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宜柔軟

清晨,運順客棧的貴客內院,花開繁豔的紫玉蘭花樹下,易元簡負手而立。風柔日暖,花香輕幽,他湛然常寂,有一種高遠的清貴之氣。

“元簡哥哥。”伴随着一聲清脆的呼喚,一個嬌俏的少女歡快的奔了過來,開心的道:“元簡哥哥,你看這是什麽。”

易元簡漫不經心的一睥,是一錠銀子。

“這是昨晚鹽幫的二當家安昱送來的見面禮,足有一百兩銀子和一滿箱珠寶首飾。”少女天真靈動,下巴一揚,得意的道:“既然他大方的贈送,我就笑納啦。”

易元簡置若罔聞,神色平淡如常。

少女的臉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她約摸十四五歲,正是方文堂的獨生女方毓梓。她歡喜的站在易元簡的旁邊,仰頭瞧着他,興奮的道:“待我爹檢查之後,我就把那箱珠寶首飾拿去當鋪全換成銀子,我們帶着銀子痛痛快快的玩遍江南。”

易元簡不語,眸中波瀾不驚。

方毓梓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之中,自顧自的憧憬道:“我們去和風酒樓吃美食,去觀魚看柳筏舟游霞湖,去登山踏青賞菜花與桑麥,去西溪嘗竹筍,去逛千年古剎。”

易元簡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興趣。”

聞言,方毓梓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道:“我們去聽曲?采茶?垂釣?看戲?”

易元簡道:“沒有興趣。”

方毓梓只是沮喪的嘟了下嘴,絲毫不氣餒,笑嘻嘻的問道:“你對什麽有興趣?”

易元簡不語,視線落在玉蘭花枝間,旁若無人,俨然是無可奉告。

方毓梓對他的直白早已習以為常,他自幼就是清高澹泊之人,對任何人都不迎合奉承,也無需迎合奉承任何人,簡潔明了。她模樣好奇的問:“你對汀滢園裏的溫汀滢感興趣?”

易元簡輕睥視之。

“昨晚,皇後娘娘的暗衛在汀滢園外射下了一只可疑的信鴿,四下搜尋卻不見蹤跡。我看到是你撿起,把信鴿帶進了汀滢園。”方毓梓低聲透露,語聲擔憂的道:“如果此事被皇後娘娘知道了……”

她的欲言又止頗為意味深長,易元簡聽得出她擔憂的話語中帶着威脅的暗示,只是随口接着她的話說道:“定然是你告知。”

方毓梓立刻指天發誓,道:“元簡哥哥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皇後娘娘,我會守口如瓶,連我爹也不告訴。”

易元簡不語,無動于衷。

正當方毓梓琢磨着怎麽做才能接近到他時,發現他的視線落向了一處,她順勢看去,只見有個年輕的女子亭亭玉立于陽光下,一襲質地上乘的柳黃色襦裙,色态嫣然,風姿綽約,可真是讓人看了一眼之後,忍不住多看幾眼的窈窕女子。

似乎是在眨眼間,溫汀滢已經翩然來到了易元簡的身邊,手捧着雪白細瓷盤,盤中擺放着熱氣騰騰的烤竹筍和一雙銀筷。她的眼裏只有易元簡,目光溫順虔誠,語聲輕柔的道:“這是我特意為你烤的竹筍,第一次烤,味道還可以,請品嘗。”

見狀,方毓梓突然很不安,在悅耳的話音剛落,她就迅速的拿起銀筷,夾起一片竹筍放進嘴裏,欣喜的稱贊道:“味道是還可以啊。”

突如其來的情況使溫汀滢微微一詫,察覺到銀筷再次伸向盤中的竹筍,便轉身面向方毓梓,把手捧的瓷盤朝她面前送了送,讓她能更輕松的夾起竹筍片。

方敏梓津津有味的吃着烤竹筍,問道:“你是什麽人?”

“我是溫汀滢。”溫汀滢的笑意輕柔,很認真的捧着瓷盤。

方毓梓帶着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溫汀滢,可偏偏溫汀滢的容貌和身姿極妙,靜美溫順,簡直無可挑剔,她問道:“你就是這運順客棧的老板?”

溫汀滢輕道:“是我。”

方毓梓狡黠的一笑,細嚼慢咽的吃着烤竹筍,問道:“和風酒樓的老板也是你?”

溫汀滢笑道:“也是我。”

方毓梓滿臉的童真無邪,道:“我久仰你的大名,據說你自恃美貌和精明,熱衷于抛頭露面的做生意,跟江南一帶很多有權有錢的男人關系匪淺,是他們府宅的座上賓,他們也是你汀滢園的座上賓,包括鹽幫幫主錢長青。”

溫汀滢笑了笑,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很不可思議的傳聞。”

方毓梓發現她寵辱不驚,料到她深不可測,哼道:“不管傳聞是真是假,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訴你,我是方毓梓,我爹是鼎鼎大名的方大人。我爹這次前來江南,就是要清查鹽幫,把跟鹽幫勾結的官員、商人、惡霸一網打盡!”

