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世間真有這般恐怖的……”溫子衿實在是不知如何形容這到底是怪物,還是鬼邪,又或者是有氣息的物件。
總之溫子衿小臉滿是驚訝,連帶着那險些緊抿的唇也微微啓開,露出那雖然少了一顆牙不過仍舊白皙整齊的牙齒。
葉染唇角微微上揚地望着這可愛模樣,便沒了先前的困惑,只當是孩童情緒來的突然去的也快,聲音輕柔地說:“此乃妖獸,由于修為未到自然是有這般的半人半獸的形态。”
那都是數萬年前的事,人的一生大都不過百年,于葉染而言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便過去了。
眼下這還不過十歲的人類孩童,最要緊的事便是安然存活至成年。
“那後來這妖獸怎麽樣了?”溫子衿心裏雖害怕的緊,可又滿是好奇。
葉染望着那純黑漆亮的眼眸,顯然讀懂那其中毫不遮掩的好奇,薄唇微抿緊說:“我也只匆匆見過一面,有聽聞妖獸因饑餓而咬死不少百姓,最後占據在一處山頭讓百姓每日給妖獸送十個女童這才放過村莊。”
溫子衿身板挺直,眉頭緊皺的說:“他、竟然吃人!”
妖獸,吃人本就是常事罷了。
這孩童雖正義凜然,可面前分明也是害怕的很。
“那後來如何呢?”
原本要說的話,因着那明亮眼眸的期盼,葉染便将餘下的話改了口緩緩說:“後來村民将村子裏的女童都送光了,村民實在尋不到女童,便一同設計埋伏射殺了妖獸。”
面前孩童并未顯露戲谑,不過那眉頭已然舒緩開細聲道:“若是妖獸同我們一樣吃米飯不吃人,也許就不用害死那麽多的女童了。”
這般天真的話語,大抵只有她能如此坦蕩的說出來了。
尚未開蒙的妖獸血性兇殘,飲血多只是為作惡,否則大可吃山間野物,何必非要虐殺百姓。
葉染再見到那妖獸時,附近州縣已是血流成河,遍地的屍骨散發着屍臭,令人全然不敢靠近。
那妖獸占地為王,殺紅了眼,所到之處屍骨遍野,尋常的村民哪裏是妖獸的對手。
最後還是因惹惱了葉染,這才将那妖獸斬下。
“好在現如今沒有那般厲害的妖獸,否則人們該有多危險啊。”
妖獸自古都是有的,只不過現如今的妖獸多已歷經修行,藏匿的深而已。
溫子衿眉眼間滿是崇拜的望着面前的女子說:“葉姐姐真厲害啊。”
這太過真摯的目光讓向來自持冷靜的葉染莫名有些心虛,便合上手中書籍正經地道:“這書中記載的事物我雖是都見過,可到底不是什麽正經詩書,你平日裏不許偷看。”
“嗯,子衿知道的。”從前溫子衿只當這書是用來哄小孩子,現下得知葉姐姐竟知道這般詳細,心裏便想着若每一日請教葉姐姐說一小段,那便也極滿足的了。
葉染望着那眉眼間滿是笑容的孩童,本就長的唇紅齒白,樣貌生的極可愛,那缺了一處的門牙反而看起來尤為呆傻。
那抿緊的唇角微微上揚而後又迅速壓下,這般細微調整自然對面的孩童是未曾察覺的。
夏日的時日總是過的極慢,夜晚繁星滿天,因着沒有鬼邪溫子衿夜裏睡的舒坦,防備心也日漸減弱。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更夫的聲音由遠極近的響起,這方室內緊閉的一扇窗戶悄然的打開一條細縫。
一縷白霧飄進室內,那垂挂的鈴铛忽地響了下,可那榻上的人仍舊在熟睡中,絲毫未曾覺察白霧逐漸至榻旁。
室外的一側廂房裏盤坐的葉染,忽地睜開眼,眉間微皺地看向那一側寂靜的內室輕嘆了聲。
白霧萦繞至榻上人上空幻化成一骷髅,尾端化作成繩索纏住溫子衿。
力道忽地的重了起來,連帶還在夢裏的溫子衿也覺得有些窒息。
那散落的白霧侵入溫子衿鼻間,那張原本還有紅潤的臉頰,頓時失去了血色陷入昏迷。
忽地一道窗破開,強風吹散室內凝聚的白霧,葉染将指間數道符咒運囚住那團團轉的白霧。
慘叫聲頓時響徹室內,整個室內的燈火因着葉染的出現而亮了起來。
骷髅急于逃脫,眼窩裏滿是紅光怒斥:“小小道術,竟敢對本尊出手,找死!”
