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景行之覺得有點兒……奇怪。
沒錯, 就是奇怪,他可和這些人不熟。而且他是由方師爺領着來的,從這點應該也能看出來他身份和其他人有差別,妥妥地有關系的二代。雖然他知道是假二代,但這些人不知道自己底細啊,總歸有區分, 他還以為自己會受到輕視或者谄媚式巴結。
景行之沒想到, 這些吏房的新同僚,竟會如何可親?!第一句話, 就是請他去吃飯。
景行之意外地楞了一瞬, 然後露出一個爽朗又幹淨的笑容:“趙經典相邀, 當然要去。不過您滿月的禮物自然要送的,可別推辭。”
趙經典問話的時候心裏本來挺忐忑的,他覺得景行之肯定是個大人物家的公子,和他有着雲泥之別。他在景行之這個年紀, 還不知道在哪胡混呢, 見了當官的腿都打擺子。
可耐不住景行之“摸狗一手就聰明”的消息傳得太快,趙經典家的娘子嫌棄前面三個兒子太憨了,剛出了月子就忍不住好奇地去逗黑狗,看看那狗是不是真的聰明了。
這一逗狗, 不得了, 那狗變聰明的傳聞便坐實了!讓趙經典家的娘子恨不得把景行之請去,把她小兒子的頭給摸禿了,雖然小孩現在也沒幾根頭發。可摸摸就能變聰明, 哪怕只是一點,像黑狗一樣不人的上當那也是件好事啊!
于是和趙經典生了三個鐵憨憨的他娘子忍不住了,在聽說景行之要來吏房後,更是整個人都炸了,不大的手拎起趙經典的耳朵,交代了他一晚上,讓他努力把人請來。
這個府衙的“第一摸”,必須是她兒子的。
就這麽着,才有了趙經典的大膽開口。
見景行之答應要來,趙經典的一張胖臉笑得宛如一只裂開了的胖大冬瓜,露出了裏面白嫩讨喜的瓜肉。
“不用帶東西,景公子人來就好!我們吏房就是這個習慣,他們到我家吃飯也是不用帶東西的!”趙經典是個好脾氣的,也不想着吃下屬的肉來長肉。反正他日子舒服,自己過着就能長肉。
景行之答應了這一頓飯,然後就收到了冬瓜環繞的高級別享受待遇。
他由趙經典親自帶着,在中午休息之後去堵了門口,然後一天就看遍了差不多整個六房的人。捎帶的,還有更為全面詳細的個人資料,都是吏房裏人的管真好貨。
這麽一來,景行之覺得世上還是好人多的。
雖然昨兒他就看了一場家庭糾葛大戲,還牽涉了兩條生命,可今天不是還看到了人間友好的一面嘛。景行之記得一句話,這個世界可能沒有想象的那麽美好,但也沒那麽遭,他信的。
*****
晚間。
景行之帶着兩只小孩的銀腳镯去趙經典家做客。
順帶在金銀鋪子裏,景行之還挑了一個很可愛的金鎖,還是鋪子裏唯一一件。他見着喜歡,就打算當做這回外出買來給寶寶的禮物了。
趙經典家。
趙經典窈窕的風韻猶存的娘子抱着滿月的胖兒子,高興地沖着其他六位經典夫人道:“我家老趙那張胖臉看來還是有面子的,把景公子請了過來。今晚上可得讓人家景公子摸摸我家四小子的腦袋!這樣他以後就聰明了!”
沒什麽希望和景行之套近乎的刑房經典的夫人笑了一聲,好像無心般說道:“哎呀,你們家其他三個小子呢?今兒怎麽沒看到,那一個個看着胳膊腿都有勁,可真叫人舒心。”
趙經典娘子氣極。但随即她靈光一閃——那狗也不是小狗,她其他三個兒子是不是也有機會?
于是景行之一進門,就收到了三只小冬瓜的一致熱烈歡迎。
小冬瓜心眼憨實,對景行之笑得都不帶打折扣,實實在在地體現着自己是個乖孩子。
不過他們的動作行徑也就沒了掩飾,一個個都表現得很積極,直接把腦袋都湊上來了,臉上寫着——快來摸我腦袋!
景行之心裏奇怪着,一只小冬瓜給了一個摸頭殺,三只小冬瓜心滿意足而去。
接着其他孩子見樣學樣,都跑了過來,景行之笑笑沒說話,收起手端起一杯茶喝了起來。
既然這些小孩想要他的摸頭殺,肯定是有好處的。可如今他人在吏房,現在給了摸頭殺,往後五房怎麽混?
景行之還沒猜到全部原因,不過他聰明地發現了端倪。
趙經典剛抱了小兒子出來,看到景行之被圍了,立馬出言叫走這些小家夥,憨笑着抱着他的小兒子上前來。
景行之伸了一根手指戳着小娃娃軟乎乎的臉,想到自己也快有個小娃娃,心裏軟成一團,也不計較別的了。他爽快問道:“趙兄,怎麽這些小孩都找我摸頭啊?我剛剛摸了你們家三個,其他孩子都圍了上來。”
聽見景行之的話,趙經典老臉一紅,如實道:“是那條黑狗,好像這幾日聰明點了。我家三個孩子心眼實在,孩子他娘就想讓景公子你給摸摸,看看能不能變聰明些。”
景行之:……
繼老祖宗的青眼後,我好像又開發了不得了的領域……
景行之笑着解釋:“我看三位公子是內秀,懂事後自然會好的。”
言傳身教,三只小冬瓜看着和這位趙經典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景行之不信一個重視孩子的聰明爹,真的會把孩子教傻。
趙經典嘿嘿笑,道:“我小時候也憨憨的,後來長大了些,就慢慢地懂事了,說不定正是随我呢!”
