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通弓着腰背, 擡頭讪笑了下,語氣遲緩地說道:“這個……小的也不知道送什麽好,不過陛下送的肯定都是好的!”
章通上個月回宮後,事情雖有波折,但成果不錯。直接從殿外伺候的提拔進了李雲玺的殿內,成了新晉的“小寵人”, 時不時會被李雲玺召見提問。
但皇帝也是真不好伺候, 章通摸不清皇上的想法,還得防着一不留神就摻和進了政事裏。
好比這回, 鎮遠侯府一早就給他們這幫子太監打點了, 等着皇上每年賞賜的小東西送過去。可今年李雲玺像是不高興了, 一句都沒提給鎮遠侯府送東西,也不記得那個小時候自己極喜歡的小娃娃了。
章通對自己的答案不怎麽滿意,心內不禁佩服起遙遠千裏之外的方老大人。要論揣測聖心,還真的這位老大人厲害, 是以多年聖上都心心念念着。
李雲玺嗤笑一聲, 笑罵章通:“你這個滑頭,就知道敷衍朕啊!”
不過章通意外拍到了馬屁上,李雲玺摸摸下巴整齊的胡須:“書庫裏朕用過的書還在吧,把齊延凱的那幾本詩集找出來, 朕記得上面還有老師的筆跡。”
李雲玺送東西, 那可不單單是東西,而是重視。送金銀寶物是賞賜,送自己用過的東西, 上面還有方啓晨的筆跡在,那就是在表達親昵之意!
章通聽了,心裏生出無數羨慕。找個好老師,就是這麽吃香啊,人還在千裏之外呢,皇帝就對你心生好感了。
“小的記得在哪,這就去找來!”章通見李雲玺高興,臉上也帶了上笑,高高興興地去書庫找詩集去。
“你去吧。”
李雲玺看着章通離開,目光一沉,忽地抽出一張拟聖旨的巾帛,提筆揮墨。
站在高臺之下的大太監王得喜眼皮子都沒掀,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寫完了幾行字,李雲玺背靠在寬大的龍椅上,看着宮殿外的方向,右手輕輕點着那黃色巾帛:“這麽想要,那朕就給你試試。拿不拿得穩當,結果可都是自找的……”
大太監聽見這話,心裏為最近找上方老大人的鎮遠侯心裏嘆氣一聲。座上這位可霸道得很,他不想給,你想着要,可不是什麽好事……
“去宣旨吧。”李雲玺敲敲殿前大總管王得喜的腦袋,看着他轉過頭來板起的臉笑了起來,“朕那麽吓人?”
王得意急忙搖頭:“皇上愛民如子,哪裏會吓人?”
李雲玺哼笑出聲:“怪不得那進來的章通是個滑頭嘴甜的,看來都是從你這學的啊?”
話音剛落,王得喜砰地跪下,頭磕在李雲玺鞋前。
“皇上,章通和小的無關!小的哪有那個膽,給您身邊插人,您給得喜十個膽子,得喜都不敢啊!”王得喜的腦袋磕得砰砰作響,卑微不堪。說前幾日他還是鎮遠侯笑臉相迎,送金送銀的威風大太監都沒人信。
李雲玺一腳踹上王得喜的肩膀,把人給踹個仰倒,從臺階上滾落下去。
“別在朕這兒哭,髒了朕的鞋。早幾日你收寧海波的東西時,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吧?”李雲玺也知道身邊太監時常收後宮裏的東西,讓各路美人往他面前湊,但後宮裏寵幸那個人只是小事。
前朝的事,李雲玺可不想讓這些太監瞎摻和。和他說的話一樣,他默認讓這些太監收的銀子,他們可以收點,可過分了不行。
一個時辰後。
鎮遠侯府裏,鎮遠侯寧海波收到了想要的外駐旨意的聖旨,同時也收到了王得喜被厭棄的消息。
寧海波怔楞了一瞬,随即面色不變,語帶讨好道:“多謝聖上!也辛苦章公公了,坐下喝杯茶吧?”
寧海波說着,侯府的管家就把準備好的銀票荷包塞給章通。
不想章通捂緊了自己的袖子,搖頭道:“不客氣。小的還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留了。”
章通可不傻,眼看着王得喜死狗一樣被拖出宮殿,随後他立馬拿到寫好的聖旨來宣旨,聖旨上還是往鎮遠侯府發的。
再一聯想王得喜最近和鎮遠侯走得近,他就知道王得喜是因為這事倒黴的。眼下他躲着鎮遠侯府都來不及,那還會收遞過來的銀子。
章通一走,寧海波就白了一張臉。
吳雙喜面露憂色:“侯爺,沒事吧?”
