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宜坦白
江南,秋高氣爽。
伴随着清涼入骨的秋風,江南的大街小巷都在讨論着溫汀滢。這位身世神秘的奇女子富商,在任鹽幫幫主不足一年,以鹽幫的名義捐贈朝廷三十萬銀兩用于修固黃河堤壩,功名遠揚時,突然決定退讓幫主之位。
當朝皇帝親賜的匾額懸挂于鹽幫之際,溫汀滢宣布谷林山莊少莊主陸行之繼任新幫主。
與此同時,溫汀滢擁有的商鋪全部變賣,大部分的商鋪被茶商世家江家接手,連同汀滢園也一并賣給了江家。
如同當初幹脆利落的入世經商一樣,溫汀滢在短短數日就幹脆利落的全身隐退,大有抹去全部存在過的痕跡之意,對一切毫無留戀。
她就像是一陣風,吹過了江南。
鹽幫已安然無事,爹繼續享清福。商鋪全部平穩的轉讓給江家,由娘負責打理。幸好有江伯父的支持,捐贈朝廷的三十萬兩銀子才能盡快籌齊。處理好了全部事宜,溫汀滢跟爹娘道別,她要去京城了,去找易元簡。
不知道易元簡現在何處,她能做的就是去到京城。
迎着朝霞,溫汀滢以普通少年的裝扮,獨自駕着一輛尋常的馬車,不疾不徐的前往京城。馬車裏滿載着自己的衣物,和用于在平定街做生意維持生計的一箱銀子。
數百裏之遙,她滿心歡喜而自在的去找他,想要在離他的生活不遠的地方生活,不想跟他失散。
進京途中,她白日走官道,傍晚下榻客棧,世風朗朗,頗為安全。
她每晚所下榻的客棧,皆是和易元簡一起進京時的客棧。不曾想,她的這個舉動使她很幸運的遇到了易元簡。
這天,溫汀滢傍晚下榻進客棧,稍作歇息,習慣性的去馬廄檢查駿馬,看它進食的情況。到了馬廄,她突然看到一匹熟悉的駿馬,驚訝不已,輕輕上前查看,摸到了馬兒腿部的傷疤。
這果然是她的駿馬,被方毓梓刺傷腿部後帶着回京養傷的那匹,它被誰騎到了這裏?
溫汀滢望着客棧二樓的上房,心中漾起奇妙的怦動,情不自禁的想去每間探查一番。
此刻,陸行之赴約而至,她暫時收起念頭,輕快的回去客房與他相見。當她經過一間客房時,房門突然打開了,她順勢一看,門內之人正是易元簡。
溫汀滢驚喜,喜不自禁,竟然能不期而遇!三個多月不見,他清澹依舊,她望着他的眼眸裏盡是溫柔。
易元簡神色中隐現笑意,自她踏進客棧後他就注意到了她。他朝裏挪開,讓她進屋。
溫汀滢連忙進了屋,有點慌亂,溫柔的道:“怪我,怪我從京城回江南時不辭而別。”
易元簡順手關上屋門,道:“不怪你。我理解。”
溫汀滢靠近他身邊,身體挨着他,輕道:“我這是去京城找你,你這是要去哪?”
“來江南找你。”易元簡見她只是矜持的輕挨着他,不似以往的親密,随手把她往懷裏攬了攬。
感受到他的舉動,溫汀滢的心頭顫湧着甜蜜的悸動,整個人貼在他身上,摟着他的脖頸,忍不住想親吻他。她的唇湊到他的唇邊,試探着可不可以吻下去。
易元簡低聲道:“你明知道可以。”
溫汀滢笑着,刻不容緩的吻了下去,熱情而激動。他依然是由着她,沒有回應,但她能感受到他在适應。
待她一陣吻停歇,易元簡道:“跟我一起去一趟大徐國。”
“好。”溫汀滢甜蜜的依偎在他懷裏,自是願意和他在一起,去什麽地方都好。忽然間,她想到了陸行之在等她,便離開他的懷,輕道:“陸行之在等我,我去去就回。”
“又是他。”易元簡語聲清淡。
溫汀滢輕柔的道:“我請他接任了鹽幫幫主,有幾件鹽幫的事要談。”
易元簡漫不經心的問道:“又要談一夜?”
“不會那麽久。”溫汀滢在他臉頰吻了一下,眨眨眼,輕問道:“我速去速回,可以嗎?”
