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柳安安不知道她沾酒就醉,只知道她今日起了熱,熱得她暈乎乎。斷斷續續睡一覺中,起來喝了兩口甜滋滋的水,結果喝得整個人都還是輕飄飄的,到現在都暈乎乎。

她裹在被子裏掙紮不開,慢慢反應。

暴君,在她房間裏。不對,是她在暴君的房間。她到底在哪?

姑且不管,她躺在地上,她是從床上被暴君扔下來了。

被子裏的小蠶蛹胡亂摸了摸。

啊,她被脫了衣裳。

柳安安用她困頓的大腦反複思考,那她在做什麽?

她來勾引暴君了嗎?那她是不是要睡暴君?

睡他,是不是就是他的妃子了。那義兄交代的任務豈不是完成了一半?

柳安安在醉呼呼的情況下,用她漿糊一樣的腦子想了一個最正确的路,裹在被子筒裏的她倔強地揚起腦袋。

“我是來,與你合房的!”

軟糯的少女擲地有聲。

房間裏鴉雀無聲。

黑夜裏,柳安安暈乎乎聽見一點細細的聲音。

像是輕而短暫嗤笑,也像是冷哼。

她縮在被子裏,撅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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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可是認真的!

義父對她那麽好,遺願都是希望她能夠站在鎮南王府的一面,一起來保護這個家。她都已經答應了義兄,來給這個暴君當妃子,在他身邊吹枕邊風了,做個壞妃子,妖妃。

那她也不能,一直就在暴君的身邊,端茶遞水,守在門外當個小丫鬟吧。

醉得迷迷糊糊的柳安安忘了,是她自己太過害怕,根本不敢沾染暴君一絲一毫,明明是以服侍公子的美人身份進來暴君的院子,卻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個丫鬟。

現在,小丫鬟不樂意了,小丫鬟要造反了。

她才不是,小丫鬟呢,她要與暴君同寝,要當暴君的妃子,要給暴君吹枕邊風,要,要救下鎮南王府。

枕邊風、枕邊風……

小蟬蛹掙紮了半天,好不容易從卷得緊緊的被褥中伸出一條不挂寸縷的細白胳膊,打算解開她的被褥。

小醉鬼還挺認真的,真打算與他合房。

還挺有志氣。

褚餘靜靜注視了片刻。那小醉鬼滿臉通紅,一臉認真的和被子作鬥争。只是随意一把卷起來的被子,偏偏像是銅牆鐵壁,任由小姑娘怎麽也撕不開來,癟着嘴氣鼓鼓地,眼看都要氣紅眼,掉兩顆金豆子了。

他起身。

一步。

小醉鬼裹在被褥裏,整個人裹得嚴實,她身上沒有了脂粉味,只有淡淡的一層果酒清淺。

又一步。

嬌氣,還膽子小。

蠢得驚人。

彎腰。

不過在他身邊能活到今日,也是她自己獨特的本事。

褚餘輕松将地上的一團拎起。

單手捏着被褥的交疊處,淩空将被子,連同被子裏的小姑娘提了起來。

不讨厭。

他大步提着倒吸氣的小姑娘,穿過落地明罩,走過正堂,撩開一層珠簾,将手中掙紮的小醉鬼,扔到了西暖閣的床榻上。

不過,也僅限于此。

他不會和任何一個女人有肌膚之親。

小醉鬼還在軟綿無力地掙紮,褚餘轉身。

“別,別走。”柳安安小蟲子似的蠕啊蠕,發現要睡的人不見了,急得咬着唇要哭出來。

他走了,她怎麽辦啊。

不能和他同寝,她什麽時候才能成為他的妃子?

