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畫展
在酒店廚房幹了三天活一共賺兩千四,去服裝批發市場買了件羽絨服三百,買了條褲子八十,穿上新衣服走路上胃痛暈倒送急診拍片配藥一千,夜風把碎發吹到眼皮上,莊深拎着塑料袋從公交車上下來,路邊餐館的燈光一照,臉白得跟太平間詐屍似的。
猶豫再三,還是進去吃了碗面,青菜雞蛋面,不敢放醋不敢放辣,挑一筷子起來塞嘴裏,除了燙沒別的感覺。
他的胃真是餓壞了,肚裏沒貨會疼,驟然有貨也疼,狼吞虎咽了兩口猛地站起身跑出店外,全給吐出來了。
嘔得眼珠子充血,本來不覺得有多難過,眼淚滾進嘴裏的時候還是猝不及防的委屈了,面沒嘗出味道,眼淚有,鹹的。
口袋裏統共還剩一千,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像路邊髒兮兮的乞丐一樣睡大街了,想到這裏控制不住的傷心,他那被車撞飛的媽是個遠近聞名的騷`貨,別提養孩子了,連養活自己都是指望着嫖`客口袋裏的錢,但她也不是太壞,至少沒讓他睡過大街,沒餓過他。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胃不好的呢?他自己也說不清,他媽有時候喝多了會罵他:“麻雀窩鳳凰胃,遲早餓死。”罵歸罵,她清醒的時候又會經常煮些養胃的湯給他喝。
莊深已經很久沒有從記憶裏搜尋到關于母親的溫暖,現在,他忽然很想她,即使她是個喜怒無常的蕩婦。
到S市他本來也沒打算久待,半年前在老家聽說十一月S市會舉辦莫奈的畫展,對于藝術生來說這是個足以仰望一生的人物,但那時候方圓還在做賣屁股的生意,他不想用這種錢來實現自己的願望。
事實上,他簡直恨透了賣淫這個行當,他媽曾經把男人帶到家裏來搞,被他放學撞見,從此對男女性`交就生理厭惡,後來方圓被一幫畜生拍視頻,他看到一半就瘋了,除了逃跑他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寒風很容易把眼淚吹幹,他回到餐館吃完了那碗面,把荷包蛋挑出來喂給了街邊一條髒兮兮的黃狗,回到住處已經将近淩晨,掏出塑料袋裏的胃藥吃了一顆,躺平了沒幾秒又把腿縮了上來。
太冷了,S市給他的最初印象,就是灌進骨髓裏的冷。
但人們常說否極泰來,他好像又一不小心邂逅了一絲陽光。
周二,陰,西北風3-4級,零下1℃。
非節假日畫展門票只要一百,他特意等了一周才去看,人不算多,至少不會被擠着往前,可以停下來細細欣賞,美術書上的照片和原畫還是有區別的,隔着一層玻璃,柔和的上頂燈把顏料蘸在筆刷上的走勢都照得分毫畢現。
他時間夠充裕,眼睛盯着三米長的名作《紫藤花》看得一眨也不眨,從左往右,他緩慢的轉動身體,往右邊挪了一腳,極輕的撞上了身邊的人。
“啊...不好意思。”沉迷之中吓了一跳,他立刻縮回肩與人拉開距離,視線裏起初是暗條紋的西裝,那人的肩膀平闊,下颌骨線條分明,薄唇抿着,一雙略顯陰沉的深邃眼俯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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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莊深抽了口涼氣,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傻愣愣的瞪大了眼睛。
梁琰瞧着他的呆樣,勾起嘴角:“好巧,又撞上了。”
“...巧。”
“大廚好清閑啊,工作日看畫展。”
“不不,”莊深見他誤會,忙搖頭:“我不是廚師。”
對方卻好像并不多意外,也沒追問他的職業,僅僅點點頭:“哦~”
四周看畫的人腳步很輕,莊深和他站在巨幅紫藤花前感覺呼吸變得很慢心跳變得很快,他不知道該繞開公子哥好還是繼續這麽站着好,若貿然繞開似乎不大禮貌,但和他這麽站着,他又忍不住想起上次的事。
胡謅的手機號,實在太丢人了,明明自己是丢了卡的,卻好像做賊一般的逃開。
他的臉控制不住的發起熱來,餘光瞥見公子哥轉過的視線,慌忙把臉扭到一邊,他簡直想鑽進畫裏躲到紫藤花後面,才能勉強遮一遮他這不争氣的紅透的臉。
“你的卡,拿去。”
沒有料想之中的嘲笑,莊深垂着眼睫木愣愣的伸出手,指尖剛搭上卡邊,對方又縮回了手。
“會畫畫嗎?”
“嗯。”他頓了頓,補了句:“一點點。”
“替我畫幅肖像。”
“啊?”他腦子裏頓時亂成一鍋粥,以公子哥的身份要什麽好的畫師沒有,他這半吊子哪裏好意思獻醜:“不,我畫得不好,你找別人畫吧。”
梁琰:“別人的卡又不在我這,我找誰去?”
莊深啞口,他腦子硬生生給梁琰帶溝裏去了,壓根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卡被人撿到了,不理直氣壯的要回來,還要被威脅講條件。
梁琰很紳士的沒再咄咄逼人,還和他一起慢悠悠看完了所有展線上的畫,莊深走到最後一幅時故意不動,但梁琰大有你站到閉館我無所謂的意思,遂作罷。
出了展廳,梁琰熱情好客的開車送他回家。
二人一路無話,到了旅館門口:“明天有空嗎?”
莊深開了下門,打不開,跟個吓傻了的鹌鹑似的:“幹嘛...有,有什麽事?”
“畫我啊。”
車裏空間狹窄,他被梁琰似笑非笑的盯着,一只無形的手撩撥着他的心尖,只覺得腦子徹底炸開了煙花:“我能不...”
“就這麽決定了,我讓助理明天早上來接你。”車鎖發出一聲輕微咔嗒,他收回多情的眼神面無表情的點了點方向盤:“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