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帷幕
“其實你很在乎她吧。”崔觀音撇過頭看向窗外。右邊是個小公園,靠近路旁一排樹木隔着玻璃影影綽綽,在風中沙沙作響,每一片葉子都在小聲嘲笑她曾經的自以為是。
“其實你挺在乎我是不是在乎吧?”唐森往右邊側了側身子,左邊胳膊搭在方向盤上,看着映在車窗玻璃上的崔觀音。
崔觀音不經意在玻璃上對上他的視線,低了頭輕輕說:“現在不了。”
唐森重新啓動了車,臉繃得緊緊的,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起。半晌,他突然說:“如果你還在乎,我會告訴你我不在乎她。你要真不在乎了,就當我沒說過吧。”
崔觀音沒有作聲。一路上兩人各懷心思,再沒言語。
回到家裏,崔媽一會兒切了水果捧進來給她吃,一會兒又收了曬幹的衣服往她房裏送,眼神一個勁兒地往她臉上飄,就是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自從她把照片和玉佩拿出來後就連着幾天這個樣兒,連一直以來表情缺缺高貴冷豔的崔爸也總是在澆花的時候拿眼偷偷瞟她,搞得崔觀音哭笑不得。
她拍拍床沿說:“媽,過來坐會兒。”
崔媽轉過去正欲探出門的身子立馬轉回來颠颠地在床沿坐下來笑眯眯地看她。
崔觀音說:“別光笑啊,要說什麽您說呗。”
崔媽扭捏了一會兒,兩手交握,問道:“音音啊,那個,你還找你親生父母嗎?”
崔觀音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随後看着崔媽溫聲說:“媽,您永遠是我媽,爸也永遠是我爸,我就算找着他們了也不會離開你們的。”也許得到下邊才能找着他們了,她心裏補了一句。
崔媽掩不住歡喜地拍拍她的臉蛋:“就說我家音音有良心。”随即正色道,“不過你要找着他們了得跟我們說,該看還得去看,該照顧也得好好照顧着,這輩子也就那麽些年了,你做子女的,別讓人老了還不安生。”
崔觀音鼻頭一酸,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崔媽又問:“和姓唐那小夥子還好吧?晚上和他吃的飯?”
崔觀音又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崔媽以為她的回答是“挺好的”,便安下心來。其實她只是忽略了前半句,回答了後面的“晚上是和他一起吃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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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我和他分手了。”這樣的話她是怎麽也講不出來的。這才離他來家裏幾天的功夫,這會兒要說分手了不得被他們刨根究底的啊。為什麽分手?這原因她可解釋不清楚,這要一解釋就得牽扯到那些個他們也只是在猜測的事情。那些奇怪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的,小老百姓的,可能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事兒。更何況有他做擋箭牌,也省得老媽總是念叨着要她去找男人。
洗個澡的功夫,電話響了無數遍,終于停下了她耳邊還一直回蕩着那一句“everybody”。當初覺得這歌特別帶勁兒才選的做鈴聲,最近好像總是聽到,也不知是幻聽還是這鈴聲特別多人用。
從霧氣茫茫的浴室出來,她在門欄地毯上踩了踩,踮着腳尖跑到床上。初冬時節,光腳踩地板已吃不消,冰涼觸感從腳底直涼上心頭。從衣櫃內部抽屜裏找了雙羊毛襪來穿上,又在地板上踩了兩腳,感覺還不錯。
劃開手機,十幾個未接來電。“神經病。”她一猜就是孫齊天那貨,她洗個澡就半個小時,她認識的人裏邊也就他會這麽幹這樣騷擾人的事兒。她想着他也不會有什麽緊急事情,幹脆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坐到電腦前點了兩下鼠标,覺得沒勁又從書架上找了本書來看。
事情至此,親生父母生死不詳,剛交的男友閃電分手,她卻生出些閑情逸致來。
好幾年前買的書,當時文藝範兒十足,掃蕩了不少裝點書櫃。拿出的這一本不知是封面不夠吸引人還是嫌它太厚,一直沒看它。如今翻開來,第一頁上還寫了購于某年某月某日禮拜幾之類的文字,字體矯情花哨。
扉頁上有這樣一句話——記憶如此之美,值得靈魂為之粉身碎骨。
語句很美,卻與她的觀點極不相符。如若靈魂因為記憶太美而粉碎,那她是寧願粉碎了記憶來保全靈魂的完整。比如現在,她幾乎已經不記得為什麽會和那位唐先生走在一起了。這樣有自動過濾功能的記憶方式,甚好。
這位瞎了眼赤着腳日複一日尋找遺落記憶的女主角實在不讨她喜歡,她将書扔到一邊,大字型躺在床上發呆,心想她真是個現實的人啊,腦袋裏再也裝不下這些文藝東西了。
手機又開始叫地震天響,仿佛要從平鋪的被子上彈起來跳舞。崔觀音伸手去摸,捏在手裏接通,閉着眼睛懶洋洋地說了聲“喂。”
“怎麽才接電話啊,再晚一分鐘你就得去殡儀館找我了。”電話那頭的聲音生龍活虎,顯然沒有他本人說的那麽慘。
“我會給你燒紙的,再見。”說罷她便掐斷電話。
一秒鐘後,手機如她所料再次響起。她接起,快速說道:“給你一分鐘,有事說事沒事退朝。”
“喳!我媽派人看着我不讓我出門叫我離你遠點不聽話就把我送到非洲去喂野豬,你說哪裏的野豬不是野豬幹嘛非要喂非洲的野豬呢難道非洲的野豬比較溫柔不會一片片淩遲我嗎……”
“還有十秒。”崔觀音打斷他滔滔不絕的演講。
孫齊天連忙說重點:“她之前态度已經緩和不少了為什麽突然這樣?你是不是哪裏惹她了?”