要是還沒有當成他的妃子就死了,那她豈不是真的,千裏送人頭來了。

哼哼唧唧地,柳安安哭腔繼續小聲喊:“別走呀,我還沒有,還沒有和你躺在一張床上呢。”

褚餘的腳步稍微頓了頓。

她聲音,帶着哭腔的語調很好聽。

想必哭出來更好聽。

褚餘指尖搓了搓,拂袖離去。

只留下簡單的兩個字。

“不躺。”

柳安安醒了。

腦殼好疼哦。

她艱難地翻個身,就像是笨拙的小烏龜,普拉普拉了半天,才從被窩裏把自己掰正。然後,抱着腦袋嗚嗚哼唧着,喊丫鬟,沒人應答。

撲騰撲騰又扒拉了半天,柳安安抱着一條沒有她氣息的被子坐起身,目光呆滞。

咦?

她好像不在自己的房間哦。

四柱雕刻朝顏花的床,好陌生。罩上垂着的松綠幔布,她也沒見過……不,等等,她好像是見過的呀。在暴君的正房裏,她偶爾也會在西暖閣小坐。

這是暴君的西暖閣?

她等于和暴君同房睡了一夜?

柳安安抱着被子想了下。哦對了,她好像還……沒穿衣服?

一瞬間,她的眼睛瞪大,張着嘴無比震驚。

難道,難道,暴君昨晚上……

和她同床共枕了?!

柳安安震驚了。

她抱着小被子不敢動,滿腦子都是怎麽辦。

同床共枕,豈不是要生寶寶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暴君還沒有納她入門呢。

寶寶會不會變成外室子?

柳安安在被子下捂着自己光滑的小肚皮,擔憂地皺起了她的小眉頭。

她好慘哦。

起了熱,病得迷迷糊糊,就被同床了,肚子裏還給揣了個小娃娃。而她什麽都還沒有做呢。

柳安安越想越難過,抱着她的小肚皮紅了眼眶,眼淚珠兒都要落下來。

不能哭不能哭,她不就是被送來給暴君的麽,不就是,來陪暴君同床的嘛?

話本裏說了,君王的妃子,都是要跟君王睡在一間房,然後肚子裏揣寶寶的。這麽一看,她間接的也算是做到了一件。如果她哭了,豈不是讓暴君知道她不高興?

頑強的柳安安吸吸鼻子,忍回了眼淚。

她不哭。等等見到暴君,她要笑!

柳安安給自己打了氣,練習地露出了一個笑臉。

眼睛彎彎地,嘴角上揚,然後,嘴角逐漸下垂,癟起嘴,成了一個倒着的彎弧。

笑不出來。

她憂郁地抱着被子,一聲接着一聲嘆氣。

好難哦。

原來只是在暴君身邊活着,也這麽艱難。

之前她看話本的時候,聽說滿朝文武上朝都瑟瑟發抖,當時還覺着大臣們一點氣度都沒有,現在想一想,每天面見暴君,就已經用盡她全部的勇氣了。

好難哦。

柳安安眉梢眼角都是對生活的無助黯淡。

絕望小安安在床上坐了小半個時辰,終于等來了她的丫鬟。

丫鬟好像知道點什麽,來的時候,端着托盤,放着一套從內到外完整的衣裙。

頂着羞恥更衣梳妝完畢,柳安安盯着西暖閣那陌生的床,猶豫片刻,又避開丫鬟爬了上去,在被子裏床上摸了摸。

沒有。

呼~

柳安安松了口氣,趕緊遠離這個讓她心裏打顫的地方。

楊府的權大勢大,有時候體現在各個方便。

心裏總是惶惶不安,勉強按捺了一日,第二天柳安安就讓丫鬟去找個大夫來,不過一刻鐘,楊府自己養的大夫,就提着醫箱來了。

“我前兩日起熱,許是受了些寒,”柳安安坐在椅上,伸出手讓丫鬟挽起袖邊,露出手腕來,“總覺着頭昏昏沉沉,還有些記不住事。”

大夫在柳安安的手腕上搭了一塊兒絲帕,仔細號脈之後,沉吟。

“老夫觀姑娘的脈象,只瞧得出,姑娘仿佛不足月出生,又沉疾在身,氣血有兩虛,還有體寒之症,似乎是……往日受些苛責,各種相加,導致身子骨弱。”

柳安安聽到這話就納悶了。

她的身子骨一向都很好。每隔一兩個月,太妃都會請府中的大夫來給她觀脈,也經常吃些保養的藥丸。只太妃說她出生時在娘胎裏憋久了,又不足月,所以比郡主姐姐身體差一點。

大夫說話,她乖巧得沒有插嘴。

聽完了大夫的話,大夫準備寫方子,柳安安悄悄瞄了眼丫鬟,擡手讓她退開兩步,然後小聲對大夫說:“大夫,那這樣,影響我……生孩子嗎?”