溫汀滢随和的道:“謝謝方大小姐的直接。”

方毓梓揚起下巴,義正言辭的道:“我不妨提醒你,當朝皇上和皇後聖明,容不得貪贓枉法,更容不得結黨營私,膽敢心存僥幸做不清白之事,後果自負。”

“謝謝方大小姐的提醒。”溫汀滢的态度平和,若無其事的垂目一笑,不經意間看到了易元簡腰間系着的令牌,她輕詫道:“想不到你是明義堂的好漢。”注視着那塊令牌片刻,她的目光漸漸明亮,美眸一揚,“更想不到你是明義堂的三堂主。”

‘申明道義’明義堂,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漢幫,懲惡揚善,最講義氣,能加入明義堂的人都是孤兒,随時準備為俠義正義犧牲。

易元簡不語,自始自終的寂然,如同旁邊的古玉蘭花樹一樣置身事外。

溫汀滢看向他,眼神很溫柔,問道:“客棧的掌櫃派人傳話,說是明義堂的人有事想要見我,是為何事?”

她的話音剛落,便聽到洪亮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溫老板。”

溫汀滢遁聲看去,看到了一位手持令牌的壯士。壯士闊步走近,亮出的明義堂令牌清晰可見。

壯士尊敬的拱手道:“溫老板,大堂主得知方大人此行危險重重,派屬下們入住運順客棧保護方大人家眷的安全,傳大堂主口信:請溫老板幫忙通融,俞某下個月親自登門道謝。”

“俞堂主的忙當然要幫。”溫汀滢回首對侍從道:“吩咐下去,方大人在江南查案期間,明義堂的好漢們可自由随意出入我經營的所有客棧和酒樓,衣食住行均無償提供,必須要招待周到。”

壯士趕忙道:“溫老板請收回好意,大堂主有令在先,住宿均按當日市價結賬,若損壞客棧中的任何一物均照價賠償。”

溫汀滢随和的說道:“我會派人傳口信給俞堂主,因為明義堂中有我喜歡的人,愛屋及烏,我情不自禁要對明義堂做些力所能及、舉手之勞的事,請俞堂主成全我的好意。”

壯士為難的道:“明義堂有堂規……”

任晶瑩微笑着接過他的話,溫柔而堅定的道:“在運順客棧裏,就要按我的規矩。”

壯士爽快的拱手道:“有勞溫老板傳口信給大堂主,屬下聽從大堂主的命令。”

溫汀滢微微一笑,示意婢女速去傳口信,目送着壯士闊步離開,她依舊保持手捧着瓷盤供方毓梓享用竹筍的姿勢,全神貫注的瞧着易元簡,眼睛裏閃爍着脈脈溫情,語聲輕柔的問道:“我晚上再來找你,為你帶些別處喝不到的美酒佳釀嘗一嘗?”

方毓梓瞠目,這個溫汀滢竟敢明目張膽的向元簡哥哥大獻殷勤,太過放肆!不等易元簡回應,她急沖沖的抓住溫汀滢的手腕,将其拉離元簡哥哥,喚道:“汀滢姐姐。”

溫汀滢身姿輕盈,順着她拉離的力道挪動腳步。

“汀滢姐姐,”方毓梓笑嘻嘻的喚着,笑容天真無邪,有着靈動少女特有的意氣,友好的道:“汀滢姐姐,我也想與你關系匪淺。”

溫汀滢親切的道:“好,從此刻起,我們關系匪淺。”

“真的?”方毓梓心下吃驚不小,臉上一副開心的笑彎了眉的模樣。

“真的。”溫汀滢誠摯的道:“能跟方大小姐關系匪淺,是我的榮幸。”

方毓梓見她非常識擡舉,理直氣壯的道:“既然如此,你今晚要來找我,不要去找其他人。”

溫汀滢不假思索的道:“好。”

“真的?”方毓梓難以置信她如此輕易的答應,她未免太過溫順,脾氣很好,仿佛可以被人随意揉捏,仿佛什麽羞辱都能承受得住。

“真的,我晚上來你的客房裏找你。”溫汀滢和顏悅色,柔且軟,很體貼的問道:“你年齡尚幼,不能喝美酒佳釀,我給你帶些別處吃不到的點心的鮮果嘗一嘗,如何?”

“好啊,再帶些別處嘗不到的上品名茗。”方毓梓的心情暢快些了。

溫汀滢順從的道:“好。”

方毓梓沾沾自喜,非常得意的偏頭一瞧,易元簡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她的笑容僵住,把手裏的銀筷摔在溫汀滢捧着的瓷盤裏,忙是提起裙擺小跑着四下尋找易元簡。

溫汀滢安靜在原地等着,直到方毓梓對她視而不見,急匆匆的奔去二樓的客房許久未出,她才隐隐一笑,若無其事的把瓷盤遞給随行的婢女,慢悠悠的走出客棧,乘上了馬車。

馬車穿梭在大街小巷,溫汀滢掩人耳目的換乘上另一輛馬車。不多時,馬車駛到了顧府,正是杭郡的郡守顧德義的府邸。府前侍衛立刻打開府門,馬車平穩的駛入府內,徑直駛到正殿外。

正殿中,不惑之年的顧德義神色威嚴,身穿官袍,愁眉不展的踱來踱去。

溫汀滢面帶笑容,款款踏入殿內,娉婷落座,望向不怒自威的郡守大人,語聲溫柔的關切道:“是誰惹得大人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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