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情人眼
作者:是今
情人眼裏出西施。
內容标簽:情有獨鐘 歡喜冤家 都市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江綠汀 ┃ 配角:霍易霆,傅明琮,沈卓,鶴羽等 ┃ 其它:是今,現言
☆、第 1 章
? S市素來幹旱少雨,往年的一雨成秋都極為利索幹脆,今年卻一反常态的纏綿悱恻,一場雨淅淅瀝瀝,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個多星期,還沒有停歇的架勢。
樓下的路燈霧蒙蒙亮着微光,隐約可見燈光周圍飄飛着的霏霏細雨。江綠汀趴在窗臺上撐着臉頰發愁:這樣的天氣,明天還能不能去悟覺寺?
據說初一十五前去最好,明天就是陰歷初一,幾天前,她就找好了出租車,定在明早出發,若是雨一直不停,恐怕無法成行。
沒想到連着下了數天的雨,竟然在夜間善解人意地停住了。
早上八點,出租車如約開到樓下。江綠汀接到司機周師傅的電話,便拿着準備好的東西快步下了樓。
周師傅和她頗為熟悉,這段時間,她頻繁地奔波于醫院和居所,一直叫的都是他的車。
周六早上,市內道路出奇的暢通,四十分鐘後,車子就開到了眉山。這是S市周邊唯一一座山脈,海拔不高,山脊起伏如一道少女的彎眉。
江綠汀請周師傅在山腳下等候,獨自一人踏着石階上了山。
空山雨後,山色格外秀碧,連腳邊的草葉,都水靈靈的青翠惹人。半晴半陰的天氣,涼風習習,遠處山坳青霧蒙蒙,曦光淡遠。
江綠汀以前和好友顧淼一起來過幾次眉山,春來踏青,冬來賞雪,但這裏的悟覺寺,卻從未進去過。她沒有宗教信仰,以往路過,也只是留下草草一眼,隐約有個古樸安寧的印象。沒想到有一天會專程來悟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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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了二十分鐘,便到了山門外。眉山并非名山大川,悟覺寺的香火也比較清冷,只有在每年三月初三廟會的時候才會熱鬧一陣,平素少有人來,特別是這樣一個雨後的秋晨。
寺內靜幽幽的好似空無一人,山間雨後的空氣,分外清新幹淨,甚至聞不到香火氣。參天古樹的枝葉,不時滴落幾滴雨水,噼啪一聲敲破地上的水窪。
韋陀,彌勒,十八羅漢,四大天王,江綠汀挨個拜過去,最後來到大雄寶殿。
殿內坐着一個年輕的僧人,江綠汀面帶微笑,上前說明來意。
僧人起身,雙手合十,道:“請施主稍候,我去請師父過來。”
江綠汀輕聲道謝,看着僧人出了大殿,朝着右側的一排廂房走去。
殿中靜谧無聲,菩薩低眉善目,滿面慈悲。
江綠汀跪在團上,雙手合十,拜了三拜。這段時間,她終于體會到病急亂投機的滋味,一向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也跑來求菩薩保佑。
許過願,她起身走到大殿門口。
隔斷了紅塵俗世的寺院,在這個雨後的秋日,靜谧安寧到了極致,偶爾只聽見滴答一聲殘雨。
殿門兩側放有轉經筒,江綠汀挨個挨個的摸過去,走過轉角時,意外發現殿後的檐下竟然站着一個男人。
一襲黑衣,背對她而立。
聽見身後有人,他回過頭來。
江綠汀看着他的樣子微微一怔,一副墨鏡幾乎擋住了他半張臉。
奇怪,陰雨天他為何要帶着墨鏡?江綠汀好奇之下,又多看了一眼。
他個子很高,身材筆直挺拔,負手站在空曠的臺階上,眺望寺後遠山,有一種軒昂而孤清的氣勢。
繞着殿外的轉經筒走了一圈,江綠汀回到大殿。
一位年約六十許的老師父正在殿中等候。年輕的僧人指着江綠汀道:“就是這位施主,想要開光。”
江綠汀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将早已準備好的一個紅袋雙手遞過去。然後将備好的錢放進功德箱,數目是事先已經打聽過的。
老師父用一個托盤将紅袋接過去,放在佛前。紅袋裏有一塊玉佩,還有一張紅紙,寫着蘭洲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僧人開始誦經。
開光儀式比江綠汀想象中的簡單,師父念過經文,灑了淨水之後将紅袋交還給她。
江綠汀輕聲道謝,将開過光的紅袋握在手裏,心裏默念:但願佛祖保佑,能讓蘭洲病愈。
走出悟覺寺沒多遠,已經停了的雨又開始下起來。江綠汀抱頭朝着山下跑去。
