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玉石崩裂

陸斯揚感覺心裏像是被什麽重重地攫住,狠狠地痛了一下。

經年愛意累成的積石像忽然被驚天霹靂劈中一般,一股大風一吹,粉塵洋洋灑灑,消散于冷寂的空中,然後,那個位置就空了一塊。

他明明知道齊嬈是在說服他,也一直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聽不要聽她說什麽垃圾都不要聽。

但齊嬈還是太厲害了。

他的母親是隔在他和段淵之間最大的鴻溝,經年深重的歉意和愧疚,他跳不出去,段淵也跨不出來。

陸斯揚苦笑,這道題難得讓他們兩個人都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彼此,面對自己。

齊嬈沒有打算放過他,陸斯揚蒼白的臉色和神情的頹态早已宣告他的敗勢,他現在是她溫柔一刀下的一只待宰之羊:“當然,小陸,現在也不時興家長使盡手段威逼利誘那一套了,阿姨不會也不屑這樣做。”

她太知道要根除這段關系的病竈根本不在于她兒子,他兒子看似強勢,其實在這段關系裏根本說不上話,心神早被這只男狐貍給捏得死死的。

七寸在陸斯揚這兒。

齊嬈笑得很寬和:“小陸,阿姨今天跟你說這些,不過是憑着你心裏可能有的一點良心和或許真實存在的、對他的一點真心吧。”

陸斯揚沒有答話,齊嬈覺着今日一番火候夠了也就不再多言,氣定神閑地喝起茶來。

兩人靜靜坐着,偌大一間病房安靜得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不多時,段淵回來,見氣氛不對,第一反應是看向陸斯揚。

但陸斯揚仍舊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發覺向自己投來的目光。

段淵不知該提一口氣還是松一口氣,目光變得黑沉,往左邊一移,恰好對上齊嬈那雙早就等在那兒的眼睛,甚至是帶着一層朦胧的慈祥的笑意的。

段淵瞬間就後悔了,他為什麽要把陸斯揚單獨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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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嬈是連他都要分神去對付的角色,陸斯揚怎麽可能招架得住。

即便不知道她說了什麽,但這個女人的本事他也是從小見識到大的。

不然也不能在格局複雜的段家裏把老頭子騙得暈頭轉向。

他特麽真是中邪了才會把陸斯揚帶到這個鬼地方來。

回去一路上,兩人沒有交談,倒并非因為什麽別的原因,而是段淵的電話接踵而來。

老宅的,公司的,生意夥伴的,争相着填補過去那幾日在國外清閑的空缺。

陸斯揚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側,上了車,聽他應付老宅、指示工作、推脫應酬。

段淵打電話也完全不避着陸斯揚,工作通話的語氣果斷、利落,總是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和殺伐決斷,好像他不經意間輕輕一句決定就能瞬息變幻風雲。

非工作通話的時候語氣又是另一種漫不經心的散淡,一種禮貌的敷衍,微微透着疏離。

幾個紅綠燈過去,落日就像一顆流心蛋般懸挂在摩天大樓的頂層,天邊被染成一大片橘紫色。

車又在二環堵了一會兒,這座城市就華燈初上了。

段淵的手機終于開始消停。

他挂了最後一個電話,俊朗的眉宇間是顯而易見的疲色,人往後虛虛一靠,兩條長腿就這麽随意搭着,手撐在車窗沿,閉目養神。

陸斯揚張口欲言,在瞥見了對方微微蹙起的眉心之後,又默默地把話吞了回去。

算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

段淵眯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睜開,側頭問陸斯揚:“晚餐吃什麽?”

一個下午的兵荒馬亂讓人身心俱疲,完全沒有胃口,此刻回家蒙上被子一覺睡到明日三竿才是正确的選擇。

但因為陸斯揚從小胃不好,段淵一直忌諱他不按時就餐,陸斯揚頓了一下,答道:“我想回家吃。”

段淵劃開又開始震動的手機,低着頭應道:“好,我做。”

陸斯揚愣了一下,才道:“我是說,我想回我家。”

段淵今天剛下機時差還沒倒過來就直接去了醫院,又忙活了一個下午,陸斯揚不再忍心搓摩他。

況且,他也确實需要好好消化一下齊嬈那番話,這些段淵沒必要知道,他都能自己解決。

段淵在屏幕上滑動的手指頓了一瞬,倏然地,他眉峰一籠,擡眸看過來,眼睛黑沉如深尺潭淵,目光沉靜中湧動着波瀾,不打算再繞圈子,直接道:“我媽跟你說了什麽?”

陸斯揚沒想到他這麽直接,雙唇微張,驚訝的樣子,但也只是一瞬,轉過頭,不再對着他,目光筆直地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馬路:“沒什麽。”

剛開始那些話的确是讓他很是動搖,甚至懷疑自己就連在段淵身邊充當一個普通朋友對他來說都是阻礙。

但其實定下心神後,就能從齊嬈挖的坑裏跳出來。

因為齊嬈算錯了一點。

如果真的有一天,段淵也覺得他是累贅,是負擔,那份尴尬和狼狽他願意承擔,他要心甘情願地認,因為他舍不得從這個舒适的溫池裏出去。

但這些沒必要跟段淵說,尤其是在這個多事之秋。

“你別問了,煩不煩。”他嘟囔。

不知道如何回應,又怕段淵一直逼問,陸斯揚索性木着臉沉默,一副有事勿擾的神情。

段淵像是早就料到他什麽也不會說,但一整個下午的焦頭爛額已讓他疲憊不堪。

此時沒有過多的耐心來和陸斯揚玩兒猜心游戲,至于齊嬈能說什麽話他猜也猜得到。

段淵覺得自己擁有的東西不多,在意的也不多,但能被圈進這個“不多”裏的那幾樣就顯得格外珍貴。

陸斯揚是段淵用于将他這個獨立個體和段家繼承人這個概念區分開來的唯一分界線。

只有在陸斯揚身邊,他才是一個活生生的、有情感波動、充滿欲念的“人”。

所以他從來不讓陸斯揚與段家有半點交集,他不允許這兩個泾渭分明的世界參雜在一起。

陸斯揚是他的,但也是自由的,他能給他自由,段家和齊嬈不能有半點染指。

大概他以前還是太好說話了。

段淵心底不由得隐隐發了怒,怒自己為什麽要帶陸斯揚到那個女人跟前,又怒陸斯揚僅僅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要和自己保持距離。

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他奢望的那種情感,但如果他在他心中的分量僅僅這種程度就可以動搖和放棄的地位,自己未免也太可憐。

即便是一個朋友,也不應該是那麽無足輕重。

不應該被旁的不打緊的人三言兩語就離間得這麽徹底。

陸斯揚如果是因為這個想要疏遠他或是離開他,那也是在是太過令人心寒。

他不接受這種變相的倒戈和背叛,段淵面色冷沉:“沒什麽你躲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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