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就是忘憂散?”
姬行涯随姬鴻漸一道給箬欽看診了幾日,箬欽連着服了幾日的藥倒是見效明顯,咳嗽已不再那般頻繁,面色也稍稍好轉了些。
那箬欽該是個性情較為溫順之人,姬行涯與箬欽稍稍交談過兩句,感覺這人也是頗為不錯,心裏多少帶了幾分好感。至于孟津……
許是還在在意姬鴻漸說想要“一嘗箬欽滋味”罷,孟津每每都像是在防狼似的防備着姬鴻漸,只是他殊不知箬欽已然應允了姬鴻漸說要留在落風閣裏頭。而這也正是姬行涯所擔憂的事情。
箬欽那忘憂散之效怕是沒有減弱,雖不知道箬欽與孟津之間有過什麽瓜葛,只怕若是孟津知曉了箬欽與他們之間的協定,該是免不了一場風波。
姬行涯雖由姬鴻漸指點過武功,可畢竟不算見過姬鴻漸的真本事。閣裏雖都說姬鴻漸武功高強可稱得上是一流,可到底這高強是有多高姬行涯心中實在沒有數。加之未見識過孟津武功,不知他底蘊多深,他只怕到時候一言不合打起來,其中有一方要受什麽傷的。
若是傷到姬鴻漸,姬行涯自是不願。可若是孟津受了傷,畢竟是他浮夷山傳人,他多少還是有疼惜晚輩之情,也是不願。
心中這點煩憂也不敢說,若是說了,姬鴻漸定是要自傲地說孟津打不過他。而姬行涯又不好說他不願孟津受傷,若是這樣說了,先不說要被姬鴻漸追問一番,那人肯定還會心中不快,之後孟津又要被一陣苛待。
“不錯。我原收了五瓶,研究這玩意兒時用了些,現在也就只剩這兩瓶了。”
拿過了一瓶,姬行涯瞧着手中這小巧的白玉瓶子,隐隐能夠聞到一些暗香。
“這忘憂散還有香氣?”
“不錯。”姬鴻漸颔首,“倒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制,此藥古怪,居然連我也不得解除之法。”
姬行涯伸手拔了堵住白玉瓶子的塞子,那原是隐隐傳出的香氣此時忽地溢出,才聞了沒兩下姬鴻漸便奪過瓶子,連忙将塞子塞上放回原處。
“這玩意兒的香氣不能多聞。”
姬行涯颔首,随而追問道:“父親上次不是想出了個解除之法嗎?”
“不過是能有一點好轉的可能,終究是可能性太小。你瞧那孟津,日日跟前跟後那樣伺候着,箬欽有恢複記憶的傾向麽?”
确實沒有。
姬行涯心中暗想。
“這法子本就不靠譜,若是遇上了像箬欽這樣心中已是分明極了的人,更是無用。”
姬鴻漸看來是對孟津真的讨厭至極。
“父親不覺得孟山主……有些可憐?”
“有什麽好可憐的?”
姬鴻漸不以為意地看向姬行涯。
“心系一人,偏那人無法感及,不可憐嗎?”
說罷了,姬行涯不由得垂眸,像是怕流露心事。
旁人不曉得這種感覺,可姬行涯是曉得的。
自己記得一切,偏是對方忘了一切,從此便只有自己記得喜歡那人,而那人卻是不知。越是想,姬行涯便越是覺得他與孟津許是同病相憐。
姬鴻漸聞言,稍稍愣怔了下,面色忽地變得略有一些不佳。
“涯兒。”
姬鴻漸的口氣難得地認真。
“你可是喜歡上了什麽人?”
姬行涯的身子一僵,他猛地擡頭,面部微有僵硬。
“父、父親……何出此言?”
“沒什麽,只是聽你說那話,我當你是有了相思之情。”姬鴻漸語氣淡淡,可面色仍更是不佳,“你若是中意了什麽人,便與我說,我好給你看一看。只是你不能喜歡孟津這人,此人可不似你所想的那樣好。”
……
他還當是什麽。
也是,他的心思藏得那樣深,姬鴻漸又豈可能知曉?行事言語之間他總記得留好一道線,總記得提醒自己不能越過那道線,姬鴻漸又如何……知曉?
姬行涯心中不由得連連苦笑了兩聲,他嘴角輕勾,有着幾分無力。
“父親想多了,行涯日日與父親在一道,哪裏可能有什麽喜歡的人,要喜歡……也至多是喜歡父親一人了。”
姬行涯試探地漏了口風,然姬鴻漸反應淡淡當下教他灰了心。
“孟山主好不好,行涯不知,交情太淺只怕也是不可能喜歡得上的。剛才說的話只不過是見他們那樣有幾分感慨,教父親誤會了。”
姬鴻漸仍是在打量着姬行涯,片刻過後,許是知曉了姬行涯并未胡說,倒是信了他,面上的陰色竟是豁然消失。
正在姬鴻漸要說話的時候,忽地,姬鴻漸書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驚得姬行涯忙轉身看了去。
來人是孟津,只見他一臉怒色,目有兇光直直地射向了姬鴻漸。
這是怎麽了?
難道……?
“你們同箬欽說了什麽!”
孟津聲音低沉陰冷,姬行涯注意到他手中握着鐵劍,當下心中一驚。
“你覺得我們說了什麽?”姬鴻漸分明也見到孟津手中握着的那一柄劍,可偏偏他還是目中無人,不冷不熱地說道,“他對你心死,想投入我無名閣門下,有何奇怪的?”