一開始只是零零星星的雨滴,不多時,雨越下越大,不到一會兒功夫,便嘩嘩啦啦地拉開了陣勢,豆大的雨滴噼裏啪啦打到臉上生疼,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剛好這時,路邊有個棚子,大約是廟會時的茶水攤。江綠汀無暇多想,手掌擋着腦門便沖進去,等放下雙手,才發現裏面還站着一個男人。
她此刻襯衣濕透,緊貼在身上,一眼掃見棚子裏有個男人,便立刻背過身去,雙臂抱胸。
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單獨呆在一起避雨本就別扭,她身上的衣服又被雨水淋濕,線條畢露,心裏不免有點緊張不安,手裏握着手機做好準備,萬一這男人有不軌的舉動,就立刻打電話報警。
身後良久沒有動靜,江綠汀心下稍安,微微側身掃了一眼。咦,一襲黑衣很眼熟。原來,是剛才在寺院裏的那個戴墨鏡的男人。
一大早就去寺院裏拜佛的人,應該不會有什麽歹心。而且此人并沒有和她搭讪的意思,。江綠汀悄然松了口氣。
雨沒有一點停住的勢頭,越來越大,瓢潑一般,山路上的雨水,嘩嘩啦啦如溪流一般朝着下面湧過去。
棚子裏的男人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連站立的姿勢都未變動一絲一毫,仿佛一座靜默的雕像。
江綠汀如此狼狽,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找他說話。眼看雨勢不停,她便往棚子裏面走了走,想要找個地方坐下歇一會兒。
棚子靠着山壁搭起,裏面放着一張又破又髒的大方桌,但卻沒有凳子,靠着山體的一角還有個大鐵桶,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雨聲噼裏啪啦亂毫無節奏,亂紛紛沒有停住的架勢,讓人心急。
周師傅打了電話過來。此刻大雨傾盆,山上信號格外的差,江綠汀捂着話筒,一句話重複好幾遍,對方才能聽清。
“真是對不起,雨下的太大了,麻煩您等等。車費我會再多付一些,請你,”
話未說完,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江綠汀尚未明白怎麽回事,後腦一痛,眼前沉入一片黑暗......
餘下的記憶,好似被抹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隐隐有了些意識,恍恍惚惚中好像回到了燕子塢的家。
雨下得很大,狹長的老巷裏積滿了水,每到這時,街邊的居民都會在水坑中墊起石頭,方便路人通過。
她手裏撐着一把油布傘,踩着水坑中的石頭前行,有點像是武俠片中走梅花樁的女俠。
巷子裏仿佛只有她一個人。雨水敲在傘面上,滴答作響,但不知怎麽回事,油布傘一點擋雨的作用也沒起,雨滴悉數都落在她的臉上。
忽然間,身後傳來特別響亮的鈴聲。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白衣少年,騎着一輛自行車從巷口過來。奇怪的是,他的自行車鈴聲,竟然有點像救護車的聲音。
仿佛一剎間,他就到了眼前,咫尺之遙,可以清晰看見他清傲不羁的眉眼。
江綠汀心髒砰砰狂跳起來,是傅明琮。
細雨濕了他烏黑的額發,越發顯得面容清俊而幹淨。
他仿佛沒看見她,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穿過。
就在他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她不知道那裏來的勇氣,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握在手心裏的手很涼,濕漉漉的,都是雨水。
他停住她面前,低頭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她一直都不敢直視的清澈眼眸,現在離她只有咫尺之遙,甚至可以從他的瞳孔中見到她的面孔。她好似被他的眼睛蠱惑了一般,鬼使神差,沖口就問:“你喜不喜歡我?”
話一出口,自己吓了一跳。她還以為這句話,刀架在脖子上她都不會說出來。
誰知道今天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勇敢大膽,豪放剽悍如孫二娘附體。
可是問完這句話,她的心就像被一條絲線拴起來,挂在懸崖峭壁的邊緣。
他的回答,或許是一把刀,也或許是溫柔的手掌。是割斷繩索任之墜落,還是掌心捧起,珍之重之,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傅明琮沉默不答,被她握着的手,往外抽離。
她使勁扯着他的手指頭不放,“你記不記得我曾經送你的那條小狗502?”