“沒有啊。”崔觀音順嘴答道,心裏突然咯噔一下,轉過彎來。孫齊天他媽,也就是六爾科技的董事長夫人!
意識到整件事情的核心集團已經開始注意到她,崔觀音握着手機的手不禁顫抖起來,心道他們該不會馬上就要采取行動來幹掉她了吧,她要不要拿孫齊天做人質換取自己的身家性命呢。好吧,她是電影看多了,實在不知道現實生活中這種神秘的大集團是怎麽做事的。
孫齊天還在電話裏絮絮叨叨,她一句也沒聽進去,回過神來只抓到他最後一句話:“我已經憑着我的聰明才智成功逃出牢籠了,你現在拉開窗簾就能看到我,感動嗎親愛的?”
“啊?”崔觀音騰得蹦起去窗邊拉了窗簾,果然見有個傻子舉着手機站在樓下往上看。她又将窗簾合上,問他:“你想幹嘛?”
“收留我一晚吧觀觀,我逃得太急忘記帶錢包了。”他孫齊天可憐兮兮地哀求。
“滾蛋!”
雖如是說,崔觀音還是換件衣服拿了錢包跑下樓去。孫齊天一見她就撲過來,她側身一躲,嘲笑他:“你以為你還能再得逞?瞧你這德性,就知道月黑風高裏調戲良家婦女,有點出息沒。”
孫齊天嘟起嘴,小媳婦一樣挪到她身邊拱了拱她。
崔觀音從錢包裏抽出幾張偉大領袖拍到他胸膛上,豪氣地說:“大爺賞你的,趕緊滾蛋。”
孫齊天趁機飛快地在她臉上偷了一個香,心想穿平底鞋的觀觀偷親起來都方便些。親完趕緊退開到安全距離,笑嘻嘻地說:“謝大爺打賞,大爺對奴家昨夜表現可滿意?下回再來哦。”
崔觀音脫下一只拖鞋就欲往他腦袋上丢去,孫齊天蹭蹭蹭跑得老遠,終于消失在夜色中。
崔觀音在樓下健身區的秋千上坐下來,想了想,給唐森發了條消息:他們恐怕已經注意到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正在玩手機,幾乎是秒回:預料之中。你別做明顯的舉動,就跟平常一樣過。
她想,明顯的她也做不出來啊,難不成真跑到他們公司去,萬一真被咔嚓了呢?想想就哆嗦,這都什麽事兒啊。
蕩着秋千吹着風想着事兒,她不安的情緒中竟微微冒出一絲興奮來,仿佛平靜的水波逐漸掀起一波波的漣漪,越來越烈,然後心也跟着激動地起伏起來。
同樣激動的還有沙隽琏。從祝婧檀那裏出來,他在車上撥出去一個電話。
“如果沒猜錯,他們已經開始查了。”
“好,繼續關注。”電話那頭的男人說。
沙隽琏起了情緒:“你就不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事嗎?我知道了對這事會更有利,現在這樣摸不着頭腦不好辦事啊爸。”
“你別管這麽多,只管關注他們的動向及時彙報就行。”男人說完便果斷地收了線。
沙隽琏冷哼一聲,現在不告訴他以為他就不會知道了嗎,他總有一天會将一切弄得清清楚楚,實在受夠了這樣迷迷瞪瞪被人安排着活着。
他的人生,他不允許只是一局受人擺布的棋。
眼見即将拉開揭秘的帷幕,他嘴角上斜,眼神炙熱,在黑夜中無聲地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