易元簡豈會約束她,道:“有何不可。”
溫汀滢笑了笑,連忙出了屋,速去見陸行之。跟陸行之迅速談完要事,就歸心似箭的回到易元簡的房中。
已入夜,屋裏燃着燭光,易元簡坐在燭臺邊研究着疆域圖,計劃着去大徐國的行程。
溫汀滢走過去,親昵的坐在他腿上,依偎在他懷裏,溫柔問道:“我們此行的行程緊張嗎?”
易元簡道:“不緊張,趕在明年五月我母親的祭日回到京城即可。”
母親的祭日?溫汀滢一駭,“楚皇後……”
易元簡道:“她不是我的生母。”
溫汀滢一驚。
易元簡語聲微沉的道:“我的生母姓孟,孟漪,在我不到兩歲時去世,我暫不知道她的死因。”
溫汀滢小心翼翼的問:“你願意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嗎?”
“她很不幸。”易元簡眉心緊皺,告訴道:“她本是丞相之女,當朝皇上在剛登基為皇的那年,有意納她為皇妃。時任的皇後不同意,因有所忌憚,就仗着外戚勢力,軟硬兼施的促成了她和一位朝臣的婚事。那位朝臣的名字為顧律,入贅了孟家。”
溫汀滢詫異,他的生母曾嫁給過別人?
易元簡道:“在她的洞房花燭夜,皇上去了內院新房,在房中不顧一切的占有了她。房外的顧律,被皇上下令去勢廢成了閹人。”
溫汀滢蹙眉。
易元簡道:“顧律憤怒,無濟于事。丞相府後知後覺,無可奈何。她太軟弱,無能為力。”
溫汀滢隐隐長嘆,唏噓不已。
易元簡壓抑着厭惡感,道:“此後的半年,她被皇上強占着,直到她懷上了身孕。”
溫汀滢聞言震驚,堂堂丞相之女,被一國之君以強權持續霸躏,只能忍辱偷生,該是多麽的無奈。原來,那些人上人的生活,殘酷而黑暗,失序而沒有道德。
想起楚妙所描述的細節,易元簡厭惡極了。據楚妙所言,皇上的強占純粹是發洩私欲,夜夜發洩。如果皇上宣她進寝宮她未按時到,皇上就去她的府中發洩。如果皇上發洩時她抗拒,皇上就灌她咽下大量的藥物,她常被皇上變着方式折騰的奄奄一息。
罪惡的私欲,難以想象母親所承受的一切。正因為知道了父皇對母親如此不堪的作為,他性情有所變化,疏離、冷漠、強大自我,遠離被父皇的強硬皇權彌漫的京城。
易元簡道:“在她懷胎期間,皇上徹底的收斂了,甚至于不再見她。在顧律不離不棄的呵護陪伴下,她安心的養胎。原以為從此逃離了噩夢,能過上平靜的日子,直到她生下了我。我剛滿一個月,皇上又故技重施,她的噩夢繼續不止。”
見他克制着痛苦的不适,極力用平淡的語氣訴說,可想而知他在隐藏情緒,亦可想而知他習慣了隐忍,溫汀滢心疼的擁抱着他。
易元簡道:“後來,在我一歲半時,她去世了。我兩歲時,顧律因犯大不敬重罪,牽連孟家被滿門抄斬。至于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有楚皇後最清楚,卻不多透露。”
溫汀滢若有所思,他是皇上的孩子,被帶入皇宮之後混淆視聽,成為了楚皇後所生的六皇子。衆所周知,楚皇後出身鄉野,是怎麽進得了深宮為妃?又是為何能做到把非親非故的皇子視為己出的對待?
她忍不住問:“楚皇後是怎樣的人?”
易元簡想了想,殘忍、美麗溫柔、得寸進尺、邪惡、聰明、很有魄力……,但他不想評價她,只說道:“不要對她好奇,希望你永遠都沒有機會了解她的為人。”
“好。”溫汀滢很溫順的偎在他胸膛,明白了他的苦衷。
易元簡輕輕的擁了擁她,同樣是美麗溫柔,懷中的她使人心安,有着容納一切的寬闊。楚皇後的美麗溫柔,則令人不安,有着摧毀一切的狹隘。
溫汀滢柔聲的道:“等我們明年回到京城,我用積蓄在平定街找個商鋪做生意,立足在平定街,你随時能找到我。”
她會自力更生,不依賴他。她會在平王府附近,不要名分。她對他的喜歡,舒服而自在,除了能和他在一起結為‘好’,沒有什麽是必須的。
易元簡明白她的意思,道:“此事再議。”
“好。”溫汀滢輕柔的問道:“夜深了,我們睡覺?”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