“502?”他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并不像她記憶中的那樣清揚,聽上去有些深沉陌生。
她無暇多想,一鼓作氣問:“你真的不明白嗎?”
“什麽意思?”從她掌心裏抽出一半的手指,停了停。
她趁機死死摟住了他的胳膊,果斷地說:“我要和你一輩子黏在一起。”?
☆、第 2 章
? 兩年後,曙星雙語幼兒園。
江綠汀坐在馬桶蓋子上,長長吐了口氣,然後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片口香糖剝開放進嘴裏。随着薄荷的清爽味道在口腔裏彌漫開,焦躁紛亂的情緒終于平靜了一些。
這個S市出了名的貴族幼兒園,學費出了名的貴,孩子也是出了名的金貴,個個出身非富即貴,容不得半點差池。
和這些小皇帝小公主們在一起,時時刻刻都要操着心,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江綠汀時常恨不得自己三頭六臂,後腦勺也長上眼睛。但即便再小心謹慎,也擋不住偶爾會出點小小纰漏。
比如昨天下午放學,孩子們排隊上校車的時候,站在後面的靓靓出其不意猛然扯了一下嘉嘉的辮子。嘉嘉在校車上哭了整整一路。
今天一大早,嘉嘉的媽媽劉太太跑到學校興師問罪。
江綠汀當着她的面,批評了靓靓,讓他向嘉嘉道歉,誰知劉太太怒氣難消,一巴掌朝着靓靓揮了過去。
江綠汀怎麽都料不到一個大人,竟然會當着老師的面動手打孩子,急忙伸手去擋。
劉太太一巴掌直接就扇到了她手背上。手背頓時跟着了火似的,火辣辣的的疼,用的真是十足十的力氣。
江綠汀心裏氣極,卻還不得不繼續陪着笑臉說好話,直到口幹舌燥,筋疲力竭,才好不容易将這位趾高氣揚的闊太太送走,腦子已經被吵得快要炸開。
學校管理嚴苛,到處都是攝像頭。工作時間,也唯有在衛生間才能放松片刻。坐在馬桶蓋子上,她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陽穴,第一百零一次的湧起辭職的念頭,但第一百零二次的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她大學修的漢語言專業,就業範圍并不寬,去哪個公司能提供食宿,有這麽高的薪水?閑暇時可以碼字掙稿費,一年有兩個長假期,而且,因為霍同同的緣故,她還拿着雙倍工資。
呸,人窮志短。
她吐出口香糖,包好了扔到垃圾桶,打起精神準備出去投入新的戰鬥。
從馬桶蓋子上站起來,還未等推開面前的小門,突然聽見外面響起憤憤不平的說話聲,腔調很熟悉,是同事秦蘇和白雯。
“周末霍家司機來接孩子的時候,她也一起上了霍家的車,你說會不會......”白雯的話遮遮掩掩,欲語還休,但話中意味不言而喻。
秦蘇哎呀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怪不得對霍同同那麽好,原來是想當後媽,啧啧,還真有心機,霍先生是學校股東,能攀上這棵大樹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江綠汀放在門把上的手,硬生生停住。
白雯道:“可我又覺得不大可能,霍先生怎麽會看上她?”
