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醜時。
案發現場,劉氏宅邸。
“真進去啊?”狄敬鴻兩根手指牽着章豫青的衣襟。章豫青回頭看他一眼,月光皎皎,目光森森,他手指哆嗦,改牽劉博恩。
白天案發現場一幕幕沖進狄敬鴻腦子裏,“會不會有……”鬼字未出口,章豫青已經飛身縱越,翻牆而入。
劉博恩提氣想要飛身,無奈身後尾巴拽不動,他嘆口氣,問狄敬鴻道:“你是翻,還是爬?”
“有區別嗎?”
“沒區別。”
“你幫我開門。”
“懶死你,自己爬進來。”
“博恩,你對我最好了。”
“我不能害你,翻牆都不敢,日後要吃虧。”
狄敬鴻神秘兮兮道,“博恩,我不是不敢翻牆。這種兇宅,晚間說不定會鬧鬼的,死人的頭七都還沒有過,全家暴斃連個紙錢都收不到,鬼魂肯定會在院中游蕩,若是不小心撞見個女鬼,被吸了陽氣就一命嗚呼了。”
劉博恩被他說得毛骨悚然。
狄敬鴻又道:“你進去之後打開院門,小鬼怕路過的夜游神,他們有所顧忌便不敢放肆。”狄敬鴻說完,探手在劉博恩的後頸處,突然拽了拽他德的衣領。
劉博恩吓得一哆嗦,“狄敬鴻,你為何拽我?”
狄敬鴻故作驚訝道:“我沒有拽你呀,啊~是不是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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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敬鴻原本想開個玩笑,沒想到劉博恩果斷翻身進院,連個招呼都沒有跟他打。
若是真的有鬼,待在章豫青身邊肯定比待在狄敬鴻身邊安全。
劉博恩險些撞到章豫青,“只用了三根手指,嘿嘿。”他吹了吹手指上的灰跡,“豫青,我是不是進步很多?”至少,和狄敬鴻比。
章豫青專心致志,似未聽見。
劉博恩湊到他身旁,虛心請教,“豫青,晚間需要繪圖嗎?”無人之時,他只喊“豫青”。
“嗯。”章豫青正在認真查看院中一顆楓樹,仰頭凝望,身姿俊朗。
劉博恩不禁感嘆道:“豫青才是潘安宋玉啊。”
章豫青懶得聽他啰嗦,直奔客堂而去。劉博恩趕緊追随在他身後,這宅子裏鬼氣森森,雖然官府收了屍身,但他也着實有些害怕,尤其方才在外面被狄敬鴻那麽一說,渾身都開始難受起來了。
章豫青走到客堂門口,轉頭向院門望了一眼,“他還不進來嗎?”
劉博恩扶額,無奈道:“我還是去給他開門吧。”
……
院外,只剩狄敬鴻一人。形單影只,心虛腿軟。
這兩人為何就不信鬼神?
明明就是有!
不知怎的,他似乎聽到了些許響動,是風?還是夜游神?或是?他想回頭,脖頸發硬,汗毛直立,腳下像是墜了塊大石頭一般,不能移動,不敢呼氣。
書中說,夜間遇到鬼魂,千萬不要回頭。你若不回頭,鬼魂只會一直跟着你,但它不敢輕舉妄動,你若一回頭,鬼魂便能捕捉到你的氣息,采食你的陽氣。一般女鬼,采食男子,男鬼則會采食女子,狄敬鴻怕啊~他想,我生的如此好看,女鬼男鬼怕是都要采食他。
群鬼争相采食?那場面,不敢想。
狄敬鴻耳朵辨識聲音極其靈敏,聲音似是越來越近,就在身後不過三五尺。
腳步聲?
狄敬鴻的常識,鬼,腳步無聲。
不是鬼,難道是——魔?
若是鬼,最多被吸食陽氣而死,若是魔,則可能被大卸八塊吞下,血,淋,淋。
“刷、刷、刷……”身後聲音越來越近,盡管極其細微,但是狄敬鴻就是聽得到。
狄敬鴻想求救,一句話咕哝在喉嚨裏,牙齒嘚嘚嘚戰栗,聽着那“聲音”到了他的近側,他實在沒有辦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喊出一句,“豫青,救命!”
喊完閉眼,聽天由命。
身側“腳步”倏地頓住了。
緊接着——
“啊!!!!!!豫青,救命!”
狄敬鴻愣了片刻,不是自己的聲音,只見劉博恩正站在大門口,扶着門框瑟瑟發抖。
“啊!”狄敬鴻長籲出一口氣,喊道,“劉博恩,你是想吓死我嗎?瞧你那小膽兒!”訓人,底氣十足,完全沒了方才的心虛。
李博恩哆哆嗦嗦指着狄敬鴻身後,道:“你,身後。”
“啊!!!!!!”
狄敬鴻回頭,回到一半,不受控制地飛身沖向門口,熊抱住了劉博恩。
緊接着,兩人一起,“啊!!!!!!”
“什麽東西?”
“鬼!”
“不是!”
“魔鬼!”
須臾,有人聞聲而來,亮劍,将他們護在身後。
“豫青!!!!!!!救命!!!!!!!”兩人又是驚呼。
“閣下為何深夜至此?”章豫青沉着如常,狄敬鴻和劉博恩心神稍緩。果然,豫青能救火,豫青能救水,豫青能救命。
“路過。”這聲音,不輕不重,不緊不慢,似曾相識。
狄敬鴻炸着膽子擡起頭,唬得又是一跳,“怎麽是你?豫青,博恩,我就說他是嫌犯,你們還不信!……你到底是人是鬼?”