鎮遠侯苦笑:“不是大事。”就是他的心急,招了聖上不喜了。
可男人在世,不建功立業,在京城裏活活把自己熬老,那樣活着有什麽意思!鎮遠侯寧海波眼前似乎浮現過千軍萬馬,一股豪氣油然而生。
皇上是明白人,只要異族來犯,他戰功赫赫,回來升官加爵不會少他的。他不會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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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家村。
景行之醒來時天色初亮,他瞥着柳方睡得紅撲撲的臉,心情極好地附身偷了個香。
奈何柳方昨晚睡得太晚,這會兒還在夢鄉裏,動了動就繼續睡。
景行之笑笑,翻身起來。
起身穿衣洗漱,景行之洗着臉,聽見一陣敲門聲。
景行之喊:“進來。”他昨晚上回來得急,沒拉門栓。
門外邊方窈君伸手推了推,卻是沒推開,開始喊:“師兄,推不開啊!”
景行之放下洗臉的帕子,發現大門竟然真的關上了。他打開門,放方窈君進來,詫異道:“我記得我沒關的。”
方窈君提着個食盒:“可能是吳師兄關的吧?我來給爹爹和吳師兄送飯。”
老屋房間不多,方窈君住在隔壁的華叔姆家,和人家的小哥兒住在一起,倒是又交了一個朋友。
“明瑞兄住下來了?”景行之抓抓腦袋,回頭附上真氣的眼睛一掃,果然雜物房和收拾出來的房間各多了一團生機。
“對啊。”方窈君點點頭,想到昨晚上的事有些高興,“你走後,村老伯伯拉着爹爹去喝酒了,爹爹多喝了兩杯,回來時路上遇到了吳師兄,是他幫忙扶爹爹回來的。”
“明瑞兄真是個好人。”景行之又給了明瑞兄發了一張好人卡。
吳明瑞可是來做客人的,結果酒桌上幫忙照顧客人不說,回頭要走了還留下來幫忙,可不是個大好人麽。
不過明瑞兄這麽幹,拉拉扯扯,糾纏不清,怕是一點點喜歡攢多了,容易出事啊。
景行之看一眼方窈君,指着方啓晨在的房間道:“你爹爹醒了,你把食盒放了,再來給他端洗臉水,我去照顧明瑞兄。”
“吳師兄沒和爹爹睡在一塊?”方窈君眨巴着眼,床不就只有那麽一張,不然她也不用住在隔壁了啊?
“他應該在雜物房。”景行之說了一句,然後反應過來,補道,“我猜的,明瑞兄比較守禮。”
方窈君有點兒不信,提着食盒蹬蹬瞪地往她爹爹睡的房間去。
方啓晨已經醒了,隔着窗戶看樹枝上鳥兒叫喚,有些頭暈但心情不錯。
見了小閨女,方啓晨心情就更好了:“窈君,你來了。爹爹可以起來吃飯的,你別管。”
方窈君卻是掃遍了屋子,沒瞧見人一陣失落,低頭抿了一下唇才擡頭自然道:“爹爹,你等着,我去給你打洗臉水!”
方啓晨一顆老父親的心化成水,這麽好的漂亮閨女,上哪找啊!
方窈君放下食盒,往外邊去。她看見景行之在晾帕子,心裏嘀咕:難道果然是男人比較了解男人?吳師兄睡在哪,小師兄他都猜得到,明明之前都不知道吳師兄留了下來……
方窈君心裏嘀咕着,腳步輕輕地挪向雜物房。
雜物房沒關緊,留着個縫。
方窈君一看,便瞧見了躺在幹淨草堆上的青年。
吳明瑞外衣脫了蓋在身上,頭發也不夠整齊,甚至頭上還多了兩根草,可落在小姑娘眼裏也很好看。
直到吳明瑞覺得一陣奇怪,緩緩地睜開眼,才把和他對上眼的人吓跑了。
吳明瑞有點恍惚,低頭抓了一把,感覺自己蓋得嚴嚴實實,這才放心下來,至少沒冒犯人。
吳明瑞醒了,也就不用景行之照顧了,自己起身去洗漱。
景行之看着方窈君急匆匆地跑來,又急匆匆地端着水快步走遠。因為成了親,他看着吳明瑞的目光就自覺自己是個過來人了。
景行之笑着從吳明瑞頭上揪下兩根草:“昨夜裏辛苦明瑞兄了,來日再謝你。”
吳明瑞搖頭笑笑:“客氣什麽,山長也是我山長。”
“對了,賀禮還沒給你呢。”吳明瑞想起來,把腰間荷包取下來,“是兩塊玉,可以合成一塊。”
“謝謝,有心了。”景行之接過,差點又是一張好人卡發了過去。
景行之想了想,抓抓腦袋,提醒吳明瑞:“明瑞兄,我剛剛瞧着小師妹偷看你來着。”
吳明瑞點點頭,從脖子根哪兒慢慢地泛起紅意。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毛病,拿着濕帕子暫且給遮住了,只當無事道:“是嘛,我知道了。”
景行之點頭,他提醒一聲就行,如果明瑞兄無意,也不至于讓小姑娘的喜歡變成為難。
景行之端起一盆水,取下柳方的帕子搭在肩上:“那你洗漱,洗漱完了去隔壁華叔姆家用早點,我提前安排了的。我去給柳方送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