秦蘇冷笑:“那她憑什麽比我們工資高一倍?周末去霍家幹什麽?還不是送貨上門。”
江綠汀推開門,将兩個一臉憤慨的女人吓得一臉蒼白。
教職工的女衛生間有六個隔斷,只有一個隔間安裝的是馬桶,一般人都不習慣用公共場合的馬桶,即便每天保潔女工消過毒也不例外。
秦蘇和白雯看到廁所裏沒人才敢放肆說話,但怎麽都想不到,那個隔斷裏會有人。
江綠汀肌膚白皙,一氣之下頰上紅暈便十分明顯,像是飛了兩朵紅雲。
白雯連忙陪着笑叫了聲江老師,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說過激的話語。秦蘇一張臉青白交加,尴尬害怕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彌補挽回。霍易霆是學校的股東,背後這樣議論他,傳到他的耳朵裏,後果可想而知。
江綠汀盯着她,吸了幾口氣,将已經氣到乾坤大挪移的五髒六腑歸了位,這才開口:“我知道你們很好奇我為什麽會拿雙倍薪水,其實原因很簡單。”
“多拿一份薪水,是霍先生向章校長交代的。”
秦蘇和白雯目瞪口呆。即便秦蘇心裏猜測的就是這樣,但實打實地從江綠汀口中親耳聽到,還是有些震驚,也有些難以置信。
因為,江綠汀的的确确稱不上大美女,雖然肌膚白皙,眉眼秀麗,笑起來很清甜可愛,但個子比較嬌小,不夠高挑。平素又不善打扮,穿着随意。于是,唯有朝着更不堪的地方去猜。
江綠汀知道秦蘇心裏在想什麽,冷冷解釋:“我周末去霍家,是因為這幾個月霍同同的保姆有事請假,霍先生讓我周末去霍家帶同同。多給的一份工資,算是我的加班費。”
秦蘇和白雯的表情再次豐富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江綠汀走到洗手池前,打開水龍頭,沖了沖手,然後沖着鏡子裏兩個目瞪口呆的女人說道:“正如秦蘇你所說的,霍先生那樣的身份,壓根也不會看上我,所以,我和霍先生沒有你想的那種關系。我不過就是霍同同的老師和兼職保姆。”
她抽了張紙擦幹手,走到門口時又回眸笑笑:“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問章校長。”
她唇角生有梨渦,笑起來溫柔可愛。但秦蘇此刻見到她笑,卻心驚膽跳,生怕她笑容裏飛出一把刀來。
說完這些,江綠汀走出衛生間,已經心平氣和。這兩年在曙星練就一流忍功,養出一副刀槍不入的好脾氣,也算是一大收獲。
曙星收費如此之高,校內的環境自然也是高大上到無可挑剔,整個園區就像是一座城堡,處身其中,會有一種活在童話世界的感覺。
綠草坪上白鴿悠閑徘徊,教室裏陽光明媚,琴聲悠揚,深藍色布滿星星的地毯上,一群孩子正跟着外教老師,唱英文歌。
江綠汀走到她所帶的班級前,抱臂站在玻璃窗前。
霍同同坐在中間第三排。這是班裏最漂亮的一個男孩子,也是最難管教的一個男孩子。通常孩子三歲才送到幼兒園,他兩歲就來了,而且是全托。
那時,江綠汀為了能拿高工資,主動申請上夜班,晚上照顧全托的孩子。章校長便将霍同同托付給她。
她初來學校,并不知道霍同同是誰,剛好章校長的秘書趙歌是她的學姐。從趙歌口中,她才知道霍同同的身份,而且也知道了霍易霆的一些八卦,霍同同之所以這麽小被送來全托,是因為他的父母正在打離婚官司。
霍易霆的前妻名叫鶴羽。這個姓很少見,江綠汀當時聽到這個名字便忍不住贊嘆:“這名字真美。”
趙歌感概道:“你是沒見過她,人更美。”
接着,她便對江綠汀講起了一個類似灰姑娘的故事。
鶴羽原本是霍易霆的秘書,和霍易霆朝夕相處,一直保持着上司和下屬的關系,直到一次出差途中,霍易霆乘坐的汽車突然出事,鶴羽冒險将霍易霆從車裏救出來,這段關系才得以質變。
霍易霆回到S市便和她舉行了隆重而盛大的婚禮。當時人人都道這是一樁美人救英雄的佳話。随後,霍同同出生。誰能想到,這麽美好的故事,卻在霍同同兩歲的時候,爛尾了。
沒有任何人知道兩人離婚的原因,據說霍易霆一向潔身自好,沒有任何緋聞,而鶴羽婚後在家相夫教子,更沒有紅杏出牆之說。
直到今日,兩人離婚的原因依舊是個謎。
江綠汀聽到這些,很唏噓。
幾乎所有的童話,都戛然而止在嫁給王子的那一刻。故事究竟有沒有爛尾,讀者永遠都不得而知。而現實卻沒有童話那麽美。
霍同同全托的第一晚哭的地動山搖,水漫金山。
江綠汀怎麽都哄不住,急得都想和他哭成一團。
後來看到他手裏的小汽車,靈機一動說:“阿姨給你講個汽車人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霍同同根本就不搭理她,繼續哭鬧不休。江綠汀就自顧自開始講故事。
