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進了張家附近的院子, 人是曾經張家的人。
為什麽說曾經呢?
張凱威和朱達落水當日,朱達被張凱威給“砸”死了,朱家的下人擔心自己的小命,拼命拉住了張凱威,飛快地請來了朱達的爹娘。
朱達可是家裏的獨生子,全家上下一起寵的, 這也說明他在朱家人心裏的分量。他死了, 朱家人豈能放過張凱威?朱老爺甚至都沒等官府的人過來,直接許下後半生富貴安康, 讓忠心的下人兩棍子磕在張凱威腦袋上, 将人給打死了。
等心情煩悶的寧雍遠稍微耽擱片刻, 從船上下來,張凱威已經沒命。他也只得多留了幾日,處理因為張凱威和朱達去世而發生的事情。好歹張凱威接待過他幾日,出事也是在他的船上。
消息送到張家, 張明聞剛怒氣騰騰地摔了杯子, 他的繼夫人就哭着找上了他,勸他別得罪了鎮遠侯府的小侯爺。張明聞前思後想,最後硬生生地吃了這個悶虧,連報複朱家都不行, 因為朱家出了位娘娘。
而張凱威這邊留下的人, 張明聞是沒那個空管的,這些人能回張家本家的就回本家,沒那個關系的不能回本家就遣散或者是轉手賣掉。倒是寧雍遠看着這些人突然起了念頭, 買了幾個下來,放着讓他們盯着環水書院這邊。借口關注方啓晨這位簡在帝心的方老大人,順帶捎上景行之,有重要點的事情讓這些下人給寧雍遠送份消息過去。
看着景行之遠走,打聽清楚景行之是去漢南,這些感激寧雍遠收留他們的下人戰戰兢兢地把消息寫了下來,送往鎮遠侯府在漢北府府城中的金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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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時初(三點)。
船到了漢南府府城的碼頭。
汪莊指揮着人看好行李,雇了幾個人搬運行李到馬車上。
景行之看着汪莊安排,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兩手,心想資本主義的萌芽果然比社會主義更會享受。不過這種什麽事都不用管的感覺,景行之也習慣了,畢竟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享福,所享受的生活是很多人不能想象的。
景行之坐上馬車,看着汪莊送來的漢南府人員名單。
最上面一個名字是程謂,也是方啓晨叮囑他要禮貌對待的對象,一府知府,手下管着整個漢南府。
程謂名字下來,是他信任的師爺和府衙六房的頭目名字,各自标注了性情喜好等細節。
景行之一邊看,一邊擡頭看了一眼馬車前面坐着的汪莊。
他心道:這位莊兄,不是一般人啊,對于這種官府中事都打聽得如此清楚。景行之不由猜想,是不是方啓晨手裏還替皇帝管着別的事,不然汪莊如何能幹可就顯得浪費了。而且若是汪莊不常了解官場,也不會哪能如此容易在路上就能給他找來這些東西。
景行之默默記住紙上的名字,然後閉上眼睛按照順序梳理了一遍。背完第一張紙,他又将第二張紙放到前排,這張紙上寫着除府衙之外需要關注的人,有他老師方啓晨的好友,也有漢南府的世家和他們背後的人馬實力,讓景行之通過一張紙便能将整個人漢南府的情況收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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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踏踏,在馬夫“籲”的一聲中,停在了府衙的後門處。
說是後門,那是因為府衙前面是府堂,也是知府處理事務的地方,那地兒可不是車馬随意同姓的通道,就連知府的家眷沒什麽事都是從這後門出入的。
汪莊先前遣人送了消息,為了表示鄭重,程謂也在馬車抵達前穿着便服到了後門處,還帶上他的妻子和小兒子。
程謂的妻子許中棋是個微胖的婦人,體态豐腴,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器宇軒昂的丈夫:“老爺,一個小輩,你還親自來迎作甚?讓歡兒迎接不就行了。”
程歡嬉笑着一揮手裏的扇子:“就是就是,爹你讓我接不就行了。”
程謂一巴掌拍在程歡的腦袋上:“你個蠢東西,他是座師的弟子,和我同輩。讓你去接,像個什麽話?你等會見了人,就老老實實叫叔叔。”
程歡癟着嘴,一張包子臉上都是委屈,他嘟囔道:“他也就比我大幾歲,還好我哥不在,不然你讓我哥怎麽叫得出口?”
于是程歡又挨許中棋一下:“怎麽跟你爹說話呢?別拿你哥開玩笑。”
程歡耷拉着頭,盯着地面咬了咬牙,做了個鬼臉,然後才擡起頭若無其事地左看看右看看。
程歡剛挨完男女雙打,景行之馬車就到了。
程謂帶着家人迎上去。
景行之下了馬車,看到便服的中年男人攜妻帶子過來,拱手行禮:“是程大人吧?多謝遠迎,行之這廂有禮了!”
