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景行之将沖出去的狗生生拉了回去, 許中棋看着他的目光瞬時不對。眼神像是兇神惡煞附體,仿佛恨不得讓那讨人嫌的狗直接将他咬死。
為什麽非要攪她的局?程餘樂該死,讓他安安分分地死了不行嗎?!
許中棋忍了又忍,覺得胸腔裏都泛起了血腥味。這才勉強冷靜下來。
景行之拉回了黑狗,為了讓狗子聽話,又幾縷真氣沒了。
至于辛苦修煉的真氣沒了, 這筆賬就……記在這位嫂夫人頭上吧。
景行之看着狗沖着許中棋一聲聲地叫, 拍拍狗頭,對許中棋道:“嫂夫人, 這狗剛剛在大公子院子裏又嗅了一回, 不知道是聞到了什麽東西, 跑到這主院來了。不過我就是個外人,我看還是等程兄來了再說,您看這麽處理是否合适?”
景行之于程家而言是個外人,想要搜許中棋這個一家主母住的地方也不合理, 所以他話裏就把程謂擺了出來, 讓許中棋沒話說。
果然,景行之話音剛落,後邊兩個捕快就走了一個,顯然是去叫人了。
捕快是府衙中人, 可不是程家後宅的人。如今程謂顯然更挂心的是程餘樂的死, 這些捕快們也知道該怎麽站隊。
許中棋看着景行之身後的人一言不發就走了,臉色難看,笑容十分僵硬:“怎麽不合适, 合适得很。只是這狗剛剛怎麽亂沖着我叫,還一副想要咬我的樣子,莫不是瘋了不成?”
“這狗剛剛才在我院子裏找到一根手指,肯定沒事。”景行之保住了狗命,撸着狗等着程謂過來。
程謂是跑着過來的,他黑色的鞋面上沾了灰色的土,還沾了兩片草葉子,不知道跑過來的時候走了那條路。
“賢弟,這黑狗聞到什麽了!”程謂人還沒到景行之身前,就急聲問話。
景行之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在院子裏,我不好進去。”
程謂擡頭看了眼許中棋,臉色由白轉黑。他剛剛明明信了許中棋,可這會兒這狗就在正院裏聞出了東西,可不是在說他蠢麽!
程謂一顆心猶如被浸泡在九天寒潭裏,心寒不已。
不久前他還願意騙着自己相信許中棋,可這會兒,他對許中棋的信任已然崩塌。
程謂黑着臉掃了許中棋一眼,而後看也不看她,徑直道:“進來搜。這府裏,沒有不能搜的地方。就是要将地皮刮上一層,我也要找出那個兇手!”
“汪——”
狗子叫了一聲,快速地晃動着尾巴,猛地沖着院子裏面去。
沖過前院,穿過大廳,也跑過好幾條彎彎繞繞的路,最後黑狗甚至穿過了後院和下人房,在主院最偏僻的茅廁附近停了下來,對着一個廁桶汪汪大叫。
景行之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鼻子,心道好狠的兇手。人死了,剁掉手指也就算了,還埋在廁桶邊。
沒錯,那血光之氣就在一個廁桶旁邊。若是沒有景行之在,只怕狗子對着叫,也要被當做想吃翔。
瞧見這幕,許中棋白得吓人的臉回緩了一二神色,看起來正常許多。
程謂也被臭到了,有些懷疑地看着汪汪叫的狗。他想了想,對景行之道:“賢弟,要不讓捕快們牽着狗走去找找。”
景行之捂着鼻頭,堅強地搖頭:“我來吧,我覺得這狗在我手裏好像比較聰明。”
兩個捕快捂着鼻子,相互看了一眼。
狗在他們手裏,難道比較蠢?這主院不久前,就是他們兩帶着狗來搜的。
程謂也是面色微變,無他,他也牽了好一會的狗。
不過現在很有可能找到線索,再通過線索來找到兇手,才是最重要的。程謂點了站在景行之最近處的兩個捕快,讓他們兩個跟上去幫忙。
所有人都不适,黑狗卻很快樂。
它汪汪叫着,覺得體內舒服得不行,順從牽着它的人類的意思,對着面前的地方汪汪大叫。
“汪汪——”
“汪汪——”
景行之看了下,點頭道:“就是這兒,你們小心點挖。”
說完這句,景行之就功成身退,避開到了五米之外,朝外邊呼吸上了一口氣。
兩個捕快衣服下面破了個口,撕下來的布把他們兩的鼻子和嘴都給堵住了。
敬業的兩個捕快朝下小心挖了挖,挖着挖着面色有了變化。
他們是常幹挖東西這種活的,剛剛沒看出來,現在往下挖,土層明顯不自然,他們當然能看出來了!
一個捕快冒着被臭氣熏到的危險,對外面喊道:“大人,這塊兒的土被人動過!”