葉染走至榻旁,伸手置于溫子衿鼻前,那眉間的皺更是深了幾分。
運行環繞的符咒被沖散,而那骷髅便直逼葉染身後襲來。
“這是你自找的。”葉染轉身指間直直地扼住骷髅脖頸,指間火焰似裂紋一般密布骷髅。
那骷髅試圖掙脫卻只是徒勞,滿身骨骼一點點地被燒為灰燼,最後只餘自個骷髅頭墜落在地上蹦噠求饒:“小的錯了,竟然不識大人真身。”
葉染那原本眼眸不知何時蛻變成紅眸,連同脖頸臉頰側面亦是火焰裂紋,那身如墨裙裳同樣也像是烈火灼燒一般紅的觸目驚心。
“解藥拿來。”
“是。”骷髅頭忙躍至那榻旁,停至那孩童鼻前,只見先前如今變成血霧被引誘出來。
那躺在榻上的人眉間滿是痛苦,葉染神色低沉道:“你竟吸食她的血液。”
圓滾滾的骷髅頭吓得牙齒打顫,喀次地響個不停磕着地面求饒:“小的該死,求大人不計小人過,小的願意肝腦塗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常年混在人群中的妖物,多少也學了些人類的皮毛。
若是從前葉染決計是不會放過這小妖,可看着床榻面色蒼白的人,葉染神情微轉的出聲:“好,我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
骷髅頭眼窩張的極大,雖然沒有眼睛,可仍舊能看出驚訝的表情,磕磕絆絆地說:“大人,小的這如今修為盡失,就算練丹藥也不夠您塞牙縫呀。”
說完,那骷髅頭便像顆西瓜一般的滾至門旁,顯然是要開溜。
葉染指間輕化着咒語,那先前才滾出門外的骷髅頭像顆火球一般的滾了回來連連喊道:“大人,小的錯了,這顆頭就留給小的吧!”
“此乃探心火,你若有半句虛言火便會自燃,若是再起害人之心……”
“小的明白!”骷髅頭頂一小簇火焰這才得以熄滅。
當夜裏內室燈火通明至天晴,縱使妖霧已然被逼出,可仍舊傷了她根元。
整整休養數日,溫子衿方才醒來,小臉上全然沒有半點血色,瘦弱的厲害。
修行高深如葉染卻無法強行喚醒這病弱的人,只是她根基太弱,怕她經不住折騰。
起初溫母還暫且信了葉染的話,可見人一直昏迷不醒,便打算強帶着溫子衿去都城尋醫也好過這般等死。
好在溫子衿及時醒來了,溫母方才放下心來。
外頭日光燦爛的刺眼,本以為一覺醒來的溫子衿哪裏料到自己會突然生了場大病,昏迷數月之久。
溫母轉憂為喜緊緊攬住溫子衿碎碎念叨許久才松開手。
養病的日子大都過的極慢,整日無法動彈,手腳無力的很。
大多數時候溫子衿醒來都只看見娘親,從來沒有看見葉姐姐。
清晨娘親看望過後,溫子衿閉着眼迷糊的睡了會,再醒來時娘親已經離開,室內空蕩蕩地。
天氣轉秋,便涼快了不少,早間的風夾雜花香吹進室內,溫子衿雖不能起身去看外面盛開的花,可仍舊能想像花開的定然是好看的。
窗旁的鈴铛忽地響了起來,随同腳步聲臨近時,鈴铛又安靜了。
“葉姐姐你怎麽來了?”溫子衿眼眸明亮望着立在一旁的女子,眉眼間的歡喜絲毫不曾掩飾。
“嗯。”葉染側坐于一旁,身形筆直的低頭望着溫子衿詢問:“腦袋還疼嗎?”
溫子衿眨了眨眼應:“不疼的。”
向來很少生病的人,定然不會無緣無故的生起大病,溫子衿覺得那夜裏定然是有鬼邪撞了進來。
葉染自袖間拿出一小布袋放至溫子衿手心裏細聲道:“這是辟邪囊,切勿擅自打開,記得随身攜帶。”
這小布袋摸起來有些硬邦邦,像是有顆圓滾滾的石子,溫子衿握在手裏甚覺安心:“謝謝葉姐姐,我會一直待在身旁的。”
“你不必謝我。”葉染眉眼垂落的望着那慘白的小臉,白皙纖細的指腹探向那眉間,“本就是因我的疏忽大意了。”
本以為靖洲城內大妖收拾幹淨便會安寧些,沒成想卻有山林修煉的小妖特意跑進靖洲城。
那停在額前的指腹涼涼的,溫子衿伸展小手握住那手放進被褥裏說:“這樣是不是就不那麽冷?”
