裏，她要知道現在的府中的最新動态。

“喲？終于想起來看看我了？你這鼻子這麽長的，我這兒剛有了好吃的，你就來了。”

鴛鴦端着一盤進屋，看見晴雯傻坐着也不意外，不過敲打了一句，把手裏的盤子遞給晴雯，自己搬了小桌子放在炕上。一看小炭火上的水開了，笑着沖了壺茶，盤膝坐在炕上，擡眼看見晴雯已經在吃點心了，還真有些哭笑不得，這妮子光長個子不長心眼，這麽長時間不登門，這來了倒是一點都不生。

鴛鴦不意外，自然是外面的小丫頭和她說了，晴雯也沒瞞着，把遇到賈蘭的事兒說了一遍。

“我說姐姐，薛姨媽家的哥兒也太不着調了吧，有幾個下人家的孩子趕往內院跑，有幾個下人能穿和主子一樣的衣裳，好在蘭哥機敏，還叮囑我小心別撞上那人。”

鴛鴦本來還含笑聽着，越聽越是笑不出來了，賈家現在的兩支，榮國府外有比較正直的賈政，內有老太太和能幹的琏二奶奶，還算能看。寧國府那邊，可一片烏煙瘴氣了。本來娶了個能幹賢惠的重孫媳婦兒，可那府裏亂糟糟的，也是應付的焦頭爛額，不過維持着大面兒罷了。

這邊現在薛家來了京城，天子腳下哪裏是那麽容易的，那個薛姑娘倒是個人物，可惜不是個撐門戶的小子。

“別的閑話，不說也罷，主子的事兒我們也管不了。不過蘭哥兒說的沒錯，像我們長得粗粗笨笨的沒事兒，你這樣的還真保不齊。那位表少爺從小自在慣了，本來來京城自然有嫡親舅舅拘管照應，可王大人已經升了官奉旨外出，沒奈何只能是來我們這裏了。好在他們住在梨香院，那裏也算是獨門獨戶了，不過一條小道和夫人那裏出入方便，家裏的女孩子多，那位又是個名聲在外的，想來夫人會操心的。”

晴雯點頭乖巧的應了，吃飽喝足才慢慢晃悠回寶玉的院子。如今天氣漸暖，寶玉和黛玉也移出了老夫人那裏，不過黛玉現在住的院子，也離着寶玉的院子極近。

賈母對黛玉那是萬般憐愛，寝食起居都和寶玉一樣，寶玉也确實和老太太的希望的一樣，對這個神仙一樣的妹妹極為忍讓關愛，不管兩個人為什麽鬧別扭，賠禮道歉的總是寶玉。

晴雯嘆了口氣，老太太怎麽想的都不知道，把一個男孩子養在虛幻的真空世界，怪不得以後适應不了巨大的心裏落差，出家做了和尚。

剛一進院門，就能聽見寶玉在屋子裏鬧脾氣，襲人溫柔的勸解聲隐隐約約的傳來。

“林姑娘的小性子你是知道的，……何苦又去惹她，她鬧了你要是硬氣也就算了，那次不是伏低做小的去哄？……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