程謂聞之,先是面色一喜。接着他一頓,想也不想地轉頭看向了許中棋。
許中棋難看的面色落在了程謂眼裏,但程謂看過來時,許中棋卻收斂了惱怒的神色,對着程謂露出一個滿是譏諷的笑。
人都死了,程謂能拿她怎麽辦?大不了,就是這一條命!
許中棋這會兒,死到臨頭,卻是不怕死了。
程謂覺得這個女人簡直有病,他給自己的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看好許中棋,然後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連臭氣都顧不上了,只想最快得到結果。
沒一會,兩個捕快端着一捧東西往外走。
油紙包打開,裏面露了出來的,赫然是九根手指頭。這九根手指頭上,還綁着九根紅色的線,那九根線的尾端是一只虎頭帽。
程謂看得心神劇痛,一口血噴了出來。他吐出那口血,抹了一下嘴角,回身指着許中棋道:“你這個毒婦,你、你怎麽做得出來?你拿着餘樂的手指頭,做什麽勾當?!”
許中棋冷笑一聲:“呵,不認識了嗎?那是我的魚兒的虎頭帽,你這個做爹的,當初還誇我做得好看呢?”
程謂看着許中棋,這個往日裏睡在他身邊的妻子,可他面上露出的卻是宛如看到惡鬼的驚懼神情。
是的,驚懼。程謂怎麽也沒想到,許中棋居然還在惦記十幾年前的事?甚至能為了當年的恩怨,直接取了程餘樂的性命……
他莫名覺得口幹舌燥,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怒吼道:“我說了,餘樂那會才幾歲,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因為一個無心之失,你就要殺了他,還把他的手指頭都割了,來弄這個邪門的厭勝之術!我看你是瘋了!”
随着程謂的怒吼,許中棋被另兩名捕快抓住肩膀,禁锢起來。
許中棋露出慘淡卻瘋狂的笑容:“我早就瘋了,程餘樂分明就是故意的。如若他不是故意的,他那個乳娘又為什麽會自殺投井?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
程謂漲紅了臉:“他那個乳娘自殺,是因為府裏有下人想要欺淩于她,她為了清白才投井的!當時不是查出來了嗎?”
“是啊,是查出來了……”許中棋低頭落淚,她癡癡地看着那頂依舊色澤鮮豔的虎頭帽,“可那個結果幾分真,幾分假,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兒死了,歡兒也憋屈地活着,一輩子要被這個草包壓着,你叫我怎麽甘心……”
程謂看着許中棋呆滞的臉,順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最後也落到那個壓根沒人戴過的小虎頭帽上。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程謂恨和不解同時湧上心頭,只覺得心裏嘴裏都是苦的。
下人們和捕快們安靜如雞,不敢發出一言。
連狗都沒有大叫,耷拉着腦袋蹭景行之,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問發生了什麽。
景行之摸摸狗頭,目光淡淡的。
顯然又是一樁八卦,不過他不知道前因後果,不做置喙。他只想找到那多餘一根手指頭丢到自己院子裏的真相。
景行之站直了身子,朗聲問許中棋:“嫂夫人……我不曾得罪您吧?”
景行之到程家不過半日功夫,他又是一貫的人待我和氣、我待人和氣的好性子,程謂對他十分熱情,他對程家任何一人都談不上冒犯。
許中棋聽了他的話,先是一愣,然後自己主動承認了:“下人辦事出了點差錯,對不住了。”
“哼!你把參與此事的下人都交待出來,不然休怪我一并都砍了!”程謂眼冒怒火,看着許中棋。
許中棋淡淡一笑:“我不交待,你程大人又欲如何?”
程謂愣住,目露愕意。
他能如何?
殺人償命,可他真能要了許中棋的命嗎?把這事坦坦蕩蕩地宣揚出去,他程謂會成個什麽人?還要不要官名?
如果把許中棋休了,不知道許中棋回到娘家又會幹出什麽事來?
最好還是……
慢慢地,程謂看向許中棋的目光變得更加冰冷,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景行之看着兩人互動,心道這位嫂夫人真是個狠人……
程謂這把年紀了,可十有八九生不出別的孩子。再說程謂也不會将事情大肆宣揚,頂多讓許中棋偷偷地病逝,卻是不影響程歡這個獨子的生活,這是最差的結局。
最好的結局,是沒有意外發生,黑狗什麽都沒找到,即使找到那一截手指,也只是在他的院子裏,和許中棋無關。而許中棋敢動手,又是管理後宅的人,想來也有法子做得不動聲色,不會讓仵作查到她身上。
可以說只要許中棋穩得住程謂,她甚至可以完美脫身!
怪只怪,那莫名其妙出現的那根手指頭……
可依許中棋做事的心思和手段,下人會出差漏?
院子一直有人看守,那手指怕不是得意外飛進他院子裏,才能意外地出現在他院子裏。
恰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帶着哭音的少年叫喚:“娘!娘!”
景行之回身,看見了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