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小小的林糯正在吃果子，可這時從下游那邊傳來一些聲音，他轉頭看了過去，是穿着白衣服的姐姐們。

這裏是修行界，所以即便是這麽小的林糯也看見過有人在天上飛來飛去，他早就習以為常，因為自從有記憶起，就能看到各種修士。

小林糯之前也在村莊和鄉鎮周邊生活過，他會說話，可總有一些小孩見他髒兮兮的，就編一些童謠笑話他，還對他做羞羞臉的動作，說林糯太髒了，都不去洗澡洗臉，羞死人了。

修行界也不止是有修士，更有很多無法修煉或者資質過于差的人，他們就慢慢聚集起來，形成了和凡人界差不多的村莊還有城鎮。

不過修行界的普通人和凡人界還有有所不同的，起碼禦劍飛行還有各種飛天的修士在他們眼裏都是常态，偶爾也能見到靈獸法寶之類的東西。

林糯曾經被收養過，可那個女人表面上和藹可親，背地裏卻虐待林糯，會用針紮他，還會用棍子打他，林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裏喊那個女人娘，求她不要再打了，其實林糯不想這麽喊她的，可要是不這麽喊，就會又換來一頓打。

挨了幾次打之後，小小的林糯受不了了，他趁着那個女人外出買東西，就從後院籬笆的破洞處爬了出去。

那個洞不大，他用手掰的鮮血淋漓，細瘦的手見掰不斷籬笆，就開始挖地上的土，好不容易挖大了一些，他最後是邊哭邊生生從裏面擠出來的。

後背的皮肉都被剮蹭了一片，疼得小小的林糯直掉眼淚，卻不敢在那裏多停留，立刻就跑進了荒山裏。

也是從那之後，林糯就鮮少再接近那些村莊和城鎮了，因為不止小孩欺負他，看着很熱心的大娘也欺負他，還打他。

所以在見到有人到這裏來之後，小林糯有些警惕，他甚至都把大石頭上剩下的果子都收拾了起來，就像是怕那幾個女子搶他吃的。

林糯在一旁也看見了“自己”的舉動，他大概猜到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不過他的那份記憶還是很模糊，大部分都不記得了。

幾乎每個人小時候的記憶在長大後都會遺忘很多，林糯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很小，他在努力回想的時候，最多就是閃過幾個印象比較深刻的畫面而已。

像果子雨這件對他來說很神奇的事情，他就記得，不過依舊只是一個簡單的畫面快速閃過而已，在這裏遇到殷含秋的事情，林糯一點印象都沒有。

而沈寒在看到那個年少時的自己後，就知道今天是殷含秋救了他的那天。

沉默的林糯和同樣沉默下來的沈寒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殷含秋一行五人從下游慢慢走了上來，她們看到了坐在石頭上的林糯。

這時候的殷含秋年紀同樣小，不過她還是比沈寒和林糯大，應該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修為也不像後來那樣，現在只是入了修士的門檻，能夠利用法寶兵器飛行趕路，靈力估計也不是很充沛，不然也不會要尋找暫時歇息落腳的地方。

不過小林糯十分警惕，他之前吃了不少苦，哪怕人小也知道要小心，在看到殷含秋她們五個人走來後，小林糯卻帶着他的果子從石頭上滑了下去。

一溜煙就鑽進了高高的草叢中，小林糯還繼續往樹林裏跑，那上游的那片樹林裏，有林糯之前發現可以住的地方，一個很淺很小的山洞。

對小小一團的林糯來說完全可以睡下他，就是需要爬到山腰上，無論是上去還是下來都不太方便，他就沒有睡在那裏。

林糯和沈寒看着當初的自己跑開，還不忘果子和脫下來的破舊鞋子，看到殷含秋走過來後，林糯想也不想的，轉身就跟着小時候的他往上游走。

如果是其他人還好，可那是殷含秋，林糯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看待她，而且沈寒又在這裏，他想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的好，就算殷含秋看不見他倆，沈寒萬一想說什麽，他在場的話，可能會讓沈寒不自在。

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林糯往前走去，他沒有多傷心或者難過，之前已經傷心過了，在沈寒和殷含秋成婚的時候。

只是就算是不難過，可心裏總歸是有些芥蒂的，所以林糯什麽都沒說，自己慢慢往前走。

可沈寒沒有按照他想的那樣，會留在那裏看一看當初的殷含秋。

在林糯轉身的時候，沈寒就跟在林糯後面。

薄唇微抿，沈寒沒有說話，可他幾乎一步都沒離林糯。

在沈寒探出去的神識中，山裏的那個“他”腳下踉跄跑着，最後來到了那座矮山的邊緣處。

說是矮山，其實爬起來也挺費力，尤其對還沒有成人的沈寒來說，他沒有任何修為。

站在山的邊沿處，望着腳下對他來說陡峭的山壁，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會斷了胳膊腿，可後面追趕他的那頭孤狼慢慢圍了過來，少年沈寒沒了退路。