她家境一般,成績一般,是那種扔到人群中,需要認真仔細地找一找,才能看得到的女孩兒。不過她有個強項,就是編故事。
父母都是語文老師,耳濡目染,她從小就喜歡文學,作文寫得一級棒,中學起就給雜志寫過童話故事,大學時開始在網站上連載長篇小說。
顧淼一直說她腦子裏的故事,就像是自來水管一樣,打開就滔滔不絕。
她并非師範專業,也不能歌善舞,當初應聘來這個學校,一是因為有學姐趙歌關照,二就是她特別會講故事。
霍同同被她的故事吸引住,漸漸停住哭鬧,慢慢在她的故事裏睡着。
江綠汀看着這個漂亮又可憐的小男孩兒,鼻子酸溜溜的。
她這個人還有個很大的毛病,就是心軟。
因為同情心泛濫,她對霍同同格外關愛,照顧的無微不至。而離開父母孤零無依的霍同同,也對她格外依賴,每晚都纏着她講故事,像個小尾巴似的粘着她。
霍同同的撫養權毫無懸念歸屬于霍易霆。幾個月之後,他由全托變成了日托,晚上由司機接回家住,但他習慣了江綠汀每晚給他講睡前故事。她的故事天馬行空,新奇有趣,書本上都見不到。
于是,章校長将江綠汀叫到辦公室,向她轉達了霍易霆的一個提議,希望她每天晚上能給霍同同繼續講故事,以雙倍薪水作為報酬。當時,她缺錢缺到恨不得像孫悟空一樣拔出毫毛變出無數個分,身去掙錢,自然一口答應。
于是,每晚八點半,她撥打霍家固定電話,霍同同躺在被窩裏,聽她的故事入眠。
時間飛逝,故事一講就是兩年。
霍同同從生下來就有一位專職保姆,名叫陳潔。三個月前,她向霍易霆提出辭職,想要專心照顧即将面臨高考的兒子。霍易霆不想另找保姆,便再次通過章校長向江綠汀提出,由她周末暫為照顧霍同同,等陳潔兒子高考完畢。這幾個月,會多支付一筆薪水,算她的加班費。
時隔兩年,江綠汀依舊缺錢,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沒想到,秦蘇和白雯會産生那種不堪的聯想,以為她在打霍易霆的主意。
關于這位霍先生......江綠汀低頭揉了揉太陽穴。
容貌麽,用芝蘭玉樹這種詞來形容都有些蒼白單薄,太過庸俗。而至于個性,那更是千言萬語都難以描述,若勉強用個詞來形容,那就只有兩個字:呵呵。
幾個月相處下來,她其實也蠻佩服這位霍先生,能夠常年如一日的擺着一張別人欠了他二百萬的臉,常年地不開心,常年地不愛說話,端得是三緘其口,惜字如金,而一旦開口,則經常是字字如刀,刀刀見血。
☆、第 3 章
? 周五的下午放學比平時早,四點鐘,孩子們便排好隊,準備上校車。
班裏二十五個孩子,大部分都是校車接送,小部分是家裏的司機或是家長來接。
江綠汀把孩子們送上校車,一回頭,秦蘇惴惴不安地站在她身後。
曙星雖然管理嚴苛,但提供食宿,薪水豐厚,而且一年有兩個假期,學校還組織旅游,這樣的工作,在S市并不好找。秦蘇權衡利弊之後,不得不放下自尊,過來給江綠汀賠禮道歉,以免話傳到霍易霆的耳中,失掉這份工作。
秦蘇的樣子可憐巴巴,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像是一只掉進陷阱的小鹿。
江綠汀素來心軟,碼字寫到虐處,自己先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看電視看到煽情處,哭到稀裏嘩啦,比劇中演員還要投入百倍。
再者,人在江湖混口飯吃也不容易,大家都是同事,何必相煎太急。于是,她大度地笑笑:“你們說的話,我不會放在心裏。只不過,以後不要無中生有,制造謠言,影響我的名聲不打緊,別影響了人家霍先生的名聲。”
“嗯,我知道了,”秦蘇正說着,突然噤聲,看着江綠汀的身後,戰戰兢兢地叫了聲霍先生。
江綠汀不用回頭,已經感覺到一股迫人的氣息侵過來。有些人,即便不動聲色,手無寸鐵,也總是給人一種威壓之感,就像是武俠書中的殺手,身上會有一股無形的煞氣。
霍易霆便是這種人。
江綠汀回過頭,臉上浮起一抹客氣而尊敬的笑容:“霍先生來接同同啊。”
平時都是霍家的司機張弛接送霍同同,他幾乎從未來過,偏偏今天這麽巧,談論他被逮個正着。
霍易霆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江綠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好像看到他眼神裏寫着兩個字:廢話。
好吧,确實是句廢話。自從和他在一起,她就被迫淪落為一個沒話找話,常說廢話的人了。
霍易霆的目光從她臉上收回去,投向秦蘇,“什麽名聲?”