“賢弟不必客氣,方座師身體可好?聽說他近來回書院了,可是身體有大好轉?”程謂伸手扶起景行之,笑得宛如春風。
景行之笑着回道:“多謝程大人關心,老師大好了,有空還會偶爾開堂課。”
“唉,叫什麽程大人?”程謂不滿地板起臉,介紹道:“這是你嫂嫂,這兩月缺什麽遣人找她就好。這是我小兒,名程歡,是個愛玩鬧的,皮猴子一樣。”
“賢弟好。”
“景叔叔好。”
許中棋的稱呼沒引起景行之反應,倒是程歡那一聲叔叔叫得景行之身上一抖,好似自己真的老了十歲一樣。
不過一想自己快做爹了,這一聲叔叔也應得起。景行之從腰側摘下裝着需要小金裸子的荷包:“頭一回見,阿歡莫嫌棄。”
程歡簡直瞠目結舌,這人這麽厚臉皮的嗎?自己叫,你就敢應?!
景行之可顧不上注意這麽個小人,送完了見面禮便和程謂攀談起來。
兩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談得十分和氣。
許中棋則去幫着汪莊安置景行之的行李。
程歡見大人們都有事,頭一縮就跑了,他才不耐煩跟這些人折騰在一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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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鐘後,景行之回到了程家給他安排在府衙的知心院;而同一時刻許中棋也回到了主院永安院。
程謂問:“夫人,你看這位是個什麽性格的人?”
許中棋看着自己素白的手指:“我第一眼看着人還好,可那行李真不少。聽說還是個貧家子出身,但我瞧着倒不像,氣度不錯,我看不準。”
“看不準也無事,反正回頭他要在六房打轉,不用我們管。我們只需安排好了就行。”程謂摸了一把自己留的美髯須,目光不怒而威。
許中棋卻道:“那位老大人真有那麽能耐?我聽說都乞骸骨小十年了,回頭別白費力,有這功夫不如安排歡歡去歷練一二。”
“歡歡那個脾氣,歷練什麽?好吃好喝一輩子就是,反正有他哥照看。”
兩夫妻說到這,和氣漸漸沒了,談不攏的疏離感倒是慢慢地湧上來。
許中棋不知想到什麽,側過身子默默流淚。
程謂無奈嘆氣:“夫人,實話與你說。歡歡不是我親子,縱是餘樂混賬,在我心裏還是重些。”程餘樂,是程謂和前妻生的嫡子。
程歡則是許家抱來的,其實是許中棋的外甥。不過從小便抱了過來,也沒幾個人知曉。
許中棋聽見這話,心如刀割:“要不是他,我兒還好好的呢!如今歡歡做了我兒子,為何不能給歡歡我親子的待遇!”
程謂聽見這話心虛湧了上來,冷着面沒說話。許中棋是後面嫁他的,進門後懷了一個男胎,結果程餘樂把人給撞着了,這麽一撞,那個六月大的胎兒出生便死了,許中棋也沒了生子能力,只得從娘家抱來一個當做親子。
許中棋覺得程餘樂是故意的,程謂卻覺得當時程餘樂也沒多大,一個孩子怎麽會那麽心腸惡毒。兩人各執一言,許中棋找不到證據,程謂又是當家人,許中棋也只給程歡掙到嫡子的名頭。
想到當年事,許中棋心中恨恨,哭泣的眼中全是麻木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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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院裏。
景行之先泡了個腳,然後翻開方啓晨給的往年鄉試佳卷看了起來,側重看策論題。
程謂待他态度不錯,讓他先回來休息晚間一塊同程家人吃飯,屆時飯後再談他在府衙兩月如何磨砺的事。
景行之對于古代的官場很好奇,可怎麽具體辦事還是得乖乖聽程謂安排的。想來能有不少收獲,不然方啓晨也不會安排他來此地,在鄉試前耗費兩月。
景行之看了會策論,讓下人晚飯前兩刻鐘叫他,然後暫時休息了會。
結果剛睡下一會沒等到時辰,下人就慌慌張張地叫醒了景行之:“景公子,醒醒!出事了!”
景行之睜開眼,撐起身,問道:“怎麽了?你說清楚,別慌。”
那下人看着年輕,沒經過事,哭喪着一張臉,語氣又急又怕道:“程府的大公子死了,莊哥讓我叫您呢!而且……而且那個程大人竟然把線索找到我們着屋子來了,我們可是今兒剛來的,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