邊沿處有細碎的石子，沈寒踩着那些石子，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陡峭的山壁，已經爬滿了青苔，就算他想爬下去，那些青苔濕滑，要是手沒抓穩，還是會摔下去。

雖然有樹林長在下面，可沈寒大概判斷了一下離最近的樹冠的距離，他跳不過去。

而鑽進樹林裏的小林糯眼睛很尖，遠遠就看見山壁邊緣站了一個人，不過下一刻，他也看見了出現在山壁邊緣處的那頭狼。

山壁上的人在緩緩朝左側那邊後退，可他就是退到那邊去，也還是陡峭的山壁。

小時候的林糯眼睛很尖，他甚至看到山壁上的那個人在緩緩後退的時候，他站的太過靠外面，有一兩顆小石子從上面掉落。

小林糯也察覺到了危險，想起外面那幾個會飛的姐姐們，哪怕是有些怕生，看那頭狼慢慢逼近了山上的人，林糯又轉身朝外面跑去，他人小是小，可在這裏待慣了，哪怕是赤着腳也跑的很快。

“大姐姐，救救人，有人，有人要摔了。”

細聲細氣的奶音響起，小林糯喘着氣喊殷含秋她們，手裏的破舊鞋子都掉了，他顧不上去撿，只把自己衣服裏兜着的果子護的嚴實。

之前看到林糯，覺得野外出現這麽小的孩子有些不妥，殷含秋她們本是想上前看看他是不是被遺棄在這裏的，不過在林糯警惕地跑開後，只能作罷。

稍微休息了一下，殷含秋一行人就飛到半空中打算離開，可林糯這時候飛快的跑了出來，還是在求救。

五個人都猶豫了一下，因為不知道林糯說的是真是假，不過最後，還是殷含秋率先朝着林糯所指的方向飛去。

殷含秋幾人現在的修為并不高，神識能探查的範圍也不夠遠，所以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那邊遇險的沈寒。

孤狼将少年時的沈寒逼入了絕境，在它撲上來的時候，沈寒身軀直直往後倒去，掉下了山崖。

而那頭孤狼卻及時止住了身形，前爪抓進地裏，吊在了山壁上，險險懸在那裏。

以為自己就要摔死的沈寒眼神平靜又絕望，可就是在這時，殷含秋出現了，一身飄逸白衣宛如九天神女下凡，她接住了沈寒，在他快要落到地上的時候。

這一幕和沈寒記憶中完全一樣，可他從來都不知道，殷含秋能救他，是因為林糯跑回去喊人。

沈寒看的無比清楚，殷含秋要飛走了，全然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如果不是有林糯，殷含秋也不會去救他。

記了二十幾年的恩情，在今天突然發現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沈寒以為殷含秋是路過時救了他，而且他完全不知道林糯的存在，更不知道他能獲救是因為林糯。

殷含秋在把沈寒放到地上後，同行的人就催促她，說回去晚了師父要責怪的，幾人就匆匆飛身走了。

年少的沈寒看着殷含秋離開，卻連她的姓名都不知，更不知道殷含秋是屬于何門何派的，甚至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通”的一聲，掉在山崖上的孤狼最後沒抓穩，從上面掉了下來，摔在沈寒不遠處，他轉頭看了一眼，發現那頭狼已經半死不活了，就不再看它，擡頭看着那個白衣女子飛遠，直至被茂密的樹冠擋住那幾個變得很小的影子。

這份恩情沈寒一直都記得，而且殷含秋在他心裏，早已成為一種特殊的存在，哪怕沈寒後來發現這并不是喜歡，也不是愛戀，只是因為救過他之後，那份獨有的感激和另眼相待。

林糯在剛才看到山崖上的人後，他也愣住了，那是沈寒，他認得，可記憶裏這個時候他好像沒有見過沈寒。

在發現那頭孤狼的時候，林糯下意識想要救那個沈寒，可是還沒有等他施法趕走孤狼，他就看見年幼時的自己一溜煙兒又跑了回去。

林糯就轉身看向了沈寒，他發現沈寒沒有任何動作，哪怕是他自己遇險，下意識的，林糯察覺出有什麽不對來，也是在這時，他聽見自己喊殷含秋。

後面發生的事情，林糯也都用神識看見了。

沈寒和林糯一直沒有走進樹林裏，有神識在，他們也不用進去。

看着當初的自己再次掏出了匕首，給了那頭孤狼最後一擊，之後就是剝了狼皮吃肉，那時候的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飽飯了。

“糯糯。”

沈寒聲音苦澀，他從來都沒想到，自己能被救下來，全都是因為林糯，不是林糯看見他的話，殷含秋就走了，也不會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