原來是白天無故滋事打人的家夥,仍舊披頭散發,穿着一身素色,夜裏與鬼無異。小小年紀,不務正業,心懷鬼胎,出來吓人。
“嫌犯”聞言,眼神變了變,而後抱手站定,“我是……鬼的人。”話語間清冷疏離,聽不出異樣情緒。
“鬼的人!”狄敬鴻又是一陣咋呼,“豫青,他自己都承認了,他是鬼行者。”聽鬼的話,執行鬼的命令,人身鬼胎,狄敬鴻在書中也見過。
章豫青抱拳,道:“閣下既是路過,從哪裏來,到哪裏去?”章豫青不曾懷疑甄子彧,但甄子彧此時出現,絕不是路過。
甄子彧道:“從梅子鋪來,到梅子鋪去!”
說了等于沒說。
狄敬鴻道:“豫青,不要與他多言,收他回去再說。”
章豫青道:“閣下勞駕,煩請與我們走一趟。”此人疑點衆多,确實帶回去妥帖一些。
“好!”甄子彧答應的無比爽快。
四人走了一片刻,狄敬鴻道:“豫青,這不是官府的方向。”他發現章豫青帶的方向不對,便試探這問,“你該不會想帶他上山吧?”
章豫青道:“現在不過寅時。”
這會兒,官府那些人估計還在呼呼大睡呢。即便如此,就這麽将人帶上山,是不是草率了一些呢?觀瀾學院只管探案,不管行刑,極少帶嫌犯上山。
狄敬鴻和劉博恩心裏犯嘀咕,但他們都聽章豫青的,章豫青說帶上山那就帶上山。
甄子彧等的就是章豫青這句話。
返回梅子鋪之後他夜不能寐,生氣,擔心,困惑。他想去觀瀾學院,找到鬼九問個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轉念又一想,觀瀾學院肯定戒備森嚴,貿然前去未必能夠見到人,或許連山門都進不去就被人轟出來了,顏面掃地不說,或許還得挨打。
畢竟,白天自己先動手打了人,他們當時看在缪廣逸的面子上沒有還手,若是自己只身上山,他們師兄師弟讨回去,自己也只能認理虧。甄子彧雖然會些拳腳功夫,但與舞刀弄劍的古人相比,判若天淵,絕對打不過。
甄子彧可不想吃那個啞巴虧。
于是,他決定讓觀瀾學院請自己上山。他琢磨着,僅過一日,觀瀾學院肯定還沒有摸透案件的線索,如果此時他能夠提供線索,就可以和觀瀾學院進行線索交易,賣案的人也可以買案,一買一賣,一來二去,大家都成了熟人,有的是機會調查鬼九的身份。
甄子彧已經看了兩處兇宅,劉氏宅邸是最後一處,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些許判斷,但需要更多的線索支撐判斷,如果能把觀瀾學院掌握的線索拿過來就好了。
上山就上山。上去之後想辦法打探些消息。
缪廣逸醒來,未見甄子彧,“祖父,子彧兄不見了。”
缪嚴生火煮飯,拾柴空隙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缪廣逸道:“卯時未到,他去哪裏了?他不是說要與我一同去鎮上藥鋪嗎?”
缪嚴道:“昨日子彧回來心神不定,你們去鎮上可曾發生什麽事?”
缪廣逸将兩人在鎮上的經歷複述一遍,“不過,子彧兄說他認錯人了,不該動手打人。”
缪嚴沉思。
甄子彧無親無故,一人能去哪裏呢?
“糟了!”
“祖父,怎麽了?”
“他該不會又去觀瀾學院找狄敬鴻了吧?”
“他不是說認錯人了嗎?怎麽還去觀瀾學院?”
“他對故友牽挂極深,定是不甘心。”
缪嚴與甄子彧接觸兩日,看出甄子彧性情內斂,對故友用情至切,否則,依着甄子彧的性子,絕對不會當街動手打人。
缪嚴道:“廣逸,你快去一趟觀瀾,若子彧真在那裏,切莫讓他們傷了人。”
觀瀾學院有三重守衛,且山門處機關暗器重重,若非持有上下山令牌,想要進入山門絕無可能。
昨日,缪廣逸在他身邊,觀瀾學院的人尚有幾分情面,若是山門守衛不知甄子彧與缪家的這層淵源,出手阻攔甄子彧進院,說不定會引發新的沖突。
近兩日,缪嚴給甄子彧把脈配藥,甄子彧脈相虛浮,內裏損耗極大,尚未完全恢複。況且,缪嚴看他也不像是長期習武之人,以他現在的狀況,絕對不是觀瀾人的對手。舊疾未愈又添新傷,倒時怕是更要受苦了。
缪廣逸見缪嚴焦急,知道是大事,連忙穿了衣服,道:“祖父放心,我這就上山。”
缪嚴道:“等等,老夫随你一同上山吧。”雖然認識甄子彧不過兩日,但缪嚴喜歡這個後生。
“祖父,您的腿傷還沒好徹底呢?”
“無礙,給觀瀾發信,放下雲梯。”
缪廣逸應聲,放出家中圈養的信鴿,向觀瀾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