以前娘親就會在冬日這樣捂着溫子衿的手腳,很暖和的。
葉染失神的望着溫子衿,那指間觸及的溫度竟有些燙人,大抵孩童的體溫要比成人更熱些吧,就像是那時一樣。
“嗯,很暖和。”
溫子衿彎着眼眉笑得燦爛,心想這會才入秋葉姐姐便這般怕冷,待冬日定要在室內多添幾盆炭火才行。
娘親說自己昏迷那數日,都是葉姐姐親自徹夜照料,所以定然要更好對待葉姐姐才是。
待深秋時,溫子衿便基本恢複差不多,雖說臉頰仍舊沒有什麽肉,可看着還是精神了不少。
清晨濃霧未消,蓮花池裏蓮花早已凋謝,看起來毫無生氣。
一手握着湯勺喝粥,一手握着那佩戴在腰間的小布袋,溫子衿今日的心情很好。
只因前些日子葉姐姐對溫子衿說這辟邪囊興許可以讓自己出溫府卻不受鬼邪迫害。
雖然心間仍舊因害怕而忐忑,可這些年還是頭一回出府,溫子衿自然是期待的很。
早飯過後,溫子衿便滿心等着葉姐姐的來臨。
珠簾被掀起,侍人們候在一旁,溫母走進來笑道:“今日子衿吃的真快。”
溫子衿笑彎了眉眼,将目光往娘親身後望了望,有些失落的問:“娘親,葉姐姐呢?”
溫母攬住面前乖巧的溫子衿,伸手父撫平衣袍褶皺念道:“子衿滿腦袋只念着葉姐姐,羞不羞?”
“娘……親。”溫子衿原本不覺得有什麽,可這般被娘親說,忽然又覺得自己太粘人了。
“好了,那葉姑娘今日有事,娘親帶子衿出去玩。”溫母面上雖帶着笑容,可心底卻仍舊滿是擔憂。
自後院穿過長廊來至前堂,一路上并無異樣,直至乘馬車出府。
馬車在熱鬧街道上行駛的很慢,四周熱鬧的很,溫子衿一手抓着溫母的手,目光透過垂落的簾子向外小心張望。
買東西的小販不停的吆喝,那在鍋裏煮的沸騰的豆漿彌漫着香味,還有那老婦在賣熱騰騰剛出爐的肉包子,四周不少孩童都眼饞的不肯移開離開。
書本裏寫的鬧市原來是這般的有趣,原本飽腹出來的溫子衿,下意識的吞咽了下,瞥見一老夫抱着像樹樁一樣東西,上面挂着一串串像紅色圓球一般的東西,看着鮮豔奪目很是好看。
“娘親,那是什麽?”溫子衿回過頭來詢問。
溫母招來侍人去買了一串,待自外邊遞了進來,溫子衿便聞到甜甜的味道。
原來這東西不是玩的,而是吃的!
“子衿想吃糖葫蘆嗎?”溫母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當然溫子衿是誠實的乖孩子,自然很是認真的點頭應:“想。”
“這糖葫蘆吃多了會牙疼,可別一下全吃了。”
“好……甜呀。”溫子衿臉頰鼓鼓的望着手裏的糖葫蘆,認真數了數還剩五顆呢,便側頭問:“娘親要吃麽?”
溫母手握帕巾擦了擦溫子衿嘴角的糖漿搖頭道:“這是小孩吃的,娘親不吃。”
原來大人就不可以吃了嗎?
溫子衿滿是可惜看了看自家娘親,手裏緊握着糖葫蘆心想那葉姐姐也不能吃麽?
可是葉姐姐跟娘親應該不是一樣的大人,那葉姐姐能吃糖葫蘆嗎?
這般思索,溫子衿嘴裏糖葫蘆便也吃的慢些了。
待回府時還有四顆糖葫蘆呢。
重回內室,娘親有事去忙了,溫子衿讓使人去請葉姐姐。
待鈴铛清脆地響了起來,溫子衿探着小腦袋透過那層層的珠簾看見那抹裙擺,莫名緊張了起來。
葉染踏入內室便見溫子衿滿是正經坐在一旁,難得一見面前排放書籍和筆墨紙硯,而是一小蝶裏放着一串糖葫蘆,雖然好像少了幾顆。
“小公子有事?”
許是從外面回來有些太興奮,溫子衿滿是認真同葉染講述外面的見聞趣事。
“今日子衿雖娘親一并出府了,原來外面比書裏還要熱鬧,而且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雖然這些見聞趣事,與葉染而言實在是太過尋常的事物,可仍舊很是耐心的聽着。
偶爾聽到溫子衿講解認為新奇事物,葉染還很是盡職盡責的進行解說,仿佛從來沒有在馬車外偷偷觀看過一般。
那原先被放至一旁的糖葫蘆,竟有些冷落被兩人無視。
“小公子覺得出府好玩嗎?”
“好玩!”
葉染那看着有些淡漠的眉眼間露出些許暖意,唇角微微上揚地喃喃道:“那便好。”
凡人不過數十載光陰,若是能讓她這般開心的度過此生,那便同她互不相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突然崩壞的收藏,終于又一點點的恢複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