他說話聲音和語氣都極淡,卻給人一種不容置否的沉重感覺。
秦蘇緊張的咬着嘴唇,想要撒謊怕江綠汀當場揭穿,說實話,估計馬上就可以去財務部領工資走人。進退兩難之際,不知道說什麽,緊張的臉色發白。
江綠汀的心軟病又犯了。
她一邊自我唾棄一邊又忍不住開口:“嗯,霍先生,我們剛才在八卦xxx。”她說了個剛剛離婚的大明星。
霍易霆的目光挪到她的臉上。
江綠汀的笑容似被一張冷氣罩給凍住了,有點難以為繼。
霍易霆看着她,面無表情道:“你胡說八道之前,總是習慣加個語氣詞,嗯,啊,哦,停頓的時間大約是一秒,”
淡撇撇說完,他又地補了一刀:“這個習慣不改,還是不要說謊的好。”
江綠汀立刻窘得滿面通紅,恨不得立刻變成土行孫。
“江老師,我們快走吧。”還好霍同同救了場,拉着江綠汀的手,迫不及待地要上車回家。每到周末,同同特別高興,因為屬于全班同學的江老師,将會獨屬于他一個人。
江綠汀趕緊和霍同同一起上了車。或許是近墨者黑,司機張弛和霍易霆的風格簡直如出一轍,寡言少語到幾乎可以視為啞巴。
霍同同爬到了後排端端正正坐好。
江綠汀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本以為已經逃過一劫。
誰知身後冷冰冰響起一聲:“你回頭告訴那位,我不喜歡被人談論,尤其是無中生有的事情。若有下次,請她離職。”
江綠汀小聲辯解:“其實她沒說霍先生壞話。”
說完,她再次唾棄自己心軟病已經病入膏肓。不過,這也是實話,因為秦蘇編排的是她。
霍易霆哼了一聲。
同同聰明伶俐,小小年紀也已經懂得察言觀色,一看霍易霆板着臉,便馬上識相地一聲不吭,老老實實坐在霍易霆身邊做乖寶寶。
張弛自不必說,沉默的如同一個會開車的機器人。
車子朝着東城而去,一直開到霍宅,車內的幾個人,都集體保持沉默,鴉雀無聲。
江綠汀悶頭看手機打發時間。其實,她一開始在霍易霆面前話還挺多,對他像是對待其他孩子家長一樣熱情,而且因為職業習慣,說話的時候,會笑成一朵花。
但是很快,她就被他那種“廢話太多”“又說廢話”“還有什麽廢話一氣說完”的眼神給刺激的越來越言簡意赅,謹小慎微,而且漸漸有面癱的趨勢。
下了車,江綠汀就像是從四門冰箱裏爬出來,跺一跺腳衣服縫裏仿佛都能掉出冰渣。
霍家就建在眉山東側,隔着一條馬路,有一條不知名的河流,河并不寬,清流涓涓,每隔一段,水面上便架着一座木橋。江綠汀不懂風水,但也粗略看出,這是背山面水的意思。
從外表看,霍家根本看不出什麽奢華驕橫之氣,安靜沉默地卧于山腳,外牆上爬滿了爬山虎,遠看還以為那是一座山壁,和這裏的山水凝為一體,只有進去之後,才發現內裏的乾坤,別有洞天。
江綠汀寫小說經常查資料,對家具,古董等也略知一二。可惜,霍家的豪綽是完全看不透來歷的那一種,但環境如人,自有一股氣場。
江綠汀第一次來霍宅,便對這種氣場生出一種驚豔之感。
而第一次見到霍易霆,其實也蠻驚豔。
那天,霍家司機把她接過來的時候,霍易霆并不在。
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接待的她。聊天中,她才知道這位劉阿姨,原先竟然是霍易霆公司的保潔女工。因為家裏負擔太重,到了退休年紀還在到處找事做,霍易霆得知之後,便讓她來霍家管事。
江綠汀當時心想:這位霍先生可真是宅心仁厚,為人良善。
後來才發現......呵呵。
霍家宅院挺大,主宅是一座兩層樓房,前面是一片整齊的草坪,屋後是花園,兩側對應着各建了一個小樓,左邊的這座,一樓作為車庫,二樓是客房。劉管家幫她安排住在二樓。