“真是你!”
這話似是斷了孟津心中最後繃着的一根弦,此弦一斷,孟津氣得直揮劍朝着姬鴻漸砍來。
姬鴻漸的書房雖大,可畢竟不适合讓他們在這裏頭比劃,且不說空間不夠他們施展,這書房裏頭還有不少姬鴻漸的珍藏。
姬鴻漸眸光一沉,随性躲開便抱着姬行涯以輕功飛出了屋子。将姬行涯放到了樹下,姬鴻漸轉身時那孟津也正好追到了他的跟前執劍朝他刺來。
“父親!當心!”
姬行涯失聲叫道,只見姬鴻漸不緩不急,輕點一腳,便一腳踢向孟津右手,利劍斜斜地錯開,姬鴻漸便趁機再是一腳踢向孟津。
孟津也算得上是機警,見狀他忙伸手格擋,分明是格擋住了的,卻還是被生生地擊退了好幾步,一口腥血自他口中噴出。
“武功如此蹩腳還敢跑來與我叫嚣,也真不知你是有何信心。”
姬鴻漸冷笑了聲,眸子裏頭盡是不屑。
姬鴻漸他們上輩子死前将他們研究的武學做成了秘籍留下傳給了後人。姬鴻漸上輩子武學造詣亦是登峰造極,自然秘籍裏面的功夫自然是不差的。即便是年歲流去百來年,武林之中能人輩出,那秘籍裏頭的功夫不至浮夷山門人稱霸江湖,總也不該教人兩三下就這樣打發了。
姬鴻漸的功夫許真的是登峰造極的,可姬行涯也看得出姬鴻漸未使全力,只使了幾成本事。即便是這樣,孟津仍是如此輕易被打敗,足以見得孟津武功之差。絕非是兩人所使的功夫差距,該是孟津學藝不精才致他今日這般不堪。
心中不由得有了幾分感慨,姬行涯垂眸,嘴角勾了一抹苦笑。
哪裏想得到他與那人前世用了一世心血所就的功夫本事,到了今生來看,竟是被後人糟蹋至此。
姬鴻漸不屑地轉身,卻在這時,孟津陰陰地哼笑了幾聲。
姬鴻漸腳步頓了頓,再是不顧那人朝着姬行涯走了來。
是在這時!
姬行涯因陰笑而擡頭,卻見孟津自懷中掏出了數根銀針,他面色一變:“父親!當心繁雨針!”
江湖中人最看不起使暗器之人,姬行涯亦是如此。只是上輩子若真要堅持行正路定無活路,不得已之際,姬行涯這才想出了繁雨針這麽個暗招兒。
姬鴻漸猛地轉身,運氣在手,連連接住了七枚銀針,面上一臉鄙夷。
“打不過人便使暗器,孟山主好本事。”
又是一聲暗嘲,姬鴻漸還是嘴上不饒人。本以為那孟津面色該是難看得很的,卻不知道為什麽,姬鴻漸見孟津面上倒是有幾分奸計得逞了的樣子。
忽地只覺得不妙,就在這時,姬行涯不期然地悶哼了一聲,姬鴻漸面色一沉,而孟津更是哈哈大笑出聲。
“姬鴻漸!你要拆散我與箬欽,我便要你的寶貝兒子不好受!武功我比不上你,我自知暗器該是傷不到你,不過你那兒子卻不一樣罷!”
浮夷山外的人自是不知道的是繁雨針共有八針,其中七針是為明針,一針是為暗針。明針用來引人注意力,能傷得了對方是最好,若傷不了則還有那最後一針暗針。這暗針無色、也是防備不及,進入皮肉便會化去的毒針。
适才見姬鴻漸只接到七針,姬行涯便知不妙。本還擔心姬鴻漸會中那一針,不過還好,那最後一針的目标是自己。
姬鴻漸面色甚是難看,顧不得那邊嚣嚷着的夢境,姬鴻漸一個箭步沖到了姬行涯的身畔,一把抱住了姬行涯。
“涯兒!你如何?”
姬行涯只覺得頭腦一陣昏沉,心想着這第八針百來年後竟然還改進了加了毒的同時他也不由得覺得可笑。
只怕上輩子的時候自己想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嘗嘗這第八針的滋味。
“我……無事……”
姬行涯雖是這樣說,可姬鴻漸卻是不信。他連忙搭上了姬行涯的脈,随即他的面色便是一變。
“這混賬孟津!你銀針上塗了什麽毒!快給我将解藥拿來!”
姬鴻漸幾是咬牙喝着。
那孟津看似老實,可性子陰毒,使出繁雨針本就沒懷多少好心思,哪裏肯輕易交出什麽解藥。
他哼笑了聲,陰狠地說道:“姬先生既然要拆散我與箬欽,那便怪不得我要拆散姬先生與姬小公子這父子緣分了!”
聞言,姬鴻漸心中當真是恨不得立馬将這孟津抽筋拔骨了才好。雖是恨得咬牙切齒,可又不便眼下殺了此人。
恨恨地想着,瞧了眼已有些睜不開眼的姬行涯,姬鴻漸瞧了眼手中的七枚銀針,便是想也沒想地就直直地朝着孟津回擲了去。即便是沒轉頭看一眼孟津,七枚銀針仍是分毫不差地命中孟津,刺的不是死穴而是命門,針未深刺,不足以構成性命之憂卻也可教孟津生不如死。
果不其然,孟津一被刺中,便登時面色難看、不支地跪倒在了地上痛得一陣冷汗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