剛及笄的少女,臉皮子薄,勉強忍着羞意說了這話,柳安安已經是滿臉通紅了。

若是換做往日,她肯定說不出來這種話,現在能說得出來,仿佛就是旁人經常說的,做了娘的人。

她也是做了娘的人了,肯定要和過去不一樣。

對!

柳安安拍拍自己的小肚皮。

大夫猶豫了下。

“其實,姑娘的寒,還在宮寒。若不好好調理幾年,姑娘怕是很難在子息上有緣的。”

這麽嚴重?!

聽起來嚴重,可柳安安還是沒聽懂,只好小聲求助大夫。

“那我身子這麽差,是不是要喝安胎藥呀?”

大夫蒙了:“啊?”

柳安安比手畫腳道:“就是那種,喝下去,寶寶就長大了,我義……幹娘說,她生姐姐時,沒少喝。”

大夫摸不着頭腦,謹慎的問:“姑娘,您為何要喝安胎藥?”

“因為我懷寶寶了呀。”柳安安振振有詞。

大夫徹底蒙了,又按着柳安安的脈搏摸了摸,反反複複确認了好幾次,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姑娘你,并未懷孕啊!”

柳安安也蒙了,一歪頭比大夫還震驚:“我沒懷寶寶?”

大夫:“……沒。”

柳安安:“……沒?”

“……沒。”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氣氛一時間有點難以言喻的尴尬。

通州府刺史派了人,給楊府送來了一封書信。

楊恩成親自帶着信,躬身送到書房來。

書房如今是褚餘常在的地方,楊恩成這個真正的主人,只能跪在一側服侍。

刺史是說春花秋月好時景,春末滿山百花,想邀請京城來的楚公子,前往量塔山拜恩寺,一方拜佛,一方賞花。

“主子,姜刺史不像是不知情的,他肚子裏裝的,或許比小的想象中還要多。”楊恩成說道,“今次他主動請邀,怕是別有目的。”

褚餘漫不經心看完請貼,随手擱置。

“要的就是他別有目的。”

“是,主子英明。”楊恩成又說了幾句,眼瞧着沒話說了,他忽然想到旁的,猶猶豫豫地,“啓禀主子,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褚餘頭也不擡,單手撐着額角,另一手翻閱奏章,未曾搭理他。

楊恩成頓了頓,小心翼翼接下去:“其實是府中的大夫來報,說是,府中柳姑娘昨日請了他去問脈。”

褚餘擡眸。

“大夫說,柳姑娘有不足之症,身子骨,格外的嬌氣。”說完這句話後,楊恩成有些犯難了,後面的話,他猶豫了半天,“還有,還有就是,柳姑娘似乎覺着,她,她有了身孕。想要問大夫請一貼安胎藥。”

褚餘坐直了身體,手中的奏章看不下去了。

一天不見,這個小蠢貨又做了什麽?

“但是問題就是,大夫說,柳姑娘,柳姑娘不但沒有身孕,而且柳姑娘尚且是個閨閣姑娘。”說完,楊恩成埋下了頭。

這個小醉鬼,不單單是個小騙子,還是個小傻子。

同一個房間,兩個人隔着幾丈遠的兩張床睡,神仙才睡得出孩子來。

知道她蠢,沒想到她蠢得如此出類拔萃,別具一格。

半響,褚餘目光掃過剛剛扔到一側的拜貼。

“後日出行,讓她跟着。”

楊恩成有些疑惑:“可是……”

褚餘面無表情吩咐。

“懷孕的人,要多走動。”

殺人誅心。

作者有話要說:  安安:千金求白绫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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