房間是地中海風格,內裏的布置有點像是酒店。
她只在霍家待一個周末,所以也沒帶什麽行李,除卻筆記本電腦,也就簡單的兩件衣服和洗漱用品。
在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從窗戶中飄進來。她走到窗前往下一看,原來靠近窗下種着幾棵丁香樹,淡紫色的花開得清雅無比,香氣就是由此而來。
她閑着無事,收拾完了便下樓走進花園。正值春天,園中姹紫嫣紅,開滿了各色花卉,草坪修剪的極好。
奇怪的是,草坪中有一片地方空裸着,沒有種花,也沒有鋪上草坪。
她站在近前看了看,不明白這空出來的一塊地究竟是何用意。
再往裏走,有一片玫瑰園單獨被米白色的木欄杆圍起,外面種着幾樹西府海棠。她沿着草坪中的鵝卵石小路走進去,伸手拉過一束開滿花的丁香枝桠,低頭嗅了嗅。
這時,她聽見身後響起沉穩而從容的腳步聲。
江綠汀回過頭,一個男人長身玉立站在海棠樹下,隔着高高低低的玫瑰看着她。
滿園姹紫嫣紅,好似都失了顏色,剎那失神之際,丁香枝桠從她手心裏彈回去,啪的一下,險些打住她的眼睛。
人生若只如初見,霍易霆的長相屬于讓人見上一面,便會記得一輩子的那種人。
江綠汀驚豔之餘,心裏恍然一動。
她忽然間想起來一個人。
兩年前,她從悟覺寺出來避雨時被棚子上掉下來的石板砸破了頭,昏倒在地。
蘇醒後,她已經在醫院裏。
周師傅說是個穿黑衣的高個男人把她背下來的,沒有留下任何信息就走了。
江綠汀一下就想到了悟覺寺裏的那個帶着墨鏡的黑衣男人,因為當時只有她和他在那個棚子裏避雨。
很多人見到病人倒地都不敢扶,生怕惹禍上身。他能在那樣的情況下,冒雨背着她走了二十分鐘的山路,叫了救護車來,江綠汀對他的感激和敬佩溢于言表。
她一直很想找到這個人,傷好之後,專程去了兩趟悟覺寺,明知道碰見那個人的幾率幾乎為零,卻還是抱着一點希望,但願能再見他,能當面致謝,可惜卻再也沒遇見他。
或許她即便對面遇見也認不出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樣貌。第一眼他戴了墨鏡,第二面她沒有看到他的正臉。
見到霍易霆,她心念一動,霍家離眉山很近,霍易霆個子也很高,那個人,會不會是他?明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問。
她來到霍家的第二天是周六,剛好碰見霍易霆拿着釣竿從外面回來,手裏提着一個桶。
江綠汀那時還不知道知道他的脾氣,膽子巨大,竟然笑靥如花地迎上去問他:“霍先生,這是你釣的魚啊。”
霍易霆冷淡地嗯了一聲。
“這魚好多,要拿去放生嗎?”
悟覺寺裏有個放生池,如果他信佛的話,應該是拿去放生吧。她熱切地看着他,眼睛泛着光,明知道他不大可能是那個人,心卻跳的劈劈啪啪。
霍易霆用很奇怪的眼神盯了她一眼,跟看神經病似的,然後轉開視線,淡撇撇說了一個字:吃。
江綠汀還不死心,追上去又問:“霍先生你信佛嗎,悟覺寺你有沒有去過?”
霍易霆轉過臉,再次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去幹嗎?出家?”
江綠汀:“......” ?
☆、第 4 章
? 一開始她還以為霍易霆的說話方式屬于一種冷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