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好聞

所有的紅燈在陸斯揚眼裏都是死亡生命線的警示,所有的路标在他眼裏都失去指導意義。

他自己根本沒有發現握方向盤的手是顫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流着眼淚在開車,更不會知曉,自己義無反顧的姿态仿佛是奔赴在一條不知道能不能抵達終點的大道上……

他打段淵電話,不出意外是關機。

關機關機關機,他狠狠地錘了一拳方向盤,車內自動裝置的防控警示音驚耳響起。

操,是不是每到這種時候,哪個手機不關機都對不起意外的情節和命運的作弄。

陸斯揚的心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攫住,又松開,高高低低落落空空,在升降之間感受情緒的失重和失控。

命運将他任意妄為闖的禍報在了段淵身上,他在無意識中不斷趕超前方側方的車輛,眼前卻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十歲那一天的畫面。

燒焦成灰燼的車架,嘈雜刺耳的蜂鳴救援聲,母親被車部鋼筋割裂的半邊頭皮和汩汩湧出的鮮血……

同樣是一場車禍,帶走了他的母親,也讓他和段淵從此走進了兜兜轉轉、痛苦不堪的漩渦,數年過去,糾糾纏纏,直到現在仍不得脫身。

不會的,不會的,陸斯揚難以控制腦海出現最糟糕的畫面,他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視線變得模糊,駕駛不得章法,偏移占道,違規超車,身後不斷有車輛響起喇叭警示,刺耳的響聲此起彼伏,擠榨他的心慌,點燃他的焦慮,險些就要直直撞上十字路口旁拐角的花壇。

他不得不擡手一抹臉,方察覺,落得滿手濕潤的淚水。

南大附屬醫院的高級病房。

段淵背靠着枕頭坐在病床上,一臉陰沉地聽站在面前的徐陽報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的确是昨晚段奇被陸斯揚打進醫院後,段睛以為他們合謀狠下重手,在段奇的唆使下派人在他的車上動了手腳。

他此刻的怒意洶湧倒不是因為段奇姐弟這等愚蠢得破綻百出的下三濫手段,何況他除了手肘的皮膚擦傷一小塊也沒受什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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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的是段奇昨晚竟然敢在那種地方百般刁難羞辱陸斯揚。

他從小當寶貝供着長大的人,自己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竟然受了段奇這貨色的委屈。

而且沒有人告訴他,陸斯揚自己也瞞着他。

就因為現在跟他堵着氣冷戰,連狀都不來跟他告了。

陸斯揚這個人,打架是狠,可打完就嬌氣得很。

以前上學的時候一個人把對方三個打得鼻青臉腫,自己全身上下就手上磕到了一條淺淺的劃痕。

回家來也要專程跑去敲開段淵書房的門說疼,段淵就冷着臉去找藥箱給他上藥。

陸斯揚坐在沙發上,小腿晃着,眉睫一擡,瞥見段淵不想多言的表情,又輕呼:“好痛噢。”

秀致的眉心輕輕皺起,一張臉白白淨淨,兩只眼睛天生知道怎麽更招人疼似的,撲閃撲閃眨。

段淵還是不說話,但手上的動作明顯小心輕柔了很多。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陸斯揚在外面受了委屈已經不會再到他面前喊痛了。

這次他不說,那下次呢?還是他打算以後永遠也不說。

那天說的那些氣話他是不是還放在心裏。

還是他真的不需要自己了。

想到這裏,段淵眸色瞬間又更沉冷了幾分。

徐特助一二三四地報告事故的調查線索情況,并開始闡述接下來的反擊方案和計劃。

已經派人報警和聯系好律師,這種蠢得低級的伎倆讓那兩姐弟進去吃幾年牢飯都不是難事。

說着說着他就發覺,段總走神了。

手指在被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眉心緊蹙,一臉痛苦不堪的表情。

當時徐特助也一同坐在車上,防護氣墊彈出來得很及時,車是損傷不小,可能以後都不會再用了。

但車裏的人是沒什麽事的,沒道理坐在後排的段總傷得比他和司機更嚴重一些啊。

徐特助看着上司陰沉得下雨的臉色,真的很想解釋幾句不是陸少爺被欺負,是他将令兄大得鼻青臉腫半身不遂。

他試探着問:“段總,您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

話音未落,病房的大門就被一個人沖撞開來。

驚天動地的架勢,未來得及看清來人的臉就感覺身邊刮過一道無影風。

是眼神空洞面無表情喘着氣滿臉淚水還穿着一身米色居家服和奶牛棉拖的陸家小少爺:“段淵你不要有事我以後再也不出去和人打架喝酒不會不不按時吃飯不會玩游戲玩到三更半夜不和你吵架冷戰,嗝、你不要、不要有事。”

陸斯揚的一句話太長也太密,沒有逗號沒有隔斷,夾雜着淚水和打嗝。

“……”