因為景行之的“特別能力”,他說話變得特別管用。何況哪個做父母的,會真的承認自家孩子蠢笨,哪怕是憨些,那也是好的,是老實實在、勤快肯幹,而不是笨。
景行之笑着點點頭,拿出自己打好的腳镯子塞到趙經典手裏:“這是給孩子的禮,我頭一回來,其他孩子是沒備上,這份趙經典可別推拒我。”
景行之話說到這份上,趙經典哪裏還好拒絕,只能點頭收了東西,把這份客氣禮遇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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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懂了“摸頭殺”的由來,景行之在趙家看了一番小孩滿月的洗澡禮,吃完飯才離開。
回程家的路上,景行之和汪莊商量道:“莊哥,我若是想在府衙附近租個房子,這事可行嗎?”他想搬出來住。
汪莊蹙起眉頭:“應該找得到,不過地方肯定沒有程家住着舒服。”
程謂是勳貴家的子嗣,生活條件可不差,就連住的地方房間裏的擺設都是精品。
景行之笑:“莊哥,住得舒心才是真舒服。既然能找到,麻煩你找一個。”說着,景行之取了五百兩的銀票,交給汪莊。
汪莊拿了一百兩:“這些還多呢,除非是買下來。”
“那不用,我在漢南府買房子做什麽,難管。”景行之收回剩下的銀票。他們又不在漢南府長住,沒必要在漢南府買房。就是要買,也還是漢北府更合适。雖然漢北府沒有漢南府來得繁華,可那是故土。
汪莊動作很快,第二日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讓一行人都可以舒适地住下來。除此之外,地方也離府衙很近。
上完第二日的班,将整個府衙的人認得差不多了,景行之才頭一次自己叨擾程謂。
*****
程家主院,滿眼哀白。
程謂袖子上綁了一道白色的布,坐在書房裏揉着額頭,他昨夜心事在懷,一夜未成眠。
忍着頭部隐隐的脹痛,程謂問道:“行之啊,你找我何事,吏房如何?趙經典是個好相處的。”
“程大人節哀。”景行之第二次說這話。
不過這回程謂點點頭,過了暴怒的時候,餘下的就是滿腔心酸和難受,無論是想起許中棋還是程餘樂,都讓他心裏作疼。
“眼下府中有事要忙,行之想從府中搬出去,不給程兄添麻煩了。”景行之看一眼程謂,又道,“吏房裏大家都很好,行之已經記住人了,打算明日換去戶房。”
“嗯,都可以。雖然我不覺你是添麻煩了,不過我想出了那事後你住着怕是不自在,還是你住得舒心重要。”程謂笑笑,露出不在意的意思,“至于去哪房的事,你自己把握就好,由方師爺領着去他們不會慢待你的。”
程謂最近實在勞心,都顧不上關心景行之的事了。而且這會兒還有夏雨,也是每一位漢南府任上官需要挂心的時節。
匆匆說了兩句,景行之就告辭離開,從程謂的書房走了出來。
景行之沿着镂空的花木走廊往外走,程歡則是低着頭往裏面沖。
景行之見有人來沖撞過來,自己避讓開,可瞧着程歡一頭要往轉角的柱子上撞,景行之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人的走勢緩住。
程歡頓住步子,看着自己眼前極近的柱子一臉懵。
實際上,他懵了一般的狀态保持了好兩天了,從看到許中棋被發現,他哭求程謂之後便開始了。
他娘死了……
他娘那麽厲害,将府衙管得猶如鐵桶,怎麽會死呢?
程歡眼珠子轉了轉,看向了景行之,然後眼中霎時流瀉出一股恨意,好像所有痛苦無奈都找到了源頭!
——就是這個姓景的!就是姓景的帶着那條狗,找到了那九根手指頭!
就是這個人出現,讓他失了分寸,使喚母親的下人将那多餘的一截手指頭洩憤地丢進了知心園。
要不是這個姓景的出現、多事,一切意外都不會發生!他娘也不會死了!
程歡眼中恨意流露,他又這般年輕,幾乎是等同于□□裸地在臉上寫着恨意,好似要從鼻子嘴裏噴出火來。
景行之覺得有點兒好笑。
許中棋是個能忍的,做事也細致。連謀殺程餘樂都敢在白日裏動手,還有信心自己做得周全,那麽她選人肯定也不會出錯。
唯一會出錯的步驟,應該是殺人取下手指後,有人插了一手,将十根手指頭裏一根丢進了景行之的院子。
能使喚許中棋信任的人的人,會是誰就明了了,除程歡外再無任何一人。
景行之知道了,程謂卻是不知道的,他是個局內人,莫名其妙地懷疑程歡才古怪。按理這兒程歡就該老實低調些,別浪費了他母親的一番心思。
而且景行之做了什麽,值當這小孩用這種恨不得殺了他的目光看他……。明明是熊孩子自己作的死,不是嗎!景行之真是不懂了。
景行之掃他一眼,淡淡道:“走路看着些,有些撞不過的得繞開,不然容易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