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喂飯

這一日,姬行涯如往常般早起,梳洗一番便坐在桌案前,習慣性地開始磨墨。磨好了墨,卻又登時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幾是無意識地提筆揮落。說是無意識,卻又似是入了神,一畫便是許久,還是聽到門扉被輕叩,姬行涯方才回神的。

回神看了看自個兒桌案上攤開、已畫了些些的丹青,丹青像上輪廓未全,但只這麽點點姬行涯便認出自己畫的這人是第一世的姬鴻漸。

前世那人遠不似今生這般荒唐,做事都是極守規矩的,也待姬行涯極好,凡事都以姬行涯為先。真要說哪裏不好,就是他那令人氣極了的桃花運,女子總愛圍着他轉,與今生的姬鴻漸并未差上多少。

有時候姬行涯曾想過,若第一世的姬鴻漸桃花運不似那般旺,他二人又會否有不一樣的果。

如此反複,思來想去卻只得一個結論:不可解。

幾世下來,他習慣了不去想那些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更習慣了去接受現實。

他忙不疊拿着幾張白紙壓在丹青上,再随意拿過一本書攤在上頭,這才道:“進來罷。”

來人是紅櫻,她是來給姬行涯送早點的。

紅櫻慣着姬行涯的作息,也真是難為了她睡得晚還得起得早。

飯籃子裏頭裝着一小盅清粥和幾碟下粥菜,姬行涯向來胃口一般,早上更甚,便只吃這麽丁點兒。

“小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姬行涯想了想,其實并沒睡得多好,他心緒太亂哪裏入得了睡。不過不想紅櫻多問,他便含糊地點頭。

“……小公子……可有聽到什麽……不該聽的了嗎?”

姬行涯愣怔了下,随即反應過來紅櫻在說什麽。

“……父親顧念我……”

紅櫻颔首:“那就好。小公子尚小,紅櫻本還擔心小公子若是聽到了些少兒不宜的,那就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

男聲忽地從外頭響起,紅櫻聞聲臉色大變,姬行涯則是忙不疊放下手上的粥,起身向男子行禮。

“父親。”

姬鴻漸淡淡颔首,看了眼紅櫻,紅櫻擔心地看了眼姬行涯便即刻識相地退出到門外。外頭風雪大着,可沒有姬鴻漸的吩咐,紅櫻也不好離去。

“你在與紅櫻說我什麽?”

“沒說什麽。”

姬行涯咕哝着一句帶過,姬鴻漸輕挑眉頭倒也不追問,便坐到了姬行涯原先坐的位置上。

“父親若是要吃,我去與紅櫻姐說一聲,請她再做……”

“不用。”

姬鴻漸打斷,将他一把拉過。

“吃這些寒碜的作甚,要紅櫻再去做些好的。”

說着姬鴻漸便要将紅櫻叫進來折騰一番,見狀,姬行涯忙打斷:“天冷,別折騰她了。”

姬鴻漸挑眉:“小小年紀倒是會憐香惜玉,怎麽?這把年紀便看上紅櫻,想娶妻了?”

要看上也是看上的你。

姬行涯心想着,一邊搖首:“父親說的是哪裏的話。我對紅櫻沒有那種念想,她于我不過像是……”本欲說如母,可唯恐這一說姬鴻漸會說要娶紅櫻一類的話,如此一想,姬行涯立馬改口,“她就像是個親姐姐一般照顧我,我怎會對她有非分之想。你這樣折騰她,我自然也不希望。外頭天冷,父親你讓紅櫻姐走罷,沒你的吩咐,她不敢走。”

姬鴻漸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亦不知道是信了沒信,卻是發了話:“紅櫻,你回去罷,這裏不用你伺候。”

紅櫻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不一刻,耳尖的姬行涯便聽到了紅櫻踩着雪漸漸遠去的聲音。

“父親當真不吃?”

姬行涯還正餓着,他拿過粥再問了聲。

姬鴻漸是看都不屑看一眼。

“這般寒酸,我姬鴻漸尚未落魄,何須吃這般稀的粥水。”

姬行涯看了眼那粥,粥稠得很,這番深冬,尋常苦一些的人家只怕還喝不上這樣的粥呢,可到了姬鴻漸嘴裏卻是這般不堪,姬行涯登時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才好了。

他想你不吃便不吃,尋思着便要吃他的早膳,哪曉得那人霸道,他自己不吃也不讓別人吃,竟是生生地阻止了姬行涯,将他的手往自個兒嘴邊湊。

前一刻方是說不吃,這一刻倒好。

宛若是吃了蜜,姬行涯肚中饑餓感此刻盡消,填滿它的是無盡的甜。

“這些都是紅櫻做的?”

姬鴻漸吃了幾口,随即抓過勺子開始一口口地喂起姬行涯。

姬行涯只覺臉上微熱,他不敢胡思亂想,便輕輕點頭。

姬鴻漸冷哼:“你倒是面子大,她伺候我多年,她都未做過什麽東西給我吃。”

“父親不早起,父親起來了,廚子也起來了,紅櫻姐就算想給父親做東西也不容易。”

一頓早膳也吃得差不多了,姬行涯動了動身子,起身收桌。

“父親今日為何起得這般早?我聽說過父親向來不睡到午時是不會起的。”

“今時不同往日。”姬鴻漸瞟了眼姬行涯的書桌,見到桌上攤開的經書便不由得眉頭輕蹙,“好好地怎麽盡看些佛經,怎麽,想出家不成?”

知道姬鴻漸是看到了書桌上的那本書,姬行涯拿出來攤放着的時候倒是沒怎麽注意這是本什麽書,不過慶幸他将丹青藏起倒是真的。即便畫的是前世的姬鴻漸,不過要是被姬鴻漸看見了總免不得要被追問一番。

“自然不是這樣的。只是……”姬行涯想了想,“看了十多年書,能看的都看過了,無事可幹便看看佛經了。”

事實上他看的哪止十多年,當年在寺裏佛經更是看了無數。如今看着倒不是有向佛之心,不過是看佛經比較好使他靜心罷了。

看了眼姬鴻漸緊蹙的眉心,姬行涯将提籃放置一邊:“父親是不喜歡佛經一類的書?”

“不止佛經,與佛有幹的都不喜歡。”

姬行涯不由得心中一動,雖覺得這不大可能,卻忍不住猜想莫非姬鴻漸對前世之事多少知道一些?

“為什麽?”

大抵是緊張所致,姬行涯聲音輕顫。

“……直覺讨厭。”

這男人這般任性,姬行涯不由得啞然失笑,暗自責罵自己怎麽那般癡人說夢。同時不由得暗暗猜想,若是這人記得前世的事,是否還會恨他、無法釋懷?

“這幾日外頭的雪還不會化,我就在屋裏教你些武功心法,待天暖和些了再正式教你功夫。”

內功心法什麽的,姬行涯倒是不用學都會的,可就他這根骨……

姬行涯雖身子根骨不再,可禀賦還是在那裏的。姬鴻漸給他講解武功心法可說是順利得很,甚至還一味誇贊姬行涯的天賦高,是個練功的材料。

想象着屆時姬鴻漸失望的表情,姬行涯暗暗苦笑,而那正為他講解着秘籍上要點的男人半點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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