得,神醫來了,徐陽識趣地離開,關上門,順便把“勿擾”的牌子挂在門上。

病房裏只剩下兩個人,他們太久沒見面,段淵被他一樣身不倫不類的搭配和驚慌惶恐的模樣驚到了:“你……”

陸斯揚看見一個醒着的、會說話的、完好無缺的段淵就這麽近地出現在他的眼皮底下,全身僵硬的血管才終于有了一點點回暖的趨勢。

一路上高強度的壓迫緊繃和提心吊膽和短時間內的大起大落使得在忽然松懈下來這一刻血壓驟降。

膝蓋一軟,陸斯揚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流下劫後餘生的眼淚,雙手撐在床沿,喘着氣也要重複剛才的旦旦信誓,泣不成聲:“嗚嗚嗚我真、真的再也不去打架喝酒不跟你吵架冷……”

段淵感覺到心裏最軟的地方是被一把鑿子生生鈍開。

尖銳的驚戾的痛感填滿了胸腔,随後一股脹脹澀澀的酸楚像潮水一般将他整個人淹沒。

他一把拉起有氣無力跪在床邊的陸斯揚,讓他趴在自己身上。

一手箍緊他的腰,一手抱着他的後腦勺,沉聲低語安撫:“放松,放松,我沒事,羊羊,什麽事都沒有……”

他這麽一哄,陸斯揚眼淚流得更厲害。

他不想哭的,太娘了,一點都不酷。

可段淵的氣息、段淵的聲音、段淵的懷抱、段淵這個人全都是他身上控制情緒的開關。

不一會兒,段淵胸口前的那一片襯衫布料就濕透。

他太久太久沒有見到段淵,被壓抑的思念和委屈如洪荒流瀉。

陸斯揚害怕段淵是在騙自己,根本不敢将身體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整個人像一只顫巍巍的抖篩,但脊背和腰都緊緊繃着。

段淵沒有辦法,為了讓他确信自己真的沒事,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帶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

“這裏,”摸到硬邦邦的胸口:“沒事,你檢查一下。”

下去一點是結實緊繃的小腹:“這裏沒事。”

力道往右一拐,牽着陸斯揚的手滑移到窄勁的腰間:“這裏,你摸。”

他還要帶着人家的手再往下,陸斯揚手一頓,收了回來,整個人軟綿綿地搭在他的肩上。

豔若桃花的面頰忽然紅了幾分。

段淵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捏了捏陸斯揚軟軟的掌心。

胸腔震動,低沉的聲音像一道又遠又近的鐘聲落下,震得陸斯揚的耳膜嗡嗡作響:“還要驗一下別的地方嗎?”

男人性感幹燥的薄唇堪堪貼過他耳邊。

陸斯揚不自覺地又将整張臉往他的胸口裏埋得更深了一點。

那個不依不饒的纏綿勁兒讓段淵一雙眼睛都幽沉起來,壓根舍不得撒手。

他輕輕搖了搖頭,就想這麽抱一會兒段淵。

被這麽一逗,陸斯揚身體顯然是放松了不少。

整個人踏踏實實地壓着段淵,将頭深深地埋進他的頸窩,微微喘着氣。

像一頭驚慌亂竄的小獸,終于找到安全溫暖、可供栖息的巢穴。

段淵就是他的巢穴,他的安全區,他的歸宿。

陸斯揚已經不會再感到任何的不好意思,害羞算什麽,他現在為了段淵連命都能不要。

他認了,去他媽的深思熟慮和從長計議。

這道無解的題他做了十幾年也沒有個最終答案。

但生死和意外的捉弄實在無常和殘酷。

陸斯揚偏執地認為這是上天對他辜負段淵一片好意的懲罰。

罰他任性妄為,罰他自私矯作,罰他仗着段淵對他好就這樣讓對方傷心為難。

段淵低頭去看他的臉,奈何陸斯揚死死地攀着他的肩膀,四肢想藤蔓一樣纏在他身上,整張臉貼着他脖子的那一小塊皮膚像火燎到一樣的燙。

陸斯揚深深地呼吸,認真地嗅,像一只害怕被抛棄的小狗。

畢竟他可是被抛棄了足足一個多月。

“你在幹什麽?”段淵喉嚨滾動,聲音嘶啞低沉。

“我聞聞你。”陸斯揚語氣無比坦然。

此刻只有段淵身上的氣味能安慰他心裏的無措與不安,只有段淵的氣味讓他感到安全。

段淵被他的回答激得腰腹一熱,環在他腰間的雙臂用力一收。

下巴抵在他漆黑的腦袋上,聲音像糖漿熬過後的那一點焦甜,纏綿得沙啞:“好聞嗎?”

陸斯揚對他的桎梏和牢籠沒有一丁點兒掙紮。

像蝴蝶折翅,玫瑰折枝,心甘情願,親手把身上的刺剪掉,奉到他面前,聲音又軟又糯:“好聞。”

作者有話說:

(●—●)我康遼康,接下來的每一天都甜得不是人!!!我怕你們嫌膩得慌~

宇宙飛船也快建好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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